《操刀》 写在前面的话 差不多休息了整整一年,终于又开新书了。 在点开新建作品的时候,手抖了一下,心也抖了一下。 2021年,将我的人生分成了两半。 这一年,我遇到了人生最大的劫。 在医院里躺了足足39天。 在手术室里躺了近五个小时。 那是我人生之中丢失掉的五个小时。 当我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无菌室里了,身上插满了管子,手脚都被绑在床上。 我病了。 而且是大病。 手术室里,开膛破肚。 心脏出了大问题,必须得换一个零件,要不然随时可能翘辫子。 安排好了后事,然后躺在床上被拉进了手术室。 手术前,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醒过来。 好在命运终究是没有完全抛弃我, 五个小时后,我醒了过来。 只是我的人生已经截然不同。 原本的我,喜欢篮球,羽毛球,乒乓球,而且水平还相当不错。
熟悉枪手的人知道,我过去可是一名体育教师。 而现在我,已经无法再去做这些运动啦,锻炼身体也就只剩下走路了。 2022年,我撑着写完了《抚宋》,我躺进医院的时候,《抚宋》刚好上架,时间是2021年5月1日,然后便是长达半年的断更。 因为从医院出来,基本恢复,差不多便是半年吧。 勉强写完了《抚宋》,我决定要好好地休息,把身体养好了,再度起航。 2024年,我回来了。 回顾过往,当真有些泪眼婆娑。 我会好好地写《操刀》,写一本让大家都感到爽气的小说。 因为我的人生,已经很操蛋了, 所以我自己也想爽一爽。 划重点,这会是一本很爽的小说。 最后跟大家报告一下这本书的更新:恢复枪手在生病以前的老习惯,一天两章,分别在早上八点和八点十分。 第一章:出关 身后响起了苍凉悠长的号角之声,张若回头,高高的城墙上头,大秦的黑色军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主旗之下,一名披甲将军手持号角,正在用力地吹响,号角之中蕴藏着无尽的愤怒与不平,在天地之间回荡。 张若抱拳,深深一揖。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而自己真正的危机,在走出这道关口之后,才会真正的开始。 至此一别,相见只怕再无期。 “学士,起程吧!”押送的大理寺官员吴德走到了张若的跟前,瞟了一眼仍然在城头之上的那员将军,这才拱了拱手,道。 虽然张若是他押运的犯人,但他却显得很是客气。 “出了关,接下来的路,可就不好走了,还有好几百里路,这一路上可不太平。” 张若点点头,一出阳关,接下来的地域,说起来也还算是大秦的领土,大秦也有大量的驻军,但实际之上,大秦能控制的也不过就是一个个的屯垦点、堡寨,无数的马贼,流匪,蛮族部落在这片土地之上可比大秦的军队活跃得多。 来无影,去无踪,官府拿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 就算大力征剿,却似乎永远也杀不尽,宰不绝,就如春韭一般,被割了一茬又马上会冒出另外一茬来。 关外,是一个混乱的世界。 大秦,每年在关外投入了数百万两白银的巨额的费用,但却如同扔到水里的石头,翻了几个水花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关外,便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底洞,无论大秦往里面填进去多少的经费,都似乎永远也填不满。但还不能停,只要一停,关外便会出事。 对于大秦来说,关外是一个无法治理,却又无法舍弃的地方。 因为这一片广袤的区域,也是大秦防御世仇大元的重要地带。 如果没有这里的缓冲,北元出兵直接便可威胁到阳关,这是大秦所无法接受的。 上百年来,大秦一直想要在这片区域里建立起有效的统治,如同在关内一样,编户齐民,实现郡县制,但却一直没有做到这一点,每一次稍有进展,便会被无数的大大小小的反叛所阻断。最为严重的一次,是这片区域里的犬戎一族勾结了北元大举进兵,驻扎在这片区域里的十万大秦军队,损失泰半这才将元军驱逐回去。 至此,朝廷也就断了在这里编户齐民的心思。 乱便乱吧,只要不让元军跨过这片区域就好了。 当然,在朝廷看来,这里是一个军费黑洞,是一个不值得又无法舍弃的地方,但在另外一些人看来,这里却是他们的乐园,是他们的宝藏之地。 而张若这位户部侍郎,却突然向这个无人敢过问的巨大黑洞发起了挑战。 倒查陈年旧帐数十年,无数的真凭实据被他掌握,矛头直接指向了朝廷当下最重要的一些头面人物,皇帝国戚亦侧身其中。 轩然大波之下,却是张若输得一塌糊涂。 辛辛苦苦查出来的证据,被皇帝亲自下令一把火烧成了灰,而张若竟然被发配到关外军前效力。 张若就是在向关外的军事集团发难,可最后的结果,却是要将他送到这些人手中,事情就是如此的荒谬。 “只要你能走到令狐野的面前,你就有可能活下来!”这是临走之时,张若的老师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令狐野,关外十万大军的统帅。只要自己活着走到了他的面前,那么不管以后再怎么被这个人刁难,但至少,他绝不会让自己死在他的面前。 可是自己,能走到他的面前吗?张若觉得只怕很难。 “你在大理寺也是一个不受待见的吧?要不然押送我这趟苦差事,也不会落到你的身上。” 听着张若这几句话,吴德险些都掉下泪来了。 可不是吗? 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提刑官,也就是平时工作太认真了一些,不太合群,便被那些人排挤,这一趟几千里的押运任务,便结结实实的落在自己的头上。 好在只剩下最后五百里了,只要把这位囫囵送到了振武城,自己就算是解脱了。 “吴提刑,如果路上有什么事情,你不用管我,自己跑就好了!”张若笑着冲对方拱了拱手,从长安一路走到现在,这位吴提点对自己还算是不错的。
“跑?”吴德苦笑着摇摇头:“不将您送到振武城,那我也是一个丢官罢职掉脑袋的下场。” 他摸了摸腰间的横刀,接着道:“狄学士,我们大理寺的提刑官,可不是光会耍嘴皮子,再说了,不是还有那两位朋友吗?” 张若顺着吴德的眼光看过去,距离他们数十步外,两个汉子正在整理着马鞍,一个马鞍左边插着一柄刀,一个马鞍右边插着一柄刀。 两个汉子笑着冲张若欠了欠身子。 “长鲸帮的两位护法,袁融袁通,两人身手极是高明,在我们大理寺的档案当中,这亲兄弟两位可是入了玄元境,七品上的高手,更难得的是他们一个左手刀,一个右手刀,两人联手便可组成一个刀阵,便是八品高手,也能斗上一斗,有他们一路相送,一般人谁能奈何得了您?”吴德道。 “你可知想要我命的是谁吗?” “不管是谁,也不可能出动军队,那些军中大佬们,也不会不要脸面,亲自出手吧!”吴德压低了声音。 “永远也不要高估那些人的品德,他们什么下作事情都做得出来!”张若叹息道:“事有不偕,那便逃吧,总比白白死了的好!” 看着张若上了马车,吴德心中莫名的也慌了起来,一时之间,竟是没了主意。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刀。 车夫扬起了手中的长鞭,啪地一声在空中挽了一个鞭花,拉车的两匹驼马便自觉地踏步向前。 马车内,先前还意气昂然的张若的神情,却是瞬间垮了下来,看着对面靠着车厢壁而坐的一个妙龄女子,满脸的悲伤之色。 “轻云,你何苦要跟着我一齐走呢?你可以留在长安,父亲在那里,总也有些亲朋故旧可以照应你,便是刚刚,你也可以答应跟着马伯伯一起离去。”张若微微闭了闭眼,却还是没忍住眼眶中的泪水。“跟着我出关,只怕是九死一生。” “长安那些亲朋故旧也就那样了,早先父亲冲锋陷阵之时,那些人可是应诺要为父亲后援的,可结果呢?”张轻云缓缓摇头道:“父亲,女儿即便留在长安,只怕也是活不长久,那些人看到女儿,就会想起他们对不起父亲的事情,所以,还是不要看到的更好一些。跟着父亲,起码咱们一家人,能死在一起,真要是如父亲所料的,那女儿便陪着父亲一起去找阿娘就好了!” “可是你才十六岁!”张若悲声道。 “虽然只有十六岁,却也见识了这激荡岁月呢!”张轻云掏出手绢,轻轻揩去张若脸上的泪痕。“父亲可是纠纠大丈夫,岂能儿女情长!”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张若吸了一口气:“现在爹爹最后悔的,莫过于当初没有去好好学一学武道,否则以爹爹的资才,现在岂会担心这些藏头露尾之辈!” “爹爹学了治国理天下的大学问,又哪里还有时间去学武道?”张轻云笑道。“鱼与熊掌,自来难以兼得。而且在女儿看来,爹爹学得才是大道,武学不过小道耳。” 张若长叹:“在这关外,只怕却是小道当家,武力为王。” 掀起帘子,两个看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之下,却是一望无际的枯黄,苍鹰搏击长空,突然之间便如同一根箭一般地直射而下,快要着地之时,倏然拉起,铁爪之下,一只灰黄色的兔子徒劳地摆头蹬腿。 收回目光,张轻云却是惊呼出声,距离道路不远处的一株枝杈虬张的大树之上,一只大猫正抬着盯着他们这一行人,在大猫的爪子之下,却是血淋淋的一大团,也不知是捕捉到了什么猎物。 那大猫看见人却也不怕,绿莹莹的眼睛盯着他们看了半晌,却是低下头去,一咬一撕,便血淋淋地扯下一大团肉来。 饶是张轻云心智非同一般普通人,此刻骤见此景,也是脸色苍白,马车周围的几名押送官兵都是来自长安大理寺的捕快,却也是很少看到这般场景,一人轻喝一声,绰弓引箭,啉的一声便射向了那大猫,只不过隔得远了,那箭射到树下之时,便已是无力坠下。 那大猫却是受这一吓,一跃下树,瞬间便消失在了枯黄之中。 张若看着那倒挂在树上的血淋淋的血肉,叹道:“轻云,这便是关外,弱肉强食的关外,畜生如此,人亦然。” 第二章:小庙 啪的一声响,一滴雨掉落在马车车顶,留下了铜钱大小的一块斑痕,然后便是第二滴,第三滴,只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大雨便如同用盆泼一般地自天上倒将下来。 “快快,穿上雨具!”吴德手忙脚乱地从马背上取下蓑衣套在身上,又取下斗笠系在头上,饶是他算是快的了,但身上衣服也已经是湿透了,风一吹,顿时便打了一个寒噤。看看八个手下,一个个的也都成了落汤鸡。 得赶紧找个地方避雨,换上干爽的衣服,否则这个季节,这个天气,湿衣服在身上浸得久了,就算他们身强体壮,绝对也是免不了病上一场。 要是在长安也就罢了,只不过是一两副汤药的事情,可是在这关外,一不小心病倒了,那就是天大的事情,搞不好,就此去见了阎王也说不定。 “加速前进!”吴德大声喊道。 雨下得太大,以致于他不得不大声吼着才能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我记得前面有个菩萨庙。”坐在车辕上的车夫扬声道。 “那还不赶紧走?”有人大声道。 八人护着马车,冲破雨幕,急急地向前奔去。 约摸向前走了数里地,雨终是小了一些,只不过地上却泥泞了起来,坑坑洼洼里灌满了水,看不清道路,大家的步伐反而是慢了下来。 主要是担心胯下的战马在这样的道路之上不小心折了蹄子,那对于大家来说,可就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了,剩下的几百里路,那就难熬了。 吴德带着大家下了马,牵马而行。 没得办法,两害相权取其轻。 一行人不多时,竟然还追上了前面的袁氏兄弟,看着一匹倒在地上的马儿哀哀鸣叫,吴德不由得掀掀眉,这兄弟两运气不佳,折了一匹马。 袁氏兄弟一言不发地加入到了行进的队列之中。 幸好这位出身阳关的车夫并没有记错,在雨中大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间破破烂烂的庙宇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之中。 虽然破,但至少看起来有屋顶。 大家的要求也不高,能有个遮雨的地方,再煮上一点姜汤水喝下去祛祛寒气就好了。像生姜这样的东西,自然是出远门必备之物品,这一些人,也都是在外跑惯了的人,自然不会忘了这些小物事。 直到走近了,大家才发现,这间曾经的庙宇并不小,兴许在过去,香火还曾经非常的兴旺,只不过现在破败了,左右两间偏殿全都倒塌了,连一些供奉的罗汉、菩萨都缺胳膊少腿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再过去些时日,说不得便要尘归尘,土归土了。 所幸的是正殿还算保存得完好,至少两扇大门无恙,此刻倒是关得紧紧的,先前隔得远没有发现,此刻走得近了,居然看到屋顶有些许青烟袅袅冒出,只不过这烟一露头便被风吹雨打去。 “庙里头有人,我去将他们赶走!”袁融大步向前,一把推开庙门。 “且慢!”从马车里探出半个头的张若却是喝住了袁融,道:“都是避雨客,若是论个先来后倒,反倒是人家在前头,怎么能驱赶人家?” “学士,这荒效野外的,只怕不是什么良善人家。”袁通道:“您身份尊贵……” “我什么身份?如今不过一戴罪之身而已!”张若道:“再说了,这般大雨,你把人赶走了,岂不是要让人家淋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再者这庙不小,容纳下我们,绰绰有余。” 推开庙门,内里情景映入眼帘。 庙内两人就穿着打扮来看,似乎是一主一仆,此刻正盘坐在火边烤着衣服,他们看起来运气不错,似乎是雨刚下的时候,他们恰好便在这庙附近,立即便躲了进来,衣服倒是没打湿多少。 除了两个人,居然还有四匹马。 显然是这两人怕雨淋着了马,便也牵了进来。 看到张若一行人进门,两人都是站了起来。 青年宽袍大袖,腰间悬着一柄剑,袁融只是瞟了一眼这悬剑的青年,便懒得再注意他,而是将目光转到了那个仆从模样的壮汉身上。 青年腰里的剑,是那种仪剑,说不准儿连刀锋都没有开,纯粹就是拿来摆谱儿的。 倒是那个仆从汉子一身劲装,腰间插着一柄刀,让袁融眼瞳微缩的是,这柄刀没有刀鞘,好像就那样随随便便地插在腰间,可是袁融半辈子浸淫在刀法之上,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汉子插刀的这个角度,却是能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拔出刀来。 这汉子不简单。 “打扰了!”袁融抱拳道:“在下袁融,我家主人出行,适逢大雨,只能来这里避上一避。” 那青年抱拳还了一礼,笑道:“都是天涯沦落人,我二人也是借了菩萨的家来避避雨,只不过比你们先来一步罢了,这菩萨的家挺大,兄台自便,自便!”
袁融点点头,回头向吴德示意了一下,一行人却是自去了大殿左侧。 这庙亦是破败了,袁融倒也是不客气,直接去拆了供桌,然后又从外头拖了一截垮塌的梁柱进来,三两拳便打碎了,准备等会儿续火。 看那书生两人,也是一般行径。 这些年在外关,敬畏神仙菩萨的人,是愈发的少了,大家更信任的是手里的刀子。 张若盘膝而坐,女儿张轻云头上戴着幕笠紧靠着他,吴德等人围成了一个圈子,倒是恰好将父女两人与这边隔开了,张轻云正好与那个青年面对面,她有些好奇地打量了对方一眼,不料对方也正在看她,目光对视,青年微笑点头示意,张轻云却是红了脸,垂下了眼眸。 等众人都坐下了,袁融袁通两兄弟却径自走到了那两个人的跟前,道:“我们那边人多,太拥挤,能不能借光在您儿这烤烤衣服?” 青年笑着点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既然碰上,又一起避雨,自是有缘!” 兄弟两人道过谢,当即便坐了下来,烤着衣服,目光却是落在了两人身后的那四匹马身上。 “好马,平常一匹也难得一见,不意想竟然一次看到了四匹千里驹!一般人,可很难弄到这样的好马,说起来,我也一直想弄一匹这样的马呢!不知兄弟名讳?”袁融羡慕地道。 宝剑宝刀宝马,一向可都是江湖儿郎最在意的东西。 青年满脸都是得意之色:“的确是好马,不过在这关外,倒也并不稀奇,只要用心,总是能弄到的。袁兄,在下姓李,名大锤。这是我护卫,姓方,你叫他小猫就好了。” 袁融有些呆滞,这青年看起来也算是相貌堂堂,又一脸的书卷气,只是这名字? 李大锤! 倒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这个护卫虎背熊腰,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居然叫小猫,也是万万料想不到。 殿内一侧传来卟哧一声轻笑,却是另一头的张轻云听到了李大锤,方小猫这两个名字,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声刚出便觉不妥,身子微侧,倒是恨不得整个人都藏在父亲的背后去。 好在那青年并没有什么不悦的表示,反而笑对袁融说:“袁兄只要有钱,去到了泰安城,便有机会买到!” 泰安城是关外除开振武城最负盛名的城镇,只不过振武城是大秦关外驻军总部所在,关外十万大军统帅令狐野便在那里。 而泰安城却是以商业闻名。 不管是关外的什么人,都可以在泰安城交易,只要向泰安城上交两成的交易所得税便能获得泰安城的保护。 泰安城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所在,他仅仅只有一千名护卫维护整个城市的运转,在关外多如牛毛的势力之中,当傎不值一提,但泰安城的城主,却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传闻泰安城的城主是一名先天级别的高手。 整个大秦,先天级别的高手屈指可数,即便是统帅十万大军的令狐野,也不过刚刚九品罢了,距离先天还有着十万八千里路呢。 整个关外,九品高手有十个吗? 只怕没有。 没有人愿意得罪一个先天高手。 因为人家要取你性命,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 “李兄是关外人士?”袁融试探地问道,萍水相逢,又是在关外这样的地方,袁融如是问话确是有些冒昧。 李大锤却是毫不介意:“正是,在下家里在泰安城里也有一份产业,这一次却是出来游历游历。” “听说这关外不大太平!” “倒也无妨!”李大锤呵呵笑道:“小毛贼打不过我和小猫,大盗伙跑不过我和小猫,真遇上了强龙,看在我是泰安城人的份上,也多半不会留难我。” 袁融笑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方小猫。 所谓的小毛贼打不过李大锤和方小猫,大概率是可以忽略这李大锤的。 “贵上?”青年人看了一眼对面不远处的张若。 “在下主上姓张,来自长安。”袁融道。 青年微微偏头,皱起了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半晌突然手指着对面的张若道:“莫非是大秦户部侍郎张若张公?” 袁融一惊,手不自觉地便搭上了刀柄。 “李兄怎么知道?” 李大锤一拍巴掌笑道:“袁兄忘了我是那里人了?我可是从泰安城出来的,那里卖的,可不仅仅只是货物,还有情报,长安这么大的事情,泰安城怎么会不知道呢?张若张公有一颗豹子胆,实在是我辈读书人之楷模,佩服,佩服!” 他居然站了起来,双手抱拳齐眉,深深一揖到地。 这礼很大,远处的张若也不由动容,站起身来躬身还礼,一边的张轻云也起身欠身万福为礼。 第三章:李大锤 重新坐定,李大锤瞅着对面的袁融袁通兄弟二人,亦是满脸的佩服之色。 “袁兄你们也是英雄啊,了不起,了不起!” 对方的恭维,让袁融兄弟有些莫名其妙,他们二人一向都活跃在大秦长安周边,二人也有自知之明。如果说二人在长安周边还有些名气的话,在这偌大的关外,只怕压根就没人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看这李大锤,却一副真心夸奖,绝未敷衍的模样。 “小猫,你说他们两位是不是英雄?” 似乎是觉得自己一人的话不足以取信,李大锤转头去问坐在身边的护卫方小猫。 这铁塔一般的汉子正从身边的包袱里往外一样一样地取着一些架子和瓶瓶罐罐啥的,听到李大锤的问话,顿了顿道:“如果能活着走到振武城,就更英雄了。” 听到这话,袁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对面二人,道:“不知这话怎么讲?” 李大锤微笑着一边组装着方小猫拿出来的东西,一边道:“袁兄,在泰安城,有人花了大价钱,要请人取张公的性命,开出的价钱,可是不菲。十万两雪花银呢?不知有多少人会动心!袁兄你们义薄云天,敢于护送张公,自然是英雄了。” 一直竖着耳朵关注着这边的吴德起身走了过来,拱手道:“李兄,在下大理寺提刑官吴德,敢问李兄可知有谁想做这单生意?如果能透露一二,在下感激不尽!” “关外藏龙卧虎,势力多如牛毛,这个,我真不知道!”李大锤摇头:“只不过猜想着,你们这一路上,绝对不会太平罢了。” 吴德沉默半晌,转身走了回去,坐下来却是一脸的颓唐之色,八个手下也一个个地如丧考妣,如果说早前还心存侥幸,此刻听了这李大锤的话,那是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十万两雪花银啊! 吴德是大理寺的提刑官,正六品的官,俸禄加上各种福利,也绝不会超过一千两,至于他们这些小捕快,那就更不用说了。 便是袁融兄弟这样的江湖豪强,十万两也绝对是一个大数字。 而现在,只不过买一条命而已。 庙也就这么大,李大锤说话的声音也不小,屋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事人张若却是脸色平常,便连张轻云也丝毫没有动容,替父亲倒茶的手,稳如磐石,似乎是没有听到李大锤的话。 抿了一口茶,张若道:“等雨停了,你们便散了吧!吴提点,你把公文予我,我自去振武城,如果还能走到的话。” 吴德苦笑:“学士说笑了,我要是这样回到了长安,不还是死路一条。” “还是那句话,事有不偕,那便跑,不用管我!” 李大锤此刻已是组装好了那一堆零碎,居然是一个烤肉架子,那方小猫又从皮囊里掏出来一块块切得方方正正拿油纸包着的鲜肉,打开油纸,将肉放在架子上便烤了起来,瓶瓶罐罐之中居然装得都是各类佐料,看着对方手里的小签子,小刷子等各类小玩意,袁融不由哑然。 活脱脱地便是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 不过,好像真得很香呢! 片刻间,香味便在庙里溢散开来。 菩萨庙里烤肉吃,要是菩萨真有灵,也不知会不会从上面跳下来揍他一顿,不过眼下上头供着的那个菩萨缺胳膊少腿的,连脑袋都没了一半,想来也顾不得他们的这些出格举动了。 “张公,要不要一起喝上一杯?”又从皮囊里掏出一个葫芦的李大锤突然看向那边的张若,“自家酿的酒,性子有点儿烈,不过这季节倒是正合适。” 不待众人阻止,张若却是已经笑着站起来向这边走了过来,张轻云落后一步,却也是跟了上来。 袁融袁通站起来左右一分,将中间的位置留给了张若父女两,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吴德也走了过来,却是径自坐在了方小猫的身边。 李大锤挑了挑眉,在怀里摸出了四个小巧玲珑的杯子,笑道:“只有四个杯子,咋办?” 袁融一笑道:“我们兄弟却是不饮酒。” “那就好办了!”李大锤大笑,从火边拎起铜壶,将内里的开水倒进杯子里洗唰了一遍,这才放到地上的一块毯子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倒上了酒。 “张公?还有这位应当便是女公子吧?请!”李大锤道:“还有这位官爷,也请!” 张若径自端起了酒杯,先是看看小小的杯子里酒花,再端到鼻间深深地嗅了嗅,憋气片刻,道:“好酒!” 张轻云托着酒杯,注意力却是被酒杯底部的一朵栩栩如生的花朵所吸引,酒不晃动,那花儿便是盛开在杯底一般。
“杯子里头的花儿是怎么雕得如此鲜活的?”她有些诧异地问道。 纵然她出身高门,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酒杯。 “哪里有花?”吴德端起酒杯,却是一饮而尽,直到放下杯子这才看见同时端起杯子的三个人,都还没有喝,不由很是尴尬。 “家里匠人的手艺!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李大锤微笑着道。 比起吴德,张若却是品酒的行家,杯子很小,也就一口酒,他含在嘴里转着圈子品评片刻,这才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小兄弟自谦了,不管是这酿酒之术也好,还是这酒杯烧制和阴刻之技巧也好,都是足以传家的东西,看起来小兄弟家里在泰安城非同凡响!” “一般般!一般般!”李大锤再给几个倒上酒,这一次吴德仔细看了杯底,果然一朵精致之极的小花在水中微微荡漾,不由惊叹连连。 “听小兄弟谈吐,也是读过书的,不知现在做何营生?”张若问道。 “没读几年。”李大锤笑道:“少年之时,家里也请了一个叫啥喻恩泰的老夫子来教过我,不过没教两年,便被我气走了,后来也没人来教我,便自己胡乱看些书罢了!” “喻老先生?”不但张若呆了,便连张轻云也惊呼出声。 看着两人的模样,李大锤道:“老夫子很出名吗?当年他到泰安城,在我家里呆了两年,被我气后就走了,听家里人说好像是去了长安。” 张若不由摇头叹道:“多少人求着想列喻老先生门墙都不可得,你居然能将老先生气走,当真是不知所谓啊!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把老先生气走的?” “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李大锤举起杯子邀饮,嘴里却是漫声吟起了诗。 张若呆若木鸡,张轻云却是再一次卟哧一声笑出了声。 好半晌,张若才道:“难怪,难怪!” “学文不成,家里便又请了人教我学医,学医三年,一剂汤药下去,却是把自家老师也放倒了,老师大怒而去。”李大锤摊了摊手。 张轻云垂下了头,可那不停颤抖的幕笠却出卖了她现在的状态,喉咙里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忍笑当真是忍得很辛苦。 “最后老头子只能让我学武了,学武十年,稍有成就!”拍拍腰里的剑,李大锤不无得色:“小猫,是不是?你就打不过我吧?” “的确打不过!”认真烤肉的小猫抬头很认真地回答。 张轻云第三次哈地笑出了声。 袁融兄弟包括吴德也都是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个李大锤还真是一个妙人儿。 “不意今日能偶遇小兄弟,还喝了你这般美酒,嗯,你那首诗也不错。”张若道:“若是老夫这一次不死,倒说不定会和小兄弟成为朋友!” “张公,观你性子,也并不是迂腐不化之辈,为何要做那飞蛾扑火,螳臂挡车之举呢?”李大锤若有所思地问道。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大秦现在看着鲜花着锦,实则上却是烈火烹油,早已经危机四伏了。”张若叹道:“北有饿狼大元窥伺,南有猛虎楚国虎视,国内也已经是岌岌可危,暴乱此起彼伏,快要病如膏肓了,再不下一剂猛药,只怕便要积重难返了。” “所以您要搏上一搏?” “是的,可惜我输了!”张若叹道。“这条命,他们要拿去,便拿去好了,偏生又还要做出各种姿态来,平白地连累这许多人,当真可恨。”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李大锤连连摇头:“所以啊,我以后绝对不能做一个好人,小猫,你说是吧?” “不做好人!”小猫将一块烤好的肉递给了李大锤。 “该先给客人!” 小猫看了看对面,将肉递向张若,一边的袁融却是一把抢了过去,“我先尝尝。” 李大锤呵呵一笑,袁融却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将这块肉三两下便吞了下去。 “袁兄放心,李某家中稍有资财,不贪这十万雪花银!再说了,你们这许多人,看起来我和小猫也是打不过的。” 袁融哈哈一笑,也不辩解,只是冲着方小猫竖起了大拇指:“手艺一等一!” 方小猫冲着他一瞪眼,却是转身冲着李大锤道:“公子,有马队过来了。” 众人尽皆一凛。 第四章:刺杀 马蹄声清晰了起来,庙内众人面面相觑,光是听声音,来者只怕不下百骑。 李大锤却是胆大,跑到了门边,将门拉开了一条小缝,往外瞅了一眼,又赶紧一路小跑着回来。 “是鳌虎。”他对着众人道。 “鳌虎是谁?”这里一群人,全都来自长安,对这个人完全没有丝毫的映象。 “一伙杀人不眨眼的盗匪!”李大锤有些不屑:“首领鳌虎,是个连脑子里都长满了肌肉的家伙,不过个人身手的确不差,手下那些喽啰,除了残暴好杀之外,也没什么可说的。” 停顿了一下,李大锤呵呵笑了起来:“让这个没头脑的家伙来打前哨,试试你们的实力,倒也正好。” 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光是一个打前哨的,来试探的就能聚起百多人马,那些还没有露面的家伙,岂不是更难对付? “大家都散了吧!”孙若道:“不用为了老夫妄送性命。” 袁融摇摇头:“我兄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必定把学士送到振武城。” 吴德叹口气:“学士死了,我亦是个死字。抛下学士逃了,我还是一个死字。” 看着众人,李大锤轻轻咳嗽一声道:“忘了告诉大家一声,这鳌虎做案子,向来不留活口,男的杀光,女的强暴之后,照样杀光!所以面对这个家伙,逃,是没有意义的。” “准备作战吧!”吴德向着袁融兄弟抱抱拳,道:“那个鳌虎,还得拜托袁大侠兄弟了!” 袁融点点头:“没啥可说的,但你们这几个人,能挡得住他的那些手下吗?” “尽人事,听天命!” 袁融的眼光看向李大锤,然后吴德、张若以及张轻云的目光也转了过来,李大锤挥挥拳头道:“我和小猫一定保护好张学士和轻云小姐!小猫,你保护张公,我保护轻云小姐!” “是,公子!”方小猫径直走到了张若一侧,李大锤则是义无反顾地抽出腰中那把仪剑,站到了张轻云身边。 袁融瞅了一眼,果然没有开锋。 可是眼下,却也没有什么可计较的了。 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力。 好歹这李大锤也炼过几天功夫不是? 吴德拖过了身侧的包袱,打开,庙里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内里居然装得是一副铁甲。 两名捕快走过来,帮着吴德迅速披挂。 “你一个提刑官还装备有铁甲?”李大锤讶然问道。 “提刑官抓捕天下盗匪,有时候攻坚拔寨也是要的,披甲有何奇怪?” 说话间,手下八个捕快也纷纷打开自己脚边的包袱,与吴德相比,他们只是半身甲。 虽然只是八个人,但一披上甲,这气势似乎就格外不同了一些。 三人持着一面小巧的圆盾,三人手持横刀,剩下两人各捉着一支手弩,这两个人腰间宽大的皮带之上,插满了小巧的弩箭。 而吴德此刻却是从包袱之中掏出几截铁管子,卡卡几声,一柄长矛便在他手上成型。 连吴德一起九个人,短短时间,居然便在张若前方组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军阵。 “吴提点,大理寺的捕快们,都这般厉害的吗?”李大锤张大了嘴巴。 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出这支小小的队伍,与军队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李公子想多了,我的这几个兄弟,不过是一直跟着我,大家没事的时候练一练罢了,十年前,我们是九个人,十年后,我们还是九个人。”吴德道。“而其他的提刑官,手下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李大锤大笑了起来:“我就说呢,要是大秦的捕快都是这水准的话,那咱大秦早就天下无敌了不是?岂会弄到现在乱七八糟的地步。” 笑声被轰隆一声巨响给截断, 本来还算厚实的庙宇大门伴随着烟尘四起被击打得粉碎, 一个硕大的带着倒刺的铁锤在空中略略停顿了片刻才啉地一声缩了回去。 袁融袁通兄弟两人一左手持刀,一右手持刀,缓缓向前。 门外,一个身高足足九尺的巨汉抓着铁链子,链子的两头,是两个小孩儿脑瓜大小的带刺的铁锤。 这便是那鳌虎了。 顶门心锃亮,四周却是一圈头发,又有两条粗壮的黑辫子搭在肩上,两条一字眉,脸上横肉堆叠,却是将一个红通通的酒糟鼻子给陷了进去,连嘴巴也显得小巧玲珑。 “好丑!” 李大锤倒吸了一口凉气。 身前的吴德愕然回头看了一眼啧啧有声的李大锤,这个公子哥儿的关注点未免也太奇怪了一些。
生死关头,他居然在乎的是对方丑不丑。 又看了一眼张若身边的方小猫,那个壮汉也是神情自若,丝毫看不出慌乱,吴德的心里没来由的竟然安定了不少。 这个李大锤虽然不靠谱,但这个方小猫必然是把好手。 如若不然,这个李大锤家的大人,也绝然不会放心把这个家伙给放出来。 没有得力的好手护卫,这样的肥羊,在关外只怕撑不过一天。 “轻云姑娘,你躲到我身后,这鳌虎太丑了,别吓着你。” 听着李大锤在身后怜香惜玉,吴德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前方,袁融一声轻喝,纵身而出,绝然不能让那鳌虎冲进庙内,否则以那家伙手里流星锤的攻击范围,挤在屋里的他们,绝对讨不到任何的好处。 鳌虎狂笑一声,本来垂在地上的一个锤头毒蛇一般的昂起,铮铮声中,铁链子抖得笔直,迎面击向袁融。 袁融一动,引发了鳌虎的反击的瞬间,袁通也动了,他却是贴地而出,如同一条毒蛇,刀锋为信,斩向对方下盘。 鳌虎毫不退让,反倒是跨前一步,一手抓住铁链子的中段,另一个锤头有些诡异地在手中划了半个圈子,自上而下地砸向袁通。 “儿郎们,冲进去,杀光他们!” 一人分击两个对手,居然还有闲心下令。 庙外的匪众一声呐喊,冲向了庙门。 不需要吴德下令,两名弩手已是抬起手来,啉啉两声,当前两名匪徒仰天便倒,这弩箭虽然小巧,但对付没有着甲的这些人倒也是轻而易举。 “杀!”吴德一声怒吼,这个小小的军阵骤然向前,堵在了大门之后。 三名盾手刚好堵住了大门,而吴德此刻已是到了盾手之后,手中长枪枪影闪烁,两名刀手分立左右两侧,替他守着两翼,而两名弩手半蹲在地上,上弩箭,起身,瞄准,射击,然后再蹲下,上弩,瞄准,射击。 一整套动作端地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竟是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眼看着吴德的大枪将一个匪徒扎了一个透心凉,再一抖手,将那匪徒直接扔向了外头蜂涌而至的敌人,而那人临死前凄厉的惨叫,狰狞的面孔恰好面向庙内,让屋里几人看得清清楚楚。 “轻云姑娘别怕……”李大锤体贴地抖开袖子竖在了身边张轻云的眼前,可是袖子刚抖开,却发现张轻云两只明亮的眼睛里,那里有半分的害怕表情,不由得讪讪地将袖子放下。 “轻云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与一般人大不相同呢!” “也没什么!在长安,看到的死人太多了,还有很多是亲人。”张轻云轻声道:“我大哥便死在狱中,死时的模样,比刚刚的惨多了。阿爷已无大儿,轻云也再无长兄了,如果此次不死,轻云自当帮着阿爷撑门立足,不坠张氏之名。” 听着对方的话,李大锤不由得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眼中倒是有了些许欣赏之意。 门外,袁融袁通两人联手,却是将鳌虎杀得汗流浃背,虽然占了上风,但一时之间想要彻底击败对手却也不可能,而鳌虎很显然只是想拖住这二个高手,由得手下先击杀了庙内诸人,得了手之后再说。 而在庙门口,吴德小队连杀几人之后,终于也有了损伤。匪徒之中分出好手,先是缠住了吴德,然后再猛攻盾手,在连着又损失了几人之后,终于找到了空子,一刀将一名盾手戳了一个透心凉。 在吴德的怒吼声中,匪徒们狂笑着猛攻这个小小的缺口,顷刻之间,便又有两名捕快死在他们的刀下。 “方壮士!”张若转头看向方小猫,他似乎也知道这个李大锤不大靠谱。 方小猫看了一眼李大锤,李大锤微笑着点了点头。 跨前一步,方小猫的手搭上了腰间刀柄。 下一刻,张若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再也看不到方小猫的身影,耳边却是传来了连续不断的惨叫之声。 紧接着,先前几乎被堵得死死的庙门突然便豁然开郎了起来。 而方小猫的身影也再度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之中。 吴德拄着枪,喘着大气,死瞪着外头的方小猫。 他今天看到了什么叫杀人如宰鸡。 方小猫所过之处,匪徒们如同木桩子一样地一排排地倒了下去。 果然是个高手。 他回头,看向张若,这一瞬间,他突然目龇欲裂。 “张公!” 第五章:你到底是谁 庙宇的屋顶破了一个大洞,瓦砾木块纷纷落下的中间,一个黑影伴随着一柄黑沉沉的利剑直插而下。 位置刚好就在张若的头顶。 很显然,这个人在屋顶之上已经潜藏了很久。 能在屋里存在着众多高手的情况之下藏到屋顶而且不让大家发觉,本身就说明了这个人的水平。 也许这个人与鳌虎早就沟通好了,鳌虎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掩护这致命一击而已。 袁融袁通在庙外与鳌虎激战,方小猫也被引了出去,而自己,此刻手酸脚软,可即便自己在全盛之时,这个距离之上也根本就不足以去援救张若。 更何况,那个人所表现出来的水平,也远远不是自己所能匹敌的。 一时之间,吴德心如死灰。 完蛋了。 他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耳中传来了张轻云的尖叫之声。 叮! 啪哒! 庙里安静了下来。 然后便传来了李大锤骂骂咧咧的声音。 “你个想占便宜的夯货,上当了吧?本公子可不是菜鸡!居然敢瞧不起我!” 吴德霍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错了吧? 他使劲地揉了揉。 是的,那个从天而降的刺客,此刻被李大锤一只手按着脖颈摁在地上,也不知李大锤用了什么法门,反正那人似乎动弹不得,而李大锤的另一只手,却是拿着他腰里的那柄仪剑,在不停地抽打着那人的屁股。 三两下,裤子就被抽烂了,露出了白花花的肉来。 真是没眼看! 可是庙里所有人都盯着这一幕,包括张轻云。 当然,他们看的不是刺客的屁股, 而是李大锤。 似乎是终于察觉到了屋里头气氛有些异样,李大锤停下了锤打对手,抬头环视了众人一遍,笑道:“我先前说了,我很厉害的,方小猫都打不赢我呢!” 张轻云率先回过神来,呀地轻呼了一声,赶紧转过头去,此刻那个刺客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不雅。 先前没人信,现在,就由不得大家不信了。 扮猪吃老虎? 吴德按捺住心中的震憾,拱手道:“李公子当真是真人不露相。” “我露了!”李大锤认真地道,看了看众人有些尴尬的模样,再看看被自己摁在地上的刺客,李大锤干咳一声:“不是这个露!” 他单手将刺客提了起来,随手便向外扔去。 在他提起来的那一瞬间,吴德清晰地听到了刺客脖颈被折断的声音。 他心中凛然。 李大锤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呢! 刺客带着风声飞向了庙门之外流星锤使得如同风车一般的鳌虎。 鳌虎手中流星锤打着旋儿地飞了过来,风声呼呼,气势骇人,两个锤子将链子拉得笔直,几乎将庙门之外所有的地方都笼罩住了。 他的目的当然不是想伤人,而是想要掩护自己逃跑。 知道张若不好杀,不然也不会价值十万雪花银。 但万万没有想到会这样的不好杀。 不是说只有袁家兄弟两个刚入玄元境,勉强到了七品的保镖吗? 自家也是七品,而且与自己一起来的那个兄弟更是七品巅峰,差一点点就能迈入八品的好手,更是精擅刺杀,两人商量好了,联手做这一票,共分十万雪花银。 只不过现在同伙出师未捷身先死,庙里还有高手,鳌虎也是十分果断之人,立即便转身逃命。 袁融袁通兄弟两人双刀齐出,点在了铁链子的三分之一处,两个锤头顿时便失了气势,卟嗵一声坠下地来。 只不过吃这一阻,鳌虎却是已经逃窜出十数丈外,一个翻身便上了战马,兄弟两人已是追之不及了。 方小猫抬头瞅了一眼。 然后他足下发力,在对方马蹄刚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他手中的刀,已是脱手飞了出去。 刀若游龙。 鳌虎倒也不是弱者,听到风声,回过身来,手里已是多了一柄短刀,便砸向飞来的横刀。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那柄飞在空中的横刀,居然一个停顿,突然拔高,然后再度径自斩下,鳌虎万万没有想到这刀居然还能凌空变换招式方向。 隔空驭刀! 袁融兄弟失声惊呼。 刀如匹练,一刀下去,一个斗大的大好头颅便飞了起来,横刀在空中一个转折,托住了空中翻着跟头的脑袋,啉地一声又缩回到了方小猫的手中。 方小猫提着脑袋走了回来。
走到袁融兄弟跟前之时,刀锋之上最后一滴鲜血也滴落下去,整个刀锋,居然滴血不沾。 兄弟两人眼中满满都是震惊以及敬仰的表情。 能隔空驭刀,就算不是九品,只怕也是只相差一线,就差最后那临门一脚了。 玄元之巅,九品大高手呐! 想想关外十万大军的统帅令狐野,在关外那几乎便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而眼下这个方小猫,居然只是那个李大锤的护卫。 李大锤,到底是何许人也啊? 或许是看到了两人的模样,方小猫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手伸出,握着刀把的手一松,那刀落下,却不坠地,在空中滴溜溜地转着。 “看清了吧?不是隔空驭刀!” 两人瞪大眼睛,这才发现,一根细如游丝的线连着刀柄圆环,另一头则勾在方小猫的中指之上。 “雪蛛丝,细若毛发,坚逾金铁,公子专门为我重金购来的。”方小猫道。“今日光线不好,用来骗人那是再合适不过了。还别说,这一招挺管用的。” 袁融袁通两人同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要是这方小猫真是这般大高手,未免让他们太有压力了。 说起来那鳌虎是不是也是被这一幕给吓着了,从而手足无措,这才被一刀枭首呢? 要真是这样,还真是冤枉。 吴德死了两个兄弟,心中郁郁不乐,这方小猫和李大锤都是好手,如果他们早一些出手,自己这两个兄弟是不是就不用死? 可是这话,他只能藏在心中,却不敢表露出来。 这还只是第一波,接下来兴许还有第二波,第三波,这样的帮手,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不过李大锤却似乎是能看透别人的心思似的,对着眉头紧锁的吴德道:“我们也不知道外头埋伏着谁,是什么样的身手,所以不敢妄动,只能被动地等待对方先出手。对你手下的伤亡,我深感遗憾。” 吴德摇摇头:“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做我们这一行的,很难老死在床上,李公子,以后还要仰仗你了。” 他也算看出来了,这第一波出来的,算是试探的家伙已经如此厉害了,那还敢再出现的,必然不是他们能应对的。 唯一可虑的,便是这李大锤到底是什么身份,目的何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说是庙中偶遇,吴德觉得那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没人去管那些倒伏在庙外的尸体,无主的马匹在外面啾啾鸣着,没有人理会,它们便自觉地凑到了拴在一边的张若一行人的马边,也算得上弃恶从良,被官府招安了。 众人重新坐下,方小猫的刀子又插回到了腰间,继续在那里烤肉,看他专心至致烤肉的模样,当真很难想象刚刚这个人在举手投足之间,竟然杀了数十人。 “李公子,李大锤!”张若微笑着:“能告诉我你真正的身份,真正的来意,真正的名字吗?咱们应当不是偶遇吧?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样问,的确是很不礼貌,但我不问清楚,心下难安。” 李大锤呵呵一笑,从方小猫手中接过一块烤肉,居然直接便递给了对面的张轻云:“轻云姑娘,食物能最大地让心中的恐惧和不安消失,吃点儿吧!小猫的手艺不错。当然,这些佐料全都是我调配的,不过放心,绝不是把我医术老师放倒的那种佐料!” 张轻云有些无措,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李大锤回过头来,看着张若道:“偶遇自然不是偶遇的,我是与人做了一个交易,今日来此,是受此人之托,要将你平安送到振武城。” “此人是?” “抱歉,恕我不能说出他的姓名!”李大锤道:“至少是现在。” “也罢。”张若点头道:“张某这一辈子没多少朋友,总是能打探出来是谁的,那么李兄弟到底是谁呢?” “我啊,真姓李,大锤吗?是江湖人送我的绰号!”李大锤笑道:“张公,我真没有说谎呢,我家在泰安城真有产业的。” “李兄弟既然不愿说,那也罢了!”张若显然不信,“只不过眼前虽然过了这一关,接下来只怕仍然步步荆棘,李兄弟如果力不从心之时,尽可离去。” 李大锤摇头道:“张公,那个托我来保你平安到振武城的人说,只要你到了振武城,见到了令狐野,就不会死,至少可以活下来,看起来他并不十分了解令狐野这个人。我不认为你到了振武城,就可以活下来。” “那又如何呢?” “我这里另有一条路给张公。”李大锤道:“不如你跟我走吧,张若这个人从此消失了,如此,你可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也不会给那些人添麻烦了,你消失了,那些人自然不会再想杀你而后快了。” 第六章:话不投机 张若的脸色沉了下来,凝视着李大锤,一字一顿地道:“那我与死了有什么区别?” “张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张若这个名字,代表的就是一股正气,李兄弟,我相信,正气不灭。我活着一天,会让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坐立不安,能激励大秦有志之士敢行前赴后继之事。即便是我要死,也要死得光明正大,死得轰轰烈烈。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去振武城吗?令狐野当真在振武城杀了我的话,则可令天下人真正看清他的狼子野心,也就证明我先前所做的所说的,一点儿也没有错。” 瞅着激昂的张若,李大锤却是不以为然。 “张公,关外情况之复杂,远非您想象的那么简单。您在长安,对关外的情况,当真便了如指掌吗?只怕不是。令狐野与关外十万驻军,可不能简单地用忠或者奸来形容吧。” “拥兵十万,年耗国帑上千万两,却进不能驱逐元虏,退不能靖安治下,百万疆土,尽成私域,拥兵自重,协迫朝廷,这样的人,李兄弟居然说他不是奸臣贼子?”张若勃然大怒,一点儿也不顾及刚刚李大锤刚刚才救了他的性命,涨红了脸愤然质问。 这让袁融有些担心。 他们一直在长安打滚,可不仅仅是单纯的江湖人,与朝廷总是有些脱不开的关系。听话听音儿,这李大锤的身份,只怕也很是复杂,如果张若惹怒了这个人,对方一旦翻脸,那可就危险了。 就现在对方表现出来的能力来说,他们几个,只怕真不是对手。 好在李大锤倒也没有生气,反倒是细细地将先前丢在地上的酒杯擦拭得干净了,又倒了一杯酒给张若,温声细语地道:“张公是纯臣,忠臣,这一点儿,在下是清楚的。令狐野有自己的打算,拥兵自重,这倒也没有错。不过有一点也是清楚的,他在,至少这百万关外之地,还是大秦的,飘扬着大秦的旗帜,没有让元虏夺去一尺一寸。据我所知,朝廷之中可不是没有声音,要放弃关外这片土地,理由是这关外之地,不能为大秦贡献分毫财赋,反而成为了财政之上的一个无底洞。这种声音,近年来是越来越大了吧!” “这些年来,朝廷愈发困难了,国内反叛此起彼伏,南楚寇边愈演愈烈,相比起关外元虏,南楚才是朝廷头号大敌啊!朝中有人想要调关外劲旅入关平叛,倒也无可厚非。”张若道。 “依我看,这等人该砍头才是!”李大锤冷哼道:“元虏才会是大秦的心腹之患,一旦放弃关外,没有了这战略缓冲之地,元虏长驱直入,那时候不仅是我大秦,只怕便连我煌煌中原文化也会有倾覆之虞,张公,恕我直言,与南楚之争,好比兄弟兄弟阋于墙,而元虏,于我们则有亡国灭种之祸。” “区区百余万元虏,焉有你所说的这等严重?”张若有些不以为然:“十口一兵,元虏也不过能组十万兵而已,与带甲百万的南楚有何相比性?” 李大锤一乐:“张公,看来长安的大佬们都是这样认为的罗,也好,您现在不是到了关外了嘛,等呆久一点儿,自然就会明白这里的局势,远比您想象的还要复杂不知多少倍呢!” “令狐野这等人在关外主政,才是关外纷乱的源头,在我看来,他不是不能平,而是不愿意平,养寇自重也。我倒是希望他真敢杀了我,如此一来,朝廷更能名正言顺地走马换将。” “换谁?”李大锤反问道:“谁能统帅这关外的骄兵悍将?” “阳关守将马大成!”张若脱口而出:“张某知道他,武略军幍精熟,更兼对国忠心耿耿。” 李大锤缓缓摇头:“张公,关外之事,可不仅仅是军事呢!更多的反而是制衡,令狐野将来会不会造反我不知道,但我肯定知道,马大成当真当上了这关外统帅,必然会致关外糜乱,一发而不可收拾。” 顿了一顿,又接着道:“这关外之事,断断不是一颗忠心便能办好的,有时候,这颗忠心啊,反而会更坏事!” 这便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说到这里,张若已是脸黑如纸,李大锤也是谈兴皆无。 现在他终于知道,这位张学士张公,为什么会在朝廷当中掀起了如此大的风浪了。 的确是位纯臣,忠臣,或者说他在财赋方面还是一位干臣, 但唯独对于整个局势的把控,却远远不足。 被人利用而不自知啊! 他是被有心人特地送到关外来的。 想想那个让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保下张若性命的那个人,李大锤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如果张若知道了这个人是谁,会不会怒火三千丈? 与张若猜测的相反,那个想要保住张若性命的人,恰恰就是这一次张若在朝堂之上攻击的重点之一。 张若的朋友? 李大锤摇了摇头。
有人就是想要借着令狐野的名义杀了张若,从而再掀波澜。 而令狐野呢,也的确想杀了张若,以此来试探朝廷对他的底线在哪里。 当然,不能在振武城杀。 最好是死在外头。 这样,他也有个说头。 他在朝廷的同盟,也可以藉此与政敌们来一场乱战。 利益,自然只有在越混乱的时候,越容易获得。 朝政清明的时候,想要攫取最大的利益,未免太过于难了一些,往往是事倍功半。 眼下这样的机会,自然是要抓住的。 在泰安城悬赏的,可不止一波人。 张轻云左瞅瞅,右看看,父亲脸沉如水,闭目不语,李大锤心不在焉,拿着一根棍子在那里乱扒拉着火堆,袁融袁通是听不懂,坐在那里发呆,一脸茫然。 吴德倒是听懂了,只不过不敢发话,低着头坐在那里,一边竖起耳朵,一边又要装着和袁家兄弟一样的一副茫然的模样,倒也是难为了他。 好歹人家也才刚刚救了自家性命,爹爹也未免太不给人面子,顺着人家说说,又能少了一块肉吗? 张轻云在心中稍稍有些埋怨,接下来还要靠着人家呢! “李大哥,刚刚那人从空中冲下来,好凶啊!不过李大哥更厉害,我都没有看清楚,你是怎么打败他的?”张轻云打破了有些难堪的沉默。 一说到这个话题,除了张若不感兴趣,方小猫在那里认真烤肉外,庙里其他人的精神一下子都振奋了起来。 毕竟那个鳌虎,可是能以一敌二,与袁家兄弟基本能平分秋色的。 而这个突然而至的刺客,被李大锤不费吹灰之力便摁倒了。 袁家兄弟是玄元七品,那李大锤是几品? 大家不由得都遐想起来。 “倒也没什么难的。他以为我是个菜鸡!”李大锤微笑着道:“所以根本就没有在乎我,只想着一刀取了张公性命,我算是偷袭。那人是属于典型的料敌失误,失了先机,所以才能被我一下拿捏住了,如果当真是面对面的来硬的,可没有这么容易。” 庙里一群人都不副不相信的模样。 李大锤摊摊手,意思是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一路上都听两位袁叔叔说几品几品的,李大哥,你是几品啊?” 看着对方努力地想要活跃气氛的模样,李大锤不由笑了起来:“所谓的武学品级,其实倒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界限,时兴起来也不过是这百余年间的事情,真正动起手来,低品级的杀死高品级的,也是经常的事情。” “一个三四品的,能杀死七八品的吗?”张轻云瞪大了眼睛问道。 “这倒不可能!”李大锤解释道:“武道四重,固体、御气、玄元、先天。越级击败对手并不是不可能,但差得太远,便如同一个幼儿要与一个成年较量,差得太远,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当然了,我这说得是武学上的造诣与比拼,如果算上阴谋诡计,那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听说泰安城的城主就是一位先天高手?”袁融问道:“您不是在泰安城,他,真得是吗?” “应该是吧!”李大锤道。 “真是威风,也就是这样的人,令狐野才不敢招惹他,泰安城也才有今天的兴旺吧?”袁通不无艳羡:“人活到这个份上,才是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呢!” “这你可就错了!”李大锤道:“令狐野可不是不敢招惹泰安城主,只不过不划算而已。” “令狐野听闻不过才九品,敢对上先天高手?” “他需要自己对上吗?先天高手再厉害,能与成千上万的大军相抗衡吗?”李大锤笑道:“令狐野不消自己动手,只消出动麾下一千亲卫,如果能将一位先天高手围住,便能生生耗死他。” “先天高手能被围住?” “倒也是!不过呢,先天高手也不会蠢到去千军万马之中招惹令狐野。”李大锤道:“再说了,泰安城主有泰安城这个牵挂,就更不可能招惹令狐野了,说起来,两人倒类似于一种默契的合作关系。” “关外,像泰安城这样的势力多吗?” “多,据我所知,能与令狐野讲条件的势力,不下十家。当然,这些势力并没有先天高手,甚至都没有一个九品高手,他们能立足,靠得可不是单纯的武力。就像令狐野即便坐拥十万大军,但在这百万里大小的疆域里分散开来,却也并不是想干什么便干什么的。牵扯到里头的事情太多了。” 李大锤的话,让庙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先前,他们以为令狐野是这关外的土皇帝,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第七章:你的样子 张轻云为难地瞅了一眼队伍中间的自家爹爹一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拍马股,追上了打头先行的李大锤与方小猫二人。 这两天,她也算是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没有这两个人,他们这一行人,也不知道要死了多少次。 如果说鳌虎算是明火执仗地前来砍人,让他们多多少少还有些防备的话,这几天,行刺的手段,就防不胜防了。 前天,大家赶了一天的路,宿营在一条小溪边上。 水烧开了正准备饮用的时候,被李大锤给拦住了。 水里有毒。 大家很难相信。 这么多的马匹饮用了,啥事没有。 他们手中的水还煮开了呢,怎么会有毒呢?这可是活水。 可是事实胜于雄辩。 一只被抓来的野兔子灌了一碗热水之后,眨眼功夫,便蹬了腿儿,扒开毛发,连里头的皮都变黑了,毒性之烈,让众人瞠目结舌。 而更让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是,对方的下毒手段。 李大锤也是兴致盎然,拿着他那把装模作样的剑,就去上游逮下毒的家伙。 只不过回来的时候却是满脸的失望之色。 没逮着,让人给跑了。 昨天,一行人经过一户放牧人家。 牛、羊、帐蓬、穿着臃肿半跪在地上挤奶的女人、流着清鼻涕挥舞着小马鞭的带着好奇神色看着他们的半大小孩子、还有骑在马上满脸热情笑容冲他们大声打着招呼问好的牧人。 再正常不过的一副场景了。 但就在众人放松的与牧人打着招呼的时候,牧人躬下的身子背后,三枚弩箭呼啸而出。挤奶的女人双手托起了硕大的奶牛,隔着数丈远凌空向他们掷来,挥舞着小马鞭的半大孩子手里多了一柄短刀,旋风一般地杀了过来。 马车被奶牛砸得粉碎,躺在马车里养伤的一个捕快吃这一下,基本上活不成了。 袁融兄弟没有反应过来, 吴德拖在队伍的最后方。 张轻云连尖叫声都叫不出来, 整个人都僵了。 只有李大锤似乎早有所觉一般。 宽大的袖子一拂,三枚弩箭竟然被卷了下来,再袖子一振,弩箭倒飞,扑过来的牧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射出去的箭,居然又回来了,而且这个书生随手一掷,比自己用弩机射出来的势头还要强劲。 三箭入体,直坠下地。 半大小子只来得及冲到了张若的跟前,刀子还没有来得及砍下去,方小猫便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刀下去,那半大小子的刀便断了。 转身便逃的半大小子被终于回过神来的袁氏兄弟缠上了,双刀合龙之下,失了武器的半大小子没撑过三个回合,便被斩成了三截。 而那个刚刚把奶牛掷出去还没有来得及冲上来的女人,眼见两个同伴瞬间毙命,立即转身上马便逃。 但方小猫的刀呼啸而至。 后心入,前心出。 死得不能再死。 前行两天,便连遭两次刺杀,接下来还有多少? 想着父亲脑袋上悬着的十万雪花银,张轻云便愁眉不展。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十万两银子,足以让无数人疯狂了。 父亲落到今日之地步,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钱! 可是张若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前两天庙中一席谈,接下来又在与李大锤攀谈的过程之中,发现李大锤对于大秦压根儿就没有半分的敬畏,忠心,于是张若就更冷淡了。 一副我死就死,与你何干的模样。 这模样,便是在张轻云看来也着实有些欠揍。 而那李大锤也必然是一个高傲的性子, 不屑得与张若争辩,亦是一副我不想让你死,你就死不了的拽样子。 两人都很拽,但张轻云就很为难了。 万一李大锤这个拽人突然不想拽了,撒丫子走了,自己这一行人,只怕当真是活不过明天。 袁家兄弟说是江湖人,武道修为也不差,但到了这关外之地,很明显地水土不服。 吴德这个官家人,就更不用说了。 再说了,他们必竟又远了一层。 缓和气氛,拉拢这李大锤,竟然只能自己这个女子来做!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自家爹爹是这个性子呢? “李大哥!”张轻云糯糯地叫了一声,露在幕笠外的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李大锤,既有羞惭,又有乞求,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又难以张开口来。 李大锤呵呵一笑:“轻云姑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放心吧,我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人,但却也是言必行,行必果的人。不过张公真得要去振武城吗?其实,就此隐姓埋名,把自己摘除在这场漩涡之外,才是最佳的选择。”
“家父是个执拗性子,宁死不弯的那种。”张轻云轻轻叹了一口气:“作为女儿,劝不过来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陪着他一条道走到黑了。” 李大锤摇摇头:“关键是,明明被人当枪使了,为什么还乐此不疲呢!他要做戳破这个谎言的忠臣,要当青史留名的名臣,干嘛要拉上你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知书识礼又知情识趣的美女去送死啊!” 这话,前半截子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了,可后半截子,却陡然便转了调子,在张轻云听来,轻薄之意,溢于言表。 脸腾地烧了起来,一双柳眉的眉尖唰地便挑了起来,骑在马上本来显得很柔软的身姿一下子便坐得板板正正。 李大锤却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一副无辜的模样很想让人照着他的那张脸狠狠揍上几巴掌。 可是张轻云却不能这么做。 僵直的身子再度放松下来,她垂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再度抬起来头来时,已经努力地将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我戴着幕笠,李大哥怎么知道我长得是美是丑,或者是无盐嫫母也说不准呢!”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常,声音小得只有李大锤能听得见,但微微颤抖的语音,仍然暴露了她此刻的心境。 “我当然知道你当得啥样子!”李大锤的话,让张轻云心一下子咚咚地跳了起来。 “你怎么可能知道?以前,我从来没有出过长安城!跟李大哥你更是素未谋面!” “情报!”李大锤直视着张轻云,似乎在咂摸着对方的模样:“我见过张公与你的画像。那画师的水平很不一般,画像将张公给画得惟妙惟肖,那你的模样自然也不会错了。” 张轻云又惊又怒,却又做声不得。 一想到自己的画像竟然在土匪窝子里四处流传,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有毛毛虫在爬一般无二。 张轻云不说话,李大锤却也不作声。 好半晌,张轻云才重新振作精神,事已至此,无可奈何,总得先顾当下,自己连生死都置之了度外,容貌被那些化外蛮夷们传看,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大哥,袁叔叔说,你易了容的,眼下我看到的,不是你的真面貌呢!是真的吗?我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呢!” 李大锤哈哈一笑,回头瞥了一眼袁融,道:“他也算是个老江湖了,眼光倒也不错,不过终究还是与他相处得时间长了,让他看出来了一点道道。” “你还真易容了?”张轻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对方。“那你本来的样貌是什么样子的?” 李大锤干咳了一声,突然用袖子遮住了脸,笑道:“我的真面貌凶着呢,可别吓着了你!” “我哪有这么胆小!”张轻云不以为然。 李大锤放下了袖子,张轻云立时便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张脸上纵横交错满是刀疤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怕了吧?你看看,先前那张脸多好看啊,你偏要看我的真样子,这下子,可是大煞风景了吧?”李大锤哈哈大笑。 张轻云努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定定地看着对方,突然道:“这张脸也是假的!” 李大锤笑声断绝,如同一只正嘎嘎叫着的鸭子被扼住了喉咙,这小妮子眼光倒也厉害。 袍袖拂面,再次展开之时,又一张脸孔出现在张轻云的面前。 很英俊的一副面孔,不过就是脸色有些发青,看着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张轻云摇头。 于是,又一张老实巴交的,看起来可怜兮兮的面孔再次出现。 仍然是坚定地摇头。 再一副络腮胡子,满面风霜却又坚毅无比的脸孔摆在了张轻云的面前。 “都是假的!”张轻云道。 “怎么看出来的?”李大锤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这些面具,可都是我一位深谙易容术的朋友,从人的脸上剥下面皮来制作的,每一张面皮都历时数年才做成功的。” 张轻云打了一个寒噤,眼中情不自禁地带上了厌恶的神色。 “眼睛!不管面皮怎么变,你的眼睛,与面皮都不搭,倒是最先的样子让人很难看出什么破绽来?” 李大锤大笑了起来:“果然,最高明的易容术,从来都不是这些栩栩如生的面具。这些呢,都是平常拿来蒙人的,最早那样面孔呢,倒是花了很多心思,是真正的易容术,不过轻云姑娘,我们可还没有到能对你以真面目相示的份儿上呢!” “你知道了我的样子,我却不知道你的,这可不太公平呢!”张轻云取下了一直戴在头上的幕笠,定定地看着李大锤。 李大锤歪着头,微笑着道:“我要去砍了那个画师的头,他把张公画得惟妙惟肖,但画你嘛,可真没有画出你容颜的百分之一,当真该杀。” “我能见李大哥你的真容吗?” “你会见到的!”李大锤道:“不过,不是现在!” 第八章:纯粹的人最讨厌 空中传来了咕咕的鸟叫之声,众人抬头,便见到一只灰鸽子在空中盘旋往复,正诧异间,李大锤却是伸出了手臂,嘴里亦发出了咕咕的叫声,那鸽子振翅便落了下来,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停在了李大锤的手臂之上。 先是从怀里掏出一把碎米喂了鸽子,然后才从鸽子的腿上取下了一个小小的竹管。捏碎竹管,从内里取出了一个纸卷。 “公子,怎么啦?”方小猫问道。 李大锤将纸条递给了他,顺手将鸽子也塞到了方小猫的手里。 “集结人手吧!”他轻声道:“接下来,会有一场大战!” 李大锤的声音很大,张若、袁氏兄弟以及吴德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战”袁融问道:“多大?” “袁兄,打过仗吗?”李大锤问道。 袁融摇头。 吴德却是脸上变色:“打仗?” “对,就是打仗。” “什么时候?” “不知道,只知道敌人正在向我们靠近,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总之,令狐野是不会想让张公越过清水河的。”李大锤道。 “为什么不能越过清水河?” “因为过了清水河,就是令狐野的实控地盘,张公若是死在了那边,令狐野不免要多费许多唇舌。” “这么说来,令狐野会出动军队?”张若黑着脸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张公,我只知道,现在大约有上千名马匪,或者更多,正被大秦的军队四处追杀,好巧不巧啊,这些马匪逃窜的方向,正是我们所在的位置。”李大锤微笑着道:“如果我们被流窜的马匪给杀死了,说不得令狐大帅会替我们复仇的。到时候总有一些在关外名声不小的马匪头子的脑袋会被送到长安去,以给张公的死一个说法。” “贼子敢尔!”张若怒不可遏。 “有什么不敢的?”李大锤淡淡地道:“关外本来就乱得很,治下不靖,不也是张公您弹劾令狐野的罪状之一吗?这一次借着张公之死,令狐野大军出动,整顿关外秩序,说不定还能让关外太平几年呢?” 张若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吴德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地看着李大锤:“李大侠,您有办法的是不是?我们现在,还能避开吗?” “避不开的!人家本来就是算计好了,不管你往那个方向走,都会碰上马匪的!”李大锤道:“知道这一次主持剿匪的将军是哪一个吗?” “谁?” “令狐野麾下大将,车骑将军萧长车!”李大锤一字一顿地道:“我想这个名字,张公一定不陌生吧?三年之间,与元虏作战,十战十胜,最辉煌一次,率三千骑破元虏左贤王万余部众,追杀千里,掳左贤王最宠爱的妃子而还,因此一战,晋车骑将军,名震关内外。” 说到这里,李大锤叹道:“令狐野还真是看重您,居然派出了这样厉害的家伙来对付你,哎,这笔生意,看起来我要亏本了。” 张若咬着牙,一声不吭。 袁融兄弟,吴德等人,尽已失了颜色。 如果说对上关外马匪,他们还在心里保有一些侥幸之心的话,但一听到主持这件事的是萧长车,所有人心里那一点点最后的希望也被敲得粉碎。 萧长车的名字,在关外响亮,在长安,那也是鼎鼎大名。 毕竟掳了元国左贤王的爱妃还堂而皇之地霸占其为自己家中小妾的狠人,在长安可是众人交口称赞、艳羡的人物。 而左贤王这几年来为了洗刷自己的这个耻辱,一次又一次地派出杀手,倒不是想要杀萧长车,只是想杀了自己的这个妃子,却不想去一批就被宰一批,萧长车俨然是将这个女人当作了钓饵,引着左贤王麾下一波又一波的好手来送死。 而明知道是坑,元国还仍然乐此不疲,不为别的,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三年过去了,那个女人已经给萧长车生了一个娃了,而元国左贤王派出来的杀手们,还在一边窥伺着,时不时就会上演一幕刺杀大戏。 可以说在关外,现在元人最仇恨的,不是令狐野,而是萧长车。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狠人。 而现在,他们居然站在了这个狠人的对立面。 萧长车驱赶着马匪前来对付他们,然后他再做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 张若仰天长叹。 “亏我还认为萧长车是国之柱石,与那令狐野截然不同,想不到,却是一丘之貉。” 李大锤看着张若道:“张公,你在奏折之中贬令孤野,抬萧长车,自认为可以分化关外势力,分而治之吧?嘿嘿,难怪萧长车这一次要亲自出手,这是要在令狐野面前自证清白呢!” “堂堂大秦三品车骑将军,居然甘为令狐野走狗?”张若道。“先前有情报说,萧长车与令狐野多有矛盾。”
“大秦的黑冰台,在关外,早就成了一个摆设,他们送出去的情报,你们居然深信不疑?不加验证的吗?”李大锤倒是乐了。 “不信黑冰台,还能信谁?信令狐野自家的奏报?”张若反问。 李大锤点点头:“倒也是,其实嘛,朝廷还是可以花钱去泰安城那里买情报的,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关外的黑冰台,早就成了令狐野手里的工具了。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萧长车与令狐野的确有不小的矛盾,令狐野对这位车骑将军颇为猜忌。但这可不妨碍这位车骑将军来杀您,因为,他也想宰了您啊!” 众人尽皆无语。 一行人默默前行, 大刀已经悬在头顶,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眼下唯一还能指望的,也就是李大锤了。 看着他从容不迫的模样,绝望的一行人,不免又生出一些希望来。 这种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倒是一点点多了起来。 不时有一队队的骑士,从周边汇集了过来。 这些人,都是李大锤的下属, 有时两三骑,有时候十余骑,最多的时候,一次性来了五十余骑。 到傍晚大家下营的时候,围绕在他们周围的,居然已经有了三百余骑。 看这些骑士的举止坐卧,很显然不是一般人,倒似是训练有素的军伍之徒。 夜幕落下, 篝火被点了起来,在黑暗的旷野之中,便如同明灯一般映照着他们的所在。 张若小小的帐蓬之外,袁融兄弟、吴德等人紧紧地围坐在帐蓬之外,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后来的那些人,压根儿就不理睬他们。 事实上李大锤也没有怎么理睬他们,倒是方小猫与他们有说有笑,指挥着这些人安营扎寨。 从帐蓬里出来的张轻云,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向了在火边烤肉的李大锤。 跪坐在篝火一侧,张轻云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大锤摆弄着一块块切得板反正正的肉块。直到李大锤递给了她一块。 “尝尝我烤的,比方小猫烤得可要好。”李大锤笑咪咪地道。 “夜里如此明火执仗,不是让那些歹人知道我们的底细了吗?”拿着肉块的张轻云,明显有些不安。 “你读过兵书?” “在父亲的书房里,胡乱地看了一些。” “有时候,尽信书,倒不如无书!”李大锤道:“马匪们可不蠢,能在关外生存下来的人,就没有笨的。他们不来,是因为不敢来,没有聚集足够的人手,他们不敢来。或者说,如果不是因为萧长车,此刻他们早就跑了。” “因为你?”张轻云惊讶地问道。“你不是说上千马匪或者更多吗?” “有时候量多,并不能摧生质变。”李大锤轻蔑地道:“七八股被萧长车硬生生地撵到一起,逼到这里来的马匪,你说他们能齐心合力吗?早先是不知道我在这里,现在知道了,他们岂敢轻举妄动?” 张轻云抬头,看着在营地上空飘扬着的那面红旗,上面用黑色的丝线绣着一柄硕大的黑色锤子。 “李大锤?是因为这面旗子?”她轻声问道。 “不管对手是谁,这柄锤子都能把对方敲得粉碎!”李大锤微笑道:“所以关外都叫我李大锤。” “那你到底是谁?” “李大锤是这关外最嚣张的一股马匪!”李大锤咬了一口香气四溢的烤肉,“嚣张到连令狐野也要给三分面子的马匪。” “那你为什么要来保护我和我的父亲?” “如果我说我是看了你的画像,被你美色所惑,你相信吗?” “如果你是这样的人,你就不会是关外最厉害的马匪了!”张轻云摇头道。 李大锤咽了嘴里的烤肉,叹道:“我与人做了一笔交易,现在看来,这笔交易是我亏了,回头我得去找补,得加钱才行。说实话,我宁可与令狐野打交道,也不愿与这萧长车面对面作战。” “萧长车比令狐野还难对付?” “某些方面是!”李大锤点头道:“令狐野是个政客,会权衡利益,萧长车是个将军,很纯的那种将军,眼里只有一件事,干掉敌人。所以与令狐野打交道,可以有商有量,与萧长车打交道,那就只有一个字,干!” “听起来,你很欣赏这个萧长车?” “当然,我一向都很喜欢很纯粹的人。或者这是因为一个人缺什么就喜欢什么吧!”李大锤道:“不过当这些纯粹的人站在你面前的时候,那就很讨厌了。嗯,你父亲也是一个很纯粹的人。” 第九章:活下来再说其他 萧长车是一个很纯粹的武人。 李大锤是关外最厉害的土匪头子。 李大锤看起来有很大的把握能保张若这一次不死。 这便是张轻云带回给张若的三个情报。 好几天没有说话,没有理会李大锤的张若,在思忖了很久之后,终于走出了帐蓬,走到了火堆边的李大锤身边坐了下来。 肉烤得焦黄, 酒温得刚刚好, 酒香与肉香混杂在一起,立时便让人垂涎三尺。 旁边这张脸满是络缌胡子,与第一次遇到的李大锤找不到任何的相似之处。 先前那个书卷气十足,举手投足,彬彬有礼, 眼前这个,却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然后手在嘴巴上一抹,满手的油腻再往裤子上一擦,再拍拍手,怎么看,都是一个豪爽不讲细节的江湖豪客。 江湖,当真是这样的波谲云诡。 这一次出长安,张若第一次见识到了一个与他前半生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到底是谁让你保我的?”张若问道:“细细想来,我的那些朋友,没有一个能有这个能力请得起你!” “当然不是你的那些朋友!”李大锤一抹满嘴的胡子,笑道:“他们现在大概正在算计着假如你死了,他们可以以这件事为由头,掀起多大的风浪,打倒多少的政敌,从而能伸张多少 他们以为的正义。” “我的朋友,都是一些真正的为国为民的好人!” “好人不好人的,不好判断!”李大锤道:“但让我来说,他们绝对算不上真正的朋友。” “君子之交淡如水,只求志同道合而已!李兄弟,小女说,你能保我?” “张公不是不怕死吗?”李大锤讥讽地看着对方。 “自然是不怕死,但如果死在马匪手里,到最后还成为令狐野这样的人邀功的工具,不免就让人气馁了,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振武城。”张若道:“哪怕最后不能奈令狐野何,但能溅他一身血,让他染一身腥,我觉得也是值得的。” “你死不了!”李大锤道:“我既然做了你这桩生意,自然会保你到振武城,只是到了那里之后,你是一个什么下场,就很难说了。” “那就是我的事情了。”张若道。 “你一心求死,我倒也没啥可说的,毕竟出价请我的那个人,就是让我平安把你送到振武城!”李大锤摇头道:“只是轻云姑娘百娇千媚的一个女子,又灵动聪慧,也要跟你一起去送死,未免太可惜了。” “这是我想跟你说的第二件事!”张若道。 李大锤掀了掀眉:“什么意思?” “我到了振武城之后,你带她走吧!”张若道。 李大锤一楞神:“我是一个马匪,你居然把你的女儿托附给一个马匪?你的心倒也是真大。” “你不是一般的马匪!”张若道:“虽然我现在还不是很了解你,但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还是不差的,至少你能让轻云安全。” “我替人做事,收费很贵的!”李大锤端起酒杯,道:“你能给我什么呢?” “我现在无权无势。但你既然跟长安的某些人有勾连,我这边也有一些人可以介绍给你!”张若道。“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能对你有所帮助。” 李大锤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成交!” “现在我想听听你对关外的整个局势的分析?” “你了解这些还有用吗?”李大锤有些奇怪。 张若笑了笑:“朝闻道,夕死可矣。现在看起来,我们对关外的形势的估计,完全与事实相悖离,黑冰台失去了作用,朝廷在关外便成了瞎子,聋子。即便真如你所说的,这一次的事情,是我做错了,我也要知道我错在那里。” “好,那既然如此,我便与张公你细细说道说道!”李大锤笑道。“来,先饮一杯酒吧,寒夜露重,张公你可不比我们武人抗熬。” 帐蓬里,一直有些担心的张轻云看到篝火边的两个人笑吟吟的举起杯子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从帐蓬里拿出一袭大氅,走了过去。 “如今的关外,大致的统计是约有人丁两百余万,但以我的估计来说,应当能翻一番再拐一个弯!”李大锤道:“五百万人丁,其实不少了,比大秦任何一个郡的人都要多出来不少,只不过洒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之上,便显得人丁少了。” “对于朝廷来说,这片土地太贫瘠了。” 李大锤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朝廷在关外设立了都护府,以振武城为中心,十万大军为羽翼,但真正能有效控制的,却也只有三分之一的地方,而且这三分之一的地方,因为赋税、徭役沉重,内里的人丁还在不但的逃亡。这几年来,为了控制人丁流失,令狐野施行了极为残酷的律法,一旦逃人被抓,立时就会被罚为奴隶,甚至还会连坐,连亲戚友朋都要遭殃。”
“另外三分之一,则控制在以泰安城为首的其它势力手中。这些势力的根基不同,但却各有自己的特色,比方泰安城,便是以商业为主,成为整个关外交易的中心。” “泰安城麾下控制了多少人丁?”张若问道。 “泰安城因为有先天高手撑腰,所以那里,一切可以都算得上欣欣向荣,蓬勃发展吧,受泰安城庇护的人丁,大约在二十万左右,其中五万在泰安城内,余下的围绕着泰安城生活。其中大约十余万百姓耕种、放牧,剩下的都算是生意人吧!”李大锤道。 “二十余万人,在关内,那也是一个上县的人丁了!”张若道。“剩下的城堡,能庇护多少人?” “好的三五万,差一些的一两万!”李大锤道:“各个城镇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背后也各自都有各自的后台。” “那还有三分之一呢?” “还有三分之一,便是没有规则,没有秩序,没有善恶的三无之地了!”李大锤道:“强者为尊,弱肉强食。张公,把关外的混乱,全都怪责在令狐野身上,倒也并不公平。说句老实话,这些年来,令狐野能让元国不能寸井,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虽然他向你们要了很多的钱,可是为了调动整个关外的力量来对付北元,这些钱,倒也不是白拿的。” “这么说来,令狐野还会拿钱雇佣你们去抗击北元?” “自然!”李大锤微笑道:“我很贵的,同样的,想要关外这些上得台面的力量去帮他对抗北元,他自然要拿钱。都是掉脑袋的买卖,谁肯白干啊!” “这么说来,令狐野反倒是忠臣了?”张若讥讽地笑道。 “这我可没有说!”李大锤道:“就我了解到的情况来说,关外排名前十的势力,至少有四个,已经暗中投靠了令狐野,至于那些黑域之中有多少是令狐野养的蛊,就很难说了。” “所以说,令狐野其实是在等着一个机会了!” “这天下,在等机会的,可不止令狐野一个人!”李大锤道:“便在关内,就没有人在等机会?有的,那一个个的门阀世家,可都是藏起了獠牙的猛虎,收起了信子的毒蛇,一旦有机会,他们绝对不会放过的。现在的大秦皇室李家,两百年前,不也是世家门阀吗?一朝得志,便称孤道寡,你做得了初一,为什么人家就做不得十五呢!” 听着李大锤离经叛道的话,张若作声不得。 他熟读史书,当然知道李大锤说得都是真的。 “李兄弟,你可知晓当年中原内乱死了多少人吗?”张若问道。 “不知道!” “中原少了两千万人!”张若吐出一口浊气:“雍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五十年混乱,直至李氏崛起,十年南征北战,遂得大秦朝。你,想让这天下再乱上六十年吗?到时候中原又还能剩下多少人?”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从来都是如此!”李大锤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张公,人类修史,读史,但从来都不会从史中吸取任何教训,所以,我们的历史,就是在不断地循环中往复,你改变不了这一切,我也改变不了。” “可是我想尽量地延缓这个过程,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只要我尽力了,也就心安了!”张若道:“到我死的时候,我的墓志铭上可以刻上这样十个字,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李大锤有些动容,不过这情绪也只是在心中一晃而过。 “你做不到的。” “也许能试一试,我就不信,关外十万大军,就全是令狐野的走狗,那个萧长车,你不是说他便是一个纯粹的武人吗?” 李大锤笑了起来:“张公,你信不信,现在在关外,真正恨你的人,就是这些纯粹的武人。” “因为令狐野对他们说了一些什么?” “当然。在他们的心中,你和你的朋友们,都是想要放弃关外,想要抛弃他们的人。像萧长车这种生在关外,长在关外的武人,最是容不得这样的人。所以,最想杀你的人,就是他。” “如果我能与他们朝夕相处一段时间,必然就能让他们这些人真正的了解到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张若坚定地道。 “我只能努力让你活着到振武城!” “这就够了,剩下的便是我的事,能活下来,是运,死了,是命,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张若道。 李大锤点了点头。 “能让我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吗,真正的姓名吗?” “如果你能在振武城活下来,站住脚,那么你就会知道我是谁的。真有那个时候,我们也许还有可以合作的地方!”李大锤大笑着站了起来,“小猫!” 方小猫应声便出现在李大锤的跟前。 “去把周围清一清,聒噪得很,我想安静地睡一个晚上!” “知道了!”方小猫转身隐入到了黑暗之中。 第十章:竟叫人无言以对 张轻云撩开帐蓬帘子走了出来。 凛冽的寒风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眼前一片雪白,一夜霜降,却是将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宛如渡上了一层银色。 转头看见袁融兄弟以及吴德和他的几名部下,张轻云又不由心怀歉意。 这些人的头发眉毛之上,也都是雪白一片, 昨夜,他们就一直围绕在帐蓬周围,尽职尽责地守护着张氏父女。 “袁叔叔!”张轻云刚刚开口,袁融却是抬起了一只手指向了远方。 顺着袁融的手看过云,张轻云本来红润的脸色也变得与周边的景色一模一样了。 虽然还很远,虽然看起来很模糊, 但还是能分辩得出来,那一团团,一簇簇聚集在一起的人。 在这荒凉野外大规模聚集在一起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人。 想到昨天李大锤所说的马匪,张轻云的心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寻找着李大锤。 这个时候,或许只有这个人能给她一点点的安全感。 李大锤斜靠在旗杆之上,那面绣着大锤的旗子,因为没有风,也没精打采地垂落着,就跟李大锤眼下的状态一般。 一点也没有大战之前的慷慨激昂、精神抖擞,倒好像是没有睡好一般,耷拉着眼皮子。 而在旗子的前方,他的三百名部下,却是一个个坐在地上,正在那里啃着面饼。看着这些人,张轻云的眼皮子不由又是一阵子跳动。 三百余骑人马,其中竟然有一批人全身着甲,连马身上都披着甲。 而这些马,都是与前几天在庙中看到的李大锤带着的那几匹龙驹差不多大小,肩高至少有七尺。 平常一匹这样的马,在长安都能买到成千甚至上万两,都是主人宝贝得不得了的东西,但在这儿,竟然就是普普通通的战马。 这些人,大概是昨天晚上赶过来的吧? 明明白天还没有看见他们呢! 具装甲士。 你你跟我说这是关外的马匪? 张轻云觉得这个世界太荒谬了。 李大锤懒洋洋地冲她挥了挥手,张轻云走了过云。 “关外悍匪李大锤麾下的天字营,拢共三百骑,其中具装甲士六十六人,怎么样,很威武吧?” “为什么是六十六?”张轻云鬼使神差地没有去关注为什么李大锤会养得起具装铁甲,反而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六六大顺啊!”李大锤的回答,同样不着边际。 “天字营?那是不是还有地字营?” “聪明!”李大锤笑道:“还有人字营,天地人,三才嘛!” “都是这样的装备吗?”张轻云指了指中间的那些具装铁甲。 “那可养不起!”李大锤道:“天地人三营,各有各的特色,不过呢,都是花钱的祖宗呢!但是做起事来却也是极利索的,我李大锤的每一文钱,可都不是白花的。” “对面那些马匪?”张轻云咬着嘴唇,殷红的嘴唇立时便失去了血色。 “土鸡瓦狗,不值一提,关键是在他们后头的人,才是难对付的。”李大锤折了一根草茎,含在嘴里嚼着:“萧长车亲自来了。” “为什么你说最想杀我父亲的,是萧长车这样的人呢?听你说起来,这个人并不算坏人。”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能简单地用好人或者坏人来区分,也不能单纯地用白和黑来区分。对你来说的某些坏人,在另外一些人眼中,那可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人,你眼中的那些好人,在另外的一个族群里,说不得就让人切齿痛恨。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李大锤慢慢地道:“萧长车是关外土生土长的,据我所知,他的宗族、亲人,都被北元给杀得干干净净,他是唯一一个逃出生天的。平生就以灭北元为己任。而你父亲他们这些人,却以关外贫瘠,混乱,不能为大秦朝廷添砖加瓦,是朝廷的包袱为理由,想要放弃这片广袤的土地。这在萧长车等人看来,就是秦贼,就是奸臣,就是他们的生死之敌,因为一旦朝廷放弃关外,他们这些人,就再也复仇无望。一寸山河一寸血,无数先辈们流血牺牲夺回来的土地,焉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关外现在的确成了朝廷财政极大的拖累。” “朝廷没钱,不是关外的问题,而是朝廷本身的问题。”李大锤断然道:“放弃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把大秦比作一个人的话,那关外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今日切一块,明日切一块,切来切去,最后本体焉能得活?而且真让北元夺了这片土地,那必然就会成为大秦的噩梦。”
“朝廷诸公,也都不尽是尸位素餐之辈。” “这我相信,能够在大秦身居高位的,能够决定朝廷国策走向的,就没有那一个是废物,只不过他们瞧不起北元而已。在他们眼中,蛮夷不值一提。”李大锤摆摆手。 “北元当真很厉害吗?” “到少现在的北元当权者,我觉得比咱们大秦的君王重臣们的确要强上不少!” “你见过?” “没见过最厉害的,见过小的。但窥一斑而知全豹,见一叶而知深秋,小的已是如此,教出这等厉害人物的老东西,又怎么会差?”李大锤感慨地道。“吾一生之敌也!” 张轻云奇怪地看了一眼李大锤,听他说的那人似乎是北元极其重要的人物,但与你一个马匪头子能有多大的交际?哪怕你是最厉害的马匪头子呢! 远处传来了凄厉的号角之声,李大锤手搭在眉边看了看,扁了扁嘴,神情似乎是极度不屑。 “起!”张轻云的耳边传来了方小猫的声音,定睛看去,见到的却是套在铁罐子里头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方小猫,铁头盔抱在他的手中,每走一步,甲叶便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耳边轰然有声,六十五名铁甲骑兵站了起来,走到了同样披甲的战马身边。在他们的周围,是两百余名轻骑兵。 “你也去吗?”张轻云问道。 “这些散兵游勇倒也不值得我出手,萧长车来还差不多!”李大锤笑道:“接下来的场景肯定很血腥,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还是不要看了吧,回帐蓬里呆着去吧!” “从长安城出来之后,我就没把自己当一个姑娘看待了。你也说过,这关外,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我想要活得更长一些,便要习惯这些。”张轻云看着道:“今日还有你陪在身边,总算不孤单,胆子也会更大一些。” 李大锤啪啪地鼓起掌来:“不错不错,这么快便能有这样的觉悟,看来是孺子可教也,那便好好地看吧,看看这个真实的世界。与长安的那些鬼鬼祟祟的算计比起来,这里可是真刀实枪、干净利索,死了的活该,活着的都对。” “也不仅仅是明刀明枪吧?便是关外,鬼鬼祟祟的算计,只怕也是家常便饭吧!”张轻云冷笑起来:“李大哥,我看你就是一个惯会算计的!” 李大锤大笑起来:“这话说的,真叫我无言以对!” “看来是被我打中七寸了!”张轻云眉毛微挑,有些得意。 “关外不会算计的,多半便会变成眼前的那些傻缺,被人赶来送死。”李大锤道:“这里与长安最大的区别便是,这里杀人,光明正大!不需要理由。” 远处凄厉的号角变得急促起来,而与之相应的,则是密集的马蹄声,对面的马匪乌泱乌泱地冲了过来。 “上马!”前方,传来方小猫的吼叫。 让张轻云震惊的是,那些身披重甲的武士一顿足,整个人便轻轻松松地飞跃而起,落在了马上。 “现在知道为什么只有六十六个了吧?”李大锤道:“关外虽然人多,我李大锤虽然有钱又大方,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召到好手的。这六十六个人里,最厉害的自然是小猫了,武道修为玄元八品,他也是天字营的统领。其它的,基本上都是御气四到六品的修为。” “你那里能召到这么多的武道好手?”即便不太清楚武道上的事情,但张轻云也知道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比方说押送他们的由吴德带领的那八个捕快,除了吴德之外,剩下的好像也就勉强入品的样子。 走到这里,如今已经只剩下四个了。 即便如此,他们也已经算是六扇门中的精锐好手了。 “战场之上,天字营便是一柄屠刀!”李大锤声音低沉,“萧长车一直想摸摸我这天子营的底细,这一次便让他好好地看个明白!” “对不起!是我们拖累了你!”张轻云觉得因为自家的事情,让李大锤不得不暴露自己的底牌,肯定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说不上!”李大锤道:“实力,有时候是要藏起来,让对方摸不清底细,但有时候,却又要让敌人清清楚楚地知道,免得他们出现误判,轻举妄动,这样,对大家都不好是不是?有时候敌人判断失误了,可最终受到损失的却是双方。” “你是说萧长车他就在附近?” “嗯,此刻他一定呆在某个能看到这里的地方等着看戏呢!”李大锤道:“等这些马匪完蛋了,他就会出现了。” 第十一章:萧长车 如果说朝廷官员在关外的名气谁最大,那毫无疑问,便是萧长车。 令狐野是关外十万大军的统帅, 但普通人真就还不太清楚这个人是谁。 而萧长车,却是能止小儿夜哭的奢拦家伙。 他对敌人的残酷无情, 便是友军也侧目。 不管是当年狂追北元左贤王上千里,强纳对方宠妃为小妾, 还是这些年来不管是对上北元还是在境内剿灭马匪,基本上他每一次作战之后,关外都会多出一个京观。 那密密麻麻码起来的脑袋,铸就了萧长车的辉煌。 在民间的传说之中,萧长车自然是腰围三尺,豹头环眼,面目狰狞,更兼好色如命,好食小儿等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些传说久了,以至于某些人在真正见到萧长车之后,反而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正如李大锤所言,萧长车此刻距离李大锤不过数十里而已,对于用一双腿来丈量距离,往来奔波的人来说,几十里属实太远了,但对于他们而言,几十里也不过就是一柱香的功夫罢了。 “大将军,我错了,我马上就去跟李大锤拼命!”郑松,这个在关外也算赫赫有名的马匪头子此刻却是跪在地上,声音发颤,整个人也如同打摆子一般的抖个不停,扭曲变形的脸庞上满是恐惧。 坐在马鞍上的萧长车看起来相当的漂亮,对,就是漂亮。 男生女相,一双柳叶眉,一对桃花眼,皮肤白皙细腻,身材高挑却又显得单薄。 与跪在他面前的郑松相比,身材魁梧的郑松,从中间一劈为二,只怕看起来还要比萧长车厚实一些。 “什么时候我要求做到的事情,竟然还需要说第二遍了?”萧长车的声音不急不缓,淡淡的,不带丝毫情绪,看着对方的眼神儿也没有半分的温度。 听到萧长车的话,郑松的眼中露出了绝望的情绪,他咆哮着一跃而起,如同一只狗熊一般地扑向了与他近在咫尺的萧长车。 拿住他,才能活命。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总是能迸发出连自己也难以相信的勇气和实力。 这一扑,郑松表现出来的实力,可是远远超出了他平日里的水准。 萧长车眼神儿没有半分变化,倒是站在他身后的几名军官眼中露出讥诮的神色,他们连动都没有动。 萧长车一伸手,便扼住了扑过来的郑松的脖子,把他像一只狗一般地摁到了地上。 “你有向我动手的勇气,干嘛不去找李大锤拼命呢?莫非这李大锤比我更厉害?” 萧长车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只不过郑松再也不能回答他了。 在扼住郑松脖子的时候,萧长车已经顺带着将其扭断了。 站起身来,走向前方十数步外的清水河,“砍了这个蠢货的脑袋,与他的那些爪牙的脑袋一起摆好,让所有的杂碎都看看不守规纪的下场!” “喏!” 一名士兵走了过来,拖起地上郑松的一只腿,如同拖一只野狗一般地拖向远处。 萧长车蹲在河边,慢条斯理地清洗着自己的双手。 “这个时候,该打起来了吧?我们的斥候,还一个都没有回来?” “大将军,还没有回来!”一名军官上前一步,声音透露出一些不安,他是负责斥候的军官,从昨天到今天,一共派出去了十名斥候,到现在为止,却是一个也没有回来。 萧长车站起了身:“他们不会回来了。开拔,向前,我去会一会李大锤!既然他向我发出了邀请,我不去,未免显得小家子气。” “您是说我们的斥候被他抓住了?”军官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还有第二个解释吗?”萧长车道:“我不去,你的这些斥候就死定了。” “他好大的胆子!”军官涨红了脸,愤怒地道。 “他要是胆子不大,能有今天?”萧长车笑了起来。 “大将军,您对这个李大锤,似乎十分的看重?这几年来我们不断剿匪,但您好像从来没有提过这个人。以至于他的名气,如今可是愈来愈大了!属下有些不理解呢!不过一个马匪而已!” 萧长车从军官手中接过一块干布擦了擦手,道:“这个人,的确有些特殊,既然今天要见他了,有些事情,我便跟你们讲讲,也让你们对这个人有一个更清醒全面的认知,这样,以后也可以避免少吃一点亏!” “大将军今天既然都要见他了,这个李大锤还能活着逃走?”另一个军官笑道。他不是拍马屁,而是真正的这样的认为。这些年来,但凡是萧长车见过的马匪头子,都变成了一座座京观最上面的那一颗了。
“我倒是想,可只怕做不到!”萧长车看起来有些遗憾:“还记得三年之前,我们追杀北元左贤王那一战吗?” 说到这一战,周围的几名部将都兴奋了起来,那可是萧长车也是他们最得意的一战。差不多一个月的追击,吃喝拉撒几乎都是在马上完成的,但收获也是巨大的。每个人都从这件事中获得了巨大的声望甚至于财富,也是可以拿来吹一辈子的资本。 看着众人兴奋的神色,萧长车问道:“那你们想过没有,当时左贤王麾下大将兀突怎么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一直没有来得及回援左贤王呢?他去了哪里?在干什么?” 一众军官面面相觑。 “我们以为这都是大将军您好运筹帷幄,将兀突骗开了。使他们出现了战术性的错误。”一名独眼将军抠了一下眼罩子,讷讷地道。 这只瞎了的眼睛,就是在那一战中了对方的箭从而瞎掉的,但这只瞎了的眼睛,却也正是他的勋章,走到那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其他那些家伙,受的伤倒也不比他少,不比他轻,但总不能一见人就扒了衣服向人展示那一身的伤疤吧! “能骗得了一时,还能骗得了那么久?”萧长车笑道:“这事儿以前不好说,不过时间久了,现在倒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当时是我出了五万两银子,雇了这个李大锤去阻截兀突。” 众人皆是愕然。 “五万两银子就能让这个李大锤去拦截兀突?我记得兀突当时可是统带着上万北元精锐的!”独眼将军张大了嘴巴,“而且,这个李大锤那个时候就有这个实力了吗?” “对于这个李大锤,大帅比我知道得更多!”萧长车淡淡地道。“我策划这次行动的时候,大帅抽不出来兵马助我,便替我联系了这个李大锤。” “难怪大将军您不好干掉这个李大锤,原来他跟大帅有......”独眼将军嘴里打了一个突儿,将到了嘴边儿的一句话又给吞了回去。 萧长车摇摇头:“东伟,要是我真能一口吞了这个李大锤,只怕大帅会更高兴,但问题是,我们吞不吞得了?会不会崩坏牙齿!李大锤不是大善人,相反,那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兀突想要去救援左贤王,分兵出击,一部分由兀突亲自率领,另一部分则押送着他们当时从关外抢夺的财富、丁口。那个李大锤当真是好手段,不但将兀突死死地给拖住了,竟然还将那些丁口,财富全都抢了个一干二净。三万丁口,上千车各类物资,被那个家伙吃干抹净,最后居然还不要脸地派人去向我讨要五万两银子。” 萧东伟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愤:“这也能忍?” “当然不能忍!”萧长车道。“我把他派去的使者狠狠揍了一顿赶回去了。” 一群军官都是大笑了起来。 “不过后来这钱还是给了,大帅给付的。”萧长车道。 “为什么?”异口同声地反问代表了所有人的震惊。 “因为当时那家伙与安泰城主一起去振武城向大帅告状。”萧长车道:“在大帅的内宅,我也是那一次,第一次见到了安泰城城主,还有这个李大锤。我没有钱还帐,最后只能是大帅替我付了。” “他与安泰城主有关系?”众人已经有些麻木了。 “据说两个人是在半路上碰上的,但这话,鬼才信呢!”萧长车呵呵笑道:“李大锤从寂寂无名到飞速窜起,如果说这中间没有强有力的人物相助,可能吗?而观整个关外,有这个能力的人,廖廖无几,而安泰城主,就是其中之一。” “先天高手,到底有多么厉害?”萧东伟舔了舔嘴唇。 “大帅说,在那样面对面相处的环境之中,如果泰安城主想要杀他,他不会有多少反抗之力!先天与玄元九品,说起来只有一步之差,但这一步,很有可能就是天堑。” 军官们都闭上了嘴巴,大帅是九品高手都如此,他们这些人,就提都不用提了。 “张若那个奸贼到底出了多少价钱才能请动李大锤来给他保命?”萧东伟突然烦燥起来:“大将军,您觉得那些马匪能做好这件事吗?” “做不好也不要紧,借李大锤的手灭了这些马匪,效果也不差!李大锤这一次大开了杀戒,在关外与其它的马贼就再也尿不到一个壶里了。” “可是那张若?” “这一次真杀不了,那就再找机会,大帅不愿沾手,那便我萧长车来杀。”萧长车秀气的脸庞之上满是杀意,“我不怕惹一身臊。关外死几个官员有什么稀奇的,那一年不死几十个?其他人都死得,他张若就死不得?” 第十二章:吓着了 起码两千马匪。 吴德干提刑官也有年头了,一眼看过去,人数还是能估个八九不离十的。 袁融袁通兄弟武道修为比吴德高多了,但终究是江湖人物,眼见着远处那马匪铺天盖地的飞驰而来,蹄声隆隆,吼声震天,脸色都变得惨白。 一两千人堆在一齐,不会占多大一块儿地。 但一两千个骑兵在一块,声势就颇为吓人了。 而当一两千骑兵开始冲锋的时候,那当真是可以塞满你所有视野的。 袁家兄弟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们平常讲究的都是单打独斗, 即便是群殴,几十上百人就顶天了, 再多,就该被官府当匪剿了, 何曾见过如此威势? 这般架式,别说是他们才刚刚踏入玄元境,勉强算得一个七品,便是再高些,又能有啥作用? 便是一步踏入先天,在这样的人潮之中,也只能选择暂避锋芒。 袁氏兄弟算是武人,都已是如此,张若父女就更不用说了。 相比起张若,张轻云一个女子反倒显得更坚强一些,虽然也是身体发抖,但她居然还强撑着扶着张若。 而很显然地,张若的两条腿发软了。 “张公,不用担心!”吴德的声音有些涩:“李大侠选择的这处扎营地点是很讲究的,除了我们正面,另外三面都多有滩涂之地,骑兵是不敢冲击的,而正面,又有李大侠的强兵劲旅,他们,突不进来的。” “嘿嘿,吴提刑,看不出来,你对这些也还有些研究?”李大锤笑道。 “职业习惯,每到一处,总是要探探四周的。”吴德道。 袁融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正常了一些:“李大侠,要是他们有武道修为高者,直接突进来咋办?” 李大锤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他们看不到我站在这里吗?他们那群人哪个敢来与我单挑?只能指望着正面大军交锋击溃我部,然后趁着人多势众一涌而上。” 李大锤很骄傲自满,但此时此刻,他愈是如此,大家的心里反而愈加停当一些。 袁融的目光落在李大锤仍然挂在腰里的那柄装模作样的剑,突然又想起在庙里的光景,那个从天而降的刺客被李大锤摁在地上用剑抽打屁股的光景,那刺客的水平,可不比自己低。 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既然李大锤如此地自信,大家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正面的战场之上。 两百轻骑裹着六十六名重骑,正缓步而出,慢慢加速。 “李大侠,这些马匪,并不知道您有重骑是吧?”吴德问道。 李大锤长叹一口气:“这些乌合之众,那里值得我出动压箱底的家伙?这一回不是被逼得吗?有人想要看看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实力,没奈何。想藏拙也藏不成了!” 张轻去看着李大锤一副幽怨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恼怒。 “李大哥,只怕是你也希望某些人借此看到你的实力,从而增加你与人讨价还价的资本吧?又或者是借此机会向人示威,正如你所说的,免得让人出现了误判!” 李大锤尴尬地笑了起来:“被你看出来啦?” 张轻云冲他翻了一个白眼。 李大锤低声嘟囔着:“长这么漂亮已经很好了,还这么聪明干啥子呢?” “李大哥,你说什么?”张轻云松开了张若,侧迈了几步,一双俏目瞪着李大锤。 李大锤哈哈一笑:“说你聪明,没说你坏话。快看,对面冲锋了!” 千骑冲锋,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奔腾的战马,耳朵之中能听到,全都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以及声嘶力竭的呐喊之声,地面都似乎在颤抖。看到如此威势,一直强作镇静的张轻云终于是惊叫出声,两腿发软,便要往地上出溜。 李大锤一伸手便揽住了她,而张轻云也下意识地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裳。 李大锤凝目看着远方即将接战的双方,对自己的动作似乎毫无所觉。 而张轻云却在一瞬间反应了过来,松开自己的双手,却又发现自己纤腰被人揽着,几乎是半靠在人家怀里,顿时羞怯压过了害怕,只觉得对方掌心之中有股热力隔着衣服都传了过来,刚刚站直的双腿又发软往下出溜。 李大锤手微紧,将她牢牢扶住,眼睛压根儿就没有看她,嘴里却没有停当。“别怕,有我在呢!没有人能伤害到你!” 张轻云脸红过耳,整个人都僵得跟根木桩似子的。 但下一刻,她终于是忘记了眼前的尴尬, 因为远处的双方,接阵了。 天字营的轻骑骤然呈倒八字形散开,露出了内里黑黝黝的身着重甲的六十六名骑士。 对面的马匪自然也看到了。 冲在头里的马匪,绝望地嘶吼了起来。 没吃过猪肉,总也见过猪跑, 别说跟重骑兵对冲了,便是对上朝廷的轻骑兵,他们也远远不是对手。 有甲和没甲的区别,是那样的显而易见。 一身布衣的他们,对上身着重甲的具装骑兵,就跟一个人拿头往刀子上撞一般无二。
方小猫从背后抽出了双刀,两手反握刀柄,将整个刀刃横在肘前,身子微往前俯,脚上马刺轻嗑战马。 此刻他手中的双刀,与他平时惯用的刀并不一样,刀背稍厚,刀身更长。 六十六名重骑士,都是手持双刀,与方小猫一般无二。 虎如羊群。 一两千马匪,前面的无法避让,后面的不知避让,然后就被这六十六名重骑硬生生地从中间横穿了过去,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而在两边游戈的轻骑,则是轻松愉快地收割着那些侥幸避过重骑冲锋的马匪。 远处一道山梁之上,萧长车,萧东伟等人也都是变了颜色。 “竟然有具装骑兵,嘿嘿,难怪敢邀我过来!”萧长车冷笑起来。 “竟然有具装骑兵,十万关外驻军,也就是令狐大帅中军有五百重骑!”萧东伟同样地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难怪敢同大将军您叫板。” “重骑也算不得什么,战场之上,有得是办法对付他。笨重便是他们最致命的弱点!”萧长车有些不屑,但下一刻,他的话却是戛然而止,便如同被人扼住了脖子。 具装骑兵的确很笨重,又很贵,养护的成本极高,使用的场所又受限制,所以萧长车一向是不爱用的。 但今天他看到的重甲骑兵却很有一些不一样。 一路冲过的重甲骑兵们,竟然分散开来开始剿杀混乱的马匪。 本来这是马匪们的机会。 重甲失去了队形,失去了速度,轻骑是有大把的机会收拾他们的。 可萧长车看到的却是身披重甲的那些骑士们,居然还能身轻如燕地纵跃如飞,上马下马如履平地。 如果只有个把两个人这样也就算了,可现实却是六十六个重甲骑兵,尽皆如此。 萧长车沉默了。 萧东伟等人此时都是脸上失去了血色。 这代表着这六十六个重甲骑兵,轻一色的都是武道修为达到了御气以上,最差的也是一个四品修为。 只有达到了这个水平,才能驭使内气抵达身体的各个部位,才能身负如此重甲而毫不在意。 “李大锤一介马匪,从那里招揽来这么多的武道好手?而且这些人居然也甘为他帐下小卒子!”终于,有一位将领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萧长车吐出了一口长气,“我终于晓得三年之前,他为什么能拖住兀突了。以前我一直以为这家伙必然是奇谋连连,现在看起来,完全是实力。天字营,嘿嘿,还当真是不愧了这个名字,我现在倒是很好奇这与天字营并列的地字营,人字营又是什么水平了,难不成也像这样?” 众人尽皆骇然。 李大锤本人修为高毫不出奇,他麾下大将修为高也可以理解,但他手下普通一兵,尽然也有不俗的修为,这就蛮吓人了。 固体,御气,玄元,先天,天下武道,便分为这四个层级。固体,御气,玄元又各分三等,俗称便是一至九品,一至三品为固体,武道入门,淬炼身体,身强体壮,技艺娴熟,等闲人等,在这些人面前,便如小鸡崽儿子一般不堪一击。 四至六品为御气,登堂入室,内力修为有成,能御使内力抵达身体各个部位,一拳之力,便是奔牛亦可轻易击杀,修到御气顶端,已可雄霸一方为豪强了。 七到九品称玄元,已可内力外放,隔空打牛,驭气为剑,到了这个地步,已是天下了不得的人物,到了九品,那更是各大势力拼命拉拢的对象,而各国武力的顶峰,也大都由九品高手来构成。 至于先天,因为太过于稀少,反倒是止于传说了。便像泰安城城主,都说他是先天,但也从来没有看他出过手,先天究竟有什么样的威力,反而没有人知道了。 到先天这个阶层的人物,似乎已经不在意尘世之间的一些事情,或许是他们抵达了生命的另一个层级,开始去追求更玄妙的东西,极少有人抛头露面,像泰安城主这样还愿意充当定海神针庇护普通人的,更是绝少了。 一支军队之中,绝大部分还是普通人,只不过经过了长期的训练,他们的体魄更壮一些,更熟悉一些杀人的技艺。能够入品的士卒并不多,他们一般都是军队之中最为精锐的那一批。就像令狐野的亲兵营,基本上都是由这样的一些入品士卒构成。 而一旦突破到御气阶段,基本上都可以出任中级军官了。 像萧东伟,也不过六品顶尖,有希望在今明两天内,冲一冲玄元。 至于萧长车,虽然年纪比萧东伟要小,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八品顶尖,但这样的人,却是极其稀少的,他也是关外军队推出来的榜样。 即便是萧长车的麾下,也凑不出来这么多的达到御气水平的人。 他们是真被吓着了。 而那些马匪作为直面这些杀神的家伙,更是被吓破了胆。 袁融兄弟,吴德作为识货人,此刻已经不去看战场了,而是直勾勾地看着李大锤。 这位当真是个马匪? 他到底是何方神人? 第十三章:强大的理由 大秦尚黑色。 黑色的军旗在空中招展,身穿黑色军服,披黑色皮甲,戴着黑色头盔的三千大秦关外驻军中绝对的精锐游骑兵散开,呈一个弧形从外围慢慢地逼近时候,李大锤的麾下立时便放弃了对那些马匪的剿杀,迅速地回收。 “真像一群黑乌鸦!”李大锤不无嫌弃地道。 先前腿软的张若,此时就是站得笔直,听着李大锤对大秦军队口出不屑之意,立时便开口反驳,不过并不是讨论大秦军队是不是黑乌鸦,而是主动攻击李大锤的部下服饰。 李大锤虽然自称是马匪,但他的部下,服饰居然也是统一的。 褐色。 “总是比你的人这一身红不红,黄不黄的看着格调要高上许多!”张若道。 “这不是穷吗?没钱。便只能穿一身儿这样朴素的衣服,等我发财了,定然给他们弄上一套格调高的颜色。”李大锤从善如流,连连点头道。 他们两人,一个是莫名地看到了大秦军队便觉得安全,另一个是似乎没有将大秦关外军队看在眼里,但其他人可并非如此。 天子营三百人收缩了回来,组成的依然是战斗队形,六十六骑重骑甚至还更换了战马,此刻他们就站在新的战马跟前。 这点负重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两百余斤压在战马身上,再好的龙驹也会累的。 马儿可没修什么武道,也不知道啥是御气。 至于袁融他们,身体更是紧绷绷的。 这些大秦关外军队,对于他们来说,指不定便是索命的无常。 而此刻,那些黑色乌鸦正在有条不紊地收割着被天字营杀得四散奔逃的马匪。 如果说天字营对那些马匪是一种碾压性质的屠杀的话,那么眼下大秦关外驻军就更像是一条流水线上的整体作业。 都是技巧千锤百炼的老手。 相比起天字营的那种压制,实际上现在那种冷漠地收割更让袁融等人感到震憾。 江湖豪杰们说起来都是平常心面对生死,但亲眼目睹眼下这样的大型屠宰现场,割韭菜一般地收割人命,仍然是让他们浑身觉得凉嗖嗖的。 不是没有武道修为高的人能够对这些士卒造成伤害,但他们杀了第一个,便会有两个人逼近,杀了这两个,便会有四个甚至是更多地黑色逼近,无穷无近,直到将你耗死。 而整个过程,远处山梁之上那面飘扬的黑色大旗,始终都没有动弹过。 天字营击溃这数千马匪用了一柱香的功夫, 而后面的大秦关外驻军们将所有马匪全部干掉,也大概用了一柱香时分。 区别是,天字营动用了三百人, 而秦军动用了近三千人。 他们们没有留一个活口。 即便是那些先前被天字营击落马下一时还没有死的人,这时也都变成了死人,大秦军士们下马,很认真地割下了那些人的脑袋,然后很认真地将那些脑袋码了起来。 看他们那追求每一颗脑袋的距离、角度,甚至将脸上的血污都要擦干净的仔细模样, 张若的脸再一次地白了。 张轻云忍不住低头干呕了起来。 一座两千余个脑袋组成的京观,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亲眼看到有人在自己的面前堆起京观,可比一来就直接看到京观的冲击力更大。 目睹了这一切,袁融兄弟突然觉得自己前半生的好勇斗狠都他娘的毫无意义。 在军队这样的暴力机器面前,武道修为再高又有什么意义呢? 便如李大锤所说一样,面对着成千上万的军队,即便是先天高手,也只有逃窜一条路可言。 须知一个人的人力终有尽时。 京观驻成之后,三千大军在京观之后列成队形。 近三千骑兵最靠前的一营兵马保持着极高的警戒,人不下马,刀不入鞘,箭不离弓,对着远处的天字营虎视眈眈。 剩下的兵马,却是下马盘膝坐于地上,数千人,除了战马的嘶鸣之外,竟然不闻人声,军纪森然,让旁观者无不心中凛然。 “张公,比之长安天子近卫禁军何如?”李大锤嘴角上翘,明显带着些嘲讽的语气。这嘲讽倒不是针对面前他嘴里的黑乌鸦,而是那长安的天子禁军。 张若面色凛重无比。 纵然他是一个外行,但便只是看一个热闹,却也知道军队的战斗力,至少是可以从平日里的坐卧行止等看出一部分来的,更何况先前还看了这些士卒是如何轻易地将一支数千人的马匪给杀得干干净净的。 “边关悍将骄兵,难怪敢要胁朝廷,视朝廷如无物!” 李大锤冷笑:“大秦建国伊始,禁军便是镇压四方,确保国祚的大杀器,从什么时候起,天子禁军就成了软脚虾,反而是四方边军愈来愈强?这不是天子之过?宰相之过?朝廷之过?朝廷为什么失去了对边军的有力控制而渐渐使边军成为了大将私器?”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张若道:“所以从现在起要未雨绸谬啊。” “朝廷的未雨绸谬不是强大自身主干,反而是想着要削弱枝叶吗?”李大锤道:“北元之所以还被拒之于关外,便是因为还有这支强军存在。令狐野就算真有什么不臣心思,但至少现在没有想着与北元苟且,要是真被朝廷逼急了,张公,后果您们考虑过吗?到时候十万关外大军进关,朝廷何以应对!”
“十万大军,就没有忠于朝廷的吗?”张若有些心虚。“总不能全都是令狐野的走狗吧?” “有啊!”李大锤指了指远处山梁之上那面向这里称过来的黑色大旗:“萧长车是令狐野麾下大将,但的确不是走狗,不过他想杀你的心思,只怕比令狐野还重一些。弃关外之地,也亏得朝廷大佬们想得出来。” 张若这一次没有辩解。 黑色的大旗愈来愈近。 越过了数千静坐的士卒,越过了五百严阵以待的骑士,越过了仍然淌着鲜血的京观。 方小猫巍然不动。 天字营不动如山。 距离方小猫十余丈距离的时候,萧长车勒马而立,在他身后,大旗猎猎飞舞,左右两员大将分列,身后稍远处,十数位将领一字排开。 气势逼人。 李大锤翻身上马,提着那柄装模作样的仪剑敲打着马股,还是那样一股懒洋洋的模样,向前缓缓行去。 “李大锤,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所以见不得人,这才换上了这副面孔?”萧长车提起马鞭,指着李大锤现在这张满是络腮胡子的脸。 “我又没有逼着人前来送死,更没有想着要借刀杀人,哪里就见不得人了?”李大锤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道:“主要觉得这样一张脸男人气概十足,要是碰上敌人,说不定便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萧东伟勃然大怒,戟指着李大锤吼道:“李大锤,想死吗?” 萧长车男生女相,当真是相当地漂亮,要是穿上了女装,绝对十足地大美女一个。李大锤这是赤裸裸地暗讽萧长车呢! “是啊,的确是活得够了,要不便请这位独眼龙将军来送我上西天吧?”李大锤呵呵笑着。 萧东伟听得此话,不假思索便想要纵马而出,只是刚刚有动作,萧长车已是一伸手按在萧东伟胯下战马的马头之上,那马向前不得,反而倒退了几步。 “怕了吧,不敢来吧?”李大锤哈哈大笑。 萧东伟一张脸气得发紫,看着萧长车还想说点什么,萧长车冷冷地道:“怎么?你还想与他单挑?然后被他抓住好与我来讲条件?别说这家伙了,便是他旁边那个包在铁壳子里的病猫,单打独斗也可在十招之内将你生擒活捉。这个家伙最喜欢的事情,便是现炒现卖。” “萧长车,他不成,要不你来试试呗?咱哥儿俩儿今天不如赶个巧,试试彼此的成色,如何?”李大锤继续挑衅。 “哪一天我卸下了军职,而在那之前,你还没有被我杀死或者被别人杀死的话,我一定会与你干上一架!”萧长车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眯了起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萧长车此时已经是怒极了。 “是你来惹我,可不是我来惹你!”李大锤却是不理这茬,“本来嘛,咱们以前合作得也很不错是不是?三年之前,要不是我,你能立下那样的功劳?能抢得北元有名的美人,能生得下你唯一的儿子?” 萧长车冷哼道:“无利不起早,我还一直没有找你问那数万丁口去了哪里呢?那可都是我大秦子民。” “不知道!”李大锤一摊手。“萧长车,你是要与我算旧帐吗?那好,咱们细细地来分说分说。” “没空与你扯蛋!”萧长车道:“李大锤,我要某些人死,说吧,你想要什么好处?” “不行,这一次别人给我的好处,你给不了!”李大锤断然摇头道。 “那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上一次欠我的人情,到现在还没有还!”李大锤断然道:“旧帐还没清,便要欠新帐,没这个道理。” “这么说来,你是真想与我干一架了?”萧长车抬起了手,身后数千骑士轰然起立。 “吓死我了!”李大锤拍着胸膛,脸上却没有半色害怕的神色:“萧长车,你真想与我火并?你觉得你比兀突要强上多少?就算你和你的兵很厉害,与我做过这一场而且也赢了,你觉得这些与你朝夕相处的士卒们还能剩多少?” 萧长车沉默半晌道:“他们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人家把闺女都送我了,你有儿子了,我就不能有?”李大锤呵呵笑道:“这,你也能给我?要不把那北元美人儿送我?那女子屁股大,一看就是一副好生养的模样。” 听着这话,萧长车一副便秘的表情。 “令狐大帅要杀这个人,迟早是一个死字。” “那也别死在你的手里!”李大锤淡淡地道:“萧长车,这个人要真死在你的手里,你以后就没有退路了,就真要变成令狐大帅的一只狗了。虽然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但人家终究还是凤凰,后头还跟着一大帮鹓雏、鸑鷟、青鸾、鸿鹄啥的,你捅了这个马蜂窝那可是令狐大帅喜闻乐见的事情。而且,令狐大帅现在也不见得就想杀了这个人了!”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大帅下达了命令之后又改变主意的!”萧长车道。 “你马上就会看到!”李大锤道。 萧长车有些疑惑。 “看,来了!”李大锤的手指向振武城方向,萧长车转头,便见一片秋叶飞舞之中,一队骑士正风驰电掣而来。 “令狐知书?你又做了什么?”萧长车看着李大锤,有些不可思议。 第十四章:变脸 飞驰而来的骑士并不多,不过区区百余骑。 为首的令狐知书并不为太多人所知,但在关外这片土地之上,令狐这个姓,本身就代表着一种特殊,没有人敢不给这个姓的人三分面子,七分礼遇。 关外,姓令狐的人不在少数,既有统兵大将,也有帅府幕僚,还有地方大员。多年以来,令狐野从最初的偷偷摸摸,到现在的大张旗鼓,用自己的亲族组成了一张涵盖了一切的大网。 令狐氏是一个大族。 优秀的人才,是一丁点儿也不缺乏。 自从令狐野在关外掌控了大局之后,令狐氏族的精英子弟,便开始大规模地出走关外,至于留在关内的那些子弟,基本上都是一些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和垂垂老矣的老朽。 这些人,差不多便可以算是人质了。 其中名义上的令狐氏族长令狐秋,现在还在长安任职呢! 随着这些年令狐野在关外的权力愈来愈巩固,愈来愈强大,令狐秋的官职也稳步地开始升迁,从一个正五品的谏议大夫,一路升到了从三品的御史大夫。 在张若被贬出长安的时候,据闻朝廷中甚至有人提议要将令狐秋的爵位,直接提升到从一品,以用来安抚令狐野。 留在朝廷控制范围内的令狐氏族人,都是属于可以被牺牲的对象,包括他们的现任族长令狐秋,一旦令狐野真想做点什么的话,那些人必然会成为祭品。 不过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留下来的这些人,一辈子锦衣玉食,为所欲为,他们能为家族作出的贡献,那就是在需要的时候,为了令狐这个姓氏去死。 这已经是他们最大的价值了。 也是他们能为令狐氏作出来的最大的贡献。 所以,在关外的姓令狐的,基本没有废物。 而能在关外身居高位的,更是精英。 像令狐知书这样外界所知不多,却为李大锤、萧长车这些人无比重视的,就可以称之为一个奢拦人物了。 令狐知书是大帅府的记室参军。 简单点儿说,就是令狐大帅的笔杆子,帮大帅起草奏折、军令及其他各种文章,同时负责人员招聘、慰问、抚恤、祭祀、朝觐之类的事情。 品级并不高,但却是真正地握有实权。 而令狐知书这位记室参军就更加地不同了一些。 因为他还负责着关外大军的情报统筹工作以及令狐大帅一些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情。 铁幕这个大帅的私人机构,萧长车知道,而对于关外诸大势力而言,则更是如雷贯耳了。 因为大家都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平时打交道的时候就少不了。 当面哥哥哥哥喊得亲热, 但只要有机会,摸出刀子捅人,那简直都是不需要思索的事情。 当然,该合作的时候,那绝对是通力合作。 能黑吃黑的时候, 也绝对不会有半分犹豫。 令狐知书是关外军事集团的一个极重要的人物。 但这个人一向是很少离开振武城的。 可现在他来了。 萧长车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大锤, 这个人与大帅府有纠葛,他还与泰安城主有很深的关系,他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强大的军事力量。 可是他却将这所有的一切都深深地隐藏了起来。 外人以为他只是一个手段莫测,让官府都忌惮、无可奈何的悍匪,殊不知在有心人的眼中,这些,只不过是对方的一个障眼法而已。 自己与这个人认识好几年了,但却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个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倒是要见识见识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他冷冷地道。 李大锤笑道:“你真想知道?” 萧长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角上翘,嘴角紧紧地抿了此来,配是他一张好看的容貌,端地是让人见之难忘。 作为三品游骑将军的萧长车,虽然是令狐野的下属,但却很难得地保持着一定的独立地位。 他是关外本土集团的代表人物, 有着广泛的本地根基, 自身又武力超群,军事能力卓越, 是令狐野非常忌惮,却又不得不依靠的人物。 而萧长车本人,其实也是在关外这个军事集团之中非常努力地想要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性。 令狐野这个人,抛开武道、军事上的造诣,在政治手腕上的能力,远非萧长车能比拟,随着本土势力倒向令狐野的人越来越多,萧长车这些年来的压力愈来愈大。 这也是萧长车不愿意与李大锤翻脸的原因所在, 李大锤这个人极其复杂,与关外几乎所有的势力都有交集,好像都能拉上关系。
但似乎又谁的面子都不卖。 据萧长车所知,令狐知书手底下负责的某些生意,便被这个外号叫李大锤的家伙,劫了好多次。 而每一次的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这个李大锤,竟然还堂而皇之地曾经出现在了大帅府,成了大帅的座上宾。 萧长车思忖着这里头的错综复杂,愈理愈乱的线头,颇感头痛。 比起剿灭流匪,硬抗北元,处理这些关系当真是更让他觉得吃力。 他突然痛恨起自己来。 如果自己的武道修为突飞猛进,踏入了先天之境,那么什么魑魅魍魉,尽可一刀斩之,哪里来这眼前许多烦恼。 马蹄声如雷,百十骑飞快地便到了两军对垒的中间。 令狐知书刚刚三十出头,胡须梳理得整整齐齐,黑色的幞头之下,脸上满上风霜侵袭之后留下的印记,一张国字脸方方正正,刀砍斧凿一般地棱角分明,这个人比萧长车大不了几岁,但猛一看,说他们是两辈人,也毫不违和。 勒停马匹,令狐知书先是看了一眼那垒得高高的京观一眼,嘴角下拉得愈发厉害了一些,冲着萧长车拱了拱手,道:“萧将军,辛苦了!” “剿匪灭盗,份内之事,算不得辛苦,大帅安好?”萧长车点点头,脸上亦是没有半分笑容,满脸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他是朝廷三品大将,令狐知书虽然权重,但却只是大帅的私人幕僚,他不还礼,自然也算不得失了礼数。 “大帅安好。”令狐知书的脸上总算是有了点儿笑模样,“灭元快满周岁了,大帅可是替灭元准备好了珍贵的礼物,到时候,必然能让萧将军你满意。” 萧灭元,便是萧长车抢来的那些左贤王的宠妃替他生的儿子,也是萧长车唯一的儿子。 取名萧灭元。 简单直接。 “替我多谢大帅,等忙过这阵,萧某会去振武城向大帅述职!” “倒也不必着急,反正离年节也不远了,到时候关外大将们都会齐聚一堂,到时候一块儿办,更加的省事!”令狐知书满意地道。 不管萧长车如何,但只要他对大帅保持恭敬,便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令狐野之所以对萧长车异常地容忍,是因为萧长车对于长安的那个朝廷,并没有多少的好感,这家伙最大的念想,便是灭了北元,将北元的那些王公贵族们砍了脑袋,一个个的垒成京观。 所以,只要令狐野仍然与北元是敌人,仍然与北元作战,仍然以灭掉北元为己任,那令狐野绝对会肝脑涂地的为令狐野效力。 萧长车的目光转向了令狐知书的身后一个用大氅紧紧地裹着身体,在马上缩成一团的白发老头身上,却是罕见地拱了拱手道:“常老,好久不见?” 马上的老头却是笑咪咪地道:“萧将军,是一年零一个月未见。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你去振武城述职的时候。” “常老去年指出了萧某武道之上的缺陷,今年萧某自觉进步甚大,有空还要请常老指教!” “看出来了,看出来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常老连连点头,对萧长车笑得甚是和蔼:“也多谢你送的礼物。” “不过是些人参首乌罢了,身外之物,不值一提!”萧长车淡淡地道。 这个常老,姓常名建,是大帅府的顶尖儿供奉,俱说境界已到了玄元之巅,九品上。 只不过先天一关,始终摸不到半点门槛,随着年龄增长,身体机能开始下降,竟然有跌境之忧,平时便靠着无数珍贵的药物来保持身体的机能,维持现有的水平。 可是不能踏进先天门槛的话,这些药物再好,也都有失去效果的一天。 常建投靠令狐野,一来其人本身便是关外俊杰,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依靠令狐野,可以让家族兴旺。二来以他的身份成为令狐野的供奉,很多连他也很难弄到的珍贵药物,对于令狐野来说,却是轻松便能得到,也算是一箭双雕。 “记室今日匆匆来此,有何贵干?”与常建寒喧了几句,萧长车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又神奇地没有了,寒着一张脸问道。 “听说张学士过来了,大帅让我来迎一迎。张学士对我关外大军有些误解,大帅想要亲自与他解释解释,张学士乃天下名士,如果能与关外将士冰释前嫌,对于我关外十万将士,数百万百姓,对于抗元大局,都将是莫大的好事!”令狐知书道。“在路上,我又听说这一路上马匪聚集,生怕出了什么事,所以只能快马赶来!” 听着这话,萧长车的脸阴沉得似乎要滴下水来,以鞭往对面一指:“那些姓张的就在那里,你要去见便去见吧!” 说罢,抛下了令狐知书,径自拍马走到了李大锤跟前:“李大锤,我有话跟你讲!” 第十五章:你要变坏才行 萧长车与李大锤两人策马并肩,缓缓向一边驶去。 看两人此刻的背影,很难想象刚刚还剑拔弩张,随时会来一场火并的架式。 背后的令狐知书,看着两人的背影,脸上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萧长车,李大锤,还有你令狐知书,都是这关外首屈一指的俊彦,倒是很少有机会能看你们三人聚集在一起!”常建也在看着这两人,“如果你们三人能精诚合作的话?” 令狐知书哈哈一笑:“我倒是很渴望有一天,不过只怕做到这一点很难,萧长车心思简单,好说,这李大锤就很难讲了,便连大帅都说看不透,想不通。常老,这李大锤的武道修为到底是一个什么水准,什么路数?” “大帅不比我的眼力差,他都看不透,我难道就能了?”常建摇摇头,一脸的不得其解:“飘忽不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人必定在玄元阶段,究竟是八品还是九品,就很难讲了。” “九品?”令狐知书眉头皱成了一团,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也可能没有,但至少八品是没得跑!”常建不敢肯定:“这个人背后有泰安城主作靠山,而先天高手极有可能有逆天的手段让人无法探察一个人的真实的武道修为,这个李大锤如果不是在这里遇上,换一处地方,换一张面孔,你能找出他来?” 令狐知书摇摇头:“找不出来!” “这一定便是先天的手段了!”常建脸上满是艳羡之色,又充满了欲往却不能达的懊恼。 “常老不过差这临门一脚,您常与大帅切磋论道,也许某天便突然大彻大悟了!”令狐知书安慰道:“那个时候,便又是天地为之顿开,眼前另有一番光景了!” “但愿如此,借你吉言!”常建展颜一笑。“你去办事吧。” 令狐知书微微颔首,转身便向着张若所在的方向走去。 而张若,起身整理好袍服,面色凛然地看着这个向他走来的年青人。 虽然年纪不大,官位不高,但却是关外真正可以代表令狐野的人。 令狐野发往朝廷的奏章,基本上便是出自此人之手。 远处,李大锤勒马停在了一株枯树之下,回头看了一眼数百步外的众人,笑道:“就这里吧,再远一些,只怕你们那位大帅的疑心病又要犯了,我是无所谓,只怕你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 萧长车翻身下马,冷冷地道:“我也无所谓,好过不好过的,这些年不也这么过来了!” 李大锤哧地一笑道:“这也算是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或者说是家丑不可外扬?萧长车,你对你们大帅的这份心思,稍稍放些在我身上,咱俩的合作会更愉快一些。” “一介马匪,终有一天要剿了你!”萧长车一脚踏断了一截枯枝,没好气地道:“关外这片土地,没有了北元的觊觎,没有了你们这些祸害,便是一副大好河山。” “萧兄,有一说一啊,我李大锤怎么地也算是一个劫富济贫地侠盗,从来没有祸害过百姓,真要说起来,经我手活命的关外普通百姓,不见得就比你少了!”李大锤道。 萧长车转头,目不转睛地瞅着李大锤,看得李大锤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头脸,又低头看了一眼全身上下,没发现什么出奇的地方。 “萧长车,你一个大男人,别这样看我好不好?当然了,如果你换上女装这样看我,我倒是愿意接受一个绝世美女的赏析的,甚至可以更进一步。”李大锤笑吟吟地道。 萧长车勃然大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李大锤,你这个人的嘴,比你的人要让人厌恶一万倍!牙尖嘴厉,迟早有一天,你会因为这张嘴而吃大亏的。” “能让我吃亏的人,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了!”李大锤笑道:“说吧,萧将军,你想问我什么?” 萧长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到了他这个地位,有这个武道修为水平,说实话很难被人轻易地便撼动心绪,可出奇的是,每一次遇到这个李大锤,就会心房失守,动不动就发脾气。 “三年之前,那数万百姓去哪里了?”萧长车问道。“那可是数万壮丁壮妇和半大孩子,没有老弱病残。” 李大锤挠挠脑袋,道:“我如果说他们在我们与兀突的战斗之中星散逃亡了,你信吗?” 萧长车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眉梢上扬,一副看起来随时都要暴走的模样。 “得得得!”李大锤冲他摆摆手:“这些人是我安排下去了,他们现在过得很好,比他们以前过得日子不知道强上了多少倍。所以,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回去他们的故土了。对他们来说,故乡虽好,奈何有强梁盘踞,即便北元不来侵扰袭击,他们的日子也过得苦不堪言。”
“这么说来,你的确隐藏着我们一个至今都没有发现的秘密基地,那些人,便在那里生活劳作是不是?”萧长车道。 李大锤点点头。 “好好的百姓,硬生生地就被你变成了土匪部属。”萧长车冷冷地道。“你别说是你情我愿的,说破天我也不信。” “最开始自然是不情不愿的,不过现在,他们与我则是浓情蜜意了,想要他们离开,一个个地哭天抹地的,绝不肯离开呢!”李大锤道:“要是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一看。” “我能去?” “当然能去,只不过去了还能不能出来我就不知道了!”李大锤干咳了一声。 萧长车手抚刀柄,冷眼直视李大锤:“能藏下数万人的地方绝不可能真正地隐藏到让世人所不知,我一定会找到的,到时候,我自会带三千健儿前来。” “三千人可不够!”李大锤道:“世人皆知我李大锤有天地人三个营,虽然加起来也只有一千人,但你麾下这三千人能与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就已经可以算是可喜可贺了。到时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哦。” “又能把我怎么样?” 李大锤眯缝起了眼睛,不怀好意地道:“到时候我把你换上女装,弄到泰安城去跳舞,还要在外面广而告之,没有一百两银子的进场费,绝对看不到你的舞姿。” 刀光骤亮,却又一闪而逝。 萧长车拔刀,李大锤出剑。 叮的一声响后,刀光敛去,重归刀鞘,剑却只留下了半截,李大锤抛了抛手中半截断剑,还是插了回去。 “被萧长车一刀断去的剑,拿去泰安城,应当能卖个百把十两银子!” 萧长车丹凤眼圆睁,气得说不出话来。 “萧兄,说句实话,你这模样,实在是难以让别人不生出些别的奇奇怪怪的想法来。我建议你啊,打制一副凶狠的恶魔面具,以后上战场啊啥的,就戴上这副面具,如此一来,可以事半功倍!”李大锤诚恳建议:“如果萧兄有意,可以委托我,我手下有能工巧匠,绝对能替你打造一副无比贴合你脸型的面具出来。” 萧长车再次吸气。 “我有些好奇,我真要落到你手里,你怎么才能迫使我去泰安城跳舞?” 可杀不可辱,真有那一天,萧长车不觉得自己会苟活于世。 李大锤森然道:“萧兄,像我们这样的人,没有弱的理由,你弱了,就是原罪,失败了,也是原罪。你当真以为,失败了,一死就可以解决问题吗?不,你死不了的,因为你背负的东西,你无法轻易死去,想要你去做这些,有什么为难的呢?” “我想不出来!”萧长车冷冷地道。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坏!”李大锤冲着远方萧长车的部下指了指:“如果那些人落在我的手里,我跟你说,你换上女装,去泰安城跳上一曲,我便饶了他们的性命,放他们安然离去,你跳还是不跳?那可是跟着你百战不屈的忠心士卒,他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家庭,都有依门而望希望他们安然回返的亲人,你是愿意看着他们死,还是去泰安城跳这一曲舞?” 萧长车的脸色变得惨白。 “我是坏人,我真做得到!”李大锤道:“令狐大帅比我更坏,所以,假如有一天,你真不听话了,他有更多的比这个办法残忍一百倍的办法对付你。” “所以,我要更加强大?” “是的。”李大锤道:“我们都一样,一旦变弱,输的不仅是我们,还有我们身后的人。” 萧长车思忖片刻,双手抱拳,郑而重之地向李大锤深深一揖:“受教了,以后,我会变强,也会变坏!” 李大锤坦然受了他这一礼。 “你还想问我什么?” “你与大帅有什么纠葛?居然能一个信使便召来令狐知书这样的人物?” “简单,你们大帅有把柄落在了我的手里,现在我用这个把柄来换张若一条命!”李大锤道:“对于你们令狐大帅来说,张若与这个把柄比起来,屁都不是。” “拿回了把柄,大帅再变脸杀人,你又奈何?” “他不会杀,但他会把张若交给你,让你来杀!” 萧长车笑了起来,“那你的算计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大锤也笑了:“以前你会杀,那么现在你还会杀吗?不杀这个人,是你变强,变坏的第一步。” 萧长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片刻之后,他转身上马,打马往回疾驰。 “萧兄,面具的事情考虑一下,只售一千两银子,还有终生售后服务。”身后,李大锤大叫道。 第十六章:强抢 “听闻令狐大帅要取我性命?”站在令狐知书面前,张若直言不讳。 令狐知书满脸笑容,连连摇头:“尽是谣言,以学士之智,当可堪破这其中奥妙,无非是朝中某些人唯恐这天下不乱,这才费尽心机使坏。北元亡我大秦之心不死,与我国境内某些势力暗中勾结,造谣中伤,无所不用其及,这些人在关外亦有走狗,不过当下已经被我们拘捕泰半,剩下的也尽数逃亡,用不了多久,便会尽数归案,到时候,学士可亲自审上一审。” 听着这话,张若不由一滞。 令狐知书说得客气,内里的讽刺意味却是极其浓厚,就差指着他鼻子问一声,你张若是不是也是北元内应? “我不过一发配关外军前效力的罪人,那里还是什么学士!”他黯然神伤。 “学士言重了!”令狐知书仍然是客客气气地道:“我们大帅知道学士忠义无双,这天下也知道学士您的人品,瞧瞧,即便是获罪被发配,仍然有袁家兄弟这样名满江湖的人一路相送,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待遇!” 令狐知书微笑着向袁融兄弟拱手为礼,袁氏兄弟亦是抱拳还礼。令狐知书可是大人物,居然知道他们兄弟的名字,当真是让他们意外之极,心中倒是充满了喜悦。 混江湖嘛,名声就意味着一切。 “大帅既然不想杀我,那我到了这关外,总是要仔细地看上一看,走上一走,看看令狐大帅到底是不是你所说的忠义无双!”张若厉声道:“若真如你所说,张某自当负荆请罪,如果不是,那张某即便是被碎尸万段,也会传檄天下,声讨其罪行。” 令狐知书挺直了身子,森然道:“张学士,以后日子长着呢,您且行且看吧!令狐大帅十八岁投军,如今五十有一,三十一年均在关外渡过,从一介小小的队正,一路做到这关外十万大军的统帅,身上有伤疤十二处,其中三处险些便要了大帅性命,全靠着命大才化险为夷。三十一年来,令狐一族一共有十七人战死沙场,说令狐大帅对大秦不忠,简直是可笑!” 张若点了点头:“你说的,我都知道,但过去不代表现在,也不代表将来。令狐大帅若心中无鬼,自然也就不怕我这灯烛来照上一照。” 令狐知书点头道:“必如学士所愿。学士,我这一趟来,便是专程来接学士去往振武城的,不若我们就此启程吧!” “可!”张若毫不犹豫地点头:“那接下来的路程,就有劳记室了!” “份内之事!”令狐知书道:“请学士稍候,我与萧将军他们还有几句话要交待。” “请便!”张若道:“我这里也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 令狐知书回头的时候,恰好看见萧长车飞马而回,而李大锤则在其身后策马慢悠悠地归来,见萧长车一副愤怒不已的样子,令狐知书心中稍安。 “萧将军,那个贼头儿又怎么惹你啦?” “我问他三年前那数万丁壮之事,此人矢口否认!”萧长车阴沉着脸道。 “他自然是不认的。”令狐知书不以为意,不过看萧长车的模样,绝不会是因为这事儿而发怒,李大锤就是一个欠揍的,只不过因为有能力揍他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揍不了他,甚至还护着他,而其他的,又打不过他。 “数万丁壮消失得无影无踪,令狐知书,三年了,你莫非是吃干饭的?听闻铁幕每年要花费数十万两银子,都干了些什么?”萧长车怒道。 “李大锤的老巢,已经有些眉目了!”令狐知书眉毛一挑,既然是说到了公事,那他可也不容萧长车随意挑自己的毛病:“至于铁幕的用度一事,萧将军如果有疑问,可自去问大帅,帅府每年都是有审计的。” 萧长车仰首向天,“你们当真是花钱如流水,可怜我麾下儿郎,论起装配,竟然比不上一个马贼!” “萧将军,这可不能说昧心话,十万关外驻军,您的部下的装备,怎么也能排进前三吧?至于那李大锤,能用常理来度量吗?”令狐知书愤愤不平。 萧长车斜了对方一眼:“今年大帅应当给我多少钱?实际上给了我多少钱?” “今年确实有些困难,萧将军当也看到了,张若为什么到了这里!”令狐知书道:“萧将军您也是有实控地盘的,尽可自行筹集一些,总不能事事都要大帅府来调度。” “所谓自行筹集,那就是抢吧?如若这样,那官军又与马匪何异?” 李大锤翻身下马走了过来,两人当即住嘴。 不管两人有什么样的争执,但这是关外驻军内部的事情,自然是不愿让李大锤这个似友似敌的家伙看了笑话。 “萧将军,价钱还是可以商量的。”李大锤非常诚恳地道。
“滚!”萧长车勃然大怒。 “不知什么生意,我能否参一股?”令狐知书笑着道。 “是这样的,我准备为…..” “闭嘴!”旁边萧长车的手按在刀柄之上,柳眉倒竖,眼中杀气凛然。 这是真生气了。 李大锤当即闭嘴。 令狐知书干咳不已。 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大锤,萧长车转身,萧东伟牵来了他的战马,一言不发翻身上马,两腿一夹战马,战马嘶鸣一声,扬蹄远去。 号角声声,三千骑兵后军转前军,井然有序依次离去,顷刻之间,便走得干干净净。 “亏本了!”李大锤看着除了垒得高高的京观,又看看满地的尸体,一脸的霉相。“这萧长车简直就是乞丐堆里爬出来的,连死人的衣服也扒光了,马也牵走了,刀枪器械也收得干干净净,我操,连死马都不放过,这家伙是穷疯了吗?” 方小猫咣当咣当地走过来:“公子,还不止呢,这些尸体我们还要处置呢!死得人太多了,外头的野兽啥的,也处理不过来,堆在外面,犯了疫病可不好,这里也算是大道,传染给人那就更糟了。” “亏大本了!”李大锤转头盯着令狐知书,眼露凶光。“令狐记室,萧长车不讲道义,见面分一半的道理都不明白吗?刚刚约我说话,原来是偷偷摸摸的去干这个了,真是一点儿体面也不讲。你说说,怎么补偿我?” 令狐知书夷然不惧,直视李大锤:“李大锤,这是你与萧长车的事情,关我屁事!你要求的,我都做到了,张学士会安然抵达振武城,大帅也会郑重地接待他,并将其介绍给关外的诸公,只不过你答应我的事情呢?” “李大锤做事,向来一个唾沫一个钉,从不食言,你要的,现在都已经到了振武城了,你回去了就能看到!”李大锤道。 “好,那这件事情,便到此为止了!”令狐知书道:“别让我抓住了你的尾巴,真有那个时候我是绝不会容情的。” “我怕个屁!”李大锤仰首看天,“你真敢动我早就动了,要不你先去泰安城问问城主!” “无耻!”令狐知书怒道。 “有什么无耻不无耻的。”李大锤愤愤地指着远处的常建道:“你要不是姓令狐,你要不是有这个老儿罩着,信不信我一刀就宰了你。咱们两个一般货色,为什么你只骂我不骂你自己?” 令狐知书哑口无言。 真要论起来,事实可不就是这样? 自己论起武道修为,不过刚入玄元,七品而已。在关外,不管是谁见了自己都客客气气,自然不是因为自己的修为,而是因为自己的权力,而这权力,都是来自大帅。这与李大锤背后站着那个泰安城主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疤不说他麻! “来人啊!带上轻云姑娘,我们走!”令狐知书还在思索,耳边已是传来了李大锤吆喝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边张轻云已是被方小猫给一把薅住,在张轻云的惊叫声中凌空扔给了李大锤。 “李大锤,你干什么?”令狐知书怒道。 “马贼强抢民女,有什么好稀奇的呢!”李大锤将张轻云搂在怀中,放声大笑:“令狐记室,萧长车让我亏了大本,我得找补找补。哈哈哈,以后说不定我还成了张学士的女婿呢!要是我老丈人在你们那里出了什么事儿,我可不会放过你们。” 大笑声中,李大锤纵马远去。 方小猫一声唿哨,天子营三百骑士纷纷纵马追去,留下了一地的人目瞪口呆 “常老!”令狐知书大叫起来。 常建笑道:“这事儿,我看他们倒是你情我愿的。再说了,大帅只要我保护你的安全,可没有让我干别的事情。这个李大锤,我可不想得罪他,今年有空了,我还准备去泰安城,拜见一下老城主呢!” 令狐知书看向张若。 “身如柳絮随风飘,心似浮萍逐水流!”张若淡淡地道:“一路随行也有些时日了,这李大锤倒也不错,小女不会有什么事的。记室不必挂心。” 令狐知书哼了一声,脸色有些难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李大锤还会来这一出。 “学士,咱们启程吧!那位吴提刑,张学士既然我已经接手,你这趟差使便已完结,可以回去了。二位袁兄,是去振武城转一转,还是也回去呢?” 袁融笑道:“难得出关一趟,振武城可是鼎鼎大名,我兄弟二人岂可过宝山而不入,自然要去观瞻一番。” 吴德犹豫片刻,也道:“记室,我也想去开开眼界!” “既然如此,那便一起吧!”令狐知书皮笑肉不笑地道。 第十七章:哭泣的姑娘 张轻云又羞又恼。 虽然说先前父亲已经与李大锤谈了这件事,自己也知道了不会跟着父亲去振武城,而是随着李大锤走。 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李大锤就这样带走。 什么老丈人啥的,李大锤张嘴便胡说,他一个马贼,倒是无所谓了,可自己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这样一来,以后还怎么做人?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无数枯枝败草从眼前闪电般地划过,张轻云有些头晕。 抬起头,却只能看到李大锤的下巴和那浓密的胡须, 这个轻浮的家伙身量颇高,自己站在他面前,也就勉强够着了他的肩膀,。 此刻,这个贼子两手振缰狂奔而行,自己竟是被他环抱在身前。抬头便只能见着他的下巴以及浓密的胡须,连脸都看不到。 这张脸是假的! 张轻云没好气地想着。 这个贼子连脸都变来变去的,说的话也就更没有边际了。 闭上了眼睛,想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可不成想,眼睛是看不见了,嗅觉反倒是格外敏锐起来了。 那种男性特有的气息,是那样强烈的顺着张轻云的鼻孔钻进了她的肺腑,让她的脸变得更加地艳红。 自从懂事以后,就再也没有与任何一个男人这般地接近过! 哪怕是父亲和哥哥。 哥哥现在已经魂飞魄散了, 而父亲此去振武城,亦是生死难料。 羞恼闪电般地褪去,悲伤不可遏止地袭来。 “放我下来!” 张轻云骤然尖叫了起来,声音之大,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骏马长嘶,骤然人立而起。 如此快的速度,竟然说停就停。 张轻云再一次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种状况,所以她毫无意外地整个人都扑倒在了李大锤的胸前,如果说先前骑在马上,两人还有一定的间距,此刻,两人就绝对地是无缝接触了。 下意识地反应让张轻云不由自主地伸手紧紧地抱住了李大锤的腰身已避免自己被摔下马来。 身体的反应,总是比脑子里的想法,来得更快一些。 人立而起的战马,转了半个圈子,终于消去了巨大的动力,啪哒一声,两只巨大的蹄子落地,溅起两蓬烟尘。 身后,方小猫带着的天字营三百骑士,在远处便开始减速,恰在此时赶到了这里,勒停马匹,双方之间,也就差了个十余步而已。 方小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不过抿紧的嘴唇下拉得很厉害,他当然不是要哭,而是在用力地忍着笑。 倒是他身后的那些骑士们,看着战马之上被张轻云紧紧抱着的李大锤,口哨声和欢呼声交杂而起。 紧闭眼睛的张轻云还没有反应过来。 “轻云姑娘,可以松开了!” 耳边传来了李大锤的温言细语,张轻云霍然睁眼,先是看了看李大锤,然后再有些艰难地转头,看到身后那些正慢慢围拢过来的骑士,再然后,便发现了自己仍然紧紧抱着李大锤的事实。 被毒虫蜇了一般的松开手,两手用力往外一推李大锤,然后整个人便从战马上往下摔落。 李大锤生怕她摔着了,自己胯下的这匹马,肩高足足八尺。 一把抓住张轻云,轻轻地放落在地上。 落地的张轻云低着头,眼尖的李大锤却发现这个小丫头居然在哭。 得,玩笑开大了! 小姑娘这是真生气了。 后头的那些天字营的骑士们却还没有发现,他们摧马围了过来,吹着口哨,呐喊着,吆喝着,还从来没有看见过李大锤如此对待一个姑娘呢! 天地人三个营一千多人也不是没有姑娘! 不对,这三个营中的女的,那能称之为姑娘吗? 母老虎,母夜叉更适合那些家伙。 李大锤还没有来得及阻止这些家伙,张轻云却是猛然抬起头来。 泪流满面! 却仍然是怒目注视着这些看戏不怕台高的马匪们。 于是,口哨声消失了,呐喊声没有了,吸鼻子的声音,干咳的声音多了起来,更多的无聊的对话在人群之中响了起来。 “今天天气真好啊!” “肚子好饿啊!” “哎呀,我被哪个杂碎削了一刀,衣服都破了这么大一个口子!” “黄老五,欠我的酒钱,这一次该还了!” 天字营骑士们三五成群,嘴里说着闲话,眼睛看着天空或者远方,旁若无人地从小姑娘以及李大锤身边走了过去。
最后,便连方小猫也低着头,悄没声地越过了他们。 李大锤下马,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了张轻云,有些尴尬地道:“呃,这个,真不是故意的。” 泪流满面的小姑娘没有接帕子,而是直接蹲在了地上,抱着头哭得更大声了一些。 越过他们两个的天字营马匪们齐唰唰地回过头来, 一个个的眼睛瞪得溜圆, 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都流露出了对直相的无比渴望。 老大刚刚到底是在马上对那个小姑娘做了什么? 让这个小姑娘这么的委屈呢? 嗯,先前两人那个模样,又在马上一路奔行了数十里,的确能够做很多事情了。 老大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而这小姑娘,也的确长得……怎么说呢,第一眼给人的感觉不算特别地漂亮,但却是越看越耐看,越看越好看。 一齐相处了好几天,大家的这个感觉还是很强烈的。 对了,就是老大说的那句话, 腹有诗书气自华。 到底是官宦人家出来的有教养的女子,与老巢之中那些动辙就捋袖子拔刀子叫老娘的母老虎们有天壤之别。 就算是地字营的统领夏至也比不上。 虽然夏至是被所有人都公认的老巢第一美女,武道修为也极高。 而且夏至很有可能是许多血气方刚的家伙那些年少轻狂的梦中的主角, 当然,也只能是在梦中,如果谁敢在清醒的时候露出一星半点这个意思,下场估摸着绝对是会被夏至给弄成一个公公。 而且,夏至夏统领对于首领李大锤的那点意思,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以前只觉得老大不肯跟夏至好,是因为不想与下属有亲密的关系,现在看起来,只怕是老大压根儿就不喜欢夏统领那种能拳打山中猛虎脚踢海里蛟龙的猛女人。 看看眼下,脾气一向不怎么好的老大,对着这么个娇怯怯的小女子,多么地有耐心啊! 啊啊啊! 居然陪着小姑娘蹲在那里了。 还伸着手递帕子,那小姑娘居然将老大的手打开了。 几百匹马,乌泱泱的一大坨,几百个脑袋齐唰唰地朝向同一个地方,都不敢眨眼地看着后方,生怕错掉了某一个细节。 “我真不是故意的。”李大锤有些无奈地道。 还真没有应付过这样的小姑娘,夏至不会哭,发脾气的时候都是直接动手,当然,结局都是被自己揍一顿。 但眼前这个小姑娘,只怕自己一指头就戳倒了,不必御气,莫说玄元,就是普普通通一指头,她也耐不住。 张轻云哭得更大声了一些。 “你知道我在关外,还是有些名声的,我的后台是泰安城主,我连令狐野都不怕!” “所以你就可以欺负我,对我为所欲为!” “我哪里对你为所欲为了?”李大锤叹息道:“这不都是为了你父亲的安全着想吗?” 张轻云抬起了头,看着李大锤,仍然是涕泪交流的模样,抽抽噎噎地道:“这跟我父亲的安全有什么关系?” “令狐野有些把柄被我握在手里,我拿这个换你父亲性命,但此事过后,到了振武城,令狐野要害你父亲怎么办?那萧长车对你父亲也恨得咬牙切齿的,令狐野将你父亲交给了萧长车,那个家伙可不在乎什么朝廷不朝廷的,真敢一刀子砍了你爹的。我说你爹是我老丈人,他们摸不清真假,就不敢随便动手,毕竟我也不是好惹的,在关外怎么也算是一号人物。到时候你吹起枕头风,我没事儿就去找他们诲气,他们也受不了不是?”李大锤有些委屈地道:“毕竟现在你爹在他们手上,杀了,只不过是解解气图一个痛快,与比起得罪我的后果,不在同一个层次之上。” “谁要给你吹枕头风!”张轻云咬牙切齿地道:“我父亲名满天下,这一次直谏得罪,更是被天下称赞,怎么就不如你了?” “关外啊,名声好不好的不重要!”李大锤轻声道:“一刀下去,再大的名声也烟消云散。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你看萧长车,他不是令狐野的嫡系,但令狐野却想尽办法拉拢他,这便是实力。” “你嘴里的萧长车,应该是一个好人,我爹他,也是一个好人!”张轻云道:“好人,为什么要杀好人呢?” “萧长车听到你这个评价,估计会开心好几天!”李大锤笑道:“而且谁说好人就不能杀好人的?有时候,道不同,不相为谋,别说你只是好人了,便是圣人,宰了也就宰了。大道之争,不容半点私情。” 第十八章:放轻松一些 张轻云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帐蓬。 只有一个! 为什么只有一个呢? 李大锤看着张轻云的模样,似乎也省悟过来了什么,有些尴尬地道:“小猫疏忽了,平时我都是一个人的,所以他也只留了一套野外的装备。” 张轻云垂下了头, 哪里就是疏忽了,分明就是那群马匪有意为之的。 那么多的马匪,都是一人双马,一匹骑乘,另一匹驼着物资,却偏偏只给他们留下了一匹。 那些贼子临走之时与李大锤辞行,一个个得笑得跟弥勒佛似的, 当时自己还觉得李大锤这个首领没威严,现在想起来,那些笑容里头,明显就夹杂着一些不可明状的意味。 “不要紧的,外头天气也不太冷!”她强打着精神道。 李大锤一楞,这是要一个人在外头过夜的意思吗? 干咳一声,道:“既然只有一个帐蓬,那自然是该你来住,我是男人,岂能让你一介弱女子住外头?我真这样干了,回头是要挨人骂的。” “那就多谢你了!”张轻云立即笑应了一声,一矮身子,已是抢先钻进了帐蓬,倒是把李大锤弄得一楞一楞的。 “也不知道推辞推辞客气一番吗?”李大嘴不由失笑。 许是白天发生的事情,令张轻云不好意思,钻进了帐蓬之后,便一直没有出来。帐蓬里一直寂静无声的,李大锤自然也是不好意思撩起帘子看看她在做些什么。 寒夜漫漫,在外头露宿可真不是一个好主意,好在周围倒是不缺烧火的柴禾,不过片刻功夫,李大锤便拖来了好几大捆柴堆在一边,得多准备一些。 武道修为不至先天,这人世间的寒暑便还是能威胁到人的身体,李大锤可不想自己年纪轻轻的,便留下什么隐疾。 方小猫回头一定要收拾一顿,明明是个很正经的人,怎么这一回就不办正经事呢? 好心办坏事的又一大明证啊! 害得本少爷寒夜露宿。 篝火熊熊燃烧,烧烤的架子支上,白日里打的野味架上烤得滋滋作响,悬吊的行军锅里,金黄色的小米被煮得翻翻滚滚,不大会儿功夫,香气便四溢开来。 回头瞅一眼帐蓬,李大锤咧嘴一笑,大半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如此美食相诱,不怕你不出来。 他也是看出来了,张轻云这个姑娘年纪虽然不大,但行事其实颇有豪侠之风,并不扭咧矫情,就凭她敢跟着张若万里迢迢直奔振武城,只为求那一线的生机。 这一点,李大锤是极其赞赏的,如果她真留在长安,必然是活不长的。 长安的不管那一派,看到她都会觉得扎眼睛。 安排一个意外死亡抑或是暴病而亡,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终究是官宦清贵人家从小教养出来的女儿,世俗的礼仪和认知依然在影响着她,所以发生了白天那一幕,会让她在瞬间崩溃。 不过后来恢复得也挺快的。 现在应当是想起白天的事情,又有些汗颜了。 说实话这种类型的女子,李大锤还没有碰到过。 对李大锤百依百顺的女子数不胜数,李大锤都不耐烦见着他们,嫌弃他们一点自主人格都没有。 夏至那种什么也不用依靠他,还能反过来在很多时候替他解决许多麻烦的女人,李大锤也只是将其当成一路前行的伙伴。 哪怕夏至其实就外貌来说其实非常漂亮,真要找缺点,无非就是手大点,胳膊腿粗点,可一个能将武道修为到现在这个境界的人你还要求她这方面也要完美无遐,那就实在是太苛刻了。 张轻云是不同的。她有决断,有自己的想法并敢于实施,但有时候,却又显得柔弱如柳,让人一见便不由自主想要帮她一把。 这种反差明显的性格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出现的时候,对于李大锤来说,的确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开饭啦!” 拿着小勺子敲了敲汤钵,李大锤喊道。 果然,帘子掀开,张轻云走了出来,看得出来,这段时间的独处,让她重新恢复了平静,找回了自我,再也不像先前那般,都不敢直视李大锤的眼睛。 盘膝坐在地上,看着李大锤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大盒子,打开盒子,内里居然装着的是一整套餐具,只看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就能知道这里头的话餐具绝对不是大路货。
李大锤熟练地将烤好的肉切成了细沫,然后将一个饼子从中间剖开,将肉沫倒了进去然后拿起面饼递给了张轻云:“正经的大厨手艺,一般可吃不到我李大锤亲手做的饭。” 拿着面饼,张轻云有些恍惚,:“李兄,你一个马匪,生活这么讲究的吗?” 看着这些餐具,张轻云不免就想云在那个破庙里,对方拿出来的那套精致的酒杯。 “怎么?马匪就不配有讲究的生活?”李大锤笑着反问:“难不成只有你们这些官宦人家才能讲究不成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李兄似乎与其他马匪截然不同。”张轻云连连摇头道:“比方说那鳌虎,更符合我对马匪的想象。” “那是因为!”李大锤挑挑眉:“我是最厉害的马匪!普通马匪别看挺凶,其实可怜着啊!经常性地吃了上顿没下顿。而我这样的呢,自然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尝尝!肉夹馍配小米粥,这可是绝配。” “多谢了,这么麻烦李兄!” “不必多谢,如果不出什么差错的话,你以后要麻烦我的时候多着呢!每次都要多谢的话,我怕你说不过来。”李大锤笑道。 张轻云一愕,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她还是不太习惯李大锤这样的交谈方式。 这个李大锤身上,太多的秘团了。 白天耗费了太多的力气,肚子早就饿了,快速地吃完了肉饼,喝完了小米粥,白晳的脸上浮现起了红晕。 而李大锤却是快手快脚地将所有器具都洗净收拾了起来,张轻云就完全没有去干这些的自觉,只是仔细地打量着忙忙碌碌的李大锤。 “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你为什么会来保护我们父女呢?”等到李大锤坐下,张轻云问道。 “真得是有人出了钱!” “我不信!” “好吧,实话告诉你,我一直想打通一条往关内的交易路线,只是很可惜,我李大锤在关外也算手眼通天,但在关内,着实有些吃不开。这一次算是天从人愿,有人愿意拿保护你们父女这件事,来交换一条往内地的商路,这对于我来说,属于大赚!自然是要答应的。”李大锤微笑着道。 “看来关内也是有人觉得你有实力,想要扶持你壮大起来,真到了某个时候,也可以用来牵制令狐野是吧?”张轻云若有所思。 李大锤击掌道:“轻云果然冰雪聪明,的确如此。他们想要插手关外,我呢,恰恰也想去关内施展一番手脚,这不就一拍即合吗?大家各取所需。” “我们父女,其实只是一个添头,一个引子吗?”张轻云有些伤感。 “轻云姑娘想多了!”李大锤道:“事实上,来与我联络的那个人,对于张公还是很欣赏的,对我说,要尽最大的努力让张公活着。” “尽最大的努力,而不是必须。”张轻云轻叹道:“这一点区别,轻云还是能听出来的。多谢李兄了。大恩不言谢,只是不知轻云以后能为李兄你做些什么才能稍稍有所报答?” “张公已经给过报酬了!”李大嘴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了张轻云:“张公有很多朋友,不管这些朋友之中有多少是虚情假意,有多少是真正的肝胆相照,对于我来说,能与这些在大秦朝或有势力或有声望的人搭上线,便是又多了一条门路,不至于让我进了关内,便只能依靠一条线。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是我一贯的做法。所以呢,接下来轻云姑娘不必有什么负担,轻轻松松便好。如果张公真能在关外站稳脚跟,那我们以后合作的地方就会更多了。” “虽然知道你在安慰我,但我心里还是舒服了很多!”张轻云笑了起来:“可是以后我总不能一直吃闲饭吧?我现在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了!而且,我也想做一些事情能帮到我的父亲,哪怕帮助很有限呢。” “先安顿下来再说吧!轻云姑娘家学渊源,必然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到时候,就只怕你忙不过来呢!” “真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张轻云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模样。“李兄,你到底是啥模样呢?总不会一直让我看着这张面孔吧!” 李大锤一笑,手在脸上掠过,大胡子这张面皮便不翼而飞。 出现在张轻云眼前的,仍然是在破庙里时候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这不也是假的吗?” “待我卸妆!” 第十九章:我都要 热水里面倒了一些不知什么药水,李大锤搅伴了一会之后,便俯下身去,将脸浸在盆里。片刻之后抬起头来,脸上便五彩斑斓起来,有些地方起了泡,有的地方却又凹陷了下去。 张轻云捂住了嘴巴,虽然知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假的,但在这样的夜里,这样的一张可怕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是让她有些心惊胆战。 李大锤伸手在脸上一阵揉搓,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便掉落了下来。伸手到嘴里掏摸了一阵子,摸出来两个东西扔进了火里,一阵绿焰冒起,丢进去的东西烧得干干净净。再在鼻子之上捏了捏,原本尖挺的鼻子便也塌了下去。 最后李大锤将一块浸了水的帕子捂在脸上仔细擦了一番。 一张看起来很普通的脸,便这样展现在了张轻云的面前。 “一点儿也不英俊,很失望吧?”李大锤笑道:“这才是我的真面目呢!” “这才是真实的你!”张轻云却莫名的有些兴奋起来:“这样挺好的,会让我觉得这世上不会把所有的好事都落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你也和我一样,有着普通的一面!” 听着张轻云如此说,李大锤黑了脸:“也就是说,我的确一点儿也不英俊。” “李大哥也不是靠帅吃饭吧?”张轻云大笑了起来:“终于能看到李大哥也有气急败坏的时候呢!” 摸着自己的这张脸,李大锤有些失意地道:“就跟女人希望自己国色天香一样,男人还不是希望自己长得英俊不凡。不过我这辈子是不用想的了,只能自己意淫一番。” “天道有缺,岂能事事如意?”张轻云掩嘴笑道:“那萧长车长得如此之好看,说不定也烦恼得很。” “他那是好看吗,是漂亮,比女人还要漂亮!”提到萧长车,李大锤终于对自己的容貌释然了一些:“一个男人长成那样,也的确没劲得很。总有一天,要把他逮去泰安城换上女装跳舞。” “李大哥,你平时更多的以那张脸出现呢?” “在泰安城,用这张脸,当马贼的时候,就更多的用先前那张脸!” 看着面前水盆里的那些颜色,张轻云好奇地道:“这便是你说的最好的易容术吗?” “当然,不过这里头的技艺可一点儿也简单。”李大锤摇头道:“高明的易容术,还需要练习相应的技巧,练到高深处,能轻易地调整一个人身上的肌肉、骨骼等,能够随意改变身高,变化音调,再配上一些高超的化妆技巧,便是日日相处的人,也无法分辩真假。” “还有这样的事情?”张轻云瞪大了眼睛:“李大哥你便练成了这些吗?” 李大锤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只不过勉强入门而已,能够调整一下脸上的肌肉和少数的骨骼。想要练到我说的那种水平,那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对于我来说,够用就好。” “李大哥你是不是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听李大锤说得简单,但凭张轻云的直觉,肯定没有这么容易,要不然易容改扮的人,岂不是满天飞? 想想还真是害怕。 李大锤呵呵一笑:“这个,我就要骄傲一番了,学文,我能气跑文学老师,学武,嗯,目前来说,在关外同辈人中,也算得是翘楚,不过到目前,还打不过我的武学老师,学医,干翻了医术老师,学易容,也能让老师赞叹不已,想要传我衣钵,不过我不肯要。哈哈,轻云姑娘,你还别说,我发现自己还真是一个天才!” 张轻云不由芫尔,这个人你夸不得,一夸他就容易翘尾巴。 “那你最得意的是什么?”两只小手伸到火上烤着,歪着头注视着李大锤。 “最得意的是会挣钱!” 李大锤的回答,让张轻云张口结舌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那你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是挣更多的钱。” 张轻云用手用力揉揉自己的脸,道:“李大哥你怎么和商贾一个想法?” “这怎么就是商贾的想法呢?”李大锤认真地道:“这个世界之上的事,十有八九,都能拿钱摆平。就像你爹,如果大秦朝廷府库之中银钱堆积如山,他会落到这个地步,被发配到关外朝不保夕?如果有足够的钱财,关内那些暴乱能够如同星星之火,此起彼伏?如果有足够的钱财,这关外,会有如此多的马匪?大家开开心心的做做生意,种种田不好吗?丰衣足食之下,谁愿意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讨生活?” 一连几问,让张轻云张口结舌地无法反驳,李大锤的说法,与她平时所受的教育,完全不同。
“所以啊,挣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李大哥你是怎么挣钱的?抢吗?”张轻云突然想起眼前这个人是个马匪。 “靠抢可养不活我的手下!”李大锤往火里加了一些柴,让火烧得更旺了一些:“以后你会慢慢了解到我是怎么挣钱的,积累财富,也是需要大学问大智慧的,如果不是我负担太重了一些,时间又太短了一些,我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穷。” “看不出来你穷!”张轻云指了指地上那些精美的器具。 “这才几个钱哦!”李大锤笑道:“我啊,也是一个不愿亏待自己的人,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上一趟,在做正经事的同时,自然也要待自己好一些。像你父亲那样,愿意为天下牺牲自己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干的。我只想能伸张自己志向的同时,为天下人做些事情。一旦发现对我自己不利了,我绝对会拍拍屁股跑路,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看着张轻云有些鄙夷的目光,李大锤赶紧补了一句道:“当然,对于那种天下为公的人,我还是很敬佩的,也愿意为他们做一些事情。”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张轻云吟诵道。 李大锤连连摆手:“我是成年人,不做选择题,鱼我要,熊掌我也要,生我要,义我也要。” “世上不如意事者十之八九,那可能有两全之事?” “轻云姑娘,不能两全,那就说明我们还不够强大。只要我们足够强大,我们就能做到二者兼得!”李大锤从柴堆里拿起一根燃烧的木柴挥舞着,溅起漫天火星。 “想要做到你所说的强大,只怕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李大哥,你现在能做到吗?” “咱们先把目标定得小一些!”李大锤道:“比方说,既能要你爹活下来,还能让你爹能够做些他想做的事情。” “真能做得到?”张轻云的眼睛亮了起来。 “还没有试,怎么知道就做不到呢?”李大锤道:“萧长车这个人是犟了一些,不过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只要跟他讲通了道理,这家伙还是蛮可爱的。” “你说我爹会落到萧长车手里?”张轻云胆战心惊,她不止一次听李大锤说过最想杀她爹的就是萧长车这种人。 “嗯,令狐野估计会这样做,其实我也建议萧长车把你爹弄走。” “这是为何?” “让萧长车近距离与你爹打打交道,看看能不能改变一下他的看法啊!” “要是改变不了呢?” “也不至于就杀了他,不看僧面看佛面,到时候如果萧长车真得无法忍受你爹,最多把他扔给我。想来我说你爹是我老丈人的事,现在也传到萧长车耳朵里去了。” 张轻云脸唰地红了,人也噌地站了起来,嗖地便钻进了帐蓬里。 外头李大锤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大锤的确不是一个愿意亏待自己的人,小小的帐蓬里一应物事齐全,躺在厚厚的皮褥子里,张轻云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头李大锤居然唱起了歌。 手里拿块石头,梆梆地敲打着那截烧了一半的粗大的树桩子作配乐,李大锤的声音并不好听,用得也不是大秦的语言,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曲调却很是苍凉悲壮,再配上远处隐隐传来的虎啸狼嗥以及呼呼的北风之声,那意味就更浓厚了。 张轻云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脑子里浮现的却是不久之前与父亲的一场深谈。 父亲认为李大锤这个人也许是大秦破除关外这个僵局的最关键一点。 如果有机会,他会把自己送到李大锤的身边, “虽然机会很渺茫,但总是胜过没有!”张若有些悲怆的声音在张轻云的耳边回想:“轻云你才貌双全,如果能取得这个李大锤的信任,呆在他的身边,言传身教,也许能让这个人成为将来大秦在关外的中流砥柱。” 想着这些,张轻云不由得眼眶又红了。 父亲是抱着必死之志去振武城的。 希望李大锤所说的是真的,令狐野和萧长车会投鼠忌器,不敢伤害父亲。 只要还活着,那总有相见的一日。 第二十章:选择的权力 暗淡了刀光剑影, 远去了鼓角铮鸣。 眼前飞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 湮没了黄尘古道, 荒芜了烽火边城。 岁月啊你带不走, 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 兴亡谁人定啊, 盛衰岂无凭啊。 一页风云散啊, 变幻了时空。 聚散皆是缘啊, 离合总关情啊。 担当生前事啊, 何计身后评。 略带嘶哑的歌声似乎有着一股无形的魔力,帐蓬内里患得患失,怔怔忡忡的张轻云在不知不觉中便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萦绕在鼻间的香味将她从睡梦之中叫醒,睁开眼,眼珠子转动,似乎在思考着自己在哪里,下一刻,猛然翻身坐了起来,看向帐帘子,阳光透缝隙映照在她的脸上。 “醒了吗?那就出来吧,吃完早饭,我们要上路啦!” 外头传来了李大锤清爽的声音。 张轻云伸手拢了拢有些零乱的头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掀帘而出。 这么多天来,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天空蔚蓝,太阳正从东边冉冉升起,昨夜霜隆的那抹白色正在阳光普照之下变成蒸腾而起的雾蔼,往远方看,便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我睡得太死了,没想到这么晚了!”张轻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忙碌着往碗里盛粥的李大锤。 “不晚不晚!”将粥递给了张轻云,李大锤道:“只不过我习惯起得早而已。不过你昨夜睡得的确很香,都打鼾了。” 捧着碗的张轻云心中对李大锤刚刚升起来的歉意,瞬息之间便又随着这句话消失得干干净净。 打鼾就打鼾,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你说了,叫我怎么好做人? 这个该死的马贼,果然一张嘴就是欠揍,难怪就连萧长车那种人,也被他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不过真得好羞耻啊! 自己睡觉当真打鼾的吗? 以前身边的丫头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 捧着碗,低头喝着粥,眼角余影却看着李大锤三下五除二便将自己休息的帐蓬给拆散打包,然后装在了马身上。 这个人讨厌是讨厌,不过却莫名地能给自己一种安全感。 这些天来,自己面上无事,实则上心中担忧,当真是一天觉都没有睡好过。 昨天晚上,是自己最放松的一天吧! 因此便也睡死了过去。 居然还打鼾了。 张轻云鼻尖冒出了汗,只觉身上也汗津津的,也不知是因为喝了粥的缘故,还是因为羞耻之心在作祟。 蓝天白云,太阳当空,天气好,心情便也好上了许多,抛开了这世间的许多烦心事,单看眼前的景色,却也是令人心旷神怡。 与长安相比,这里自然是大不同。不单是景色不同,人也不同。 荒凉也是一种另类的美,而夹杂在里头的未知与野性,其实更能让人着迷。 以前还是高贵的官家大小姐的时候,见多了翩翩佳公子妙语如珠,这些人总是能找到让你感兴趣的话题,相处起来让你如沐春风。 哪里像眼前这个马贼,三言两语便能让你七窍生烟,即便是一句好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时,听起来也总是拉足了嘲讽的意味,让人直想握紧拳头狠狠地揍在那张总是笑得露出八颗牙齿的嘴上。 可是...可是... 怎么说呢? 与那些佳公子相处,自己的心里总是会怀有一份戒心,说话也总是留有三分余地,跟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倒更是放松自在一些。 我真是一个贱骨头! 张轻云在心中骂着自己。 “轻云姑娘,在关外,你这样骑马可是不行的,得跨坐!”果然,那家伙一开口,就是在挑毛病。 张轻云斜坐在马鞍子上,这当然是很淑女的一种骑法。 听了李大锤的话,张轻云翻了一个白眼看着对方,她倒是想呢,可是昨天被那方小猫一把掳过来扔给李大锤的时候,自己可是穿着裙裾,怎么跨坐? 把裙子撩起来吗? “别看这马高大威猛,实际上都是很通灵的,而且跑起来绝对平稳,不会颠了你的,你可以试试!”那边李大锤还在喋喋不休。 张轻云嘟着嘴扯了扯裙子。 李大锤眨巴了一下眼睛,总算是明白过了啊。 “哎呀,还真没有想到这个。不过不要紧,最迟后天,就会有人来接我们了。我已经通知了他们,让他们带上了女装,到时候你再换过来。在关外,你这样子骑马,会让人一眼看出来你是一个外码子!”
“什么叫外码子?” “就是说你不是本地人!”李大锤笑着道:“嗯,这是本地方言。” “我们这是去哪里呢?”张轻云问道。 现在张轻云唯一能分辩方向的,便是太阳东升西落,要是没有太阳,天气再一坏,雾气一起,她基本上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我们去泰安城!”李大锤道:“带你去见识一下关外最繁华热闹的城市,也是最安全的城市,你先在那里安置下来。” “不带我去你的老窝吗?”张轻云问道。 “泰安城是最能了解关外的整个状况的!”李大锤道:“在那里,你会看到官府的人,马匪的人,北元的人,南楚的人,当然,还有各种你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有上过台面的势力,千万不要小觑这些势力,他们有的当真很厉害,有的不算很厉害,但搞起破坏来也了不得,所以,能不得罪,就尽量地不得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得就是这些人。” “你刚刚不是还说泰安城是最安全的吗?”张轻云反问。 “是啊,如果你一辈子呆在泰安城,那自然有人庇护你,但你要是出了城呢?”李大锤道:“泰安城主与那些有份量的人有约定,泰安城内,恩怨不论,泰安城外,各凭本事!” “也就是说,有些人只要有本事逃到泰安城,便能平安无事?” “是这样的!”李大锤笑道:“有本事在追杀之下能逃到泰安城,本身就代表了一个人的能力,这样的人在泰安城永远也不能出去了,对泰安城也是一件好事,因为他必须保证泰安城一直屹立不倒,否则他也讨不了好。” “这样的人多吗?” “不少。好几个是令狐野的仇人,也有北元通缉的饮犯,这些人都挺有本事的,在泰安城都是管事呢。”李大锤道。 “所以,你把我也安置在哪里,如果我爹真出了事,我在泰安城,也必然是安然无恙的,是吗?” “你不一样!”李大锤猛摇头:“我是让你去那里熟悉情况,然后是要你出来帮我做事的。这一回帮你爹,我极大可能要亏本,得未雨绸谬,看看能不能通过培养你,来减少我的沉没成本,力争赢利!” 张轻云听不懂了,瞪着李大锤道:“什么沉没成本?” 李大锤却没有回答她,而是道:“我在泰安城里有很大的一间店铺,你先去那里学习,先学习如何把货物卖给别人,如果做得好,可以当管事,管事做得好,可以成为负责一个品类的小掌柜,如果依然出色,便能成为大掌柜。得一级一级的爬!” “你把我当粗使丫头吗?”张轻云勃然大怒。 “我现在就让你去当大掌柜,你能做好吗?”李大锤却不笑了,直言道:“而且在我麾下,就没有能一步登天之人,都得从最基层做起。当然,你毕竟是不同的,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另外给你安排地方,甚至可以为你安排丫环服侍你,每日提供你精美的食物,衣服,你愿意吗?” 张轻云吐出一口浊气,“我去店里卖东西!”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轻易得到那些东西,自己要付出什么这还用说吗? 现在自己身无长物,除了一个人之外,还有什么? 张轻云没得选。 可她还得感激李大锤,给了她选择的机会。 世界就是这样的残酷,有的人连选择的机会都不会,只能随波逐流,任凭命运来摆布,有机会选择的人,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人。 如果在以后,能自己掌握自己命运,那才能算得上是强者。 这是这段时间张轻云一路所见所思,得出来的答案。 萧长车也好,还是李大锤也好,他们能够选择,是因为他们够强。 “这才是正选!”李大锤笑了起来:“所有的得到,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愈是轻松得到的东西,你付出的代价便愈大,而且还很容易给人拿走,只有通过自己的艰辛努力拼搏来的,才真正的是自己的东西。轻云姑娘,如果你真能在泰安城做到掌柜级别以上,那我就可以带你去我的老巢,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你才会被我真正地认同为是一个伙伴,而不是一个需要照顾庇护的人。” 张轻云默默地撩起了自己的裙子,腿一摆,跨坐在了枣红马身上,反手一掌用力拍在马股之上,驾的一声,马儿已是向前冲了出去。 想要人瞧得起,想要不被视为附庸和花瓶,那就唯有自立自强。 阿爷无大儿,轻云无长兄,张家以后当门立户就只能靠自己了。 第二十一章:丢死个人 夕阳余晖, 最后一缕光线也沉没到了地平线以下,张轻云脸红耳赤地看着面前的一锅粥,或者说,不知道是个啥了,反正黑乎乎的看不出来内里曾经装过什么东西。 曾经的官家大小姐,决心以后要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能吃苦耐劳的人,所以主动要求来熬粥炕饼,而李大锤则决定去打点野味来让晚餐更加的丰富。 回来的李大锤看着锅里的焦炭,脸上肌肉直抽抽。 粥熬糊了算不得啥,关键是特意为自己打造的专用炊具,此刻也没眼看了,以李大锤的经验,只怕是洗不白了。 大小姐抬头看着他,满脸的委屈,还没等李大锤开口呢,泪水已是唰唰地往下一颗颗的掉,偏生又紧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让自己哭出来,在李大锤的凝视之下,默默地取了黑不溜秋的锅去溪边洗涮。 李大锤叹了一口气,本来准备嘲讽一番的话语,被噎回到了肚子里。 总觉得此情此景,自己要是在落井下石,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可惜了自己一套餐具要废了,少了这么一个,用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提着一只兔子一只野鸡,走张轻云的下首,蹲了下来。 两人默默地一个洗锅,一个杀鸡拔毛清洗。 等到李大锤那边将一只免子一只野鸡都烤得喷香了,张轻去还在哪里拿着一块光滑的石头拼命打磨着炖锅。 “算了,又不是什么珍贵玩意儿,来吃饭了!”李大锤喊道。 不管怎么说,这股倔强和不服输的劲头,还是好的。 一个官家大小姐,能有这样的性子,也是极难得的。 “弄坏了!”低着头走回来的张轻云将炖锅放在了地上,李大锤看了一眼,果然,这个时候黑色的印记没有擦干净,倒是把原本还光滑的地方也打磨得净是一道道的印子。 花里胡哨,愈发的不好看了,还不如先前黑不溜秋的。 “不要了,吃饭!”撕了一只兔腿递给对方,李大锤顺手揪下兔头啃着,啃几口,便喝一口酒。 张轻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怎么啦?”李大锤问道。 张轻云摇摇头。 看着对方的模样,李大锤突然没任何征兆的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我会赔给你的,我知道这餐具是一套,坏了一个,其它的便也不中用了,我以后一定会赔给你的,不会让你亏本。”张轻云怒道。 “不是,不是!我只是刚刚突然想到了一个笑话而已!” “什么笑话这么好笑?”张轻云恨恨地道。 “我以为你刚刚要说......哈哈哈.......”李大锤笑得前仰后合:“我以为你要说兔兔这么可爱,你怎么能够吃兔兔......” 李大锤笑得直不起腰,张轻云却以看一个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他。 终于,李大锤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头,慢慢地收敛了笑意,一声一声地,宛如一只鸭子在戛戛叫。 “兔子不就是吃的一种肉食吗?有什么可爱不可爱的!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张轻云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兔腿肉,“你如果是想逗我开心的话,可以换另外一个笑话。” 李大锤一口酒,一口兔头。 嗯,这个女的,一点儿也不可爱。 两个沉默着吃完了这一顿饭,天气也就完全黑了下去。 这个时节的天气就是如此,太阳刚刚落山不久,这老天就迫不及待地拉上了重重黑幕。 张轻云起身走向了帐蓬。 “轻云姑娘,你都不谦让一下的吗?” “谦让什么?”张轻云转头问道。 “让我在帐蓬里睡,你在外头守夜?”李大锤大声道。 “要是把我冻坏了,岂不是让你的沉没成本更多了。我要是被冻死了,你就要血本无归了。”张轻云很认真地道:“而且,要是我父亲在关外站住了脚跟,又混成了一方人物,那你可不仅仅亏得是本钱了!” 李大锤哈哈一笑,竖起了大拇指:“不错不错,学得很快。这么说起来,还真是只能我继续在外头守夜啊!” “这是必然的!”张轻云回头,焉然一笑,撩开帐帘准备钻进去。 身后,李大锤自言自语:“有时候,当一回坏人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嗯,我可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乘人之危的事情,又不是第一回做,再做这一次又如何,这荒郊野外的又没人看见,不损我李某人的名声,嘿嘿嘿!” 他笑得极其猥琐,甚至可以说是淫荡。 张轻云的身体骤然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在李大锤的大笑声中松驰下来,一头钻进了帐蓬,不过看起来身形还是有些踉跄。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轻云姑娘,晚上睡得香一些哦,有我给你守夜呢!” 这最后一句拉得极长。
帐蓬里,张轻云狠狠地捶了一锤地面,明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在玩笑话,可今晚这一夜,只怕自己注定也是睡不着了。 这个马贼,报复心可是真强。 半倚半躺在皮褥子里,张轻云不断地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要睡着了。 万一那个家伙偷摸进来了呢? 那可是个马贼。 就算人品不错,那还是一个马贼啊! 外头又响起了那个马贼的歌声,这一次调子却是一点儿也不豪迈了,反而听着极其凄切。 歌曲的内容,似乎是在讲两个相爱的人历经数世却也无法聚集在一起,听得张轻云热泪盈眶。不知不觉地竟然陷入到了那个故事之中,去脑补这个爱情故事了。 然后,她就睡着了。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仍然是帐帘子的缝隙里射进来的太阳光,晃得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居然没有喊自己吗? 今天也没有早饭。 看起来昨天是真把他给得罪了。 张轻云轻咳了一声,示意外头自己已经醒了。 以外头那个人的水平,只怕自己稍有动静他就知晓了,现在这多会儿了还不理睬自己,估计是生气。 连咳几声,还是没有动静,张轻云也恼了。 一个大男人,怎么地气性儿还这么小呢? 猛撩帘子,一个大步就跨了出去。 然后,她就傻眼了。 外头,没有李大锤。 但是却站了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大胖子。 纵然这个胖子非常努力地想要收起自己的大肚子,但效果很是不好。 张轻云估计他低下头,不可能看到的脚尖。 而在胖子的身后,竟然还齐整整地站着两排同样身着青衣的年轻男子。 张轻云顿时陷入到了呆滞之中。 李大锤趁自己睡着,将自己卖了? 这是她的第一个想法。 没等她有第二个想法,胖子已经深深地弯下腰去:“轻云姑娘您醒了?小的叫李开心。” 张轻云抬头。 数辆马车,停在离帐蓬不远处,其中一车的外头,两个女子正在忙忙碌碌地准备着什么,看样子应当是饭食。只看那摆在旁边案桌之上的十数个碗盘碟子,张轻云就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些应当都是幻景,自己其实还没有醒,还在梦里呢。 她伸手掐了自己一把。 疼, 钻心的疼。 “伺候姑娘洗漱!”李开心的话在耳边响起。 然后,一个青衣人端来了铜盆,一个青衣人拿来了漱口杯子以及青盐。 “李大锤!”张轻云尖叫了起来。 啪的一声,一辆马车的车窗猛然被推开。 “谁,谁叫我?” 看着那个睡眼惺忪的脑袋和有些迷糊的面容,虽然知道对方必然是装的,但张轻云仍然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怒目瞪视。 李大锤讪讪地笑了笑,整个身子像没骨头一般从车窗里滑了出来。 “啊,轻云姑娘,他们是昨天晚上来的,听你睡得呼天打鼾的正香,便没有叫醒你!我让他们守在你的帐蓬外头,便也上马车去睡去了,你也知道,我这些天,也一直没睡好呢!” 李大锤一本正经地道。 张轻云银牙几乎咬碎。 自己昨天又打鼾了吗? 还给这些人听到了? “轻云小姐昨晚睡得很香,没有打呼!”李开心一张胖脸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我们家公子喜欢开玩笑呢。” 张轻云一下子就对这个李开心充满了好感。 谁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来着? 这个李开心,就比李大锤正经多了。 “轻云小姐,请洗漱吧!然后便可以用早点了,一路上快点走的话,今天差不多可以赶到泰安城呢,这一次公子离家半年之久,家里人可是想念得紧!”李开心的声音很好听,糯糯的,软软的,偏又不娘里娘气的,反而带着一股莫名的磁性,反正比李大锤的那个破锣嗓子要好听。 李大锤唱歌,除了意境悠远,其它一无是处。 张轻云走到铜盆前,准备洗脸。 然后,她便看到了自己发散钗乱,眼角带屎的糗模样。 整个人一下子便不好了。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七八个人。 除了李开心那张笑容满面的脸,其他八个年轻人,一个个的都正经得很。 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张轻云开始洗漱。 这样的事情,倒也是轻车熟路,以往还在长安的时候,父亲还在职的时候,下头不是一直这样伺候的吗? 第二十二章:每天进步一点点 马车猛地一个颠簸,歪向一边,然后又重重地落了下来,张轻云一个不妨,脑袋便在车壁之上撞地咚的一声大响,好在这马车内里装修得出乎意料之外的奢华,经过软包的车壁虽然还稍稍有些坚硬,却也不止于伤害到她。 可这么一撞之下,疼痛还是避免不了的。 捂着脑袋,张轻云丝丝吸着凉气。 上身靠在车壁之上,一双大长腿却是伸到了张轻云的身旁的李大锤,看着张轻云的窘样,咕叽咕叽地笑了起来。 “轻云姑娘,我并没有潘安卫玠之貌,你一直盯着我看个什么劲儿?是想看杀我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卫玠是个空心大萝卜,我的身体却比野牛还要强劲,你便看上一百年,我也不会少一根毫毛。” “谁要看你一百年!”放下揉脑袋的手,张轻云指了指车窗外,道:“我只是在猜,你一个马贼,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排场!” “好歹我也是关外赫赫有名的人,连令狐野萧长车都要另眼相看,讲些排场有什么不对吗?”李大锤哼了一声道:“或者说,你认为我们做马匪的,就只能一身腥臭两脚泥?”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张轻云怒道:“不要东扯西拉!你到底是谁呢?” “我还能是谁呢?自然便是李大锤!”李大锤认真地道:“一早不就跟你说过吗?我在泰安城是有产业的,泰安城是个销金窟,可是呢,也是一个能日进斗金的地方,只要你有本事!而我,恰恰就是一个有本事的人。” 张轻云摇头:“不尽不实。李大锤,你知道吗?你每当说话言不由衷的时候,眼睛就会急速地眨上两下,刚刚,你就又眨了。” “不可能!”李大锤叫了起来:“我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哪来的什么眨眼睛!” 张轻云扁嘴,然后转头看向车外。 “胖子!”李大锤叫了起来。 李开心的胖脸立时便出现在车窗外,硕大的脑袋几乎将整个车窗都占满了。 “她说得是真的吗?”李大锤问道。 李开心笑得很是开心:“公子,轻云姑娘说得是真的。” “你很早就知道?” “一直都知道呢!”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李大锤骤然出身,两根手指头屈起来夹着李开心脸郏上的肉肉,“这是多么大的破绽啊,要是让外人都知道了,我以后还怎么骗人?” “公子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外人知道您是在骗他,还是要装作不知道,开开心心地让您骗呢。这世上,又有几人值得公子您去骗呢?想要做什么,直接开口要就是了,要是敢不给,一刀宰了抢过来也就是了!哎呀呀,疼,疼,公子松手。” 李大锤哈哈一笑:“说得也是,有几个人值得我骗呢!不过眨眼睛这事儿,以后得改!” “改,改,我以后一定会提醒公子的。” “嗯,记到小本本上!” 随着李大锤的话,李开心马上就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本子,一根极细的炭笔,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看得张轻云目瞪口呆。 “这叫日三省吾身,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强大吗?”李大锤指了指李开心:“每天改进一点点,日积月累,便能让自己愈来愈强。” 张轻云没好气地道:“话是好话,但从你嘴里说出来,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头。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究竟是干什么的?我是说,除了马贼,你还有别的什么身份?” 李大锤呵呵一笑:“你一个小小的店铺小二,知道你东家这么多事情干什么?该让你知道的,自然会让你知道。” “我可还没有答应你真去你家店铺!”张轻云恼道:“你不是说泰安城遍地是机会吗?能日进斗金吗?我去了那里,也不见得就一定要靠你才能活。” “这话说得不错!”李大锤翘起了大拇指:“泰安城有一家迎春楼,里面的头牌姑娘叫香菱,琴棋书画样样俱佳,还唱得一道好词,见她一面,得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可以陪你喝一杯茶,一百两银子可以陪你吃一顿饭,至于缠头之资……?” “你如此清楚,是不是经常去光顾她?”张轻云脸都气得白了。 “香菱姑娘多次具贴子想请我们家公子去坐一坐,只可惜我家公子看不上她,从来没有去过迎春楼,这一点,小的可以作证!”李开心的胖脸又堵住了车窗子,大声道。 “他去不去的,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张轻云道。
“那个来钱快!”李大锤认真地道。“其实我也很想开一家什么探春晒春立春之类的啥的,只不过一直找不到能比得过那个香菱姑娘的头牌姑娘才没有做。我呢,要做就做最好的,要么就不做。轻云姑娘,你若有意,我出资……” 话没说完,张轻云抓起身边的一个碟盏便扔了过来。 李大锤哈哈大笑声中,一只手在空中一抓,然后飞在空中的碟盏便落在了他的手中,随手挥舞之下,碟盏里面的点心居然也重新码得整整齐齐。 将碟盏重新放好,李大锤道:“你已经欠了我一套餐具了,还想多欠一点吗?抑或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我可是说过我不养闲人的,你必须要选择一样。” “我去当卖货丫头!”张轻云咬牙切齿,然后道:“我要下车!” “干嘛?” “一个卖货丫头,能坐这样的好车吗?” “在你正式上任之前,你还是我的客人嘛!客人自然是需要好好招待的!”李大锤道:“等进了泰安城,你就是我铺子里的卖货丫头了。” 张轻云气得不说话。 李大锤笑咪咪地看着对方气鼓鼓的模样,脑袋微微歪着,嘴唇抿得紧紧的,胸脯一起一伏,竭力地忍着气的模样,还真是蛮可爱的。 就是有一样不好,居然也无师自通学会了扔东西,有向夏至靠拢的趋势。 马车在两人的沉默之中吱吱呀呀的前进。 车很好,可路太不好,东倒西歪地一路前行,张轻云可不能像李大锤那样坐得安然自在,不管马车怎么摇摆,那家伙都跟个称砣似的不动如山,张轻云仔细看了,他连屁股都没有动过,不像自己,得两只手抓住旁边的扶手才能坐稳。 这就是武道吧! 张轻云有些羡慕。 如果不是车箱里装得的确软乎,估计这一会子自己已经被颠个七荤八素了。 这哪里叫路啊! 对面那家伙有时候真是让人讨厌啊,可是他偏生还是自己和父亲的救命恩人,或者说,是债主。 张轻云叹了一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以后这日子,只怕仰仗人家的时候还多着呢。 话又说回来了,李大锤一张嘴虽然讨厌,可做事还是很讲规矩的,比起长安那些人来,人品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想起那些受苦受难的日子,张轻云不由得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自己一向视为知己好友的一位大哥哥,居然就恬不知耻地要自己以身相许,做他的小妾,还自以为是的这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在保护自己。 想起自己当初给那个家伙的一个响亮的耳刮子,张轻云就觉得很是痛快。 抬头看了一眼李大锤,张轻云觉得还是要缓和一下气氛。 “你天字营那些部下呢?” “你说小猫他们啊?他们是马匪,自然是不进泰安城的,眼下当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李大锤道:“当马匪呢,方小猫是行家,不过进了泰安城呢,便归胖子管了!” “外头车厢门上面镌刻的那个坐在那里举起一只爪子的老虎,是你们的徽章吗?”张轻云有些好奇:“这个模样的老虎,很奇怪哦。” “哪里是老虎了?明明就是一只猫,一只招财猫。”李大锤坐直了身子,鼓起了嘴,曲肘举起一只手在耳朵边上摇啊摇:“不是老虎,是猫,这不是我们的徽章,这是泰安城的标志,招财进宝嘛!” “看着像老虎!”张轻云啊了一声,有些惊讶:“用猫来作标志的,倒也少得紧。” “泰安城是做生意的嘛,自然是温柔一些,和气生财,弄一只凶恶的老虎做标志,不符合咱们泰安城立城的宗旨嘛,是吧胖子?”李大锤随口道。 于是胖子的脸便又堵塞了整个车窗:“是的,轻云姑娘。” “可是财如果没有强大的武力支持,也不过是过眼烟云!”张轻云叹道。 “所以如果有人惹到了咱们泰安城,那这只和气的猫就要肋生双翅了!”胖子李开心笑咪咪地道。 “肋生双翅,那叫什么?” “猇!” “虎生双翅方为猇!”张轻云叫了起来:“所以,那还是一只虎是不是?” “那明明就是一只猫!”李大锤嘴硬得很。 第二十三章:规矩就是规矩 自从这个胖子李开心出现之后,李大锤整个人似乎就变成了一个样子。 早先他还是马匪李大锤的时候,御下威严,出手凌厉,睥睨众生,视人命如草芥。 而现在变成了少爷李大锤了,怎么看都是一副被惯坏了的肆意妄为的纨绔子弟,与自己在长安城见过的那些人差不多。 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在这个人身上竟然转换得如此自然圆润,看不出一点点的生涩。 这个人惯会演戏,张轻云啊张轻云,你以后一定要小心在意了! 张轻云在心中默默地提醒着自己。 李大锤所说的每一句话,一定要在心里打个七折之后再去思虑话的内容。 想到自己以后就要在这样的一个人手下讨生活,心里又不禁有些忧愁。 自己饱读诗书又如何? 智计百出又怎样? 顶得过蛮汉手中一把刀? 宁做百夫长,不做一书生! 自从出事之后,张轻云对这两句话,有了更深的感触。 当初写下这名句的人,也不知道经历过了什么,才有了这样的感触。 爹爹说大秦历经数百年,现在已经是苟颜残喘,一个不小心便是江山倾覆之祸, 逐鹿天下,必然英雄辈出。 可是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也许远不止十年。 数百年前大雍失鹿,可是整整乱了六十年。 如果细细品味史书,你便能从那些很是平淡地,简易的一句两句话中,看出当年那些动乱年代的惨绝人寰的事情。 吾如手中有剑,当杀绝天下英雄! 这是父亲有一次对自己说过的话。 杀光了英雄,这天下就会更好吗? 这是自己当年问父亲的话, 父亲沉默着没有回答。 而现在,似乎已经有了英雄辈出的苗头了。 关内,暴乱起义寸出不穷,剿而复起,连年不绝, 关外,令狐野已经算是一方豪雄了,坐拥十万大军,千里疆土,尾大不掉,朝廷除了安抚,已是无法可施。 萧长车傲啸关外,虽然是令狐野的部将,但却保持着自己一定的独立性。 还有北元那个连李大锤称赞不已的少主铁勒。 对了,眼前这个李大锤? 张轻云瞄了对方一眼。 哼,他算什么英雄,一个马贼而已。 李大锤非常敏锐,张轻云瞟他一眼,他立刻便看了过来。 张轻云立即转头,看向窗外,一片荒凉破败之中,一条道路孤独地向着远方延伸,无穷无尽。 不过与先前相比,路况好了许多,至少,不会有那种突然跳起来的颠簸了。 “地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就有了路!”李大锤自言自语:“这里离泰安城已经很近了,走得人多了,自然路也就好了一些,再往前数十里,就进入到了泰安城管辖的地境,那时候的路,才能叫路。” 张轻云闭上了眼睛,现在,她不想理会这个人。 晌午过后再上路,路上行人明显地多了起来,步行的,骑马的,雄纠纠的,病怏怏的,挎刀的武人,挑担的商人,推车的农人,各色人等,一一出现在张轻云的面前。 这让她心中雀跃起来,出关这么多天以来,她终于看到了正常的人世间。 只不过他们这行人很显然不太正常。 因为他们这支车队所到之处,前面的不管是什么人,立即便靠到了路边,为他们让开了大路,似乎有些不敢在他们前头行走的意思,而他们路过这些人的时候,很多人甚至躬身行礼,极其恭敬。 有时候路边上那些正在休整的大型商队,在看到这一行马车的时候,居然也都站了起来,张轻云甚至看到明显是主事之人往这里走来想要见礼,但那胖子李开心摆摆手,那个大型商队的主事人立即便躬身行了一礼之后退了回去。 “他们为什么对你这个马贼如此尊敬?”张轻云看着老神在在闭目养神的李大锤,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们尊敬的不是马贼李大锤,我在关外,可以止小儿夜哭,与那萧长车并称瑜亮。”李大锤笑道:“他们尊敬的是这辆马车上的徽章!” “那个招财虎?” “招财猫!”李大锤更正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李大锤也是有后台的人。” “你的后台是泰安城主,一个先天高手,连令狐野也要给三分面子的人!”张轻云恍然大悟:“难怪呢,我说别人也不可能对你一个马贼如此的尊敬,说不定要是晓得悍匪李大锤在此,他们中有侠义之人想要为民除害也说不定。”
“想要为民除害的人很多,但这些人打死都不会来惹我。因为落到我手里,那可比死痛苦多了。”李大锤道。“马上就要到界碑了,过了界碑,就算是进入到了泰安城的地界了。与关外其它地方比起来,泰安城,是一个真正有秩序,有律法,也有公正的地方。” 说到这里,李大锤意有所指地道:“比起你长大的那个长安,要更公正。” 张轻云扁扁嘴,从窗子里探出头去,看着外头的景致。 眼前,不再是荒凉和破败, 远处,有山峦起伏的影子, 有蜿蜒曲折的河水, 也有冒起袅袅炊烟的村庄。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村子了,在关内,很平常的景象,在关外,却成了难得一见的景致。 地广人稀, 走上百里看不到人烟,在这里,还真不是一句玩笑话。 张轻云突然目光一凝, 侧前方,马蹄隆隆,前方一人纵马奔逃,后面一群人策马狂追,羽箭嗖嗖如飞蝗直奔前方那个奔逃的男子。 “那里,那里!”张轻云指着那方,对外头仍然策马缓行,视若不见的胖子李开心大声道。 “轻云姑娘不必担心,只不过是一些寻常追杀罢了,看起来前头这人是想逃进泰安城去,这样的事情很多。”李开心见怪不怪。 “你们不管吗?”张轻云回头瞅了一眼连眼都没有睁的李大锤,还是决定问李开心,李大锤这个拽拽的样子,让她很不开心。 “没进泰安城地界,我们就不管!”李开心笑道。 “哪怕他们杀了那个人也不管?”张轻云问道。“他如果想要管的话,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吧?” “为什么要管?”身后传来了李大锤的声音:“你怎么知道被追杀的那个人是好是坏?说不定他恶贯满盈呢?后面追杀他的是正义之士呢!你不是最喜欢侠义之士诛杀恶徒的吗?” 张轻云被噎得一个倒栽。 “万一是个好人呢?你有这个能力,便该好好问一问。” “世上不平之事太多了,我可没有这个能力都去管一管!”李大锤道。“你呀,真是咸吃萝卜操淡心。” 两人说话间,那两帮人,已经一追一逃,从他们眼前消失了。 “轻云姑娘,还真让少爷说着了,前方那个逃的,还真不是什么好人。应当是在关外名声狼藉的杨巅。” “那人怎么啦?” “你真想知道?”李大锤嘿嘿一笑:“那是一个靠着自己长得帅,武道修为也不错的专门去勾引良家妇女的家伙,勾引上手之后又始乱终弃,这一回啊,只怕是撞上了铁板,也不知招惹到了那个硬点子,胖子,你觉得他能跑得泰安城地界内吗?” “说不准。”李开心道:“后头追他的人不比杨巅差,关键是人还多。” “这样的恶人,如果让他逃进了泰安城,你们还真包庇他不成?”张轻云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愤然。 “如果他逃到了泰安城境内!”李开心很认真地道:“轻云姑娘,规纪便是规纪。一旦定下,便要遵守,绝不能有任何的弹性,否则千里堤坝,毁于蚁穴,今日开一个先例,明日又有一个特殊,来来去去,规矩便不复存在了。” “但愿那个杨巅在逃进泰安城地界之内就被他们一箭射死!”张轻云恨恨地道。 李大锤摇头:“刚刚还说我们见死不救,马上又就变脸咒别人快死。” “我先前不知道他是恶人!” “所以说,不管什么事,不要先下结论!”李大锤道:“先看一看,听一听,再想一想,最后再下结论,便是这样,有时候也会与初衷实得其反呢!轻云姑娘,这世界,可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有些东西,即便你把世上的书都读完,也不见得便能体会呢!” 又开始教训自己了吗? 张轻云恼火地低下了头。 不过,他说得的确有道理。 自己先前的话,的确是太孟浪了。 看一看,听一听,想一想。 车队继续前进, 车内两个人一个闭目假寐,一个手撑下颌想着心思,互不理会。 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一个时辰左右,外头传来了李开心的声音。 “哈,这个杨巅还真是有本事,居然当真逃过了界碑。” 张轻云一听之下,顿时便觉得有些堵心,探头出去,一个满身是血的汉子,此刻就瘫坐在一块虎头界碑的后面,大口地喘着粗气,而追着他的那群人,此刻与他只不过就数步之遥,满脸愤怒之色,但一个个的,竟然当真没有再出手了。 第二十四章:好厉害的胖子 虎头界碑静静地立在那里,却是将这片地域分成了两块。 没有任何人拦着追杀者跨过这块界碑,走到杨巅的身边。 但他们却并没有跨过去。 因为他们都知道,跨过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泰安城的规矩就在那里。 过往那些年,违反了泰安城规矩的那些人下场如何,大家再也清楚不过了。 即便是令狐野的心腹手下,在泰安城坏了规矩之后逃回到了军中,可是泰安城主一封信去,令狐野就将那名手下给捆了送回到了泰安城中。 关外王都如此,更遑论别人了。 杀一人很简单,此刻那个杨巅一看就没有什么反抗之力了,浑身是血,喘一口气身上的伤口合沽沽地往外冒血。别说是一个武道高手了,指不定一个普通人,此刻都能轻易地取了他的性命去。 可谁都不能动手。 追兵之中一个少年,甚至哭了起来。 杨巅如果从此再不踏出泰安城的地界,那他们就永远也没有报仇的机会,除非他们愿意为此陪上一条性命。 李大锤一行人越走越近。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们这一行人。 追杀者们的目光更加地黯淡了。 而那个杨巅,目光却是愈发地亮了起来,如果说先前他还生怕有人愿意一命换一命来取了他的性命,但现在看到了泰安城的徽章,看到了那个胖子,他便笃定认为自己安全了。 泰安城中,认得这个胖子的人可不在少数。 有他在,自己还会死吗? 那些人便是愿意以命换命也杀不了自己的。 “姓罗的,你妹妹她是自杀的,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杨巅站了起来,大声道:“当初也是她死皮赖脸地硬要跟着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只不过顺手推舟罢了,真要说,也是她不讲妇德!” “杨巅!” 领头的那人眼睛都红了,手上青筋毕露,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马车里的张轻云眼睛也红了。 “李管家!”她哀声道。 李开心无可奈何地摇头。 即便是十恶不赦之徒,只要在泰安城中不犯事,守规纪,那泰安城也会保证他的安全。 “李大哥!”张轻云转过头来,看着眼睛仍然半眯着的李大锤。“你是马匪,不是泰安城的人,而且泰安城主不是你的后台吗?别人怕规矩,你不怕啊?” 李大锤睁开了眼睛,看了张轻云半晌,手突然在脸上一抹,那张络腮胡子的脸庞便出现在了张轻云的眼前。 “李大哥,你愿意出手惩治这个恶徒了吗?”张轻云惊喜地道。 李大锤笑了笑:“看在你喊得这声李大哥的份上,我倒是愿意出手,可是呢,只有先自救,才能人救之。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这行人呢?我即便想救,怎么出去?公然破坏泰安城的规矩?那可不行。不瞒你说,这条规矩,就是我定的。” 张轻云愕然。 “他们,他们怎么才能……” 李大锤笑了笑,却没有作声。 外头,杨巅那让人几欲疯狂的声音仍在不断地传来,却是在说着与那个女子的某些风流韵事,张轻云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一声暴喝,追杀者之中,一道身影冲天而起,半空拔刀,刀光雪亮,泰山压顶,直劈杨巅。 杨巅虽然得意忘形,但却一直在警戒着这些人。 而这,也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罗家这些追杀者,几乎便是关外罗氏的精英了,就算今日不杀他,可只要他们还活着,他杨巅就休想过上一天好日子,泰安城虽然啥子都不缺,可那也是一个销金窟,外人在那里没有金山银山,压根儿就顶不住。 他才有几个钱,进了泰安城,只怕用不了多久,钱便会花得精光,到时候咋办?想找个工作,他杨巅的名声不大好,只怕没有人愿意用他。唯一的出路,便是加入到泰安城的护城军中。 可护城军的军纪森严,他杨巅那里受得了这样的苦? 外头逍遥自在,还有无数的美女等着他杨大帅哥去采撷呢! 人的欲望总是无止境的。 先前不过是想逃得性命,然后便又想过上好日子了。 等到他看到那个徽章,看到那个胖子,一个恶毒的主意立时便浮上了心头。 激怒他们! 特别是那个少年, 那是罗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 让那个少年越过界碑来杀自己。 那个胖子就可能动手。 一旦动手,那些罗氏亲朋好友为了救回那个少年便只能与李开心为敌。 如此,他们便死定了。 罗家这些人死干净了,自己以后便又可以逍遥自在了。 所以他满口污言秽语,只想激怒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果然,他得逞了。
看到那个少年举刀飞扑而来,杨巅几欲放声大笑。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原地打了几个滚,避开了这致命一刀,杨巅大呼起来:“李管家,救命啊!” 那少年出手之际,罗家所有人都失声惊呼起来。 因为他们先前都看到了李开心。 李开心是什么人,他们都知道得很清楚。 “罗英,回来!”有人狂呼,有人冲上前去,想去替回那个少年,不就是一命换一命嘛,那就拿自己的命去换吧。 李开心脸色阴沉。 界碑两边,此刻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他们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规矩! 他喃喃地低语了几句,然后这个胖子便在张轻云不敢相信的目光之中,如同一道轻烟一般,掠下了马匹,掠过了界碑,然后一伸手,便抓住了半空中劈下的那柄刀,轻轻一扭,刀便从那少年罗英手中掉了下来。 罗家一群人一涌而上,可是在李开心手下,他们便如同三岁幼儿一般,瞬息之间手中的兵器全都被夺了去,然后一个个地倒飞而回,落到了界碑这外,然后他们的兵器便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地倒飞而回,夺夺有声地贴着那些人的身体插在地上。 这一手,顿时便让界碑两边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罗家这些人可都算不得庸手,最强的那一个,已到了御气顶端,堂堂的六品修为,竟然被人甩垃圾一样给扔了出来。 张轻云的眼珠子险些蹦出来! 李开心! 那个在她面前笑咪咪的,点头哈腰跟个老仆人似的大胖子, 竟然是一个如此厉害的大高手吗? “他他他……”猛然转过头来,明明就在她身边的李大锤,此刻却是没有了身影,一低头,这才看见马车下马开了一个暗门,也不知什么时候李大锤竟然从这个暗门溜了出去。 赶紧扒着窗户往外看,便见到了一张熟悉的络腮胡子脸,正背着一个包裹一摇一摆地往里头走呢,与张轻云对视了一眼,那张络腮胡子还冲她挑了挑眉毛呢! 李大锤他果然去了呢! 张轻云心中瞬间涌过一股暖流 就说嘛,这个人不应当是一个没心肝的。 可是规矩摆在那里,他又怎么才能惩罚那个混蛋呢?他说这个规矩就是他定的,可现在他又要亲手去破了这个规矩吗? 张轻云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 李大锤所说的千里堤坝毁于蚁穴,事实也的确如此。而且自从相识以来,以张轻云对他的了解,这个人,也的确不在意一两条人命。 如果要用人命来维护他眼中的规矩,秩序,她觉得李大锤一点儿也不介意。 可现在,李大锤当真因为她的一句大哥,一声哀求便愿意去破坏了泰安城的规矩? 也就是这时候,一个络腮胡子突然施施然地越过了界碑,向着泰安城方向走去。 罗氏一群人不知被胖子李开心施展了什么手段,反正此刻躺在地上,一个个扭来扭去,居然没有一个能够爬起来,看着他们脸上肌肉扭曲,显然极是痛苦。 杨巅看着这一切,突然之间,便心生歹意。 罗氏族人越过界碑向他动手,坏了规矩,惹恼了李开心,李开心出手惩诫了他们。 这些人,全都被李开心丢到了界碑之外。 他的手按上了刀柄。 杀了这些人,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遏止。 他们在界碑之外。 趁他病,要他命,在界碑之外杀了这些人,可不会坏了泰安城的规矩。 唰地抽刀, 飞身而起。 杀意弥漫。 四周响起了惊叹之声。 在这条道上混的,又有几个不是千年的老狐狸?瞬息之间便明白了杨巅的意思。 李开心动都没有动。 不在泰安城界内,便不是他必须要管的事情。 作为泰安城主府的管家,不插手外界的事情,也是规矩。 络腮胡子离着杨巅有数步之遥,看着杨巅弹身而起,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讥笑。 界碑之外,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罗氏族人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只有罗英,挣扎着站了起来。 刚刚那一刻,他突然便察觉到自己又能动了。 看着凶猛扑过来的杨巅,罗英怒吼着人刀合一,合身向前扑去。 没有任何的防御, 他只想能够与这个恶棍同归于尽。 轰的一声,罗英撞在了杨巅的身上,手中的刀在卟哧声中也扎穿了对方的胸腹,而此刻,杨巅的刀举在半空中,却是迟迟没有落下来。 这个六品的高手,居然就被一个刚刚达到了御气境界的半大孩子,一刀便捅死了。 第二十五章:强者解释规矩 所谓的乐极生悲,大概便莫过于此了。 当你不给别人留一条路的时候,很大概率之上,自己便也把路给走绝了。 当杨巅自以为得计,自以为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威胁的时候,却不知道牛头马面已经在他的身周徘徊着准备锁拿他回去交差了。 天作孽,犹可活。 自作孽,不可活。 少年罗英犹自不敢相信这一切。 他年纪尚轻,修练武道不过数年时间,但却已经达到了御气阶段,是罗氏一族这一代最大的希望,但比起杨巅,哪怕是一个受伤颇重的杨巅,仍然不在一个层次之上。 可现在,大恶人杨巅就死在自己的刀下。 他楞楞地看着插在杨巅胸间的刀刃,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这么轻易地就把这个恶人一刀宰了? 杨巅也低着头看着胸腹间的刀,猛然间爆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 罗家武功高强的,此刻都还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呢, 这个少年,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熟悉罗氏每个人的武道修为水平, 这个叫罗英的少年,是其中最弱的,可自己,怎么就会死在这么一个弱鸡手中呢? 活不成了。 他绝望地举起刀,想要在临死之前拉一个垫背的, 他眼中的凶戾神色刚起,罗英便已经抽刀后退。 随着刀刃退出,鲜血泉水一般地喷涌而出。 杨巅喉中咯咯作响,向前迈出一步,刀指罗英,却终是没有力气再做些什么,摇晃片刻,卟嗵一声倒在了地上,腿脚抽搐了几下,再无一点声息。 李开心迈着八字步走了过来,到了罗英面前,看着他呵呵一笑道:“不错,不错,这个年纪,有这个水平,很不错。” 他戛戛笑着翻身上马,驾地一声,他们这一行人重新启行。 罗英有些迷茫地转身看着缓缓前行的马车, 恰在此时,车窗打开,一张女子脸庞出现在车窗之内, 她,也在看着他。 车队缓缓前行,没有知道,此时的车队,却是少了一个人。 罗良挣扎着站了起来,直到此时,他仍然觉得双腿发酸打颤,当杨巅扑出来的时候,当罗英执着刀冲上去的时候,躺在地上的他,何等地绝望啊! 罗英是罗氏一族这一代最大的希望,五岁习武,十载修行,今年不过十五岁的罗英,便已经到了御气四品,二十岁之前,罗英是有望直抵玄元。 有了玄元境的高手,在关外,才真正算得上一号人物。家族也才会有立身之本。 要是罗英今天死在这里,罗良觉得自己也不用活了。 结果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罗英居然杀了杨巅。 “叔!” 罗英的声音亦在发颤。 “阿英,你杀了这个恶贼,你替你姐姐报了仇,好样的,好样的!”罗良抚着罗英的黑发,无比欣慰。“刚刚,真是吓死叔叔了,这个恶人,六品巅峰,便是叔叔对上他,也是输面占多。” “叔,刚刚那一刻,这个恶贼突然就僵住了!”罗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仔细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 没错,就在杨巅狞笑着向他举起刀来的时候,他就像突然像一口气岔掉了似的。 对方举刀,他也举刀,对方不会动了,自己却是一刀直直地捅了过去。 罗良转头看着地上杨巅的尸体,再抬头看看远去的马车, 突然之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带上这个狗贼的尸体,回家再说!阿英,这个狗贼就是你杀掉的,任何人问,都是这样说,知道吗?”罗良叮嘱道。 罗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死了一个人,对于关外来说,不过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 唯一可供大家在茶余饭后消遣的,也不过是杨巅这个人过往的一些风流韵事罢了。 罗家带着杨巅的尸体走了,在大家看来,肯定是要弄回去碎尸万段泄愤的了,这个杨巅坏人女子清白不说,还在对方死后污人身后名,着实可恨,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不会轻易地放手这一件事情。 恢复了平静的道路之上,再一次充满了人流。 地上的血迹,很快也被践踏得模糊不清。 前方的车队之中,一人赶上了李开心,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开心笑了笑。 罗家人还是不算蠢的,回去仔细检查了那杨巅的尸体,当知端倪。 这个人情,到时候自然也是需要他们还的。 就看什么时候用得上罢了。 “大叔!”耳边传来了张轻云的声音。
“嗯?啊!”李开心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又猛地反应过来有些不对。 张轻云一直喊他李管家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大叔了呢? 无事献殷勤。 “轻云姑娘还是喊我李管家吧,或者跟着公子一样喊胖子,李胖子都行!”李开心策马与马车并行,脸上又恢复了先前那油腻腻的职业性的笑容。 张轻云脸色一僵,什么人啊都是,喊个大叔也有错?你这么厉害还扮管家骗人。 哪有这样的管家! 早先你不是说那个杨巅是六品的好手嘛。 那追杀杨巅的人,至少不会比杨巅差。 可那样一大群人,被你捉鸡崽儿子似的往外丢出去在地上爬啊爬的站都站不起来,那你是几品? “大叔你真是管家吗?”张轻云问道。 李开心脸上胖肉抖了几抖,道:“轻云姑娘,我真是管家。” “你是几品?” “姑娘也懂武道品级?我是几品呢?我不知道呢!平时也就跟着老主人和公子胡乱炼炼,也没人跟我说过我是几品!”笑容依旧,不过明显说得话不尽不实。 张轻云嘟起了嘴。“你骗我!” 李开心一脸苦相。 真没骗你,真没有人跟我说过,真是这些年一直跟着老主人和公子胡乱炼炼,可炼着炼着就成了这副模样。 大概九品? 不知道。 反正老主人对这些品级没什么感觉。 公子也向来是哧之以鼻。 “你们城主是不是也姓李?”张轻云突然问道。 “不是,我们城主姓周!”李开心讶然问道:“轻云姑娘怎么会认为我们家城主姓李呢?” “我乱猜的!” 张轻云道。 原来不是泰安城主的儿子,那到底是一个什么关系呢?怎么泰安城主就成了李大锤的靠山了呢? 泰安城的很多规矩都是李大锤订的,那就说明李大锤在泰安城的地位非常的不一般,而城主府的这位管家李开心,对待李大锤的态度,就跟一个仆从对待主人的态度一般。 一个武道修为这么高的仆人? 这个李大锤到底是谁? 越想越吓人! “李大哥他?”张轻云轻声问道:“他啥时候回来?” “公子自去了,不用管他,我们只管去泰安城,该见的时候,自然就见了!”李开心答道,这话,倒是颇有些禅机了。 “大叔,今日那杨巅被杀,到底是李大哥出的手,还是您出的手?”张轻云问道。 “当然不是我出的手,我那个时候代表着的是泰安城的规矩,我怎么能坏了规矩了呢!轻云姑娘,你还是喊我李管家吧!” “好的,大叔,那就是说,是李大哥出的手哦!”张轻云点点头:“可我一直盯着他,也没有看见他动手呀!” 李开心有些尴尬地看着张轻云,这姑娘,还真是蛮轴的啊! “自然是公子动的手,公子修为高,别说姑娘不懂武道,便是懂的,达不到公子那个水平的,大体上也是看不出来的,便算有人猜到有些问题,可没有证据,也是白搭。那个杨巅疯当时动了坏心眼,看着罗家人都不能动了,想要冲出去一劳永逸,公子在他动的那一霎那,封了他的冲脉,让他气血运行不动。” “他是怎么做到的?”张轻云好奇地问道。 “好像是在地上捡的一根松针吧!”李开心道,“我也没大看清。” “那这,算不算坏了规矩呢?”张轻云问道。 “这自然不算。”李开心理直气壮地道:“别人都没有看到,连猜都没有猜到,只认为是那杨巅疯受伤太重因而才被那个姓罗的小子逮到了机会罢了。” “原来规矩也还是有弹性的啊!”张轻云若有所思。“只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便不算是坏了规矩。先前那家伙还对我说得义正辞严呢!” 嘿嘿!李开心笑了起来。 “规矩是我们定的嘛,我们有强大的力量,也有解释规则的权力,当然,最要紧的是,一切都做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让外人没有一句闲话好讲。如果姑娘说这是弹性,那便是了!” “终归还是强者为王啊!” “本来就是,难不成还要讲真理吗?”李开心道:“真要是讲道理的话,那令尊此刻该在长安意气风发,令狐野该锒铛入狱才对!” “可惜我只是一个女子,又没有修过武道,这一辈子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那样强大的力量啊!” “这可不见得!”李开心道:“轻云姑娘可知南楚江芊,手无缚鸡之力,但却是这天下最强大的几个人之一呢!” 第二十六章:女人也可强悍无匹 南楚太后江芊啊! 张轻云靠在了车壁之上,满眼都是崇拜之色。 南楚向来都是被大秦视作生死大敌的,而北元,在大秦眼中,只不过是疥癣之疾,不值一提。 三年之前,大秦曾经有机会重创南楚,可惜最后功败垂成,而挫败大秦的,便是这位南楚太后江芊。 说是太后,其实今年她也不过才二十二岁。 十五岁成为太子妃,十八岁成为皇后,十九岁,便作了寡妇,成为了南楚太后。 南楚皇帝身体一向不好,刚刚登基为帝,就碰上了南楚百年难得遇上一次的洪涝灾害,二十六个郡治中有十一个遭灾,浮尸遍地,饿殍无数,百姓暴动,南方蛮族造反,帝国一时之间竟然风雨飘摇。 年轻的皇帝日夜无眠处理政事,一口气上不来,竟然倒毙在朝廷之上。 最为关键的是,皇帝无子。 南楚国内大乱。 农民起义,南疆动乱,皇帝身死,皇族争位。 大秦南方镇军统帅何其苦眼见机会难得,一边上奏朝廷一边便径自出兵攻打南楚重镇襄城,而大秦这一次却也是上下一心,在极短的时间内各派便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不但同意了何其苦的军事行动,甚至还立即从长安抽调了数万禁军南下协助其攻打襄城。 襄城若破,南楚大门立即便洞开,被大秦觊觎了数百年的江汉平原将成为毡板之上的鱼肉,足够大秦上上下下地都饱餐一顿。 这场战事如果真打赢了,那大秦的内部矛盾必然会得到极大的缓解,那怕是关外令狐野军事集团,也必然会因为这一场胜利而重新变得老老实实。 没有了南楚的牵制,朝廷对于关外还是有着压倒性的优势的。 任谁都以为南楚这一次将会面临着亡国的危险了。 这个时候,一直被所有人忽视的皇后江芊突然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不知她用了什么办法,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获得了南楚宿将项鹰与国相熊绎的支持,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便将丹阳城(楚国都城)内作乱的皇族一鼓成擒。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过继了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为子,然后立为皇帝,便是如今的南楚幼帝. 而南楚军政大权,就此尽入江芊之手。 接下江芊的操作,就更是让人眼花撩乱了。 先是以太后之尊亲率援军直下襄城,在襄城之外与何其苦在水陆两路展开决战。 双方参战人数超过了二十万人。 然后,身经百战的大秦功勋将领何其苦输了。 来自长安的禁军,与何其苦的南方镇军不和,在这场决战之中最为关键的时候,禁军为了争功,居然置何其苦命令于不顾,被楚军诱敌深入之后一鼓聚歼。 五万禁军全墨,楚军趁势进军,与何其苦的南方镇军对峙。 而此时,南方镇军的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一旦开战,必输无疑。 而此时,江芊派人与其议和。 何其苦无可选择。 一旦开战,如果输了,则南方数镇必然会兵败如山倒,八万南方镇军一倒,南方糜乱便成定局。而眼下,何其苦怎么也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虽然眼下楚国也是一地鸡毛。 但襄城的一场胜利,却给南楚带来了喘息的机会。 相反,大秦这边,反倒是输不起了。 最终,何其苦同意了江芊的和议要求,双方罢兵。 发起战事的大秦什么也没有捞到,不仅在道义之上落了下风,更是在战场之上也输得一塌糊涂,最后,战事的发起者与指挥者何其苦被大秦朝廷追责,那些被南楚释放的禁军军官们狼狈回朝之后,将脏水全都泼在了何其苦的身上,何其苦被下狱问罪。 如果不是八万镇军反应强烈,何其苦几乎性命不保。 可是最终,仍然是被剥夺了所有职衔之后解甲归田,在长安监视居住。 经此一役,江芊在国内的地位得到了稳固,特别是在军中的威信,几乎如日中天,大量的军官,成为了江芊的绝对支持者。 从襄城精选一万悍卒回到丹阳城之后,江芊已经是南楚事实之上的第一人。 在接下来的三年之中,项鹰解甲归田,得封忠国公,国相熊绎因抱病难以理政而退位让贤,得封英国公,两位老臣的爵位都世袭罔替。 至此,南楚军政两道,尽皆为江芊所掌握。 三年以来,江芊在朝精兵简政,澄清吏治,在民减免赋税,休养生息,在南疆,剿抚并用,平灭蛮夷,一时之间,南楚居然起死回生,颇有中兴之相了。 这样的一个女人,怎么能不让人崇拜呢? 而这个人,才仅仅二十二岁啊! 天予不取,必受天谴。
大秦没有抓住最好的机会,以后必然会在南边受到南楚强有力的挑战。 现在南楚那边的军将们,基本都是少壮派,一个个都好战得很。 自己,怎么可能跟这样的一个人比哦! 张轻云叹了一口气。 那是一个受到上天眷顾的女子。 真得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的风采呢! 真正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胖子大叔真正可恶啊,居然拿这样一个人中之凤来激励自己吗? 只怕拼了命也比不上人家一个小脚丫丫。 这让张轻云整个人十分地失落,情绪低下的她很快便在吱吱呀呀马车前行的声音之中迷糊了过去。 直到外面的嘈杂之声将她惊醒。 打开车窗,外头已是人流如炽,宽阔的道路平平整整,道路两边整齐地栽着一排排的白杨,眼下虽然光溜溜的没有一片树叶,但直冲云宵的枝丫却也有着另外一番风情。 远处,一座青灰色的巍峨的城墙出现在张轻云的视野之中,此刻,正是夕阳西下时候,太阳最后一抹金色的阳光从远处的一道山峦之巅泼洒下来,将整座城池映得金光闪闪。 那便是泰安城了。 关外一颗最为璀灿的明珠。 整个关外最为富有的一个城池, 也是关外的商业中心,大宗商品集散中心,情报中心。 张轻云觉得自己终于从荒蛮世界回到了人世间。 不管是脚下的大路,路边的白扬,还是路两边那些已经起了土垄的广阔的田野,都在向她诉说着这里是由人主宰的世界,而不是前些日子经历的那些随处可见虎豹豺狼,日日都有血腥杀戮的荒蛮之地。 “大叔,那便是泰安城吗?”张轻云忍不住手指着前方那座金壁辉煌的城市问道。 “当然!”胖子的言语之中掩饰不住的自豪:“二十余年前,城主带着还在襁褓之中的公子以及我们一行人抵达这里的时候,这里还只是一小小的城堡,城堡里勉强能住下两三千人而已。二十多年辛苦啊,才终于有了今日的成就。” “你们也是关内人?”张轻云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们是土生土长的关外人呢?” 李开心似乎对张轻云并没有什么防备,虽然只是简单地一些交谈,但张轻云仍然从他的嘴里,知道了许多外人或许都不知道的信息。 李大锤虽然不是城主的儿子,但却是被城主从小抚养长大的,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小婴儿呢! 这跟儿子有什么区别? 张轻云在心里吐槽。 不过,他们到底是一个什么关系呢? 这还真是一个值得去探究的问题呢! 真是有意思。 李大锤这样一个算是泰安城少城主的人物,居然同时又是关外最赫赫有名的马贼,很显然,泰安城在明,李大锤这个马贼在暗。 泰安城说是禁绝一切武力凶杀,只专注于商业,可在暗处却养着这样一支凶名赫赫的马匪,如果说他们没有什么别的打算,鬼才相信呢? 她看向了李开心,胖子也在看着她。 “大叔,你怎么这么相信我呢?”张轻云不觉得李开心是一个大嘴巴,一个胸无城府的人,怎么可能坐得上城主府管家的位置? 李开心哈哈笑起来:“因为轻云姑娘不是外人啊!小猫儿飞鸽传书,说公子称呼张学士为老丈人呢!所以这些外人万万不可能知道的消息,自然是不用瞒着姑娘你的。据小的所知,这还是公子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地对一个女子表示爱慕之情呢!” 红霞瞬间便布满了张轻云的脸庞,便如此此刻西边的天空。 她又羞又恼。 “大叔不要听他们胡说,李大哥如此说,只不过是为了保全我爹的性命罢了!” “是吗?哈哈哈!”李胖子笑得更开心了,只不过眉宇之间的所有表情都在告诉张轻云:我不相信! 张轻云不再解释了。 她发现这些人一个个的对自己的判断都异常的自信。 当他们确认一件事情的时候,你即便是说破天,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主意的意思。 说了也白说,何必多费唇舌。 这些人有这样的认知,对自己而言,也未必就是坏事。 至少会让自己将来的处境更好一些。 张学士的女儿成了马匪李大锤的女人,张轻云相信这个消息,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传遍关外,甚至于传到关内,传到长安。 因为令狐野他们,也是不介意借此来坏一坏张学士的名头的。 “到家啦!”随着胖子开心的叫声,泰安城那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在张轻云的眼中愈来愈大愈来愈清晰。 第二十七章:最讲规矩的一个地方 泰安城是关外最有钱的地方。 即便是关外十万大军的统帅令狐野驻扎的振武城,在财力之上比起泰安城,也是远远不如。 有传言说在泰安城的地下银库之中,有着十个大银球,每一个,都重达数万斤。 当然,没有人真正看到过,也不会有人敢有这个胆子去悄悄地探个究竟。 泰安城不承认,不否认。 这反到是更加让所有人确认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也正是因为如此,无数关外的商人,才会将自己的货物,运送到泰安城出售。 不管你是卖什么的,只要你的货物到了泰安城,泰安城便保证你会有一个公道的价格,不会有人强买强卖。 你在这里出售了货物,也不必携带着大量的财物行走在关外,只需要将钱存在泰安城的钱庄之中,获得钱庄票据,那么凭着这个票据,在关外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取出相应的银两,如今听说在北元,泰安城的票据也是畅通无阻。 如果你是在泰安城购买的大宗货物,只消插上泰安城的那只坐在那里摇手的虎旗,那么便能在关外畅通无阻,顺利抵达你想要去的地方,没有人敢去捋泰安城的虎须,最初的时候,不是没有人抢掠过插着这面旗子的商队,事情发生后,泰安城第一时间先赔偿了货主的损失,然后找到了抢掠货物的那些家伙,用他们凄惨的下场,证明了泰安城无以伦比的信誉。 从最初的惨淡的经营,到现在的声名赫赫,历经二十年。 而这个过程,也是泰安城主周致的武道修为从玄元八品再到九品,然后一步登天,突破先天,成为了众人仰视的存在的过程。 周致每前进一步,泰安城便兴旺一分,地位便高上一分。 到周致一步登天,泰安城的超然地位,便也在关外被奠定。 泰安城的城民,在关外也是享有着特殊的地位。 但成为泰安城的正式城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一旦成为了正式的城民,他们所能享受到的福利,也是让所有人羡慕和咋舌的。 现在外界所认为的二十万人丁,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泰安城的城民。 现在想要成为泰安城的城民,首先便要向泰安城提出申请。 而有资格提出这个申请的人,最起码也要有一技之长。 不管你是有手艺的工匠,还是擅种田的农夫,抑或是武道修为有成的好汉,读书有所得的书生,都可以申请,但批不批准,就不好说了。 泰安城的标准,与世人衡量人才的标准,有着极大的不同。 曾经有读过书,做过官儿,家财殷实的士绅与一个只会种田的农夫同时申请,但得到批准的居然是那个面目黝黑、精瘦、浑身没有几两肉的农夫。 申请初步被批准之后,你会成为泰安城的准城民,在这个阶段,你能享受到的是泰安城的保护以及可以以泰安城的城民身份,在泰安城治下生活和工作。 但是这个时候,你还无法享受到泰安城其他福利。 如果你没有特别的机遇和功劳,那么这个考察的时间是三年。 三年过后,得到批准,你就将成为正式的泰安城民。 正式的泰安城民将会根据你的专长,安排给适合你的工作。 其实在之前的考察期间,适合的人,早就有了适合的岗位,只不过是将身份正式转正而已。每个人也会得到一块象征着泰安城民的招财虎腰牌。 成为了泰安城民,你的收入,将会成倍数的增长。 每到年底,还会根据你的级别有一笔不菲的分红。 不错,泰安城民是有级别的。 而这个级别,则是根据你对泰安城的贡献来确定的。 玉牌、金牌、银牌、铜牌、铁牌。 五个等级,代表着泰安城治下的五个阶层。 铁牌是最基层的百姓,除开新近加入的人之外,基本上都是从泰安城立城之初便在这里生活的百姓。 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技能,但却有着无以伦比的运气。 因为当初周致带着几个人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就在这里。 当初的堡寨的首领玄元七品,已经算是很了不得的高手了,但在当时八品巅峰的周致面前,仍然不够看。 再加上那家伙太过于残忍,对部下、百姓太过于苛刻,以至于当他被周致击杀的时候,竟然没有多少人跟随,反而被原本的治下一涌而上,将那家伙给族灭了。 周致成为了堡寨的新首领,而当初的那个小小的堡寨,也就成为了如今的泰安城的雏形。 当年的土著居民们有了一个更厉害,也更为体恤他们的首领,从此当真是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不公平,不管你多么的努力,多么的勤奋,永远都抵不上正确的投胎。 你的终点,是另外一批人的起点。 当很多人拼命努力想要成为泰安城民的时候,有的人一出生,便拥有了一块铁牌牌,那上面有一只举着手的可爱的小老虎。
抛开这些人,泰安城中还生活着另外的几类人。 生意人。 但凡想在关外把生意做大做强的人,就必须要在泰安城有一个店铺。 而这里每一间店铺的租金,便是长安朱雀大街两边的那些铺面都无法与之比拟,而且这些铺面,是绝对只租不卖的。 合同一年一签,爱租不租,每年租金上涨一成,雷打不动。 即便是如此,这里的铺面,仍然是供不应求。 第二个大群体,是在泰安城避难的人。 因为泰安城有一条铁律,进了泰安城管辖的地界,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仇恨,都不得相互仇杀。 在泰安城境内杀人是大忌,一旦你杀了人,还被泰安城的人知晓了,即便你跑到天涯海角,泰安城也会派人去将凶手诛杀。 用城主周致的话来说,泰安城是个和气生财的地方,忌见血。 这个规矩很不讲理,被很多人合理利用,从而成为了许多人避难的所在。 只要你逃到了这里,你就能活。 不过,活的代价也是很不菲的。 因为泰安城的花费,着实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一年下来,不管怎么样也得有个上千两银子的花销。 而在关外其他地方的穷人们,一年有个几十两银子,便能活得不错。 两相一对比,说泰安城是个销金窟,是一点儿也不错。 一旦你没有了银钱,那你就惨了。 因为泰安城可不会收留一个穷得叮当响的人。 到了那个时候,你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泰安城给驱逐出去。 你的仇人,有很大的可能,就在泰安城境外等着你呢! 泰安城是一个很讲理,很有规矩的地方。 但泰安城又是一个最无情的地方。 上到城主府的大人物,下到一个最基层的管理城市的吏员,巡城的武丁,眼中,都只认规矩,只有条例。 而如今的泰安城,规矩是越来越多,越来越细致了。 现在已到了敢随意在街上吐痰,都会被抓住罚款的地步了。 那些戴着着一个红袖套不知藏在什么地方的家伙,在暗中偷窥着一切,一旦发现有这样违规的家伙,立刻便会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窜出来,揪住你罚款。 哪怕这个窜出来的大叫要罚款的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老头老太太,被抓住的人也会老老实实的罚款,因为这些人的腰间,一般都会挂着一块铜牌,至不济,也是一块铁牌。 老一代的原住民们已经干不动活儿了, 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技能,更不识字,本来已经到了混吃等死的年龄,但城主府硬生生地给他们创造了这些职位,让他们老有所为,不但能给泰安城增加不少的财政收入,也能给自己带来不错的奖励。 这些无数的在外面来人觉得匪夷所思,不可理喻的种种规则、条例的约束之下,泰安城的卫生条件,只怕便是皇宫大内,也无法与之比拟。 在这里生活久了的人,再出去到了别的地方,不说别的,光是一个卫生条件,便觉得无法忍受。 而刚刚踏进泰安城的张轻云,则是真正地被震惊到了。 泰安城的繁华让这个在大秦都城长安出生和长大的人,都觉得目不遐接。 十余丈宽的街道之上各色人等川流不息地在她的眼前掠过,一家家的临街店铺里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各色招牌幌子随风飘扬,而更让她移不开眼睛的则是这里的房子,居然都是一模一样的,上下两层,红砖碧瓦白墙。一条条宽敞的大道,将房屋分成了方方正正的一个个区域。 在泰安城,似乎连房子都必须守着规矩。 “轻云姑娘,泰安城内,没有私人的房子。”胖子李开心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所有的房子,都是城主府统一建设,然后统一出租、或者分配的。能在城里拥有一套住房的人,要么是泰安城的功臣,要么便是城里的原住民,要么便是一些根本就不在乎钱的。” “所有”张轻云觉得实在难以想象。 “当然!”李开心笑道。“现在整个城内城内,一共大约生活了二十余万人,其中属于我们泰安城的城民,不超过五万人,剩下的,便是外来人了。公子雄心勃勃,准备在未来十年之内,将城池再扩大一倍,让这座雄城以及周边,能生活五十万人。” 五十万人啊! 张轻云吁了一口气。 长安,也不过一百万人吧! 可那里是大秦的都城啊! 是整个天下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城市。 便是南楚的丹阳城,也无法与之相比呢! 很难想象,在关外这样的大家认为的荒蛮之地,会诞生出这样的一座雄城吧! 第二十八章:隐藏的真相 突然之间,张轻云便懂了在路上,李大锤曾经无意间说过一句话。 他说北元的小王子铁勒还有南楚的江芊,都将是他的一生之敌。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有提过现在关外实力最雄厚的令狐野。 他没有将令狐野放在眼中。 原本自己还以为只是一个年少轻狂,没有受过多少挫折的、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的马匪头子的狂妄,但现在张轻云不这么觉得了。 这样的一座雄城,便是他的立身之基。 而且,这个人的实力,肯定远远不止于此。 明面之上,泰安城是没有多少的武力的。 那种在江湖之上称雄的武道修为,对于争霸天下,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帮助。一个先天高手,可以在局部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放在天下大势面前,却又微不足道了。 所以李大锤这个马匪,才会隐瞒他在泰安城的真正地位。 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只不过是运气好,找到了一个先天高手作为后台而已。 一明一暗,泰安城在明面之上敛聚财富,看眼前这个架式,只怕关外财富的大半都聚集在这泰安城中。 而巨额的财富以及源源不断的财源,正是一个成大事者的基本盘。 隐藏在暗处的武力,则是他们伸出去的爪牙。 如果泰安城既有海量财富,又有雄厚的武力,只怕在很久之前,令狐野就不可能容得下他的存在了。 哪怕要付出很多的代价,相信令狐野也会将其灭杀。 这种明暗两路齐头并进的发展,让泰安城一路走到了今天。 看现在的模样,李大锤似乎并不准备继续韬光养晦,而是有意无意之间在崭露泰安城的实力,这说明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他们的实力,已经足以叫板包括令狐野在内的任何一股势力。 第二件事,关外即将大乱,或者说,大秦即将大乱,这个时候,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打算,而继续韬光养晦,无疑会让泰安城失去一个迅猛发展的机会。 说白了就是你想扮猪吃老虎,但你扮猪的时间太长,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是一头真正的猪,那谁还会来依附你呢! 那就真是弄巧成拙了。 所以在适合的时候,向世人展现自己真正的实力便是一件必要的事情。 半遮半掩,能看懂的,自然便是懂了,还看不懂的,恐怕也不是李大锤这种人想要的了。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张轻云不由得额头微微出汗。 如果不是李开心有意无意之间跟自己透露的一些事情,自己只怕压根儿就想不透这里面的关窍。 而父亲,虽然同样不知道这些事情,但凭借着他多年在朝廷之上斗争的经验,倒是隐约觉得这个李大锤是关外破局的关键所在。 只不过这个李大锤,恐怕比父亲想象的要更复杂得多。 此人,绝不会是父亲所效忠的大秦的孝子贤孙,只怕与令狐野一样,都是野心勃勃之辈,只不过在令狐野这个大目标的掩盖之下,没有人看到他正在暗处磨着牙,窥伺着一切罢了。 “大叔,我们现在去哪里?是去与李大哥汇合吗?”张轻云问道。 “不是,公子说了,轻云姑娘要先去店铺里历练!”李开心笑嘻嘻地道:“小的会将轻云姑娘送到店铺里去。什么时候公子再见您,我可就不知道了。” “去便去,不就是当卖货的丫头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张轻云嘟起了嘴。 泰安城,我倒是真想看看,你究竟与其它地方有什么不同?这里是李大锤的立身之基,将这里研究透了,大概率便也能弄明白李大锤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那个可恶的家伙,下次再见你的时候,定然将你的老底儿全给你掀开,看你还敢不敢在本姑娘面前故弄玄虚。 马车停在了一幢大屋之前。 与先前所看到的一个个的店铺不同的是,这家李大锤嘴里的铺子,大得出乎了张轻云的意料之外。 在被道路切开的四四方方的街道之上,这家铺子独占了其中一个方块。 光是张轻云这一面,便开了四个大门。 一根根合抱粗的大柱子,支撑着这间巨大的店铺。 而其它地方,同样的这样一个方块,里面可是容纳了数十家铺子。 张轻云抬头,看着飘扬在这幢建筑之上的那面绣着铁锤的旗子。 李大锤超级市场! 龙飞凤舞的匾额下头,署名是周致。
就是泰安城的城主。 “吃穿住行用,只要你想得到的,在这里面都可以买到!”李开心眉飞色舞,“就算一时间没有货,也可以提前下订单,在最短的时间内,李大锤超级市场便可以为你送上让你满意的服务!” “什么都可以?” “当然,就算姑娘你下单要去干掉萧长车,我们也可以去试一试。” “胡扯!”张轻云冷哼。 “是真的,这样的单子没人下的原因,是没人付得起订金。”李开心呵呵笑道。 “只怕前脚下单子,后脚这人便要来一个暴病身亡吧?”张轻云看着李开心:“病死了,肯定也不会坏泰安城的规矩是吧?” “那是那是!只要是我们泰安城认证的医师确认这个人是暴病身亡而不是其它的什么非正常原因,自然就不会坏了规矩。” “看来这个规矩,还是因人而异的!” 李开心笑咪咪的,不接话。 “我要从最底层的小二做起是吧?”张轻云接着问道。 “那是公子说笑了,轻云姑娘身份到底不同,怎么可能让你从头开始呢!”李开心道:“姑娘先安顿下来,然后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再作决定。” “这里头的每个生意一年下来都能赚多少钱呢?” “少的嘛,万把两银子,多的呢,几十万两也是有的!”李开心道:“也有亏损的。” “亏损的最厉害的亏了多少?” “去年好像是一二十万两吧!”李开心回答得很轻松:“不过倒也不是他们能力不行,而是现阶段,我们这门生意,还是以往外花钱为主,尚做不到内外收支平衡。” “那我就去干这个!”张轻云毫不犹豫地便作出了决定中。 张轻云在泰安城有些忐忑不安地开启她的人生新篇章的时候,李大锤却是正在舒舒服服地享受着他久违的少城主的日子。 屋子里雾气蒸腾,温度比外面最起码也高了十好几度,真正是温暖如春。 在腰间裹上了一大块布巾,爬起来的李大锤面朝下躺在了软垫子之上,拿起手边上的小槌轻轻一敲,叮的一声轻响之后,门被打开,一个身材玲珑的女子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将木盘放在了李大锤的身边,然后跪坐在一侧,从盘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将瓶子里的液体倒在手心里慢慢摩裟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在李大锤赤裸的背部轻轻按揉,直到手心里的药液完全渗透进了李大锤的背部,这才重新倒些药液,换一个部位按揉。 李大锤发出了舒服的哼哼声。 胖子李开心悄无声息地推开门走了进来,盘腿坐在了李大锤的身边。那个年轻女子收拾了盘子,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都安置好了?” “安置好了,轻云姑娘选了知秋院!”李开心笑道:“我一说咱们这门生意亏损得厉害,她想都没想就选择了这个地方。” “这丫头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李大锤嘿嘿笑起来:“而且很有韧性,我倒是很欣赏她。我也从来没有指望知秋院能给我们赚钱,只要他们能有效地把钱花出去,我就很开心了。” “公子对她是不是真有些意思?” “我对她很有意思,特别是对她老子,意思更浓!”李大锤道:“张若如果真能如我们所愿成为萧长车的帮手,嘿嘿,那关外这盘棋,就更有意思了。” “我说的意思,不是公子你说的意思,我说的是那个意思!城主一直也挺着急的呢!” “我才不过二十五六,他急个锤子!”李大锤不满地道。 “城主这也不是想早些抱个孙子吗?”李开心笑道。 “他是怕我一不小心嗝屁翘辫子了!”李大锤哼哼道:“所以急着想让我留下点香火吧!” “公子福缘深厚绵长,怎么地也会长命百岁!” “但愿如此哦!”李大锤道:“反正我看老头儿到现在都不肯对我说我爹娘到底是干嘛的,是何方神圣,到底是怎么没的?仇家是谁?我就觉得问题很大。他可是先天高手呢,一个先天高手都需要隐瞒的事实到底有多惊人呢?现在我李大锤也是一方人物,麾下力量也足够强悍了,但在老头儿眼中,居然还不够看,那么这个仇家到底是谁呢?胖子,你肯定知道,你跟我说说呗!” 李开心一脸苦笑,但嘴巴却是抿得紧紧的。 “不说算了,真以为我查不出来啊!”李大锤一脸不屑:“胖子,你就等着看吧,用不了多久,我就把真相掀个底朝天!到时候,哈哈,看我拿着真相喷老头一脸的口水。” 第二十九章:戴红袖标的老头儿 话音刚落,李开心还没有来得及答话,李大锤已是一声怪叫跳了起来,竟然是丝毫不顾忌自己赤条条的。 可惜他的反应虽然快,却仍然是来不及了。 汤池里的水,嗖地一声跟一条蛇似的窜了出来,然后在空中哗拉一声散开,分成了若干股细绳,然后这些水绳互相交织,变成了一张大网,浴室本来就不大,这张网将整个屋子给罩得严严实实,落下来的时候,却又偏生完美地避过了李开心。 很显然,李大锤的任何反应在这股强大的力量面前,都是多余的。 这张水网从天而降,落在李大锤的身上之时,却如同真正的绳子一般将李大锤给捆得结结实实。 李开心的手本来已经摸到了袖子里,可当看到那条水绳之时,立时便老老实实地垂下了手和头。 李大锤被平平地放到了地上,然后汤池之中又有一股水绳被牵扯而出,这一次却是化成了一条鞭子模样。 李开心紧紧地抿上了嘴。 然后那条水鞭便重重地抽在了李大锤翘起的屁股之上。 “老头儿,不要过分啊,小心我跟你没完!”李大锤努力昂起头,大声吼道。 话音未落,水网一扯,他已是被翻了过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那条水鞭子在李大锤的某个要紧地方晃呀晃的,作势便要打下来。 形势比人强。 李大锤立时便服了软。 “老头儿,我错了,你还是打我屁股吧!我再也不敢不过脑子就胡说八道了。” 认错的话一出口,水网立时便化为了流水,哗哗地流回到了汤池里,半空中的水鞭子也嗖地一声缩了回去。 李开心这才跑了上去,捡起布袍子替李大锤裹在身上。 “老头儿,就会仗着境界欺负人!总有一天,我也会抵达先天,然后看看我怎么报复回来!”李大锤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浴室外头的走廊木椅之上,一个红光满面的老头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头发胡乱挽了一个髻,用一根木钗插着,身上穿着褐色的土布褂子被从腰中间用一根白色的带子随意一勒,脚下一双布履,看起来就跟大街之上那些袖子上绑着红袖标随时准备罚人款的老头老太太们一个德性。 不对不对。 这个老头勾在手里甩呀甩的,不正是一个红袖标吗? 李大锤站在门口,嘴里骂骂咧咧,脸上却是笑开了花,径直走到了那老头儿身边,一屁股坐下来。 “今天又罚了人多少钱?” “今天生意好,一共罚了一千二百文,能抽一百二十文!”老头儿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这是你今年以来最好的收成了吧?”李大锤拍手叫好:“如此说来,今儿晚上岂不是要庆祝庆祝?” “自当庆祝!”老头儿连连点头:“一壶人世间,咱爷儿俩一人一半。” 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旁边的李开心,道:“咱俩一个四两,留二两给胖子!” 李开心眉开眼笑地躬身道:“谢城主,谢公子。” 忙活一天,赚了一百二十文。 然后喝一壶人世间,成本就十两银子,而且是属于有价无货,外头根本就买不到的。 这帐,怎么算,都是亏得没边儿了。 不过这就是老头儿的乐趣了。 老头儿姓周,名致。 泰安城的城主。 关外已知的唯一的一位先天高手。 谁也想不到这位先天高手,现在最大的乐趣,居然便是扮老头儿上街去罚款。 “城主,公子,我去准备酒菜!”李开心躬了躬身子,快步离开了这里。 周致笑吟吟地看着李大锤:“关外已经都传遍了,说是马匪头子李大锤,抢了当朝学士张若的女公子做压寨夫人,你那位压寨夫人呢?” 李大锤翻了一个白眼。 “张若这个人,有资历,也有能力,而且在大秦,名声还好得很。如果能拿下,对你将来,的确会有很大帮助。”周致轻轻地拍着栏杆,道:“看来你有很大的把握这家伙能在关外站住脚跟,所以提前将他的女公子弄了过来,要是张若翻了身,你当当这个女婿倒也不错。” “老头儿,现在我想尽办法让这个张若能活下来,不是为了图谋他什么,而是想要在令狐野与萧长车之间撕一条大大的裂缝。”李大锤道:“张若在大秦是负责财务的,这个人赚钱也是把好手,大秦这几年要不是他拆东墙补西墙的撑着,早就破产了。而萧长车这个人呢,练兵打仗包括修练武道都是顶呱呱的上上之选,不过经营方面嘛,就差了一些,要不是萧长车是本土势力的门面,有人还在苦苦地撑他,他早就被令狐野吃干抹净了。” 周致哈哈一笑:“一旦这个萧长车有了张若相助,在财力之上能够完全支楞起来,那令狐野就要头疼了是不是?”
“萧长车要是有一万精锐,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人在战争的敏锐方面,简直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厉害的人物。”周致点头道:“如果有一万人,他的确便能与令狐野一较长短了。不过张若的主张可是抛弃关外土地,这种政治主张的人,在萧长车等人看来,就该砍了脑壳。他能接纳下张若?而且令狐野必然会在其中使坏的。萧长车一旦真杀了张若,必然会为关内那些人所不容。” “所以我便说他是我老丈人嘛!”李大锤哼哼道:“如此一来,萧长车总要考虑一二的,他可欠了我大把的债,估计他短时间内压根儿就还不清,所以,我的面子他还是要卖的。” “你在给张若争取时间!” “张若以前不了解关外,等他在关外呆得时间长一点了,当会改变看法。不但是对关外形式的看法,也是对萧长车的看法,到时候,选择谁,那还用说吗?张若只要肯尽下心来替萧长车做事,那绝对是珠联璧合。萧长车强大起来了,令狐野肯定是容不下的。到时候他们争斗起来,哈哈,那就有的看了。” “北元呢?你不担心他们鹬蚌相争,北元渔翁得利吗?” “这几年北元还没有能力南下,但再过个两三年就说不准了!现阶段,也就是铁勒那个不老实的在想法子在这片地域里布局。”李大锤将袍子裹得紧了一些:“所以要趁着这个时间窗口,先把内部的问题解决好。” “令狐野也不至于就向北元屈膝吧?” “我现在担心大秦内部一旦出现了问题,令狐野便会掉头南下,而他能南下的前提,便是将关外卖给北元,否则他无法脱身。”李大锤道。“老头儿,你说到时候令狐野会不会利欲熏心,率十万大军掉头南下呢?” “长安的那张椅子,自然比关外的这张椅子好太多了!”周致苦笑道:“我可是见过当年,为了长安的那把椅子,是如何的血流成河的。父母兄弟都反目成仇,不共戴天,更遑论这样有机会改朝换代了。就算不是令狐野,而是另外的人,也会这样做的。” “所以说嘛,我们就不能让他们得逞!”李大锤道:“现在咱们气力还不够嘛,所以只能扶持萧长车,这个人有名份,有名气,还有正儿八经的地盘,关键是他在战场之上的能力实是在我见过最厉害的。” “你不怕养虎为患?”周致道:“萧长车如果真能取令狐野而代之,那只怕要比令狐野要难对付得多,这个人太纯粹了。” “我们只是让萧长车牵扯住令狐野而已。这样即便是关内出了问题,令狐野也没有精力南下去参与逐鹿,这家伙,这辈子的命,就只是在关外给大秦守门。”李大锤笑道。“而且,有五到十年的功夫,我们的实力也应该起来了。” “你倒真是心大呢!竟然将关外实力最强悍的两个人一齐都算计了!”周致哈哈大笑:“不过我喜欢,不愧是她的儿子,可真敢想。”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李大锤道。 周致点点头,“萧长车的确是一个值得你下大功夫去拉拢的人。此人才情,当真世所罕见。先不说统兵打仗,单是修练武道,能把他比下去的,古往今来,只怕也数不出几个来。” 听到周致这么夸萧长车,李大锤却是不干了:“老头儿,我也不差,别忘了,我与他年龄相若,可武道修为却要比他高。” 周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李大锤,嘴角下拉,一副不屑的模样。 “我说得不对吗?” “当然不对!”周致道:“你能有现在这样的修为,是因为你一生下来,就有人用匪夷所思的力量替你洗髓伐骨,涤炼身躯。新生婴儿本就可称之为先天之体,只不过在成长的过程之中渐渐地为红尘所侵染,这是上天给人类的桎锢,用来束缚人类的成长。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在武道的修练过程之中,慢慢地找回先天这种境界。而你,却被人用大神通将先天之体给稳固了下来,这才使得你修练武道一日千里,那个萧长车,能有你这样的际遇吗?” 李大锤顿时垂头丧气。 “老头儿,这天下,还会有与我一样际遇的人吗?” “我不知道。可是你知道要做到这一点有多么难吗?”周致叹息道:“那需要一个像你母亲那样具有大神通的人,愿意舍弃生命来成就你。我不认为这世上还有第二个能像你母亲为了你那样舍弃生命。” “母亲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是因为她当时身受重伤了吗?” “她受的伤,是可以好的。”周致难过地道:“但当时你还在母胎之中却是伤了元气,为了让你活下来,这便是唯一的出路。两者选一,她选了你。看到她化为点点星火离开这个污浊的人世间的时候,我当真是伤心欲绝,可这是她的选择。” “我的爹呢?” “那个时候,这个没用的家伙已经死了!”周致没好气地道。 第三十章:活着,真他妈难 “我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愿意提起他呢?”李大锤盯着周致,似乎想从那张脸上找出什么答案来。 “他是一个极无用的人。” “我不信。”李大锤断然道:“如果他真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像我母亲那样绝代风华的人会看上他,老头儿,我猜你肯定也是暗恋我母亲的,只不过我母亲却跟了我爹,所以你嫉妒了,你在诽谤他。” “嫉妒是肯定的,但是真没有诽谤他啊!”周致道:“你娘如果不是嫁给了他,怎么会落得最后那样的下场。” “老头儿,你说过,我母亲当年的修为,已经越过了先天到了更高的境界,那岂不是天下无敌了,怎么还会受那么重的伤呢?还有谁能伤得了她?”李大锤很是疑惑。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先天之上,当然另有天地。”周致道:“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努力地攀爬,只有达到了你母亲当年的境界,我才有资格去找当年伤她的人报仇!” “你知道这样的存在,也知道这些人在哪里能找到是不是?” 周致摇头。 “老头儿,你就算达到了母亲当年的境界,找到了他们,又岂是他们的对手?” “那可不一定。你母亲当年落败,一是因为有你这个拖油瓶,一个孕妇,你说能发挥几成战力?而且敌人可不止一个!”周致道:“而且以后我在暗,他们在明,哈哈,还有你这个诡计多端地小帮手,报仇大有希望。” “我爹当年武道修为如何?”李大锤不想放弃希望,依然旁敲侧击,想从周致的回答之中找到一些线索或者说是破绽。 “那个烂人能有多高的武道修为?当年,了不起也就是一个玄元八九品的模样吧?”周致哼哼道,似乎一提起李大锤的爹,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他在别的地方一定很出色,不然怎么可能得到我母亲的青睐呢?”李大锤肯定地道。 “你娘啊,是个悲天悯人的女子,当年就是被你爹那个烂人骗了,才会义无反顾地跟着他投入到那片烂污地里去,你娘是一个风光霁月的人,你爹那个烂好人画大饼天花乱坠,做起事来却是破绽百出,最终落入别人陷阱,万劫不复。不说了,一说这些事,就气死个人。” 说完这句话,周致一拂袖站了起来,竟是扬长而去。 “老头,晚上还要喝人世间呢!”身后李大锤大叫道,人世间是老头儿的珍藏,即便是李大锤,手里也是没有的。 “喝个锤子,提起你那个死鬼爹,老子没心情了!”耳边传来了周致的声音。 李大锤一摊手:“得,胖子白高兴了。” 自己的父亲的事情,虽然周致不愿多说,但想必肯定也是一个不平凡的,要不然,怎么能让自己那么厉害的母亲倾心呢? 走回到了自己平日里修练的静室,盘膝坐在垫子之上,看着对面墙壁上自己亲手写的的那个偌大的静字,内心深处却总是也平静不下来。 很小的时候,周致就告诉自己,自己的仇人有多么的强大。 想要活着,就只能不断地变强,再变强。 于是自己的日常生活,便只余下了修练,修练,再修练。 因为身体的与众不同,李大锤的修练,当真是一日千里,十五岁的年龄,普通的人能够突破固体进入御气,就会被家族视为未来的希望而大力培养,而那时的李大锤,便已经进入到了玄元七品。 也就是那一年,他被周致给丢了出去,带着方小猫,夏至几个人去了荒野之中。 从此,泰安城中的少城主周到露面极少,而马匪李大锤开始崭露头角。 十年时间,关外悍匪李大锤成为了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而泰安城,也随着周致突破先天,一步一步地成长为了关外的商业中心。 当然,周致成为先天高手,只是让泰安城获得了超然的地位,他成为商业中心,则是因为李大锤的精心谋划。 当年走出泰安城的时候,李大锤便做出了详细的计划书,他在荒野兢兢业业地当马匪的时候,周致带着李开心等人也在专心致志地按着这份计划书发展。 三年前,李大锤带人劫了令狐野的一支商队,本来只想发一笔财,却不想意外地拿到了足以让令狐野倒台的把柄。 而在令狐野准备出动大军剿灭李大锤的时候,周致却带着李大锤去了振武城。 至此,令狐野才明白过来,马匪李大锤就是泰安城的少城主周到。 这就没有办法了。 除非令狐野有本事将周致一并做了,否则想动李大锤就成为不可能的事情,没有谁想让一个先天高手成天在外窥伺着自己,准备随时给自己一刀。
双方达成了妥协。 令狐野的秘密不会外露,而李大锤也将继续逍遥自在。 当然,如果有机会致李大锤于死地,令狐野也绝不会错过。 如果你死于一场意外,那周致也不能怪到他的头上。 比方说三年之前的那场交易,李大锤率军突袭兀突,为萧长车追杀北元左贤王创造机会。 那一战,令狐野的人数次努力想要收拾掉李大锤,却一次次地功败垂成,倒是好几个经验丰富的刺客,成为了李大锤的刀下之鬼。 也正是因为那一战,让李大锤的真实实力暴光在了世人眼前。 一支强大的武力和一个富可敌国的城市结合在了一起,便构成了一股绝大的势力。 现在即便令狐野想动泰安城,也动不了。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绝对不是令狐野这人愿意做的。 他真要这么做了,那接下来倒台的,必然便是他。 既然干不掉,那就只能合作。 更何况比起李大锤来,萧长车更让令狐野头疼一些。 这个人是本土代表,天生的便是令狐野这种外来户的对头。 而这人还不好抓小辫子。 萧长车是个很纯粹的人,纯粹到如果令狐野找他的麻烦,所有关外的人便都会认为令狐大帅在排除异己。 这就不好办了。 令狐大帅可是将关外看着了自己将来的基本盘,这个名声,对于他来说,还是顶顶重要的。 好在萧长车还算是很听话的,又一门心思想要收拾北元,所以目前还是很好哄的。 控制他的军队人数,掌握他的财政补给,萧长车便是一只被套上了嘴套的老虎。 张若的到来,给了李大锤一个破局的机会。 眼下一切顺利,事情正在一步一步地按着自己的设想在走。 李大锤现在结结实实的是玄元九品。 之所以能够在常建、萧长车等人面前面隐藏自己的实力,让他们看不清自己的深浅,却是李大锤所修练的功法特殊所至。 不过李大锤的身上还藏着另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便是周致也无从知晓,那是独属于李大锤一个人的。 想到这里,李大锤叹了一口气。 身上的秘密太多,委实不是一个好事,特别是自己身边都是一群厉害之极的人物的时候更是这样。 先天境界的人,看世界到底有什么不同,李大锤并不知道。 问周致,他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是说等李大锤到了这个境界,看世界的眼光,自然会截然不同。 这可让李大锤心里有些打鼓。 可莫要让周致看出自己身上的不妥,否则这个老头儿会不会一举灭杀了自己这个妖孽,可就真说不准了。 自己父母亲当年到底是干什么的周致一直不说,但结合这些年来周致所做的事情,李大锤多多少少也猜出来了一些。 如果仅仅是为了自保,那自己将武道修到一定的高度,至少可以逍遥江湖。 但周致却不是这样打算的。 他带着自己到了关外,然后有了泰安城,在自己武道有所小成的时候,就让自己去秘密发展武力,那几年辛苦打拼,每次有恶战的时候,李大锤其实知道周致就藏在暗中悄悄地保护自己。 现在泰安城已经极具实力,周致已经毫不掩饰地要求自己谋夺关外的主导权了。 真如周致所言,有朝一日自己成了关外王,那下一步要干什么? 还用说吗? 当然是挥兵关内,逐鹿天下。 那么自己的仇人是谁,也就一目了然了。 死老头! 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吗? 你也太小看我了。 不说别的,单是李开心,便是一个绝大的破绽。 因为胖子是一个太监。 而且胖子说过,他很小的时候就跟在母亲身边。 那么,这天下,能用得了小太监的人又能是那些人呢? 有些事情,不能想,想想便头痛。 反而是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去做,一步一个脚印,兴许就在不经意间,离自己的目标会越来越近。 人活在这个世上,就没有谁是容易的。 都在挣扎! 只不过挣扎的原因、目标不同罢了。 活着,真他妈难! 不过,活着,也真他妈的有趣! 特别是对于李大锤来说,就更有趣了。 第三十一章:一叶而知秋 张轻云知道自己掉入到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当中。 而且,还怪不得别人。 是自己自投罗网。 难怪当时自己说要来这个叫知秋院的部门的时候,李开心那个死胖子,一脸的促狭的笑容。 现在想起来,那满满都是幸灾乐祸、看人跳坑的满足感。 李大锤超级大市场那里的知秋院,只不过是他们一个公开的交易的地方,真正的知秋院大本营,外表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四合院,可关键是,这个四合院的重要的建筑,竟然都在地下。 来这里十几天了,张轻云并没有见着知秋院掌院钱甲。 这个名字一听就假的不得了。 而负责接待安置自己的是副掌院周乙。 钱甲,周乙,这名字也当真是够敷衍的了。 据周乙说,掌院这一段时间有很重要的事出去了,恐怕还要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在掌院回来之前呢,他也不好僭越给张轻云安排什么具体的工作,所以就请张轻云先熟悉熟悉情况,一切都等掌院回来再说。 已经知道情况有些不妙的张轻云自然是千愿万愿的。 正好趁着这些日子熟悉一下情况。 周乙给了张轻云一块金牌。 凭着这块金牌,张轻云能够去这个庞大的地下建筑的绝大部分地方。 细心的她也注意到了,在整个知秋院中,抛开那个还没有露面的掌院钱甲,竟然只有副掌院周乙和自己两人腰间挂着的是一枚金牌。 剩下的,银牌只有廖廖几枚,大部分都是铜牌,还有少量的铁牌。 挂着这些牌子的人,能去的地方,便只有他们的工作区域以及一些日常生活地方。 看起来自己还真是得到了优待的。 据周乙的自我介绍,知秋院成立了十年,他便在这里工作了十年,是开院元老,而在此之前,他已经跟着李大锤多年了。 自己一个刚来的,竟然便能拥有和他一样的权限,也难怪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明明他是自己的上级,但对自己却是客客气气的。 想到外面现在只怕早就流传开来的那些谣言,张轻云不由得脸红心慌。 众口烁金,积毁销骨。 李大锤不是一般人, 自己呢,身份也与普通人有着极远的距离, 事关这样两个人的传闻,说得久了,那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现在的自己,就是人在屋檐之下,不得不低头,再说了,李大锤给出的理由,也还是说得过去的。 自己不能不知好歹。 周乙很忙,也就是头一天陪着张轻云转了转,接下来便看不到影子了。 张轻云只能自己在这幢建筑摸索。 现在她与这幢建筑之中其他人仅有的交集,大概也就是在碰到的时候,人家会向她躬身为礼。 估计也是因为她腰间的那块金牌。 十几天里,张轻云只做了一件事,了解整个知秋院的体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所谓的知秋院,赫然便是一个庞大的情报系统,放到大秦帝国,这玩意儿叫黑冰台。 黑冰台的力量,作为官宦之家出身的张轻云,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黑冰台内部有些什么部门,张轻云不清楚,但现在,她知道了知秋院的大致构成。 知秋院下辖五个司。 职方司专司情报收集,下面又根据不同的分类分成了不同的处室,这个司的人员最多,核心成员三十余人,被称呼为大掌柜,下面分为二掌柜,小掌柜,伙计,每个大掌柜手下五个二掌柜,二十五个小掌柜以及数量不等的伙计以及数量足够多的外围成员。 行动司是个典型的暴力机构,杀人是他们的专长,主要是配合职方司行动。行动司下面有四支大的行动队,分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支大队下面又有数个小队,人数亦是不等。最少的只不过二三个人,最大的居然有数十人。 只不过这些队伍里很多名字都只有一个数字,很显然,这些人是保密的存在,不会出现在这些资料之中。 后勤司是后勤单位,这是每个机构之中最为普通的存在,不足为奇。只不过当她翻开卷宗的时候,还是吓了一大跳。这个部门下面居然有十好几支商队,在整个关外各大城市之中有上百个商铺,他们的力量,甚至已经侵蚀到了关内,因为张轻云在下面的目录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店铺。
这个店铺在长安城,张轻云还光顾过呢!专门在长安经营皮毛生意。 他们每年的流水多达上百万两银子,整个知秋院的开支,便是由他们来支撑的, 就这,还亏了十二万两。 可见这个知秋院花钱是何等的恐怖。 统计分析司是专门分析情报的。职方司收集起来的情报,既有秘密的,也有公开的,还有很多道听途说的,这里头真真假假,甚至有许多就是专门拿来骗人的,这个部门就是用来甄别情报的真假,然后从无数的信息之中提炼出真实的情报的。 地理司对于张轻云是一个特别新奇的部门,因为它唯一的职能,居然就是绘制地图。大秦朝堂之中,也是有专门的部门负责这个工作的。不过李大锤区区一个马贼,居然也干这活儿,可见他是多么的不安分了。 而在档案室中看到一排排的书架之上那一卷卷的在地图的时候,张轻云当真是被吓着了。随意打开一卷,里面的详细程度更是让深知其中厉害的张轻云身上汗毛倒竖。 在自家老爹的书房里,张轻云曾经见过军方用的地图。可是跟眼前摊在自己面前的这副地图比起来,完全就是粗制滥造。 如果这一排排的书架之上的地图,全都是这个样子的,那这些年来,这个地理司所做的工作,就堪称恐怖了。 就是不知道,这些地图,已经涵盖了哪些地方。 十几天的时间,也就够张轻云弄清楚了知秋院的枝枝丫丫,而这个时候她总算明白了自己当初对李开心所说的,要让这个部门扭亏为盈是有多么的不知高低深浅。 无知者无畏这句话,用来形容早先的自己,是一点儿也不会错。 想来李大锤那个家伙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一定会笑得打跌。 想想那家伙取笑自己的模样,张轻云就有些恼火。 默默地取回了一卷档案,走到了外间的桌子上,就着烛火看了起来。 这卷档案,竟然是这些年来朝廷发往关外的所有邸报。 从这些公开的信息之中,其实是可以分析出很多东西来的。 对于这些普通人看来诲涩的,莫名的文字,张轻云倒是拿轻就熟,很轻松地就能从中间嗅出这些年来朝廷对于关外的态度的变化。 再加上这些年来政策的变化,此时对照这些邸报来分析,所有的状况,更是一目了然。 笃笃地响起了敲门声,张轻云抬头看了一眼,立时便站了起来。 门口站着一个老者。 他的腰间,挂着一枚玉牌。 “钱掌院,您回来了?”张轻云欠了欠身子。 钱甲走了进来,径直坐到了张轻云的对面,看着她微笑道:“刚回城来,听李胖子说,有个少年英杰有志于扭转我知秋院目前长期亏损的局面,很是欣喜,所以马上回来看看是那路英雄!” 张轻云脸红过耳,垂首道:“是轻云不知天高地厚了,钱掌院权当是听了一个笑话好了。” 钱甲哈哈一笑:“看来这些天还是做了一些功课的。嗯,这便好,我还生怕你把这事儿当了真呢!你硬要做的话,我倒是不好拦着。不过也是我杞人忧天了,公子是什么人物,看人的眼光绝对不会差。那胖子就是喜欢捉弄人。” 张轻云有些恼了:“掌院不要听外头的那些流言,李大锤的眼光,本来也就好不到那里去!” 钱甲干咳了几声,道:“好了,不说这些题外话,我们这里呢,虽然是个亏损单位,但是每个人都忙得很,你既然来到了这里,自然也不能做一个闲人。说吧,你想做什么?” 张轻云点点头道:“这些天我仔细地想过了,知秋院中目前最适合我的位置,只能是统计分析司,以前在长安的时候,我一直跟着爹爹在书房之中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统计分析各地的财税报表,从里面捉虫倒是我最擅长的。” 钱甲道:“好,与我所想,不谋而合。统计分析司看起来是一个枯燥的地儿,但那地方,却是最煅炼人的,能接触到的东西,与其它司比起来,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之上,如果能在统计分析司脱颖而出的话,那就绝对能胜任知秋院的任何一个职位了。我和周乙,都在统计分析司干过。” “这还真是您跟周副掌院的真名字啊!”张轻云掩嘴惊呼。 “名字嘛,就是一个代号,让人家喊来喊去的,无所谓。”钱甲笑咪咪地道。 第三十二章:脚踏实地,老实做人 还只是十月初,泰安城这边却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随风舞动,张轻云撩开车窗帘子,伸出手去,看着那一片片雪花落在手里,却又转瞬之间化为了些许水渍。 瑟瑟冷风顺着窗子吹了进来,拂在脸上,微微有些刺痛,却也让张轻云感觉到脑子更清明了一些。 这些日子,她一直呆在知秋院那庞大的地下建筑群中,阅读着那些每天从各处汇集而来的情报。 钱甲说得没有错,呆在统计分析司中能接触到的东西,的确是非常广泛。 汇集而来的情报很杂乱,从大帅府今天又发了什么诏令,哪支军队调动了防区,到市场之上有那些货物价格出现了变动,几乎可以称之为包罗万象。 让张轻云啧啧称奇的是,这些情报里头,居然还包括了某些人的风流韵事,有些人看起来是仇人却私下里关系相当密切。 情报可不仅仅是关外这些秦人势力范围,还包括了所有的夷人部族,北元那边的情报,也相当的多,倒是关内的情报很少。 可以看得出来,知秋院现在把他们的注意力,还是更多地放在关外这片土地以及北元那边。 毕竟,这些地方,现在是与泰安城休戚相关的。 不管这些地方有什么变化,泰安城必然会受到影响。 张轻云被任命为统计分析司副司长,统计分析司的司长是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老头,沉默寡言,对于张轻云的到来,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 似乎张轻云就仅仅只是若干个副司长中普通的一员 统计分析司下面数十位分析人员,每个人都各自负责着一些具体的事情,将那些相关的情报综合,提炼,写出自己的结论然后提交上级。 张轻云这个副司长负责的一摊,倒与她以前跟着她爹时差不多,所有的情报,基本上都跟钱有关。 从市场之上银钱的流动,大宗货物的流动,价格的变化以及各地的需求变化中提炼出这些变化之后的真相。 对于这些,张轻云并不陌生。 那些枯燥的帐目背后,往往便隐藏着所有事情的真相。 只是需要有心人来进行挖掘而已。 自己手下七八个情报分析人员,都相当的精明能干,至少,比当时老父亲任职的户部里的那些主事们要精明。 当然了,也许那些主事并不是不精明,只不过是装糊涂而已。 在看了那几个情报分析人员的总结之后,张轻云立刻便收起了轻视之心,因为她发现,即便是自己亲自做,也绝对不会比那些人做得更好。 她更加的小心起来。 干这些活计的人,就没有一个是能轻易相与的,说不定他们提交上来的情报之中便隐藏着什么陷阱,如果自己一个不察掉了进去,不但会惹他们笑话,更会让他们看轻自己。 相反,如果能从他们的东西之中捉出虫来,自己这个副司长的威严,便能真正地体现出来。 威严,权力,有时候必须要靠自己去挣来。 而在这个地方,就更是如此。 从浩如烟海杂乱无章的情报之中,找出别人发现不了的而且有影响力的情报,才能真正地树立起权威。 钱甲,周乙想必当年就是这样走出来的。 张轻云就像一只小蜜蜂一般,兢兢业业地工作着,暂时不要想着有什么特别出彩的举动,在自己还不完全了解关外的背景之下,这样做的后果,多半不是出彩,而是出丑。 任何情报,都不能脱离当地的实际,现实的背景,甚至是人情,只有把情报镶嵌进这些东西之中综合来考量,才有可能一窥背后的真相。 这样的工作量对张轻云而言,一点都不大,甚至还很轻松。 除了在本职工作之上按部就班,步步为营之外,她把剩下来的所有时间,全都投入到了阅读档案室中过往的那些资料中去了。 这样过了一段日子之后,张轻云却是意外地从那个整个板着目孔毫无表情的司长眼中,看出了一些欣赏的意思来,这一点点眼神的不同,却是让那张脸,变得生动起来了。 今天正在档案室中阅读北元的一些情报,刚刚弄清楚了如今北元朝廷的权力架构,司长便派了人过来,说是有人来找自己。 能在知秋院这个地方指名道姓要见自己的人,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差不多快一个月了,李大锤总算是想起还有自己这个人了吗? 泰安城的东城,西城,北城的格局大同小异,都是那种统一规划、建造出来的风格一致的房屋,横平竖直的街道将城市变成了一个个的坊区,走进泰安城的这些地方,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整洁、简单。
新兴的城市总是让人耳目一新。 泰安城也就是这二十年左右发展起来的。 从它开始大肆建设的时候,便表现出了与大秦其它城市完全不一样的格调。 他是独一份儿的。 但是现在,马车走在南城的街道之上,却又是另外的一种感受。 这里看不到那种整齐划一了。 道路亦然宽阔,但两边的房屋,却是风格各异了。 每一幢房子从外面看起来都不大,但却是造型各个不同。 不同,本身并代表着一种特权。 与其它三个城区不同,这里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琳琅满目的商铺、酒楼、客栈。 很是安静。 其它三个城区的街上打扫得干干净净,这里却任由自树上飘落的叶片铺满了整个街道,红的,黄的,绿的,各不相同,但却又是另外的一番风景。 便是在路上碰到的那些身着皂衣的巡街武丁,似乎也是屏声静气,小心翼翼。 这个地方,住着的大概便是泰安城的顶层人物了。 马车停在了一扇门前。 赶车的那个壮妇拉开了马车门,“姑娘,到地方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张轻云走下了马车。 映入眼帘的,是一幢大宅。 光看那两边延伸出去的不知多长的高高的围墙以及一大排的门扇,张轻云就知道这幢宅子绝对非同一般。 张轻云刚下马车,那门,便开了。 门后,站着笑咪咪的李大锤。 “轻云姑娘,我可等了你有一会儿了!”李大锤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式,“到了泰安城,诸多杂事缠身,竟是匆忙之间找不出时间来为你接风洗尘,实在是罪过,罪过!” 张轻云眨巴着眼睛道:“我现在可不是客人,而是李大哥部下的部下,我们之间,可是隔着好多层了。” 李大锤大笑起来:“就冲你喊这一声李大哥,我们两人之间,就只隔着薄薄的一层,是不是,发财?” “公子说得是!”张轻云身后传来了赶车壮妇的声音。 原来她叫发财,真是极具李大锤起名的风格。 李大锤得意地笑了起来:“你看,她也是这么认为的。轻云妹子,瞅瞅这栋屋子,你可还看得入眼?” 张轻云一怔,止住了脚步:“啥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啊,就是为你准备了这套房子,你以后啊,就住在这里了。”李大锤道:“这里可是我以前的宅子,南城里风水最好的一幢,反正我现在在泰安城的时间也不多,便送给你了。” “不必,我在知秋院住得极好!”张轻云下意识地推辞。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每一次这个李大锤主动示好的时候,背后都必然藏着一些他自己的打算。 想白吃他的,根本就不可能。 在这里送自己一套房子,天知道他想干什么。 “真的住得很好吗?”李大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怎么听人说,你这一个月,都没有洗过澡呢!” 张轻云顿时脸涨得通红,知秋院过得是集体生活,啥都好,就是一个洗沐,让她这个曾经的贵女根本就无法适应。 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澡堂子里,一大群赤条条的女子在里面擦洗,第一次被人带着踏进这个地方的张轻云转身便夺门而逃。 她的脸很薄,接下来的日子,便只是在自己那个小小的逼仄的屋子里用盆舀点水擦洗一下。 怎么到了李大锤嘴里,便是一个月没有洗澡了! “你,你……”手指李大锤,张轻云张口结舌。 她发现到了李大锤面前,自己总是会被他轻易地抓到软肋,然后被怼得无言以对。 “这里,有单独的厨房,单独的洗沐的地方!”李大锤的声音里带着无以伦比的诱惑,“而且,还有单独的不会被人打扰的空间。你确定不要?” 张轻云顿时便犹豫了。 一个独立的不受打扰的空间,这是在张家破败之后,便再也无法企及的事情了。 而她从小,可就是一直习惯住在大宅子里。 即便是在长安居大不易的大环境之下,他们家的宅子,也足足有三进。 贝齿轻咬嘴唇,犹豫和挣扎在脸上表现得是那么的明显。 “来来来,我带你看看你的新家!”李大锤大笑着领头便行。 踟蹰半晌,张轻云终于跟了上去。 左右已经是欠了人家的情,便再多欠一点,又如何呢? 第三十三章:礼物 李大锤大开中门迎接张轻云,使得张轻云心中又是不安,又是有些窃喜。 但是细想想,或许便是这个李大锤不过是个边乡鄙民,压根儿就不知道太多的规矩,所以这大门轻易便开了。 泰安城崛起不过二十余年,还是以武起家,没有什么规矩礼仪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心中终是坦然了一些。 不过看李大锤这个人嘛,这个时候终是顺眼了一些。 虽然不知礼仪,但是待人还是一片诚心的,所以即便是闹出些笑话,也是可以原谅的。 “我带你看看你的新家!”李大锤笑容可掬,前头带路。 跨进大门,走过天井,便是宽敞的迎客大厅,盯着大堂里那六根硕大的柱子,再辩别了一下材质,张轻云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暴发户,的确了不得。 竟然全都是合抱粗细的金丝楠木。 在长安,这样粗的金丝楠木有价无市。 即便偶尔出现一根,也没人敢用,生怕僭越,被人抓着了小辫子。 这里一下子出现了六根。 再抬头看看头顶那雕栏画栋,虽然隔得有些远,看不太真切,但栩栩如生的雕功已经让人叹为观止,如果也是金丝楠木为原料,那就太恐怖了。 “你可真奢侈!”张轻云叹道:“早先,你还在我面前哭穷呢!真要没钱了,把这些梁柱拆了去卖,都能得一大笔银钱。” “我倒是想卖,可没有人买!”李大锤一摊手:“这屋子里的材料,都是早年老头儿抢来的,本来我想卖给令狐野的,不过那家伙不要,也动过心思卖给北元皇帝老儿,可那家伙不识货,就认他住的金帐,没办法,只能自己用了。” “还卖给北元皇帝,你可真会吹牛!”张轻云扁了扁嘴,抬头看着六根大柱子上的楹联。 “垂训一无欺,能安分者即是敬宗尊祖;守身三自反,会吃亏者便是孝子贤孙。” “惜衣惜食非为惜财原惜福,求名求利但须求己莫求人。” “读书者不贱,守田者不饥,积德者不倾,择交者不败。” 指着这三副楹联,张轻云瞪大眼睛道:“好熟悉的字体,莫非是喻......” 李大锤连连点头:“这你都能猜出来?的确是喻老夫子亲自己题的,当年这个屋建好的时候,他正好在这里教我读书嘛,所以就写了这三副楹联!” “喻老的字,可是千金难求啊!”张轻云感叹连连,“再加上如今已是八十有余,早已封笔了,别说是这样的大字,便是一副小字,那也是无数公卿贵人追捧的对象。你这里,竟然有三副楹联!” 李大锤眼前一亮:“老夫子的字这么值钱吗?我这屋子里所有的楹联都是他写的呢,我要是把他拓下来卖出去,岂不是要发大财?” 张轻云张口结舌地看着对面露出一脸贪婪像的李大锤,好半晌才道:“别人视若珍宝可以传家的东西,你就一点儿也不珍惜吗?” “这跟珍惜无关啊!我先卖了,得了钱,可以办正事。将来等我的事儿办成了,这些东西还是有可能回来的,你说是不是?这东西不管是在我手里,还是在别人手里,他又不会飞?” 这个脑回路,就让张轻云无法作答了。 大概他所说的回来,应当是抢。 “令狐野都不敢买,还有谁敢跟你做这笔生意?”张轻去冷哼了一声。 “一般人的确不行,北元皇帝不识货,长安的那位,只怕不愿意给钱,如此一来,倒是南方的那位太后娘娘是一个潜在的交易对象,只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喻老夫子的字。”李大锤沉吟道:“这件事,得打听打听,不过这东西太大了,不好运啊!算了,以后再说!走走,轻云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个人穷得没办法,一说起钱的事情,就忘了正事了。” 第二进是书房,张轻云凝目着那些柱子上的对联, “君子之德风,交以道,接以礼。壮者以暇日,诵其诗,读其书。” 果然都是喻老夫子的字体。 直觉得不可思议,也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那里对了喻老夫子的眼,居然会为了他停留在这边陲小城一教数年,还为其写了这么多的对联。 “你以后便在这里读书,写字,嗯,还有办差事。我虽然书读得少,但这里的书,可是真多,我敢打赌,在关外,绝对没有其它任何一处地方有我这里的书多!”李大锤很是骄傲地指着两边的厢房,“里面全都是书!要看看吗?” 张轻云摇摇头,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接下来是茶室!看书写字做事累了呢,便来这里煮上一壶茶,轻松轻松!”第三进的茶室,出现在了张轻云的面前。
“怡然陶然登斯楼可识一品茶香,悠哉游哉入此界得赏四时美景!” 还是喻老夫子的字,张轻云已经麻木了。 “这里没啥好看的,也就是一个放松一下的地方,去看看你住的地方吧!”李大锤在前头殷勤的引路。 “正房宽敞明亮,设施也齐全,你以后就住在那里。” “我住偏房就行!”张轻云道。 “可不能委屈了你,再说了,我很少回来,即便回来了呢,更多时候也住在城主府那边!”李大锤笑道:“所以你尽管放心便是!” 放心什么,李大锤没说,张轻云也没有应,只是有些脸上发烧。 “这么大的房子,我一个人住吗?” “怎么可能呢?”李大锤拍拍手:“发财,把人都招呼过来。” 片刻之后,足足二十余人站到了张轻云的面前。 “发财以前服侍我的,也是这幢屋子的管家,以后就跟你了!”李大锤笑道:“一应诸事,你只管吩咐她就好了!有她在,杂事你都不用操心。” 张轻云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李大锤,道:“好,我搬过来,第五进我也不用看了,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我得到这些,要做一些什么事吧?我可不想白白地拿你的好处。总要有所回报才能让我心安!” 李大锤双掌一合,啪的一声响,“好,爽快,那咱们去茶室,连喝茶边说如何?发财,安排晚宴,等会儿我要和轻云姑娘喝几杯,另外今晚上给所有人都加一个荤菜,一壶酒,这是轻云姑娘賞他们的。” 发财挥挥手,一群人悄无声息地散去,瞬息之间,整幢屋子又像是没有了人烟。 黄亮亮的茶汤从茶壶之中倾倒在白瓷杯中,更显得色泽明亮,不用品尝,光看那汤色,便知道这绝对是上品。 这个李大锤,一边哭着穷,一边却又在生活上有着无比的讲究。 当初在破庙里初遇的时候,这个人明明是去杀人的,可居然还带着全套的烧烤物品,还有成套成套的餐具,茶具。 这人可不是穷讲究,他是真讲究。 再看看这幢大宅子,每一个细节,都外溢着韵味和格调。 当然,这个家伙到底懂不懂这个宅子里里外外透着的高雅,张轻云就不知道了。 看那家伙一门心思想拿喻夫子的字换钱的架式,估计是不懂。 大概也就知道好,很好, 但究竟好在哪里,却又说不清楚。 名珠投暗啊,这般好东西落在他手里,当真是被糟践了。 “尝尝,老头儿拿这盒茶饼来的时候,说至少也有五十年了!”李大锤端起了茶杯,往旁边努了努嘴,一边的矮几之上,摆放着一个精美的木盒子,盒子是什么材料不知道,但上面镶金嵌银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消耗得起的。 “说吧,什么事情?”轻轻地抿了一口茶,张轻云轻声问道。 “还记得我们刚刚回泰安城在外头遇到过的那场追杀吗?”放下茶杯,李大锤笑问道。 “当然还记得,那个家伙最后被那个姓罗的少年给捅死了。”想起这事儿,张轻云微笑起来,那的确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我知道这件事情是你搞的鬼,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跟你有很大的关系!”李大锤道:“当初要不是你央求我呢,我是不会管这事的。你离开的时候,是不是让那个少年看见了你的样子?” 张轻云愕然半晌,才道:“我好像是路过他们的时候,掀开帘子看了那个少年一眼。” “这便是了!”李大锤哈哈大笑:“那个少年叫罗英,他到了泰安城,到处在打听你。”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李大锤道:“他以为这件事,是你吩咐人做的,毕竟当时看起来,你是主,李开心是仆。而我这个路人,当时他是绝对不知道的。” “所以呢?” “罗英今年十五岁,但武道修炼已经是御气四品了,他们罗家那个垃圾功法能在这个年纪修到这个水平,可以称一声天才,所以呢,这样的人才,我们自然是要笼络的。” “你要我替你收服他?” “是替你自己!”李大锤道:“罗英本身具有很强的投资价值,而罗家,在关外,大大小小也算是一方势力,收服了罗英,自然也就收了罗家。我想,你不应该错过这个机会。” “怎么做?” “这是泰安城,是我们的地盘,制造一场偶遇还不是手拿把掐!”李大锤笑道:“这件事发财会安排的,见面之后怎么做,就由你来自由发挥了。” 第三十四章:求人不如求己 饮尽杯中茶,张轻云幽幽地道:“也就是说,在这出戏中,我要扮演的角色,早已经就安排好了戏份是吗?” “你可以为自己加戏!”李大锤似笑非笑:“如果你能让这个罗英成为你的嫡系心腹,我是一点意见也没有。如果你不能,那也不能怪别人挖墙角。说一句哦,周乙你可别看他整天笑咪咪的一副老好人模样,挖人墙角那是一把好手。” “我可以?”张轻云眼睛一亮。 “为什么不可以呢?”李大锤道:“只要你有能耐便行。当然,我们是不允许窝里斗的,除非你不能胜任。” “我需要拥有力量!”张轻云放下了茶杯,盯着李大锤:“从出关到现在,给我最深刻的印像便是,只有自己有力量,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求人,不如求己。” “有这个想法,说明你已经在开始在向一个标准的关外人蜕变了。”李大锤提起茶壶给对方将茶杯满上:“但是有一点,我还是要提醒你。你的力量,必须要建立在一个平台之上。这个平台的高度,决定了你的高度。” 张轻云点头称是。 这一点,她是明白的。 只有足够高的平台,才能给予她更广阔的舞台,只有更广阔的舞台,才能让她在上面跳出最为华丽的舞蹈。 自己的父亲以前在大秦的户部侍郎,主持着整个大秦的财政事宜,轻轻巧巧一支笔,轻轻松松一句话,便决定着无数人的生死荣辱。 可是一旦下台,关外一个大字不识的盗匪,都想要拿了他的脑袋去换取赏金。 再想想现在的泰安城主周致, 为什么令狐野对他无比容忍? 仅仅因为他是一位先天高手吗? 自然也不是。 李大锤曾说过,在千军万马面前,先天高手除了逃,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真正让周致傲视关外,让令狐野另眼相看的,是泰安城这个平台与周致的武道修为的互相加持。 泰安城当真只有财富吗? 当然不是。 泰安城除了本身的武力之外,还有神秘而又强悍的李大锤马匪集团。 搞清楚了他们之间的联系,令狐野就只能在周致面前保持一张笑脸。 周致与李大锤,用二十年的时间,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可以与令狐野同台较技的平台。 而在这之前,他们是非常低调和隐忍的。 没有力量强出头,那是无知者无畏。 或者说,就是十足的傻瓜, 自己的父亲以前就是这样的傻瓜。 他以为自己能撼动那些利益集团,可他却没有想到,撼动这个利益集团,其实就是在撬动他所在的这个平台。 他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能力和重要性。 所以,他只能垮台。 千万不要把平台给你的加持,完全当成了自己的能力。 借助这个平台的力量,同时又反哺这个平台,努力将这个平台往更高的层面推动,互相帮助,互相成就。 “所以我在三天前向钱掌院提交了一份开拓关内情报体系的报告。”张轻云道:“这一个月来,我仔细阅读了统计分析司里的一些重要的情报摘要及情报目录,发现知秋院在关内的布局,几乎等于没有。廖廖几个点的布局,而且都还处在较低的阶层,对于有价值的情报的搜集并没有太多的帮助。未雨绸谬,特别是情报搜集这样的工作,需要多年如一日的积累,也许现在没有用,但真要用的时候你要是没有,那就完蛋了。” 听着张轻云的话,李大锤大笑了起来,“轻云姑娘当真是一个聪慧的人,入知秋院不过一月,便能马上找到我们的弱点,而且能对症下药。你知道吗?正是因为这份报告,你才得到了来这个院子居住的待遇。” 张轻云盯着李大锤:“如果没有这份报告,是不是我还要住在知秋院那个小小的卧房里?” “你说呢?”李大锤笑吟吟道:“除非张公真成了我的老丈人,那你也可以住到这里!” 张轻云一张俏脸立时便板了起来。 “一句玩笑话,不要当真!”李大锤看着对方有些嗔怒的脸庞,张轻云可能不知道,她生气的时候,眉尖轻扬,鼻翼略收,嘴角微微下拉,别有一番撩人的滋味,李大锤特别喜欢她这副模样,所以没事便想逗逗她。 “在我们这里,相应的成就才能获得相应的待遇。”李大锤道:“没有人能不劳而获,钱甲也好,周乙也罢,还是你认识的小猫他们,在泰安城都有一套这样的宅子,当然了,我说得是大小,里头的配置那就看各人的意思了。比方说周乙那屋子,就金壁辉煌满满都是铜臭味,小猫那宅子,金戈铁马全是铁血味道,钱掌院的家呢,你去了还以为自己到了一个农庄呢!”
“也就说,我以后也能凭着自己的能力,挣一套我喜欢的宅子吗?” “这一套你不喜欢?”李大锤笑道。 “这是你的,我更喜欢我自己挣的!”张轻云认真地道。 “我拭目以待!”李大锤道:“说说你准备怎么做吧?我也知道如今我们在关内的情报网几乎等于没有,仅有的几个点,还都登不上大雅之堂。泰安城在关外威名赫赫,但在关内知道的人可不多。这就导致我们想往上发展的途径极其狭窄,说句不怕你笑的事情,有时候我们想行贿,人家还不要呢!哪怕我们知道那家伙就是一个贪腐成性的家伙。” “我们张家在长安,好歹也曾经是贵胄世家,现在虽然没落了,但对于那里的游戏规则还是很清楚的。”张轻云道:“我需要一些人手,还需要一笔启动的银钱,只要你给我这两样,我很快便能在长安打开局面,然后自长安为基点向四周发散。” 李大锤沉吟了片刻:“打开局面的目标具体是哪些人呢?” “自然是那些在长安城中无所事事,溜狗斗鸟玩蛐蛐的那帮子纨绔子弟!”张轻云道:“你觉得如何?” “能在长安城中当纨绔的,家中背景自然非同一般!”李大锤道:“这些人干事儿或者不行,但打听情报,估计还真是一把好手。就算是把他们在家里听来的那些东西都倒出来,便能搞出不少有价值的情报。你这个切入点不错。” “这只不过是第一步!”张轻云道:“我们真正的目标,自然是通过这些人,进入到这些人的家庭以及他们的关系网。而且李大哥,有一点你要注意的是,这些所谓的纨绔子弟之中,并不是没有人才的。他们从小都接受过相当完整的教育,只不过在成长的过程之中,因为这样和那样的原因,他们慢慢地变成了这样而已。如果能将这里头的那些具备相当才能的人扶助起来,未来可期啊!” “这个我还真没有想过呢!”李大锤大感兴趣:“说来这些子弟当中,有一些人可能是真正的纨绔,但有的说不定是不得不变成纨绔,甚至还有些一些就是伪装成纨绔。” “李大哥一语中的!”张轻云笑了起来。“我始终认为,这世上不存在百无一用的人,只要是个人,必然就有他存在的价值。” “英雄所见略同,来来来,干了这杯茶!”李大锤笑着举起了手中的茶杯。 杯中茶一饮而尽,张轻云盯着李大锤:“那人和钱?” “有了目标,有了执行方案,人和钱,自然都不是问题!”李大锤道。 “给我一年时间,我让你看到我的成绩。”张轻云道。“明年这个时候,将会有源源不断地关内的情报,汇集到知秋院。” 李大锤点头道:“如果你真做到了,那么明年你就会成为知秋院的又一名副掌院,专司负责关内事务。你腰里的金牌,那就名副其实了。” “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张轻云带着思索的神色,道:“公开的信息里面说,泰安城的武力,只有一千巡丁,是真的吗?” “是真的,也是假的!”李大锤道:“泰安城有五万正式城民,还有十数万预备城民,当然,还有更多的想要成为泰安城城民的人,如果泰安城需要,我们可以迅速地组成一只相当强悍的部队。” “不是把人组织到一起发给武器盔甲便能称之为军队的。” “你再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便会了解到泰安城更多的细节。”李大锤道:“作为泰安城正式的城民,从十六岁始至五十岁,都有义务自备武器盔甲,随时等候城主府的征召。而那些预备城民,想要得到这种征召,还必须有人推荐。毕竟,战场之上立功,是最快的成为泰安城民的方式。而每个正式城民出征的时候,只能最多带上两名义从。” “这么说来,泰安城其实是有一种体制来保证这种征战之后的军队有相应的战斗力的是吧?” “当然!”李大锤笑道:“每个坊,每个区,每个街道,都是有严格的编组的。平时,是有效的城市管理,战时,便是如臂使指的军事体系。” 第三十五章:突如其来的敌人 张若脸色苍白地注视着前方不远处的杀戮场。 虽然参战双方加起来也不到三百人,但其惨烈程度,却是远超一般的战斗。 早先张若在庙中遇到的那场刺杀与眼前的战斗比起来,只能说是小儿科,一场游戏而已。 他们这支队伍之中如果不是有常建这位九级高手在,如果不是有袁融袁通两位七级好手在,他们绝对会输。 眼下护卫在张若身边的,只余下了令狐知书以及吴德等数人。 余下的,全部参与到了战斗当中。 看着常建终于格杀了围攻他的两名蛮酋,令狐知书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战斗虽然还在继续,但局面现在已经牢牢地掌控在己方手中了。 谁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远离边境上百里的地方,遭遇到一股多达近两百人的蛮族队伍。 “张公,这便是关外!欢迎来到关外这个残酷的杀场!”令狐知书微笑着道。 “这便是北元的兵马吗?”张若虽然想尽可能地表现出自己的镇静,但声音里仍然抑制不住地有些颤抖,这让他感到有些羞耻。 不过令狐知书对这位曾经的朝廷重臣倒算是刮目相看,毕竟能站着看完这样一场战斗的文士,都是值得他尊重一下下的。 “不是!”令狐知书道:“这是更北边或者更西边的胡人。北元跟他们比起来,都算是羞答答的小娇娘。这些人,是真正的茹毛饮血的野人。” 张若有些震惊,“那他们是怎么能够跑到这里来的?是北元有意纵容?” 令狐知书摇摇头:“谁知道呢!张学士,您对关外的地域环境恐怕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整个关外地域,与关内可是差不多大的,我所说的关内,可是包括了南楚的。而关内,应该有两万万人丁吧。可在关外呢,却只有几百万人口。如此宽广的区域,如此少的人丁,撒下去,能占得多少地方?所以关外啊,就跟筛子一样。” “这些胡人,并不受北元控制?”在长安,大家所认为的蛮夷,便是北元,也以为所有的蛮夷都是北元的麾下。 “当然不是。这三年关内土地之上相对平静,便是因为北元将他们的主力精锐布署到了北境和西境,应对的就是南下的这些蛮部!”令狐知书吐出一口长气:“也亏得有北元替我们挡下了这些蛮子,否则我们可就糟糕了。” “他们为什么要南下?”张若震惊地问道。 “天气!”令狐知书指了指头顶上乌沉沉的天空:“与去年相比,今年的冬天又提早了一些,清水河结冰也早了十天。而更北边更西边的温度相降更多,那边的蛮部活不下去了,便不得不南下求活。北元首当其冲地遭到了他们的攻击。眼下我们碰到的这一支,大概率是从哪个缝隙之中穿过来的,算是运气好,居然一路到了这里,不过这一路上,只怕我们辖下的百姓可就倒了大霉了。” “这些人攻击北元,与我们岂不是有共同的目标?”张若道:“令狐大帅难不成就没有想过与这些人结盟,灭了北元再说吗?” 令狐知书哈哈大笑起来:“张学士,敌人的敌人,有时候可不见得是朋友。而且......”说话间,常建提着一个蛮子纵马而回,将那人重重地丢在地上,那人四肢软软地垂在一侧,很显然是被常建捏断了,摔倒在地上却仍是怒目张发,昂起头扭着身躯向令狐知书爬来,倒像是一条毒蛇一般。 明知道此人已经没有了什么威胁,可是张若仍然是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令狐知书上前,一脚踩在那那个胡人的脸庞之上,厉声喝问着,一连串古里古怪的语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而且在片刻之间,换了三四种。 胡人拼命地挣扎着,看样子,很不服气。 于是又有四五个被俘的胡人被扔到了他的面前,令狐知书提刀将一人扎死,然后又厉声喝问,如是者三,那胡酋的眼中终于是流出了泪水。 一问一答之间,令狐知书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真正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官兵正纵马追击那些逃跑的蛮族,基本上那些人都难逃一死。 这是猝不及防的一战,也亏得官兵是真正的关外最精锐的军队,虽然是以少敌多,仍然取得了胜利,可饶是如此,伤亡数目也高达恐怖的三成。 三十余人战死,四十余人带伤。 便是参战的袁融袁通,一个背上被豁了一条大口子,一个大腿插了一支箭,那箭上也不知带了什么毒药,袁通整条腿都肿了起来。
不过两个人的神色倒是很振奋。 江湖仇杀与这样的战场争斗,可真的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令狐知书挥刀将受伤的那个蛮子首领砍死,随手扔了染血的刀子,对张若道:“张公,是西边的蛮子大部的前头部队,他们准备举族迁移,这一支正是从北元与我们之间的缝隙穿越过来的。一路上,已经屠了我们三个村子了,真正该死。” “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要与这支蛮部开战?” “这是自然,他们找到了这条缝隙,已经派了人回去报信,随后他们的大部队自然便会跟上。”令狐知书淡淡地道:“那个蛮子首领刚刚说,他们认为大秦的军民战斗力远远比不上北元,所以,攻击我们,取得一个落脚点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嘿嘿,我们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战斗力!” 张若看着那些倒在地上的蛮族战士,披头散发,身上穿着的基本上都是兽皮,手上的武器也粗陋不堪,不过一个个倒真是牛高马大,袁融袁通算是强壮的大秦人了,但在那些人面前,竞然就显得单薄了,更不用说张若这样本身就瘦弱的文士了。 “这些人竟然与我们和北元同时开战?”张若有些想不通。 “说开战那真是高抬了他们!”令狐知书道:“遥远的北边、西边,都是一些未开化的野蛮之地,部族多如牛毛,茹毛饮血之辈谁也不服,唯一能够让他们害怕的也就是刀子了。现在天气一年比一年冷,他们只能南下,可又没有一个统一的部署,全都是下意识的本能行为。一窝蜂地南下,一路上又彼此互相攻伐。互相吞并。北元也好,大秦也罢,在他们看来,都是敌人,挥刀子便上。” 说话间,士卒们已经是搭好了帐蓬。今天肯定是走不成了,这么多的受伤士卒要治疗,死了的士卒要收敛运送回去。 令狐知书请了张若进了大帐,火堆生起来之后,暖意立时便驱散了帐内的寒气。 两人在火边盘膝坐下。 “虽然我们也受到了攻击,可是北元承受了更大的攻击,这对我们来说,应当是一件好事吧?”张若问道:“如果两败俱伤,岂不是极妙?” “张公想多了!”令狐知书笑道:“这些蛮子的确很善战,但头脑简单,对上北元这样的国家,很快就会被打服气的。这也正是我们最为担心的地方。” 张若有些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这些胡人部族被北元征服的话,那以他们的战斗力再加上北元的管理、筹划能力,就会对关外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张公果然是聪慧之人,正是如此!”令狐知书道:“这些胡人部族本身成不了大气候,但如果他们被北元收服了,成为了北元人的马前卒,我们就麻烦了。北元主力现在正在北部和西部作战,这场由他们的皇帝主持的战事,从三年前开始,到现在已经进入到了高潮,也许两三年间,便要收尾了。” “那为什么我们这个时间不展开对北元的攻击呢?”张若道。 令狐知书大笑起来:“朝中不是对我们穷兵黩武一直很不满意嘛,动不动就是我们擅启边衅?” 张若脸色微红,他似乎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其实不是我们不想做,而是现实不允许。境内防御是一回事,主动出击又是另一回事!”令狐知书叹道:“关外,大帅能掌控的力量是有限的,到处都是牵扯的力量,到处都是需要考虑的因素。张公,您觉得泰安城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呢?对了,包括这一次拼命回护您的那个马匪李大锤,您也一直对他颇有好感吧?” “当然!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在你们手里了,在泰安城悬赏的,也有你们一份吧?”张若冷冷问道。 令狐知书一笑:“可是您知道吗?在关外,泰安城是能与大帅分庭抗礼的强大势力!军事之上,他们不输于我们,而在经济之上,我们甚至还可以说是要仰他们鼻息。如果不是我们还有朝廷每年输入的粮草军饷,那现在的我们,早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了。” 张若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对方,令狐野号称关外王,区区一座城池,一支马匪,能成这么大的气候?” “张公,反正此时也无事,我给你细细说说这泰安城吧!” 第三十六章:悍卒 十几堆篝火熊熊燃烧起来,热气蒸腾,使得那些飘落的雪花远远的便化成了一股水汽,袅袅飞走。 周围传来了野兽的声声嘶鸣,听起来数量只怕不少。 他们大都是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 白天一仗,这里死了超过两百人,浓烈的血腥气,对于这些嗅觉灵敏的猛兽而言,不谛于是开饭的邀请。 只不过真正靠近的时候,却又畏惧于这里无形的那股子杀气。 虽然是野兽,但对于危险的敏锐,却要比人类强上太多。 他们只是想开饭,可没有想过搭上自己的性命。 不过在这样的季节里,想要饱饱吃上一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纵然害怕,却又盘恒往复,舍不得放弃。 对于黑暗之中数量似乎越聚越多的野兽,火堆周边的这些战士们毫不在意。 此刻的他们,正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声说笑。 那些野兽对于他们说,就好像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虫子。 张若盘膝坐在火堆前,注视着这一切。 白天里当场战死了三十一个,后来又有四个伤势太重难以支撑,直接被同伴挥刀给了一个痛快。 当时那场景,直接便让张若他们这一群来自长安的人脸上血色尽失。 即便是袁融袁通这两个江湖好手也是如此。 挥刀与敌人搏杀,他们是不怕的, 但将刀子挥向受了重伤的战友,他们以前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的。 可在这里,似乎很平常。 砍人的和被砍的都很平静。 被砍的看起来还很感激。 三十五具尸体,此刻就被他们自己身后的披风裹得紧紧的,一根带子一勒,便成成了一个圆筒状的物体,一排排地码在一边。 活着的人,就在他们的身边喝酒吃肉谈笑。 张若内心深处,实在是难以接受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行为。 死去的人当中,有好几个是他熟悉的面孔。 其中一个很年轻的,很爱笑,长得也清秀,说话也斯文,据说是读过几天书的,所以被令狐知书派到自己身边跟自己说说话。 今天也战死了。 张若去看了他的遗体,他的头扁了,他的同伴说是被蛮子用一根粗大的木棍子直接敲在脑袋上的,直接将脑袋敲没了半边。 张若努力地想在脑子中回忆起那张爱笑的面庞,可每每快要成形的时候,就被那具遗体上最后恐怖的画面所取代。 吴德和剩下的三个捕快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儿来。 远处传来了喧囂之声,紧跟着便听到了袁融的大笑之声。 吃饭的时候,袁融兄弟两个被一个少了半边耳朵的校尉给请走了,那个校尉本来脸上就好长一道刀疤,现在又没了一只耳朵,草草包裹了一下的这个家伙被缠得只剩下半只脸,却仍然提着一个酒坛子将袁家兄弟拖走了。 袁融兄弟到底都是七品好手,在这一群人中,除了常建就数他们两个武道修为最高,所以白日里那场厮杀,两人双刀联手,的的确确是立下了大功,死在他们两人手上的蛮子,二十个是有的,而且还都是蛮子里头很厉害的那种。 这些士兵中有很多人可以说是因为他们两人,这才活了下来。 厮杀汉子不管上头的那些弯弯绕绕,但凡一起杀过敌,一起流过血,那就是好兄弟,好朋友。 至于以后如果立场不同了,又要面对面地互相干起来,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今天的酒,今天喝。 以后的麻烦,以后再说。 吴德有些羡慕地看着远处被众星捧月一般的围在中间的袁融兄弟,两个说话嘴巴都有些打结了。 白天他本来也可以上的,可是令狐知书说了一句让他们保护张若,他也就顺水推舟没有去。 所以现在,喝酒欢呼众星捧月也就没有他们的份儿,他们只能陪着张若一起坐在这里。 虽然酒肉不缺,但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意思。 张若自然不会想到这些。 他脑子里想得是另外的一些问题。 在奏章之中看到的是一个关外,现在自己亲眼见到的又是另一个关外。 民间、朝廷、官方嘴里的令狐野是一个人, 但今天令狐知书嘴里所说的又似乎是另外一个人。 一个是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 一个是忠君爱国忍辱负重的中流砥柱。 而那个救了自己一命还带走了女儿轻云的那个李大锤呢? 在张若自己的映象中,这个人虽然明珠投暗,走上了邪路,但身上却不失正气,敢于扶弱锄强,怎么也能算个侠盗。 但今天却又听到了另外一个版本,那便是这家伙心怀叵测,泰安城与李大锤互相勾结,其实力竟然可以与拥有十万大军的令狐野相抗衡,至少是能够牵制官军,使官军不敢轻举妄动。
也正是因为泰安城的牵制,使得令狐野有些事情根本就做不了,徒呼奈何。 孰真孰假? 现在的张若无法判断。 他自然是不会相信令狐知书的一面之辞, 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的如果是全部的真相,那才是真有鬼了。 几分真几分假,那需要自己去做出判断。 只不过让张若有些疑惑的是,令狐知书跟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前不久,他们可还是想要自己的命的。 仅仅是因为李大锤的强势介入,才让他们改变了态度吗? 夜已深。 喧囂的营地终于安静了下来, 除了巡营的士兵,剩下的人都回到了营帐之中休息。 刚刚烧过的那些草木灰马粪之类的东西往大帐的地上一铺,再往上铺一张毯子,军士们便睡得鼾声震天。 远处的野兽的叫声,倒是更加的密集了一些。 心中有事的张若自然是睡不着的。 耳朵里不时传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似乎有野兽潜行到了附近。 天色放亮,随着号角声声,士卒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地爬了起来,收拾帐蓬,套好马车,准备启程。 三十五具战死士兵的遗体被码柴禾一样的堆在了几辆马车之上,被士兵们用绳索固定好。 看着张若的脸色不太好,令狐知书道:“这还算是幸运的了,虽然战死了,但还是能囫囵的运回去下葬,家里人也有个上香烧纸的地方。有时候打了败仗,连尸体都收不回来,家里只能弄个衣冠冢,那才叫惨。” “那些人呢?”马蹄得得,经过了昨日的战场,被杀死的蛮子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地上的滩滩积血今天已经变成了黑色。 张若终于知道昨天有些奇怪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了。 一些胆大的野兽,还是潜行了进来,此刻有些尸体已经被咬得破破烂烂了。 “这些人,自然便归老天爷收了!”令狐知书道:“咱们这关外,别的不多,野兽多,咱们一走,用不了多少天,地上跑的,天上飞的,草里爬的,都会来帮着解决的,现在天气凉了,倒也不会生出瘟疫什么的。要是天气热,好歹也要搞把火,烧了了事。” 张若点了点头,他并不可怜这些蛮子。 昨天战事过后,从这些人身上收集来的战利品让张若愤怒异常,很明显,那都是他们抢来的,而能抢到这么多的东西,便能猜到他们这一路前来,屠杀了多少大秦人。 死有余辜! 悠长的号角之声伴随着令狐知书下达出发的命令一起响起。 现在这支队伍只剩下了六十余人,却仍然如先前一般,放出了十余骑作为前哨,后面也落下了十余骑。 中间便只剩下四十余人,但却有近两百匹马以及十数车物资和装尸体的车子。 雪花飞舞而下,没过多久,便把这些车马,都妆点成了白色。 张若看着这些彪悍的士卒将官,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长安的禁军, “吴德,你比我更熟悉长安禁军的情况,你觉得,比之关外士卒,禁军如何?” 压低了声音,张若轻声问道。 吴德苦笑道:“学士,这没得比。” “什么叫没得比?”张若板起脸:“你直说你的感受便是!” “那些修习武道的将领我不敢说,但普通士卒,只怕关外的这些人,一个能打禁军十个!”吴德低声道:“而且学士,军队作战与单打独斗又不同,胆气、血气、煞气比装备、武道修为更为重要,您看看昨天,那些野兽连靠近我们营地都不敢,就是怕了这股凶煞之气!” “李大锤的那个什么天字营跟他们比如何?” “只怕要略强一些!”吴德道:“毕竟那天字营里有重甲骑士。学士,说起来还有那个萧长车带领的军队,我看着他们便有些后背发凉。” “关外皆悍卒,可关内却还是文恬武嬉,目中无人,将来真要有事,该如何是好?” “学士,关外军队,不也是大秦的军队吗?”吴德道。 是啊,关外的军队,也是大秦的军队,但这也要朝廷有能够压制他们的力量才行。 如果枝叶比起主干要强大了,单凭一个大义名分,真能摁得住这些骄兵悍将? 天下承平还好,要是天下一乱,只怕便是祸起萧墙。 可要天下承平又是何等艰难啊! 很多人,没事还要生事,更何况眼下,本来就是多事之秋呢! 不知多少人都在暗中使劲,只想着拔剑而起,进而逐鹿天下吧! 愁! 第三十七章:关外节帅 振武城是关外重镇,是十万关外驻军统帅行辕所在地,他是一座地地道道的兵城,城内外军民加起来约有十余万众,在关外几个重要的城镇中人口是仅次于泰安城的存在。 十万民众,除了士兵便是士兵的家属。 但实际上,振武城的人丁是远远不只户藉之上显示出来的这些人数,因为这里还存在着大量的奴隶。 大秦不允许奴隶的存在,但在振武城,这些人又有另外一个称呼:俘虏或者是罪犯。 不管是在战争之中被抓住的俘虏,还是在剿匪战争之中捉住的流匪,又或者是犯罪被抓起来的家伙,他们可不会被关在牢里白白地吃饭。 振武城不养闲人。 俘虏要么被砍了脑袋作肥料,要么便是被发卖给军士们成为奴隶,而罪犯几乎都是大秦人,这些人自然不能被当成奴隶来对待,令狐野即便权倾关外,也不敢这么做。这些罪犯,基本上都在官府的那些屯垦点上劳作。 当然,在这些地方你要是得病啥的死了,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军官士卒们在振武城内外拥有大量的土地,他们自己是怎么也种不过来的,所需要的大量劳力,便是这些被抓住的俘虏。 在振武城的人看来,这些人,自然是不算人的,只能算是人形牲口。 十万关外驻军,分散驻扎在关外各大战略要地,交通要道,边境重镇,真正驻扎在振武城的,只是令狐野的亲军部队,大约一万人。 但校尉级别以上的军官的家属,却都必须住在振武城。 这也是令狐野控制关外各大将领的手段之一。 令狐野是朝廷敕封的大将军,大将军已经是武职的巅峰了。 而在关外,令狐野还将行政权也控制在手中,真正的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在大将军统帅之下,其实还有像另外数名由朝廷敕封的正式将军,比方说萧长车的车骑将军。 理论上讲,这些由朝廷敕封的正式将军都有自行统军,自己开府的权力,可在关外,真正做到了这一点的,只有萧长车。 剩下的两名重号将军,如卫将军万峰,左将军王德,都已经沦为了令狐野不折不扣的附庸。在振武城中住着豪华的府,娇妻美妾环绕,除了在需要他们签字的时候盖上自己的印章之外,任事不管。 当然,该给他们的好处,那是一文也不会少的。 又是一年一度的驻扎各地的将领回振武城述职的日子,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也是振武城最为肃然的时候,因为赏罚也会在这一时间内进行。 有的人欢天喜地升官,有人愁眉不展被免职,当然,也有人直接被拖去校场砍了脑袋。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反之,一人坠落,自然便有无数跟其相关的人,被打落尘埃。 每年的这个时候,也是一次权力的重新分配,财富的重新分配的契机。 当然,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些都无所谓。 比方说萧长车。 此刻的大将军行辕节堂之内,数十名校尉以上将领肃然而立,有资格坐着的便只有四个人。 左首第一人,车骑将军萧长车,此刻的他,正无聊地拿着一把小锉刀在锉着指甲。他的下首,坐着卫将军万峰。 萧长车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着文官服饰的中年人,面色红润,三缕长须梳理得整整齐齐,一直含笑看着对面的萧长车,要是给他配上一柄扇子,活脱脱的就是一个狗头军师。 这是掌书记李国华,实权可以算是令狐野之下第一人。看他瞅着萧长车那眼神,满满地充斥着关爱之色。 只不过萧长似乎很不喜欢他,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 李国华的下首,坐着左将军王德。 后堂响起了脚步之声,记室参军令狐知书出现在众人眼前,冷冷地扫视了众人一眼,大声道:“大将军到!” 哗啦一声响,所有的将领们都半转身子,面向上首那张虎皮交椅,李国华、万峰、王德也都站了起来。 只有萧长车,慢腾腾地将手里的锉刀放回到了腰间夹袋之中,这才站了起来,似乎是与他有着某种默契似的,他刚刚站直身子,关外十万大军的统帅,名义上的主人令狐野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令狐野的个子很矮,只到萧长车的脖子位置,身材敦实,圆脸盘,两边嘴角微微下拉,这使他看起来始终是一副苦相。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两道眉毛极粗极黑,呈一字形置于眼睛之上。 下首诸将领都是身着正式的礼服,他却是只随意地穿了一夹袍。 “见过大帅!”所有人都欠身为礼,便是桀骜不驯的萧长车,此时也是规规矩矩的行礼。 “罢了。”令狐野随意地摆了摆手,看着直起身子的萧长车,脸上却是有了些笑模样:“快要年关了,长车这一趟将那些流窜的马贼收拾了一遍,也能让关外百姓过一个祥和喜乐的年节,辛苦了!”
“份内之事,不敢言苦!”萧长车道。“只是今年行辕还差我们一半的耗费没有给付,还请大将军怜惜儿郎们养家糊口不容易,早早拨下,也让他们能过个好年。” 令狐野哈哈大笑起来,“长车啊长车,你跟我说话,三句话没说完,就要钱,哈哈哈,我们两个,难不成就是一点儿钱的关系吗?” 上头坐着的三人也都笑了起来。 看着他们笑,下头的校尉们便也凑趣地跟着呵呵笑,只不过萧长车转过来头扫了众人一眼,笑声立马便少了一大半,连万峰王德也抿住了嘴,将笑声收敛了些。 萧长车这个人是真不讲理。 惹恼了他,他会找上门殴打人的。 别说下面的这些校尉了,便是万锋王德也被他堵过门,将这二位吓得不敢出门,最后还是记室参军令狐知书拿了大将军的令箭,才让萧长车离开。 “国华,真还差一半吗?”令狐野笑着转头。 掌书记李国华点点头:“今年收成不好,朝廷里头又多有杂音,本身该拨付给我们的钱粮,只到了七成,而因为蛮族不停地渗透进来,关内诸地多有村落遭殃,士卒战死很多,抚恤费用大增,没奈何啊萧车骑,不是只差了你的,大家都差了!” “是的是的,我的麾下,还只拿了四成!”一边的卫将军万峰赶紧帮腔,下头站着的有几个校尉低下了头,脸上露出愤愤之色。 他们该是卫将军万峰的下属。 对比起车骑将军萧长车强势讨薪,万峰就只能唯唯称是,他这个卫将军是不缺钱用,但下面的兵马,大部分可就指着薪饷和各类耗费来过日子的。 “挤一挤,挤一挤,再给长车拨一点,怎么地也要把这个年节好好地过一过!”令狐野对李国华道。 “遵命!”李国华拱手道:“那我就再去想想办法,看看那里还能挤出来一点!大帅啊,我这个掌书记只是一个凡人,不是神仙,可真是变不出钱来,不患寡而患不均,车骑将军的拿了五成,已经是诸部之中最多的了,这要是再给,岂他部队岂不是要闹将起来。” 闻弦歌而知雅意,一直在看风色的左将军王德立时便搭腔道:“是啊,大帅,您可不能太偏向萧将军了,咱们也是风里来雨里去一年辛苦呢!” 萧长车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也懒得搭理这个家伙。 令狐野呵呵笑了起来:“这么说来,我这个大帅,还真得给大家变出一点钱来才行了!” 众人都看向令狐野。 令狐野的笑容却是慢慢地收敛了起来,两道浓眉从一字形变成了一个倒八字形,屋内顿时便变得雅雀无声,似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令狐野的这副模样,便是要杀人了。 虽然每年这是惯例,但每到这个时刻,却总是让人战栗。 “知书,你来说!”令狐野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之中传来,让人后背里嗖嗖地冒着凉气。 “前些时日,卑职前去迎接张若张学士!”令狐知书道。“半路之上,却是遇见了一股蛮子队伍,一场苦战,我部折损了近四十名战士才全歼了这股蛮匪,这股蛮匪潜入到境内之后,前前后后已经屠灭了六个村镇,死伤百姓约在千人以上。” “杀得好!”万峰眉飞色舞,“记室果然豪勇,这些蛮子可不好对付,以少胜多,此战可谓经典啊!” “重点不在这里!”令狐知书微笑着道。“重点在于,这些蛮子潜进来的过程以及他们做下的案子里头还有些蹊跷。” “是吗?蛮子茹毛饮血,野蛮之极,而且行事不能以常理度之,即便是有些蹊跷那也是能理解的。”万峰道。 “卫将军,莫非您以为我和我的麾下儿郎都是吃干饭的吗?”令狐知书却是冷了脸:“这股蛮子,一路之上只屠了三个村镇,还是很穷的几个村镇,另外三个富裕的村镇,凶手却是另有其人。这是有人看到了蛮子潜入,自以为得到了机会,便敢冒天下之大大不讳,杀我子民,夺取钱财,嫁祸蛮子。” “还有这等事?”万峰一脸的诧异,“不会又是那个李大锤吧?” 令狐知书呵呵笑了起来,冷凌的眼光看向下头的两排校尉,“你们说,是谁做的呢?”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做案的人,便是今日到场中的某一名将领,联想到早前公布的蛮子潜入的方向,那么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一名校尉脸色灰败,身体摇摇晃晃。 “陈良,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令狐知书问道。 陈良绝望地轻头看向万峰。 万峰却是一下子跳了起来,“陈良,莫非是你吗?你好大的胆子!” 第三十八章:挖坑 行辕外头,传来了女人孩子的哭喊之声,陈良脸色灰败,不停地以额砸地。令狐知书的麾下行动极快,也许是在这场会议刚刚开始的时候,铁幕下属的兵马,已经围了陈良的府邸,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把陈良的家人全都给逮了来。 令狐野慢条斯理地翻着令狐知书呈上来的单子,那上面是从陈良家里抄出来的贵重物品。 “竟然只有三万两银子!陈良,你把抢来的东西,藏到哪里去了?”令狐野的声音一向很小,这使得行辕中的每个人,都需要竖起耳朵仔细来听才不致于听不到或者听错了。 你要是听错了,自然便是你的错。 “大帅,钱都分了,分给下头的士卒了!”陈良嘶哑着声音道。 “好,好好好!”令狐野笑了起来:“这个理由真好。分给下面士卒了,这样我这个大帅可不好去讨要了,一讨要,很有可能便激出兵变来,我记得你的麾下,是有三千人吧?每个人分了多少?” 陈良抬头,上面萧长车将脑袋搁在圈椅椅背之上,不知在想着什么,对面李国华始终是笑嘻嘻的模样,左将军王德转着脑袋,时而看看陈良,又时而看看上头的令狐野,而万峰,则死列地盯着陈良。 “末将,末将记不得了,末将没有清理!末将该死!”陈良带着哭音又在地上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三个镇子,两千多人啊!杀得干干净净啊!”令狐野叹了一口气:“陈良,你说你该是个什么罪?” “请大帅看在末将与北元多年鏖战不曾后退半步的份上,只诛末将一人,饶了末将家小,末将下辈子给大帅做牛做马!” “陈良啊,你看看,在这大帐之中,有哪一个不是战功赫赫,有哪一个身上不是伤痕累累?”令狐野冷笑:“你要是出去抢北元人,抢那些蛮子,那我为你请功,但你把刀子对准了我们自己人,你觉得,仅仅你一颗脑袋便能了事吗?别说是在这关外了,便是报上朝廷,少得了你一个族诛吗?” 陈良整个人都萎在了地上,浑身颤抖,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长车,你说说这事该怎么办?”令狐野转头问萧长车。 萧长车懒洋洋地抬起头来:“大帅,赏善罚恶,这是掌书记的职责,是杀是饶,这是大帅您对部下的恩典,我可不能越俎代庖。” “你啊你,总是这样泾渭分明,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吗?”令狐野笑道:“国华,你说吧!” 李国华清了清嗓子,道:“大帅,陈良犯下了这样的大罪,自然只有死路一条,不过他终究还是朝廷兵部正式委任的将领,现在朝廷正说我们嚣张跋扈,不把他们的命令放在眼里,所以要是杀了陈良,不免又给他们一个口实,我的意见啊,是将这家伙的罪行查清楚了然后上奏朝廷,由朝廷来处置,到时候是押送长安还是就地处斩,由朝廷拿主意,您说可以吗?” 令狐野叹了一口气:“我们在关外吃雪喝风,抛头颅洒热血地替大秦抵挡北元和各路蛮子的侵袭,而长安那些脑肥肠满的家伙,却还在挖空心思地猜忌我们,算计我们,想想真是让人丧气。就这样吧,知书,把这个陈良这些年来的问题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要做成铁案上奏朝廷,免得到时候他们又说我清除异己!” “遵命!”令狐知书拱手道。 陈良被拖了下去。 拖下去的时候,他的眼中满满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其实屋里其他将领也很诧异,以大帅的脾气,像陈良这个级别的将领,说砍了就砍了,今日怎么转了性子,居然要将其交给朝廷? 以朝廷现在对大帅的猜忌,只怕像陈良这样的回到了长安,立刻就会被判无罪,转而让他领兵来对付大帅呢! 什么铁案不铁案的,对于长安那些权贵者而言,还不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只要我令狐野还是这关外十万大军的统帅,就得殚精竭虑地为大秦镇守边关,不让敌人有半分可趁之机。大家都说说各地的具体状况吧!钱的事情,你们不要操心了,在过年之前,至少给大家都补到七成,行不行?十成今年大家是不用想了!” “多谢大帅!”屋中诸位将领一个个都喜出望外。 七成,已经很了不得了。 往年,也就是这个数目。 今年这般艰难,还能拿到七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今年一年的艰难,更多的问题,倒不是北元,而是来自朝廷对关外的猜忌。 该拨付给关外的钱粮,足足少了一半。 别看负责朝廷财务的张若张学士现在被朝廷撵到了关外,但人送来了,钱不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朝廷某些人用心之险恶,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张若攻击令狐野,所以朝廷把张若给令狐野送来了,以表示对令狐野的绝对信任。 但对于令狐野急需的钱粮,却扣着不给。 典型的口惠而实不至。 而张若当真死在了令狐野的手中,那令狐野在关内的名声,也就算是完了。本来在朝廷的有意无意地宣扬之下,令狐野已经成了一个盘踞一方的权臣,再杀了名声在外的张若,后果可想而知。 令狐野其实是真想张若死。 但这个人可以死在马贼手里,可以死在刺客手里,就是不能死在自己手里,不能死在振武城。 对于如何处置张若,令狐野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自己不能杀,那就借刀杀了也就是了。 朝廷这两年,不是对萧长车很感兴趣吗? 那好,就把张若给萧长车。 以张若的臭脾气,以萧长车对于那些敢言放弃关外的人的厌弃以及这个人的暴脾气,估计用不了几天,就一刀砍了张若。 到时候,万事大吉。 除开朝廷的刁难,就是境外蛮部的渗透。 关外太大了,蛮部就像是地下的老鼠一般,你不知道他们啥时候就摸进来了,这些年来,抓了这么多,杀了这么多,但这些蛮部仍然一茬接着一茬的冒出来,而且有愈来愈多之势。 据说是因为西北、北边气温骤降,已成了不适宜人待的地方,逼迫着这些蛮部不得不南下。 当下看,这些人还成不了气候。 但是如果这些人最终投了北元,或者被北元征服了呢? “大帅,不能听之任之啊!”萧长车站了起来,大声道:“二年前,我们得到相关的情报,一年前情报得到证实,北边、西边的胡族大举南下,北元皇帝御驾亲征,与他们打得不可开交,我们已经失去一年了大帅,如果坐视北元收伏了这些胡人部族,到时候,难受的可就是我们了。” “萧车骑,你又要说进军北元这一套了!怎么打?以前不是没有打过,我们大军出关,北元的主力立时便大踏步地后撤,长距离的后勤运输是我们的死穴,别说我们现在钱粮伫存本就不足,就算充足,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北元输得起,我们输不起哦!”王德看了一眼上首的令狐野,道。 他所说的输不起,自然不是说大秦输不起,而是说令狐野输不起。 “大帅,我们没有必要大举向北元进攻!”萧长车道:“只要我们拿下杀猪岭和青铜峡,至少在将来与北元再度冲突之时,我们能进可攻,退可守。” “萧车骑,杀猪岭和青铜峡是关键,我们知道,北元也知道,一旦我们进攻那里,就无异于要和北元大干一场,这与全面进攻有什么差别?”李国华一摊手道。“北元皇帝次子铁勒守在青铜峡,不就是要占着这一战略要点吗?” “如果大帅同意,萧某愿意去试一试!”萧长车转头看着令狐野。 令狐野缓缓摇头:“长车,事关重大,轻忽不得,这事儿,后头再议吧!” “大帅,一旦北元完成了对这些胡人部族的整合,我们就麻烦了!” “现在我们的麻烦已经很大了!要击败北元,需得大秦倾力而为之。”令狐野道:“否则就算我们能取得一次两次的胜利,也不过是隔靴搔痒,有什么用呢?北元恢复起来极快,但我们却会越打越弱的。长车,你说说,这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萧长车叹了一口气,坐了回去。 本质上来说,令狐野这话说得没有错,想要彻底击败北元,必须要大秦倾全国之力方有可能,关外十万大军,现在守成还嫌不足,要主动进攻,着实力量单薄。 如果能联合泰安城和李大锤他们呢?如果能整合关外所有的力量呢? 萧长车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但随即又断然否决。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关外各大势力之间的关系综错复杂,有一些本身便与北元有着说不清扯不明的关系,还有一些背后站着的就是北元,怎么整合? 大帅压根儿就没有进攻北元的打算。 他只是在想着如何让自己的实力更加地强大。 他在等待机会,如果关内有机会,这个家伙一定会抛弃关外,挥兵入关的。 这是李大锤对萧长车说的话。 接下来那些将领讲些什么,萧长车已经懒得听了,今天来会议的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还能拿到两成的钱粮。 不过令狐野要从哪里去找这些钱呢? 陈良这个家伙,可是拿不出来。 大帅和李国华又在给人挖坑了,想着先前李国华那番义正辞严的话,萧长车不由得扁了扁嘴。 第三十九章:暗之镰刀,明之锋刃 春风得意马蹄疾。 萧东伟用手指勾着马鞭悠悠地转着,满脸都是欢喜之色。 还是自家将军有牌面,硬生生地又弄来了二成钱粮,再加上今年从马匪那边抢掠来的,麾下士卒们这个年就又好过了。 这狗日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冬季一年比一年长,耗费自然也就越来越大,儿郎们都是有家有口的,没有足够的钱粮,让大家怎么活? 钱粮是人的胆,没有这些,你让兄弟伙儿给你卖命,脸恁大呢? “将军,陈良那厮,胆子真是大得没边了!”萧东伟道:“这样的事情居然也做得出来。那家伙我记得以前是很耿直的一个人,打仗那是没得话说。这一次,只怕是保不住小命了,可怜他去年才得了一个小闺女呢,去年回来的时候,还请我们去喝了满月酒,长得水灵水灵的。” “杀了那么多的无辜百姓,便是族诛也不冤!”身后,一名护卫愤愤地道。“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缴税、乐捐每年都压得人抬不起头来,最后还遭这样的劫难!” “钱到哪里去了?”萧长车突然问道。“那三个镇子都比较富裕,里头还有些一在关外名声不小的商户,全都被灭了,那钱呢?陈良家里只有三万两。你们信剩下的他真分给普通士卒了?” 萧东传独眼灼灼发亮:“将军,你的意思是说,这后头还有文章?” “文章大得很呢!”萧长车哈哈一笑:“陈良才多大点儿家当?大帅要给大家把今年的钱粮补足到七成,从那里弄钱来?陈良肯定是给下头的士兵分了钱的,但分了多少并不难查,大头去了那里?” 萧东伟揉着自己的黑眼罩子,乐呵呵地道:“这么说来,有大人物要倒霉了。不过即便是大帅,也不好动他吧?” “所以留下陈良,声称要送交朝廷处置啊!如此一来,自然会有人着急,想要早点让陈良一命归西,如此一来,岂不是人赃俱获!”萧长车淡淡地道:“一箭双雕,向来便是咱们大帅的风格嘛!” “还有一只雕是谁?”萧东伟有些疑惑。 “陈良!” “为什么是他?” “你刚刚不是说了吗?陈良打仗是没得说!既然幕后真凶被揪了出来,陈良这样的人自然便能无罪,你说说,从一个待死之囚一下子又无罪释放,官复原职,陈良最感激谁?”萧长车笑道。 “得!”萧东伟大有些遗憾:“这么说来,以后又少了一个我看得上眼的酒友了!” “喝酒归喝酒,这又有什么妨碍!” “我是不在乎,您也不在乎,但只怕以后陈良就在乎了哦!”萧东伟叹气道:“您跟大帅的关系,在关外又不是什么秘密!” 萧长车歪着头看着独眼的将军,笑道:“跟了我,后悔了?” “除了受点穷也没有别的啥,但这快意嘛,却是别处怎么也寻不来的!”萧东伟哈哈大笑:“其实比起普通人来,我们的日子已经过得很好了,知足者长乐!” 萧长车伸手拍了拍萧东伟的肩膀,没有说话,但却又如同说了许多的话。 “将军,我回家了!”勒马于十字路口,萧东伟笑道:“又是三个月没有归家,屋里婆娘娃娃望眼欲穿呢!” “放你十天假。”萧长车挥挥手。 “多谢将军!”萧东伟大喜,匆匆一拱手,两腿一夹马腹,得儿的一声,马儿已经是窜了出去。 身后传来了同伴们的笑骂之声,却是也顾不得了。 萧长车军纪极严,犯了奸淫这一条,基本上都是掉脑袋的下场。即便是萧东伟这样的麾下心腹悍将,都不敢越雷池半步,惶论其他人了。 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萧东伟自然想早点回去好生乐呵一番。像他这样的将领,家里除了正妻,妾室自然也是不缺的。 一想起能有十天假,萧东伟岂有不乐开花的道理? 大帅行辕后堂,令狐野盘坐矮几之后亲自烹茶,不过对于令狐野煮的茶,令狐知书是敬谢不敏,李国华倒是爱喝,不过令狐知书一直深刻怀疑这家伙只不过是为了讨自家叔父欢心而已。 令狐知书还是喜欢简简单单地喝一杯开水冲泡的炒茶。 叔父那样把茶揉碎了放在茶壶里煮,然后再往里头加上牛奶或者羊奶以及姜、炒熟的麦粒以及一大票香料,然后得出一壶味道怪怪的茶来,令狐知书坚决不喝。
令狐野还喜欢赏手下一大杯这样的茶。 有资格拒绝的,也不过廖廖几人而已。 “那家伙会上当吗?”虽然是自己亲手布的局,但令狐知书还是有些不自信,必竟这个局,怎么看都是非常浅显的,稍稍用心想一想,便能看出这里头埋藏的险恶用心。 “放心吧,用不了两天,你就会看到结果!”李国华唏唏嗦嗦地喝着茶,连着里头的那些内容也嚼巴嚼巴吞咽了下去。“贪婪的人总是会被利欲蒙蔽双眼,在危难临头的时候,却又抱着侥幸心理。” “但愿如此,真要不上当的话,叔父您今天刚刚许给众将的耗用,可就要落在空里了,失信于大家,可不是什么好事!”令狐知书道。 “拿下了那家伙,今年不但能让众将士满意,还能有富余。”令狐野竟然将一杯刚刚倒出来的热气腾腾的茶闷了下去,然后还咂巴咂巴嘴,显得意犹未尽。 “明年呢?总不能逮着另一个又下手吧?王德可是一直谨慎得很!”令狐知书却是愁得很。 “你就别想这样的美事了!”李国华笑着道:“王德正在努力地攀附朝内大员,想要调离关外,这几年来,每年都给那位送的金银珠宝,多达十万两。” 令狐知书有些牙痒痒,这么多钱,当真是可惜了。 “王德真差钱,都没有做这种事,万峰不缺钱,偏偏还贪得无厌。” “王德玩命地克扣他的手下,他反正是打着离开关外的主意,这里将士的死活,他才不管呢!而且这锅啊,最后还是大帅在背。万峰呢,已经在关外生根发芽了,就还得照顾着下头军士的情绪,不敢向军士下太狠的手,便只能生出些别的歪心思来了。不过这样也好,最终还不是便宜了大帅!”李国华笑得跟只夜枭似的。 令狐知书叹口气,“其实王德真走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少了一个左将军,朝廷便有理由再派一个来,要是来一个厉害的呢!” “所以,他也走不成啊!”令狐野微笑道:“我不同意,他能去哪里?这些年来,左将军麾下将士的怨气已经积得够重的了,时机一到,拿他来祭旗,一平将士心中怨愤,正好使士兵归心!” 令狐知书连连点头:“叔父,今日萧长车主动提出要攻击青铜峡,杀猪岭,您为何不让他试试呢?成了,是大好事,不成,其实力受损,也免得他在您的面前一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样!” “知书,你嫉妒他了?”令狐野笑问。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令狐知书摇头。“只是觉得叔父对他太忍让了。” “你是我暗中之镰刀,萧长车啊,我可是期望他成为我明处之锋刃的。有能耐有本事的人,总是会让人看重而且容忍的。”令狐野道。“知书,你要明白,想要做大事,心胸便要宽广。如果手下一味地都是随声附和之辈,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呢!” “萧长车如此桀骜,只怕很难让他成为您明之锋刃呢!” “为什么不能呢?萧长车对于大秦,可没有多少感情,他在意的,只是击败北元,报仇雪恨。至于跟着谁,对于他而言,一点儿也不重要。” “可是叔父,真有机会,我们是会彻底放弃关外,挥师关内的!”令狐知书压低了声音。“这可是与萧长车的愿望背道而驰,到时候只怕会翻脸,需得早做布置!” “萧长车多聪明的人啊!”李国华道:“他很清楚,以现在大秦中枢的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想过北伐,而现在大秦的实力,也没有能力北伐,再过些年,大秦只怕会更加地孱弱。他想要复仇怎么办?统兵北上自己单干?那是自取其辱。所以到时候,他会明白,他需要的是一个强盛的朝廷,一个英明果敢的主上。” 令狐知书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如果到时候大秦一乱,他北伐的意愿就更加地要落空,想要北伐,就需要迅速地结束大秦之乱,这便是可以利用的一点!” “正是如此!”令狐野道:“萧长车练兵、用兵,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将领,到时候他能做为我的先锋挥师关内,就关内的那些软脚虾,哪个是他三合之敌?” “叔父深谋远虑!侄儿佩服之至。这么说来,以后我对萧长车还得更好三分才行,哪怕是热脸贴个冷屁股呢,也要让他觉得我们令狐家对他是真不错。”令狐知书道。 第四十章:刻意为难 张若一行人切实地体会了一把振武城的高物价。 一间最为普通的客栈,三间勉强能容身的客房,不是按房收费,而是按人头收费,每人每天一两银子,号称包吃,不过一天只有两顿,饭菜的质量,只能说能让人吃饱,就不要奢求其它什么的了。每天基本上就是糜子粥,窝窝头,面饼,咸菜,晚上会有一碗肉汤,上面飘着一点点油星。 想要大鱼大肉,也不是不行,加钱。 振武城的人宰外地客,那是万众一心,同仇敌忾的。 而且振武城是令狐野的行辕所在,又是所有关外人绕不开的存在 所以外地人不是万不得已,是不会在这里落脚的,即便有不得不来的原因,那也是快手快脚地办完事,然后迅速地离开。 张若,袁融袁通兄弟,再加上吴德和他剩下的三个手下,一共七个人,就算只保持最基本的生存,每天便要七两银子。 纵然算不上什么天价房费,但也着实算得上昂贵之极了。 即便是在长安城,住客栈包伙食,一个人也用不了一两银子。 关键是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进入振武城的第一天,吴德便立即带着张若去了行辕投书,在他想来,只要对方收了文书,接收了张若这个他押送的人犯,然后给他一封回文,他就可以打道回府了,跑得快的话,还可以在过年的时候赶上跟家里团聚。 只不过对方的确是收了文书,但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张若之后,却并没有将这个名义的人犯收走,而是让他们回去等消息,至于吴德想要的文书,自然也是没有影子。 没有回文,吴德的差事便不算是完成,便也只能等着。 至于与对方讲理,吴德还真不敢。 别看对方客客气气的,但这可是大帅的行辕所在,出来见他的这名武官,可是正儿八经的五品官,比吴德的级别可要高多了。 到了关外,与关外的那些大兵也打了些交道了,就没有一个是讲道理儿的主儿。上一刻还笑吟吟地与你称兄道弟,下一刻便能翻脸抽刀子架在你脖子上吆五喝六。 只是这一住便是十余天,要不是还有袁融袁通这两个江湖大豪,吴德与张若只怕便会被扫地出门,要去街上流浪了。 振武城是一座兵城,这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与军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比方说他们住的这家客栈,大厅里便支着一个人形的木头架子,架子上居然挂着一副铁甲,旁边竖着一柄斩马刀。 据小二很骄傲地介绍,这是他们掌柜的。 这让张若等人有些意外,那个拄着拐整天在柜台后面昏昏欲睡的老家伙,居然曾经在战场之上立过大功吗? 从军队里退役出来能够带走刀枪算不得什么稀罕事,但能够带走一套全身甲胄,那就非得曾经立下大功不可。 看那盔甲的样式,应该是军中宣节校尉级别,区区正八品,只能算是一个低级军官。 这样的低级军官能够立下这样的大功,那的确值得骄傲一下子。 在振武城里,便是条龙,你也得盘着,是一只虎,也得蜷着,外头一个普普通通的卖菜的老汉,都有可能呼风唤雨,你要是敢欺负他,他一声喊,保不齐全街上的人都来追打你。 所以在这里,外来客们低调、老实才是正确的生存方式。 现在吴德愁眉不展。 很明显,行辕在故意为难人。 “从明天起,我便每天去行辕外站着等!”张若也是个脾气犟的,“他令狐野有本事,就一直不见我。” “这样的天气,在外头一直站着怎么吃得消?”吴德道。 “正是要如此!”张若冷笑:“他令狐野不想看着我在行辕外头被冻死,那就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而不是这样晾着我。放心吧,吴提刑,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可以启程回家了。” 吴德呐呐无言,实在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想了,便也只能出此下策。 张若转头看向袁融兄弟:“你们两个,当真想要投军吗?即便想要为国效力,回关内也是一样的,阳关守将是我好友,我具书一封,你们可以去那里,何必淌这关外的浑水?”
袁融兄弟都是武道好手,张若实在不想他们以后为令狐野效力,这是为虎作伥啊! 袁融摇头道:“学士,在关内投军有什么意思呢?关内军队,大部分时间便是在镇压那些苦哈哈呢,我兄弟二人是江湖人,着实不想向那些苦哈哈挥刀子。而在阳关,哪有什么仗好打?还是在这关外带劲,砍得都是那些蛮子、野人,多砍死一个,便是让我大秦边关安稳一分,这才让人有成就感呢!我们想投军,可不是想搏个什么马上封候或者富贵啥的,就是单纯地想宰那些蛮子。” 这二位,打过那一仗过后,家国情怀暴涨,现在一门心思想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是一点儿也看不上以前江湖之上的那些牵牵绊绊了。 张若无奈,他也知道袁融兄弟说得何尝不是实情呢! “如果你们真要投军,不若就去投萧长车吧,萧长车是个纯粹的将军!”张若想起了李大锤的话,这样的人才,落在萧长车手中,总比落在令狐野手中要好。 “只要能杀蛮子,投谁倒也无所谓!”袁融笑道:“来振武城的路人,我也跟相识的那些军士打听过了,像我们兄弟这样的修为,入伍便能得到一个六品的昭武校尉,虽然不会有实职,更多的时候是作为将军的亲兵存在,但只要多参加一些战事,便有很大的机会成为一线的统兵将领呢!” “真要打蛮子,便去投萧长车吧,那个李大锤不是说了吗?整个关外与北元打仗最多的就是萧长车,而且此人与北元誓不两立,你们两个投了去,绝不会少了立功的机会!而且那人不会抹了你们的功劳,而在这里,就说不准了。你们在军中没有背景,很难说不会被人算计。” 袁融兄弟点点头,不管在哪里,想要出头,要么有能力,要么有点背景,要么二者兼而有之。 啥都没有的,在关内兴许还能混上一混,在关外这种地方,只怕用不了三五日,便被人吃干抹净,啥都剩不下。 “等到学士您安置好之后,我们兄弟便去找萧长车。”袁融笑道:“想来他还不至于看不上我们兄弟。只不过他年纪不大,我们倒是一大把年纪了,给他去当亲兵有些难为情呢!”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张若道:“萧长车年纪的确不大,但他能有现在这个位置,却是自己一刀一枪地挣来的。从十六岁率一百家兵投军,十年以来,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了百余场,从八品宣武校尉到现在的三品车骑,一场场的血战累积出来的战功,即便是长安的朝廷对其也是极为看重的。” “学士,恕我直言,最开始萧车骑的确是凭着战功在升职,但在崭露头角之后,朝廷只怕便是另有心思了吧?要不然以区区二十五岁的年纪,要做到车骑将军,还真是不可能!”更熟悉官场的吴德,在一边小声道。 张若沉默片刻道:“虽说里头有这方面的关系,但终究还是他自己争气。” “朝廷这分化之策,倒也浅显直白,但令狐野真不懂吗?”吴德道:“还是不在乎?” 张若冷笑:“二桃杀三士,推恩令,史书之上的这些名垂千古之策,那一条又不是光明正大的提出来的,但那又如何呢?还不是一个个地都跳进了这个坑里。所谓阳谋,就是你明明知道对方的图谋,却身不由己。令狐野知道又能如何?萧长车知道又能如何?两人照样会心存芥蒂。” 三言两语,大家便又说到了一些沉重的话题之上,可人在关外,很难回避这样的话题,特别是像他们这样的人。 看着屋里有些沉闷,袁融笑着站了起来:“学士先歇着,我去街上买点酒肉,晚上一起喝几杯吧,这几天,当真是嘴里淡出鸟来了。” “这可又要袁大哥您破费了。”吴德喜道:“兄弟我现在穷得叮当响,只能等回长安之后再回请了。不过袁大哥决定要在关外发展,咱们这一别,却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再会了!” “有缘自能再会。这振武城的物价,的确是让人惊喜,但我们兄弟还是略有家当的,吃还是吃不穷的。”袁融笑着道。 第四十一章:就是要让他体会一下 道德三皇五帝, 功名夏后商周。 七雄五霸斗春秋, 顷刻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 北邙无数荒丘。 前人田地后人收, 说甚斗争虎斗。 令狐野书房,正对着他办公的大案的白色墙壁之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这样一首词,令狐野办公之余,一抬头,便能看见。 这是十几年前老夫子喻恩泰在关外游历之时,写给令狐野的。 其意不言自明。 李国华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令狐野又站在这副词下细细揣摩,不由得笑了起来。 “老夫子一向就是悲天悯人的,却也不想想,这历史的大潮一旦起舞,却也不是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充其量,我们也只不过是随波逐流,去尽量地寻找对我们有利的东西罢了。令狐大帅不做,难道就没有什么张大帅李大帅去做吗?” 令狐野一笑归座:“老夫子的字当真是一绝,这首词,我临摹了十余年了,至今不能得其神韵,细论起来,却是弄成了一个三脚猫,四不像。” “大帅,张若在行辕外站了一个早上了,都成个雪人了,他是个读书人,年纪也不年轻了,身子骨弱,当真冻出个三长两短,反而让大帅落下了不是。”李国华道。 令狐野呵呵一笑,提笔在一卷公文上批上了自己的名字,道:“他穿得还是蛮厚实的,眼下这天气,他扛个两三天,也不是什么问题。对了,让前面的值星官给他送点姜汤啥的,也暖和暖和!” 李国华失笑:“大帅先前还教训知书说,成大事者要心胸宽广,这怎么轮到自己头上了却又小气起来,岂不是让知书看笑话?” “我就是想让张若尝尝关外的风雪。某家在关外三十一年,卧冰爬雪地为大秦守御边关三十余年,反倒弄出了一身的不是。”令狐野冷哼道:“可惜没在青水河南把他弄死,现在到了振武城,反而是死不得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大帅,那些人把张若弄到关外,当真是让人恶心,他要是死了吧,外头人要说大帅您好挟私报复,无容人之量,如果大帅当真只想在关外雄踞一方倒也无所谓,可大帅志在天下,这名声,就不能不要。可不弄死他吧,这张若又是一个特别能搞事而且无所畏惧的家伙,真要留在关外,将来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李国华有些发愁:“这张若就是一根搅屎棍啊。现在还和泰安城那边又搅和到了一起,就更难办了。” “朝廷中还是有高手啊!”说到这些,令狐野也不由得感慨,“远在千里之外,却还能精准地把握到我、萧长车以及泰安城之间的这些利害之处,轻轻一出手,便让我疲于应付,只能说佩服之至!国华,你猜猜,出手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大帅,这个不用猜,只怕都有份儿。在这件事情之上,他们是有志一同啊!将大帅拖在关外,无法分神顾及到关内,他们就达到目的了。”李国华道:“所以张若这个人,必须要处理好。” “还是按以前议的预案来做吧,既然是来关外效力,那便去远安做个县令吧!”令狐野投笔于案,道。 “远安太靠近北元了,历来是我们双方绞杀最激烈的地方,去那里,万一有事?”李国华有些踌躇。 做为令狐野的头号谋士,心腹干将,他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眼下,正如他先前所说的,令狐野想要争霸天下,那这名声,就顶顶重要。 令狐野为国戍边数十年,让北元不能南下半步,比起关内某些人来说,名声自然要好得多,如果因为张若这个人而破了功,未免太不值得。 “大秦立国数百年来,为抵抗蛮族,死了多少大秦好男儿!令狐野执掌关外大军之后,我令狐一家在关外又战死了多少儿郎?大家都死得,他张若就不能为国为民死一回?”令狐野不屑一顾:“更何况,远安是萧长车的防御区域,张若死在那里,首要责任人便是萧长车,国华,这件事情,你先安排一下,做个预案,该放的风声先放出去。” “明白了。”李国华心领神会:“张若如果没死,那是大帅心胸宽广,有人不拘亲疏,张若本是罪人,一到关外便被大帅任命为一县之令。可如果死了,那可归罪于萧长车,也能逼迫萧长车只能与大帅更亲近。下去之后,这先头的舆论我得蕴酿起来。”
令狐野点点头,“北面传过来的情报,北元虽然损失不小,但还是击败了南下的最大的几股胡人部族,战事已经基本平息下来,接下来他们需要几年时间消化他们的胜利果实,这几年,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最为关键的几年。深挖洞,广积粮,周致当年说得这六个字,可谓深得我心啊!” “泰安城的关键是李大锤,周致充其量就是一个武夫而已,没有了李大锤,泰安城其实不足为虑。”李国华道。 “泰安城还是要以谈为主!”令狐野道:“周至父子对大秦根本就没有丝毫归属感,我觉得,只要我给得足够多,让他们归附并不是难事。” “萧长车想要的是剿灭北元,到时候大帅只需要把关外托附于他,他至少不会拖您的后腿,可是泰安城这对父子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李国华有些无奈:“看不出,猜不透啊!” “何必去猜!”令狐野挥挥手,“潮退之日,一切真相都将大白。国华,重要的是我们手中的力量。绝对的力量便可以无视一切约束和规则。现在我们手中储备如何?” “已有三年存粮。”李国华道:“再给我三年,我还能为大帅您好储备两年存粮。” “如此,我还有何虑?”令狐野大笑:“你还是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这上头,那些蝇营狗苟之事,让知书去做便好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 令狐知书推门而入,脸上满满都是喜色。 “叔父,哦,不,大帅,那厮入瓠了!”令狐知书笑得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您猜去下手的人是谁?居然是万峰的儿子万友,被我们拿了一个正着之后当场审问,还没有用大刑,就是只让他看了看刑房中的那些玩意儿,这东西便全都招了。屠灭那三个镇子的,不是陈良,而是这个万友,他奉了万峰之令去了陈良的辖区,然后带了一队人马去做的,所得资财,几乎全部都运回到了振武城!” “当真是利令智昏!”李国华摇摇头:“对了,那个陈良是什么反应?” “把万友送去的东西给灌进了万友一个跟班的嘴里,然后把这个跟班与陈良关在一起,我们审完万友之后,再去看陈良,那个跟班早就死了。这毒药倒也神奇,外表看不出一点点中毒药的症状,如果不是陈良亲眼看到这个人死在他面前,估计怎么也不会相信。”令狐知书道。 令狐野挥挥手:“既然证据确凿,那便动手抓人吧!我答应给军士们的钱粮,也得及早发下去。” “遵命!”令狐知书兴奋地转身便跑了出去。 行辕门外,张若在这里已经站了一个上午了,身边的吴德也只能无奈地陪着,两个人身上落满了积雪,眉毛胡子上都结上了冰碴子,纵然早上出门的时候做了万全的准备,穿得极其厚实,可也挡不住这天气真冷啊,吴德好在还是一个武夫,身子壮硕,尚能勉强支撑。张若却是已经冻得两排牙齿打战,格格作响了。 “学士,今天要不就算了吧?冻坏了您,可就不好了!”吴德劝道。 张若倔强地摇头:“见难而退,除了让令狐野笑话,还能怎么样呢?事情要么不做,做了就要坚持到底,否则徒惹人笑。” 抖落身上积雪,张若伸长了脖子大声道:“罪人张若,求见令狐大帅!” 连喊了数声,只可惜压根儿就没有人理会他。 便连行辕门口站着的那两排雪人,一个个也都似乎没有瞧见他一般,连转头瞧他一眼都不曾。 吴德也是心中暗惊。 行辕门口的这些站岗的卫兵,一个时辰换一次岗,这一拨在这一个时辰当中,当真便如雕塑一般,动都没有动一下,落下的雪已经将他们完全变成了一个雪人,就剩下一张脸还在外头,要是不眨眼皮子,不哈气,真看不出来这是两排活人。 大帅对行辕的军兵管理如此严苛吗? 这在长安,基本上无法想象的。 再想想前些时日那场与蛮子的厮杀,关外军兵的精锐已经不用再赘言了,如果有朝一日这些兵马当真入关,关内军马有哪一支堪与其匹敌? 只怕连南方八镇的精锐,也要相形见拙吧。 正在那里胡思乱想着,行辕大门却是轰然打开,然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第四十二章:被抢来的女人 萧长车在振武城的府邸是新建的。 据今不过三年时间。 也就是在萧长车千里追击北元左贤王,掳其宠妃而还,名声直抵天听,天子亲笔拟旨晋封其为车骑将军之后兴建的。 三年时间,萧长车在这间府邸里居住的时候,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一个月。 他只是在每年回振武城述职的时候,才在这里住上几天。 但这间府邸里住的人却并不少。 基本上全都是那些在作战之中伤残之后的退役士卒。 这些人现在都算是萧长车的家丁,实则上呢,也就是萧长车拿钱养着他们。 到这里来的人,都是无家无业无牵挂的一些家伙,军队上不能待了,也就没了去处,一点子伤残抚恤金用完之后,在关外这地方,他们差不多就是死路一条。 萧长车自然不能看着这些人落到这个下场,就把他们安置到了这间大宅之中。 二年之前,萧长车也是被左贤王锲而不舍的刺杀给搞得烦不胜烦,于是将洛华和儿子萧千里也安置到了这间大宅之中。 洛华,也就是萧长车从左贤王那里抢来的那位宠妃, 而萧千里,自然便是萧长车的儿子了。 活着的洛华,便是北元左贤王洗刷不掉的耻辱,让其在北元备受嘲笑,所以这位在北元位高权重的王爷,一门心思地想将其解决掉。 萧长车总不能一直将一个女人藏在军中,于是将其送到了振武城这间大宅里。 北元刺客想进振武城,已经是极难的事情, 即便进了振武城,想要在这间大宅之中刺杀这母子二人,只能说难于登天。 那些伤残老兵们吃萧长车的,喝萧长车的,还整天没屁事儿干,就尽琢磨着如何保护这母子二人了。 现在的萧府,不说是龙潭虎穴,也可以说是步步荆棘,即便是萧长车看了这些人的布置之后,也是感叹除非是先天级高手来了才能无视这些设置,其它人来了,即便不送命,那也是要碰一鼻子灰。 做事情啊,就怕一群专业的人,整天啥事不干尽琢磨如何在专业之上更上一层楼了。 这些伤残老兵,无疑就是这样一群人。 今天萧长车回家,对于萧家大宅里所有人来说,自然是一件大事情。 洛华牵着萧千里,带着一群老兵,尽都穿着一身簇新的衣服,站在大宅之外,翘首以盼呢。 萧长车翻身下马,二岁不到的萧千里摇摇晃晃地迈开了两条小短腿奔向萧长车,两只手伸长要抱抱,嘴里爹爹爹爹地喊着,只将人心都要叫化了。 在小家伙的身后,洛华脸上带着微笑,看着萧长车俯身将小小孩子抱起来,眼中尽是心满意足的意味。 萧长车冲着洛华点了点头,再转头看着一群伤残老兵大笑道:“大家伙辛苦了,老九,今天晚上多加几个菜,大家不醉不归,我带回来了好酒。” 看着萧长车身后的护卫从马车之上取下一坛坛标着泰安城印记的酒,这些伤残老兵们全都欢呼了起来。 振武城的酒,跟溲水也差不了多少,卖酒的黑了心肠,也不知一斤酒里掺了多少水。 可即便是这样的酒,也不是能随意买的。 而泰安城的酒,劲足够大,味足够美,可在市面之上根本就买不到。 更重要的是,即便有的卖,这些老兵们也买不起。 “看来你们不是盼我回来,是盼我带的酒回来吧!”萧长车大笑着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洛华便向宅子里走去,一群老兵则哄笑着在后头帮着卫兵们从马车上往下卸着东西。 夜渐深。 振武城最高建筑钟楼之上的钟声被敲响了。 钟声九响过后,意味着振武城的宵禁开始了。 这个时候,除了巡夜的兵丁,打更的更夫以及有着特别通行令牌的人还能在外行走之外,其他的人还敢在外面游荡,那下场就不太美妙了。 罚钱、蹲牢、挨板子、修城墙,全看抓你的巡城卫们的心情如何。 九九归一,九响过后,振武城便陷入到了安静与黑暗之中。 萧家大宅里自然是热闹非凡的。 数排长条桌摆在宽敞的大厅内,桌上满满都是鸡鸭鱼肉,对于萧家大宅来说,今天就是团年饭。
因为每年真正的年节,萧长车都在军中与士卒们一起过。 所以每年萧长车回来述职,在家便在一起吃個团年饭。 萧长车提着酒坛子,每张桌子上都敬上满满一碗,与众人一一相碰然后都是一饮而尽,他酒量惊人,连喝数碗也不过是脸上微红。 萧长车男生女相,李大锤一直都说这家伙换上女装,绝对是倾国倾城,要是看到此刻微熏的萧长车,只怕李大锤更是要看直眼。 只不过大厅里这帮老兵,都是跟着萧长车多年的老兵,久处芝兰之室而不知其香,对于萧长车的异相,早就视而不见了。 敬完酒,萧长车冲着众人挥挥手,直接便向内宅而去,身后老兵们尽皆大笑,隐隐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什么大将军自去忙活,咱们都还想再添一个小公子之类的话传来。 内宅。 提着酒坛子的萧长车推门而入, 屋内,烛光明亮,地头烧得极旺,热气逼人,洛华罗裳半解,青丝随意披在肩上,正坐在桌前,桌上,几样精致的菜肴还在冒着腾腾热气。 看到萧长车进来,洛华芫尔一笑,起身扶了萧长车坐下,接过酒坛子,往桌上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萧长车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笑道:“也就是在家里,也就是在你面前,我才敢放肆一回!” 洛华替他再将杯子满上,柔声道:“放心地喝,放心地醉,然后好好地睡一场,好好地放松几天!” 吃几口菜,喝一杯酒,片刻之间,萧长车竟是将提进来的半坛子酒喝得精光。 看着身前的洛华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萧长车不由叹道:“真是苦了你了!” 洛华摇头,走到萧长车跟前,伸手将他的头揽进自己的怀中,道:“我不苦,你才是真的苦!” 萧长车将头埋在对方的怀中,酒意上涌,一时之间无法自制,竟然哽咽着哭了起来。 威震天下的无敌将军萧长车,竟然哭了。 “每每想到这样的日子,你都已经过了十余年,我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呀?”洛华轻轻拍着对方的肩膀:“三年之前,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怎么也想不到,萧长车居然是你,你居然就是萧长车!” 萧长车抬起头,擦干脸上的泪痕,道:“最难的也就是起初几年,后来我官儿越做越大,也就好过多了,再加上我武道修为亦越来越高,那些敢挑衅我的人死了几个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跟我说三道四了。” “总之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你尽然做到了。”洛华坐到了萧长车的对面,道:“从小我就知道你跟一般人不一样。” 萧长车揉了揉脸郏,道:“回来之前,我去给叔叔、婶子他们都上过坟了,告诉他们再耐心地等一些年,我必然是能替他们复仇的。” 洛华脸微微抬起,似乎是不想让眼中的泪水流下来,好半晌才道:“好在还有伱替他们烧纸上香,让他们有人供奉,我这个不要脸的女儿,是怎么也没有脸面去他们的坟前的。” “等我将来屠光了北元那些狗东西,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给他们上坟了,你可以大声地告诉他们,你没有辱没罗家的门楣!再说你哪里不要脸了?当年如果不是我偶然遇到了你,把你带了回来,只怕现在阿拉图都变成一堆朽骨了。那家伙现在还不停地派人来骚扰,总有一天,我要活活地剐了他!” “也只有靠你了,不过我不急,你也别急!”洛华道:“咱们都还很年轻,有的是时间来谋划,一步一步慢慢来。” “怎么能不急?”萧长车叹道:“如今大秦根基动摇,令狐野现在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北元身上了,整军备战可不是为了北伐,而是想着关内一乱便可以趁机南下,真要如此,则关外必成弃子,北伐就更遥遥无期了。” “大秦如果不乱,令狐野就不敢入关吧?” “这是自然!关外凋蔽,据我所知,这些年来令狐野苦心孤诣,也不过攒了三年钱粮,这点钱粮可不够他经年作战,所以关内不乱,他就不能势如破竹,则必败无疑!” “他若入关,你会跟着去吗?” “自然不会。可是聚则力强,分则力弱,真走到这一天,我与他两个人,只怕要两败俱伤了。”萧长车咬牙道。 第四十三章:看不顺眼却又拿他没办法 说到当今局势,两人又都是黯然神伤。 这百余年间,大秦每况愈下,而北元却是肉眼可见的一天天强盛起来了。 大秦当年立国之时,还没有北元的存在,那时候盘踞在那片土地之上的,不过是一个个游牧部落。 百余年前,匈奴贵族曼巴横空出世,击败这片土地之上的鲜卑、羯、羌、氐等大族,开始不断叩关,此时大秦帝国正值顶峰,自然是不能容边疆蛮族为所欲为,大将李牧野率大军出关,与曼巴决战于关外。 决战之地,正是如今的振武城。 一场大战,李牧野惨胜。 匈奴首领曼巴重伤而返。 但也正是这一战,让大秦最终不得不承认了对手的存在。 曼巴死后,其子巴颜上位,于次年建国大元。 彼时大秦再也无力组建起大军劳师远征,命令李牧野筑振武城,成立都督府,李牧野便是第一位关外统帅。 胜利的李牧野却是以此战为耻,日思夜想的便是要将北元灭国,彼时双方冲突不断。 巴颜位置不稳,国内其它大族分裂倾向严重,于是巴颜调整战略,向大秦皇帝称臣,上贡,求婚。 大秦与对方打了十余年,国内亦是厌战情绪浓厚,对方既然服软,立时便就坡下驴,主战派李牧野被调回国内闲散投置,一年之后,李牧野郁郁而终。 巴颜在位四十年,好学,勤政,几乎是将大秦的政体一步一步地移植到了北元,建立起了极具北元特色的中央集权帝国,将国内其它部族压制得几乎没有了半点声音。 巴颜死后,其子英卓继位,其人才智不输其父,勇武尤为过之。 一个皇朝,连续三代皇帝都英明睿智,着实罕见,这也让北元国力蒸蒸日上,现在英卓虽然年事日高,但最有希望继位的英卓第二子铁勒,又是一个让大秦边疆重臣们都忌惮的人物,显而易见的是,如果铁勒继位,则北元将迎来第四位厉害的君王。 如果不是这两年西方、北方胡族突然大举南下,英卓不得不掉转枪口先去收拾那些野蛮人,北元与大秦那脆弱之极的和平,早就不复存在了。 可即便如此,在铁勒的主持之下,大秦关外军队,这些年来面临的压力,也已经是越来越大。 反观大秦君王,一代不如一代,现如今国内纷乱四起,各大门阀世家虎视眈眈,都在等着一个机会便要会猎天下,令狐野统军十万,雄霸关外多年,凭什么就不能望一望长安那把椅子呢?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萧长车北伐灭元的希望,正在一点点的变成奢望。 “如果你成了这关外第一人就好了!”站在萧长车背手的洛华轻轻揉捏着对方的肩膀,道:“万里疆域,数百万人丁,整合好了,一致对外,这股力量,可也不输北元。” “如果说沙场对垒,决战疆场,我是谁也不放在眼里!”萧长车叹息道:“可两国对决,战场之上的对垒,终究只是一個方面,而且还不是决定性的方面,治政,理财,我啥也不是。就算让我做了这关外统帅,只怕还不如现在的令狐野。” “只要在战场之上百战百胜不就行了?”洛华不解地道。 “你想得也太简单了!”萧长车失笑道:“当年李大将军对决曼巴,仗倒是打赢了,可最后的结果却是让对手建了国,这许多年来换了多少大帅了?我们也没吃过多少败仗啊,可怎么北元却越来越强劲了?这不是单纯的一场战争,这是两国对垒啊!要算计、比拼的东西太多了。” 洛华有些失望,“大秦现在根本没啥希望,令狐野另有心思,咱们除了自己想办法,又能怎么样呢?总不能因为困难就不去做了。治政理财这些事情,也不见得就一定需要你去做,你只需要当好首领便好了,这些事情,可以招揽人才来做嘛!” “良禽择木而栖,真正有本事的人才,谁会看上我这么一个武夫?”萧长车道:“越是乱世,那些越有本领的人便越是要待价而沽,他们都想要找到自己需要的那个人去辅佐以期留芳史册,像我这样身世单薄的武夫没有人会看上的。” “总是要试试!”洛华赌气地道:“对了,那个张若,以前不是朝廷专门管财政的大官嘛,这样的人,应当是有本事的吧?既然现在他被发配到了这里,你不妨将他弄来,这样一个落难的人,你稍加施恩,指不定就能让他替你做事呢!” 萧长车大笑起来:“这个张若,连令狐野都看不上,更遑论是我了。这个人啊,是大秦的忠臣,别看皇帝将他抛出来当替罪羊,人家可还是忠心耿耿呢!用他们读书人的话说,这叫忠臣不事二主,是气节。” “令狐野想造大秦的反,北元想占大秦的地,而你呢,想替大秦守好边疆,想替大秦抵挡北元,你当然也是大秦的忠臣啊。两个大忠臣,岂不是该臭味相投,互相鼓励?”洛华歪着头道。
萧长车看着洛华,半晌才道:“你这话,听起来怎么也不像是鼓励,倒像是讽刺啊!” “你就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吧!” 萧长车点点头,“说得也倒是有点道理。” “那你还不去找令狐野把这个张若要来?” 萧长车摇头:“我不能去要,我去要,说不准令狐野反而要生疑,我不要,他反而会塞给我,他就想借我的手,杀了这个张若呢!” “这样啊!”洛华笑了起来:“那便等着吧!以后,伱也要记着想法子招揽人才了,这样的事情啊,就像是滚雪球,只要是开了一个头,以后总会是越滚越大的。只要人多了,也许就会有出类拔萃的人才就蹦出来了。” “哪有这么容易哦!关外本来就文脉不兴,读书的人万中无一,关内的人视关外为苦寒之地,罚罪之地,谁都不愿意来。你看看令狐野,人家靠的是在关内的家族,令狐氏族之内但凡还有点才能的,可都出了关。我们两个,孤家寡人,麾下兄弟,拿刀子砍人倒不错,你让他们收个税,算个帐,写份公文,一个个便都蔫巴了,三棍子也夯不出一个屁来!” “对了,泰安城呢?那个李大锤?”洛华突然道:“此人可不简单啊,你不是说泰安城的崛起必然由此人主导,这样的人,你难道就不能招揽吗?” “那样的人,会接受我的招揽吗?”萧长车笑了起来:“说不定人家还想着招揽我呢!” “啥意思?”洛华讶然:“一个马贼!” “一个特殊的马贼!”萧长车道:“麾下有着强悍的武力,还有着泰安城这个能下金蛋的金鸡,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别看我是什么三品车骑将军,但真要论起实力,只怕他要比我强太多了。” “他真要有本事的话,咱们投奔他也不是不可以!”洛华道:“谁能灭北元,杀元狗,咱们就跟谁,你说是不是?” 萧长车却是一脸的别扭:“话是这么说,可这个李大锤,着实可恶,与他相处,说不了三句话,就恨不得撕乱了他的嘴,扭断他的脖子。” “这人如此讨厌吗?他都怎么你了?”洛华惊奇莫名。 萧长车摇摇头:“这个就是天生的嘴贱,你知道吗?他居然说有朝一日我要落在他的手里,他就要给我换上女装去泰安城跳舞,还要卖一百两银子一张的门票。又说我长得太娇媚,上战场吓不着人,要给我量身打造一张魔鬼面具,你说这人是不是嘴贱!” 洛华放声大笑起来:“的确嘴很贱,不过,这人,也很有趣啊!如果有机会见一见这个人就好了,看看能把你气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平平无奇!”萧长车冷哼道。 “纵然不能杀他,你也可以揍他一顿啊!”洛华好奇地道:“嘴贱,便把嘴打肿,自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萧长车有些无奈:“单打独斗,我可能打不过他!” “什么?”洛华这一回是真的有些惊着了:“你可是玄元九品,虽然刚刚跨入,但在你这个年纪,能有这份修为,放眼天下,只怕也是廖廖无几,这李大锤不是也才二十五六吗?” “与我年龄相仿!”萧长车道:“以前我也觉得在武道修练之上我可以称得上一句百年难得的奇才,而且我修练的功法,与我领兵作战又相得益彰,大有补益。但遇到这个混帐之后,才晓得,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看到他便生气,实际上也是不想看到,另外有一个人居然能处处胜我一筹,这很伤我的自信心。” 说到修练功法,洛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这伐天功法太过于霸道,煞气、杀气入体,虽然借此功力进境神速,可对身体的伤害,也随功法渐深而加深,当年李牧野壮年而亡,虽说是郁气难解,可只怕也与这伐天功法相关。百余年来,再也没有人能将伐天功法练到你这般境界了,说实话,我真是有些胆战心惊。当年李牧野是玄元之巅,你如今也已经跨入九品之列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萧长车安慰道:“世上没有两全之事,我既然得了这功法的好处,便要承担他的坏处。再说了,当年传我伐天的人,不是也说了吗,只要能找到一个刚柔相济阴阳合和大成的先天武道高手,便能替我抚平体内暗伤。” “说来容易做时难!”洛华道:“先天高手已是难得一见,而修练的功法又是刚柔相济阴阳合和的,古往今来,你听说出现过一个吗?” “不要紧,我现在也不是珍贵的丹药也时时备着吗?葫芦谷的傅老先生看我顺眼,说了只要有问题,便去找他。” “治标不治本。他还说过,当你功力抵达玄元之巅,他便也要黔驴技穷呢!” 第四十四章:杀将 萧长车的神经一年到头,基本上都是绷得紧紧的。 公事也好,私事也罢,就没有一样是能让他放松下来的。 也只有回到了这间大宅里头,有洛华在身边的时候,他才敢全身心的放下所有的戒备,让自己彻底的松驰下来。 这对于他来说,是最为难得的时候。 所以这一觉,便一直睡到了晌午时分,犹没有醒来。 对于他的麾下来说,却是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 自家将军不过二十五六,正是血气方刚之时,而萧长车律己之严,也是麾下有目共睹,这回到了家中,洛华美艳不可方物,少年贪恋床第之欢本来就是应有之意,别是日上三竿了,便是三天不下楼又如何? 以自家将军的修为,这算得了啥子哟? 所以大家该干啥便干啥,没有谁去打扰萧长车享受这难得的休闲时光。 不过到了午后,这份默契终于是被打破了,大帅行辕来了使者,请萧长车立即赴行辕会议。 “这么按捺不住吗?不过一天一夜,便落入到了陷阱之中?”打发了使者,萧长车摇头,还真是高估了万峰此人了。 果然是一个人一旦被利欲沾染了心思,该有的才智便断崖似下跌。 不过这样一个屠杀治下百姓来中饱私囊的混蛋,一点儿也不值得自己同情,而且他倒台了,自己还可以分一杯羹,麾下士卒这个年节,是可以愉快地过了。 想到这里,萧长车便开心起来。 今日的振武城,明显与往日不一样。 不时有一队队的士兵全副武装匆匆地在街上跑过,路上的经过的士民百姓,也一个个的神情凝重。 万峰是卫将军,在关外那是排在前几位的大人物。 虽然这些年来,渐渐地被令狐野排挤得没有了什么存在感,但并不代表着此人就没有殊死一搏的能力,没有什么隐藏的底牌。 一旦此人横下一条心来一個渔死网破,令狐野倒不在乎什么,城内的普通老百姓必定要遭殃。 可当消息传开真正为老百姓们所知晓的时候,连逃出城的机会都没有了,因为城门已经关闭。萧长车远远地看到,城墙之上旌旗招展,隶属于行辕大帅的军队,严阵以待。 此刻,能出城的,也就只有令狐野的亲军了。 万峰算是被真正意义上的关门打狗了。 他在城外的那些庄子,一样也逃不出令狐野的手掌心,只怕这些地方连消息都还没有收到,便被令狐野的部下给包围了起来。 不管是李国华还是令狐知书,做这样的事情,都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身后马蹄声得得,萧长车回首,便看到萧东伟策马赶来,独眼将军一脸的幸灾乐祸的表情,看他来的方向,只怕是先去万家大宅看了一场热闹才过来。 “将军,是令狐知书带队,常建坐镇。”萧东伟一只独眼贼光闪闪:“万峰当真是没种呐,我还以为他要拼一拼呐,结果被令狐知书一威胁,竟然当场就弃械投降了。” “当这个人阴谋诡计杀民夺财的时候,他的胆气早就没有了。”萧长车淡淡地道:“想来令狐知书收获颇丰吧?” 萧东伟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将军您是不知道啊,从万家大宅里弄出来了四个大银球。有这么大!” 萧东伟比划了一下,觉得小了,将两臂之间的距离再度扩大,仍然觉得有些小:“反正很大,令狐知书让手下沿大街滚着这四个银球往行辕府走呢!将军,您好歹也给我们弄一个。这一个,我估计就不下十万两!” “见钱眼开!”萧长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萧东伟争辩道:“而且将军,您不讨要,大帅就全都自己吞了,好歹是见者有份,咱们怎么也要沾一点光吧!” “大帅答应给我付到七成,那就得七成,一文也不能少!”萧长车淡淡地道。“至于其它,我自有定算!” “那就成,那就成!”萧东伟笑开了花。 自家将军一向跋扈,在大帅面前也很嚣张,从来都是一个不吃亏的主,这一次抄了万峰的家,大家都可以过个肥年。 行辕外的两个雪人,让萧长车多看了好几眼,这才发现是张若与那个长安的提刑官。 看来令狐野也不是一个什么大气的人嘛! 萧长车抿嘴一笑,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了卫兵,昂首而入。 行辕门口那些雕塑一般的两排卫兵,此刻却是齐齐躬身,向这位车骑将军行礼。 这便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 萧东伟却是一个小气的,走到了张若面前,鸭子一般戛戛地笑道:“这不是张学士吗?咋地,在这里扮雪人啊?哈哈哈!”
张若冷得哆哆嗦嗦地,看着小人得意耻高气扬的萧东伟,翻了一个白眼,却是懒得理他。 萧东伟哼了一声,拿马鞭敲了敲张若落满积雪的脑袋,道:“你这老货,可莫有朝一日落在我手里,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要把你玩出花儿。莫要以为有那李大锤护着你我就不敢收拾你,别人怕他,我可不怕他!” 张若昂首向天,眼珠向上,把眼白尽数留给了萧东伟。 萧东伟大怒,想要挥鞭,但看看周边肃穆的神色,终究还是收起了鞭子,“咱们走着瞧!” 目送着萧东伟的背影,吴德小声对张若道:“学士,振武城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不若咱们回去吧,明日再来!” “出了大事,正好看看是什么光景!”张若却是兴趣满满。 早上令狐知书带着人浩浩荡荡出了行辕府。 紧跟着便是一个个的卫兵手持令箭出行辕府奔向四面八方, 隐隐能听到城内鼓号之声,分明是在部署军队,调整防务。 只不过他现在只是一个待罪之身,吴德不个区区提刑官,二人人生地不熟,无人理会,自然也就不知内情如何。 袁融匆匆跑了过来。 “学士,出大事了!” “什么事情?”吴德急忙问道:“城内在调兵遣将,是不是北元打过来了?或者是又有蛮子潜了进来?” “怎么可能?这里是振武城,周边十数万大军当真是摆设啊!”袁融道:“我刚刚打听到,是令狐大帅下令抓捕卫将军万峰。城内警戒,是担心万峰狗急跳墙,兴兵作乱。” 张若不由得呆了。 “怎么回事?堂堂卫将军,令狐野说抓就抓?” “据说是万峰纵容麾下,杀良夺财,然后嫁祸给蛮人,现在事发了!”袁融道:“从万家大宅推出来四个大银球,起码也值几十万两银子。” 张若与吴德,都被惊呆了。 大堂之内,气氛却是有些怪异。 有人兴奋之色溢于言表,今年钱粮不足,麾下儿郎已是怨声大起,现在这不就有钱了吗? 有人神色惶恐,这些人自然便是卫将军万峰的麾下。 虽说这几年来,大家或明或暗地都已经投奔了大帅,可名义之上,大家还是卫将军的属下嘛!万峰倒台了,真要追究起来,早些年大家跟着卫将军干的那些事,会不会被翻将出来呢?要是一查到底,那就麻了。 这些是普通的将领。 王德脸色阴沉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兔死狐悲,这些年来,他与万峰两人都受到排挤,现在万峰落得这个下场,下一个会不会是他? 抬头看着对面的萧长车,这个混蛋又在锉他的指甲,把指头都挫断了才好,他在心中骂了一句。 想要保住万峰的性命,除非他与萧长车两人一齐反对。 可是萧长车会保万峰吗? 想都不用想。 只怕萧长车自己都想用锤子砸碎了万锋的脑袋。 同事这么多年,萧长车的脾气秉性,王德还是清楚的。 自己独木难支,那也就只能闭嘴。 得想法子赶紧走啊!还得跟朝中大员们多走动走动,要不然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李国华在那里一条一条地宣读着万峰的罪行,也不知他们准备了多长时间,万峰居然就有多达上百条罪行。 这里头任意扒拉出一条来,都是砍头的大罪。 “大家说,此人该不该杀?”大案之后,大帅阴沉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该杀!” “立斩不赦!” 屋内轰然的吼叫之声,把王德吓了一跳,看萧长车时,对方仍然若无其事地在挫自己的指甲,再转头看下首,吼得最起劲的,可不就是万峰这位卫将军的下属吗? “长车!”令狐野看向萧长车。 “大帅作主!”萧长车回答得简单明了。“不过大帅,诛万氏一族已足,其麾下家仆,部曲,不宜过多诛连。” 令狐野笑着转头看向王德。 王德立即拱手道:“万峰死有余辜,大帅这是替咱们关外除了一大祸害。” “只是这万峰是朝廷任命的大将啊!”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是行军法,便是朝廷,也无可置喙!”王德道。 嗯! 令狐野连连点头:“左将军言之有理,那就依左将军与车骑将军之言,行军法,诛万贼,以正本清源,还我关外一个郎郎乾坤。” 王德垂下眼睑! 你妈! 咋就成了我要杀万峰了? 第四十五章:不速之客 万峰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的下场居然是族诛。 这些年来,对于令狐野的步步紧逼,他选择了步步退让,对于令狐野分化、瓦解、拉拢自己的心腹将领,安插他自己的嫡系部下,都忍了。 他只是爱钱,只是想当一个太太平平的富家翁。 儿子万友借着蛮子潜行入关的机会去找了陈良,从陈良那里借了兵,然后假扮蛮子屠灭了三个村镇,得到了大量的钱财,凭良心说,他起初是真不知道。 直到大量的金银进了自家庄子,他才反应过来。 可是这个时候又能怎么样呢? 大义灭亲吗? 那自然是做不到的。 只能与陈良商量着,怎样才能将这件事情做到滴水不漏。 陈良是他提拔于微末之中,从小小一兵,一路做到如今正五品的将军,娶的也是万氏庶房女儿,是可以信任的。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现在令狐大帅缺钱缺得冒烟儿,这样送上门来又能得钱,又能得民心,还能得军心,一箭三雕的事情,如果错过了,他令狐野还算是一个兵法大家? 令狐野矛头直指万峰,万峰自然也不能束手就缚,还在四处联络想办法呢,儿子万友便又出了昏招,居然要去灭陈良的口。 这便让万峰陷入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本来这件事情,只要陈良不反水,他就还有腾挪的余地,现在儿子被抓了现行,陈良面对着万友想要灭口铁一般的事实,万念俱灰,将所有的事情吐了个一干二净。 回头看着跪在自己身后一步被五花大绑的万友,万峰此刻只是后悔没有早些一刀宰了这個混帐。 正是因为自己的宠溺,才让他养成了这个无法无天的心性,最终害了一族人。 抬头看向监斩台。 昔日的同僚,基本上都在台上看着自己, 他们的表情也是复杂之极。 有欣喜,有恐惧,有同情,有淡然…… “令狐野心怀不臣之心,排除异己,嫁祸栽赃,排除异己,王德,萧长车,今日你们坐视我被斩杀,来日就是你们!”万峰突然跳了起来,嘶声大吼起来。 站在身后的一名兵丁一脚踢在万峰的腿弯里,双腿一软的万峰顿时跪倒。士兵再伸手,轻轻一扭,万峰的下颌骨立时错位,呜呜有声,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看那士兵娴熟之极的手段,显然是一个老手。 可怜万峰也曾经是玄元八品的好手,虽然这些年耽于享乐武道荒废,但早年也是战场之上厮杀过来的硬汉子,只是先前被抓捕之时被常建废了武功,此刻竟然被一普通士兵如此折辱,台上不少将领也是心有戚戚。 王德眼皮子直跳,却是戟指着万峰大声喝骂道:“万贼,还有脸在这里叫屈,何家寨等三地千余民众何辜,尔竟然杀人劫财,与你同列,是我等之耻。死到临头,还在这里挑拨离间,可笑之极。” 王德这一开口,台上将官们这才反应过来,这可是表明态度的时候啊,此时不发言,岂不是让大帅觉得我等同情这个家伙? 那就不大妙了。 再说了,这家伙杀人劫灾是板上钉钉,一点儿也不冤枉,看着从他家里滚出来的几个大银球,大家伙可都是眼热得很。 台上顿时喝斥之声不绝,更有人表演欲望十足,居然脱下脚上靴子狠狠地冲着万峰砸了过去。 大家都是修练武道的人,扔东西的准头可是十足,靴了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万峰的面门之上。 冲当监斩官的李国华坐在主位之上,微笑着看着大家。 他很满意。 只不过他将目光转向萧长车的时候,笑容却又微敛。 萧长车有些厌恶地看了台上群魔乱舞的场景,径直站了起来,对李国华说:“大帅要我们来送这万峰一程,我也来了。我还另有要事,就先走了!” 对于萧长车,李国华却是没有一点点架子,站起来拱手道:“车骑有事尽管去忙,本来大帅要大家过来也就是应个故事而已!” 萧长车点点头,转身离去,只不过走到那个扔靴子的家伙面前的时候,一脚正好踩在那家伙的光脚背上,那人惨叫一声,抱着脚便跳了起来,想要喝骂,但一转头看到萧长车冷冷的目光,立时便闭紧了嘴巴。 萧长车下台,扬长而去。 张若此刻,也站在台下。当然不是他想来,而是被行辕的人拉过来的。 作为发配军前听用的人犯,他的位置还很特殊,是监斩台的正下方。 最开始听说令狐野要诛杀正三品的卫将军,张若还很愤怒。因为卫将军是朝廷任命,自然也只能由朝廷处置,令狐野这便是越权,是跋扈,是其野心勃勃的象征。
但在听台上书吏一字一顿地大声宣布了万峰的罪行之后,张若却又觉得,如此残民害民之辈,不杀,何以平民愤?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早就将乱菜梆子土坷垃之类的东西向着万氏一族狠狠地砸来,不少万氏族人已经是鼻青脸肿了。此刻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一些人闭目等死,一些人痛哭流涕,一些人大声喊冤。 族诛! 万峰犯下这样的罪行,老实说,这个处罚并不过分。 杀千余百姓夺其家财为己用,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当真是生平仅见,令人大开眼界。 萧长车心情并不太好。 万峰这两年就算是尊木雕泥塑,但只要还摆在这里,令狐野还是要顾忌三分,如果他不是犯下这样的的大罪,其实令狐野想要如此干净利落地杀其人,夺其财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过去万峰多多少少还能替自己分担一些压力,现在他一死,自己可能要遭受到的逼迫,显而易见的便又要加大了。 万峰一死,对于关外的军队结构还是有很大的影响的,朝廷会再派一个卫将军来吗? 只怕不太可能。 朝廷如果想要强硬对付令狐野的话,张若就不会出现在关外了。 很有可能,令狐野会举荐一个自己人担任卫将军,而这个人极有可能便是李国华。 而朝廷在这个关口,肯定不会驳令狐野的面子。 南方新败,南楚太后咄咄逼人,议和之路困难重重,此刻,朝廷显然不会在让关外另生枝节。 令狐野的势力在明年会更加膨胀。 而关外的那些墙头草,自然也会顺着风色倒向他。 本来在背后支持自己的那些本土派,只怕又会有不少人要投向令狐野了。 这两年来,这些人的心思也活络了,李国华、令狐知书私下里可没有少在背后挖墙角。关外本土派,现在也已经心动了。 如果有朝一日令狐野起兵逐鹿天下,那大家跟随他,能得到的可就更多了,成,则大家便是开国功臣,败,大家退回关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逐鹿天下,一旦失败,倒霉的也都是领袖,下头的跟随者,其实还有很多的选择余地。这样投入本钱不大,却能搏数代富贵的事情,不少人可都是蠢蠢欲动。 而自己只想着北伐,灭元,对于本土派来说,吸引力已是愈来愈弱了。 毕竟与北元相争,赢了,得不到什么东西,北元那边比关外还要穷一些,而且与北元打仗,损失委实太大了。 典型的属于投入多,回报少。 名这个东西,对于关外本土派来说真得没什么用。 坚定支持自己的,还是那些与北元有血海深仇的人,但这些人的实力并不强。因为他们的力量早在与北元结仇的过程中,就被北元消灭得差不多了。 未来的路,当真是越来越难走了。 成为令狐野的一把刀,替他先扫平关内,然后能够主政关外,整合实力,全力伐元,这条路,萧长车其实并不愿意。 因为有太多的不确定。 真到了那个时候,令狐野还会放自己回关外? 只怕不可能。 他不担心自己成为第二个令狐野吗? 怏怏回到了萧氏大宅。 “得了万氏一族所有的工匠和他家的工坊?”洛华又惊又喜,“万氏一族的工匠在关外可是有名有号的,这一次大帅对你倒是大方!” “想要取之,必先予之,咱们这位大帅,可是深谙此理的!”萧长车道:“这些工匠,我准备带回远安去。” “当然要带回远安,那里才是你的根基!”洛华道。“万氏一族被令狐野诛杀,这些人想要生存,除了你能庇护他们,在关外,还有谁有这个担子,想必他们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去了远安,也能安心替你做事。” 萧长车点头称是。 两人正说着,一名家丁却是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道:“将军,外头来了一个汉子说是您的朋友,想要见你,我问他是谁,他给了我这个盒子,说是将军一看里头的东西,就知道他是谁了!” “里头是什么?”洛华眉头微皱。 “小的打开检查了,是一个恶魔面具!”家丁的脸色有些古怪。 萧长车却是驳然大怒,一伸手便抓起了刚刚解下来的腰刀,大步向外走去:“混帐玩意儿,居然欺上门来了,看我不宰了你!” 第四十六章:伸手不打笑脸人 萧长车如此失态暴怒,洛华还真是极少看到。 眼见着萧长车抽刀便向外走,赶紧一把拉住他,“是谁啊?让你这么生气?什么面具?” 萧长车愤愤地道:“前两天不是跟你说过吗?还能是谁?李大锤这个混蛋。” 洛华恍然大悟。 李大锤曾说过萧长车长得太娘娘腔,在战场之上吓不着人,所以建议他打造一个恶魔面具。 原本洛华也以为李大锤不过是在口头之上占占萧长车的便宜,着实没有想到这家伙居然还真做了一个恶魔面具,还送过来了。 忍着笑,洛华从家丁手中接过了盒子,从里头取出了那个恶魔面具。 不管是造型、还是工艺、抑或是材料的选择,无不是上上之选,让洛华啧啧称奇。 “这个李大锤,还真是一個妙人!”洛华掩嘴轻笑,手举着面具往萧长车脸上贴去:“戴上试试,看看是不是如他所说,真能吓着人!” 面具贴到了萧长车的脸上,竟然还非常贴合。 “真是完美!”洛华退后两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萧长车:“这样看起来,的确吓人多了。” 萧长车一把抓下面具,面有不豫之色:“洛华,你也跟着他消遣于我!” “哪里有?”洛华娇笑道:“不过这个李大锤,年节都不过,跑来找你,恐怕不仅仅是为了给你送个面具吧?” “这人,无聊得很,这样的事情,真不是做不出来!”萧长车道。 “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远道而来,这面具肯定也是价值不菲,伸手不打笑脸人,请进来喝一杯茶,也是礼数。咱们可不能失了礼,让对方笑话。真要赶走他,下次再见面,只怕他又要笑我们小鸡肚肠了。”洛华道。 萧长车楞了一下,点头道:“说得也是,这人牙尖嘴厉,断不能落半点把柄在他手里。而且这人虽然讨厌,但做起正事来,却也不差,这一趟来,只怕还有别的事情。” “你终于清醒过来了!”洛华道:“说不定那家伙就是拿这先来刺激你一下,让你失去冷静,然后再在后头与你说正事的时候,占你的便宜呢!” “我的便宜,岂是那么好占的!”萧长车冷笑,挥手对那个家丁道:“请那个混帐进来。” 家丁有些为难地走了。 既然说是请,但又是混帐,那自己该用什么礼数来对待外头那个家伙呢? 一张陌生的脸庞出现在了萧长车的视野之中。 络腮胡子,满脸横肉,腰里插把刀,走起路来如同一只螃蟹一般横摆,两腿明显地罗圈,如果不是事先便认定这个家伙就是李大锤,萧长车很难从眼前这个人身上找出与李大锤半点的相似之处。 比如走路的那个罗圈腿。 萧长车可是知道,李大锤压根儿就没有这个毛病。 “萧车骑,不打算请我进去吗?”粗犷的声音,与李大锤的声线也完全不一样。 萧长车站在门的正中间,死死地盯着对方的面庞,终于,从对方的眼睛之中看出一丝熟悉的味道。 刚刚那一刻,他当真以为自己猜错了,来的根本就不是李大锤。 “我家里从来不进藏头露尾之辈!”萧长车冷冷地道。 大汉哈哈一笑,“原来如此!我还道是车骑将军不欢迎我呢!” “你说对了,我真不欢迎你!”萧长车道:“伱也可以转身就走!” “那不行,我找你,是有正事呢!”汉子伸手在脸上一抹,然后两只手捂住脸一阵子乱揉,再松开双手之时,一张让萧长车恨得牙痒痒的模样,便出现在了萧长车的眼前。 罗圈腿此时也站得笔直了。 “衣服就算了吧,一时之间也没得换,咱们体型不大一样,我太壮,而你太瘦了!”李大锤上上下下打量着萧长车:“你这体型让人羡慕,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型,啥时候有机会,让我欣赏欣赏!” 屋内,传出了卟哧的笑声,然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去。 却是洛华在屋里听得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一出口,便觉得不妙,立即便逃之夭夭,萧长车有客人来,自己躲在屋里偷瞧,还不知道会怎么给人取笑呢! 李大锤,果然是个嘴贱的家伙。 不过,也着实是个有趣的家伙。 萧长车的脸都绿了。 怒气冲冲地一闪身让开了正门:“进来说话吧!” 李大锤倒背着双手,施施然地越过了萧长车踏进了正屋。 他身后的萧长车,一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当真是想给对方来一记猛的。
最好是打得当场吐血。 “你想揍我?”进得屋来的李大锤,施施然地坐了下来,看着萧长车道。 “你说呢?”萧长车深吸气,吐气,再深吸气。 绝对不能被这个家伙牵着鼻子走,绝对不能生气,我忍! “这个面具还行吧?我亲自设计的造型,画得尺寸,盯着工匠做的!”李大锤上身前探,盯着对面的萧长车:“只不过你这张脸我没有摸过,只能估摸着做,估计尺寸不能完全贴合你的脸型,如果你戴着不舒服,今天就让我好好地摸摸你的脸,把尺寸弄精确,回头给你改改,如果你不喜欢这型的,自己画一个也可以。” “很好,很贴合,我很喜欢!”萧长车决定快刀斩乱麻,坚决不能在这个问题之上与对方纠缠了。 听到照壁之后传来的轻微动静,萧长车有些无奈,洛华还在后头呢,他能听出来,对面的李大锤能听不出来? 真是的。 “你喜欢那就好!回头我再给你做一个,你换着戴!不然上战场的时候溅了血或者出了汗,都会有味的,我看你平时也是一个极爱干净的人,肯定不喜欢戴一个有味的面具!”李大锤兴致勃勃,“要不你自己画一个给我,保管做得一模一样,我家的匠人,都是顶尖的。” “够了!”萧长车终于爆发了。 李大锤立即住嘴,但旋即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小盒子,“这是我送给你如夫人的,这是咱们泰安城刚刚出产的香胰子,洗脸洗澡都极其好用,而且还兼具护肤之妙用,我告诉你,便是葫芦谷的傅老爷子都赞不绝口,只不过太难做,现在还不能量产,目前只是送给最好的朋友们试用。” “多谢!”萧长车咬着牙道。 李大锤像个多宝童子,又从怀里掏出一柄木制小剑,“这是送给侄儿千里的,别小看这柄小剑啊,雕这剑的木材是我从傅老爷子里那里偷来的,这木头自然散发香气,蛇虫蚊蚁闻之避而远之,端地是好东西。” 萧长车失声道:“你偷了傅老爷子的香槿木?” “砍了一个枝丫而已!”李大锤不以为然地道:“那老家伙小气得很,追了我两里地呢!” 萧长车我得有些牙疼:“要是我,得砍了你的手。你把这东西送给千里,是想拉我下水,与你一起扛这事儿?” “你就说你收不收吧?”李大锤贼兮兮地笑。 “收,怎么不收?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既然背了名,自然要拿的!” 李大锤鼓掌大笑:“这就是了,反正你不收,下次碰到傅老爷子我也会说是送你了。” “礼我都收了,说正事吧,你巴巴地跑到振武城来,肯定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吧?” “倒也不是太着急。”李大锤左顾右盼:“礼也收了,连茶水也不给喝一口?萧长车待客也太简慢了吧?” 话音未落,照壁之后已是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洛华便托着茶盘袅袅婷婷而来,到李大锤身边欠身奉上一杯茶:“叔叔请喝茶!” 李大锤屁股略略离坐,双手按过了茶杯,瞅了洛华一眼,抬头对萧长车道:“嫂子果然国色天香,与你真是绝配。” 洛华落落大方地走到萧长车身边笑道:“叔叔夸奖了,经常听将军说起您,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 “萧车骑嘴里必然没有说过我一句好话!”李大锤笑道。 “叔叔这可是冤枉我家将军了,我家将军常说,天下英雄,他唯一能看得起的,也就叔叔您了呢!” 李大锤大笑:“可惜天上没有打雷,不然我也可以借机打翻了手中茶碗作吃惊状!” 洛华不解地看着李大锤:“叔叔尽管放心喝茶,我家将军岂会做投毒这等下作之事。” 萧长车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我与李兄还有正事要谈!” 洛华笑着退下。 李大锤喝了一口茶,道:“这一次来找你,的确有正事,想不想与我一起做一票?” 萧长车眯起了眼睛:“你当我也是马贼?” “我穷得要死,你比我还要穷!”李大锤哧之以鼻:“还是说令狐野宰了万峰,你大发了一笔所以已经不缺钱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萧长车正色道。 “宝瓶州,严圣。”李大锤道:“有没有兴趣?这可不是一锤子买卖,拿下了这里,以后就有着源源不断的进项。” “他你也敢动?你动得了?”萧长车瞪大了眼睛,委实没有想到,李大锤打主意的对象,居然是关外有数的势力,宝瓶州的严圣。 第四十七章:等我请你吃饭吗? 所谓宝瓶州,是指地形而言。 青水河、拒马河这两条关外最主要的河流在这里交汇,两河蜿蜒曲折,中间夹着的大片肥沃土地形似一个瓶子,是以得名宝瓶州。 宝瓶城便建在两河交汇之处,尽得水运之便利,关外船只来往,这里便是最为重要的枢纽。 水运业发达,土地又肥沃,这使得宝瓶州在关外,是不折不扣的第三大势力。 军方大佬令狐野,泰安城先天高手周致,再就是宝瓶州严圣。 排名第三,这实力便可见一斑。 严圣本人不过是玄元八品,但因为有钱,其麾下却也拢络了大量高手,更为重要的是,他麾下有着整个关外独一份儿的水师队伍。 大大小小上百艘战船,可不是说着玩儿的。这两条河道上的真正主事人,还就是这位严圣。 在青水河,拒马河两条河上讨生活的人,谁不给严圣交份子钱? 便是关外大帅令狐野对其也是客客气气。 严圣去泰安城,同样也是周致的座上宾。 泰安城作为整个关外的商业中心,这两条河的水运对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李大锤要动严圣,动机是明明白白地摆着的。 他不想被严圣卡脖子。 毕竟严圣不乐意了,泰安城大宗商品的交易便要出大问题。 这两年严圣对于泰安城的红红火火很是眼热,筹划着要将宝瓶城打造成与泰安城相竞争的第二个交易中心,因为有水运的便利,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而自己去掺这趟混水,能得到什么呢? 平白给李大锤当打手? 而且真让李大锤得了宝瓶州,其实力进一步澎胀,对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好处。 萧长车眯起眼睛看着李大锤,对方既然来到了自己这里,自然也晓得平白是说服了不自己的,肯定会有所倚仗,他倒想看看,对方的倚仗到底是什么? 李大锤从怀里掏出了一卷地图,直接摊到了两人之间的地板之上。 萧长车只看了一眼,便站了起来,然后直接蹲到了地板之上仔细地瞅着眼前的地图。 地图之上有三个点,分别是宝瓶城,泰安城,以及自己的远安城。 而在三城之间,交通要道,山川河流,村落城镇标记得无比的清晰。 关键是,比自己手里的军用地图,要详细了不知多少倍。 作为一名统军将领,萧长车当然深知一份详尽的地图,对军队来说意味着什么。 李大锤也蹲了下来,手指落在宝瓶城的所在,划出一条线来,终点是远安城。 “看到没有?严圣如果对你不怀好意,从宝瓶城走水路,一天一夜,便可以绕到你的身后,到时候,你可就要嘎啦!” “严圣为什么要对我动手?”萧长车不以为然。 李大锤嘿嘿一笑:“你不会天真地认为,严圣这個本土大鳄,对你是无条件的支持吧?他为什么不能对你动手呢?” “如果你以这个来说服你,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萧长车淡淡地道。 李大锤不理对方的逐客令,接着道:“假如有一天,你对北元用兵,大军出击,深入元境,这个时候,严圣自宝瓶城出兵,纵然你的远安城可以据城而守,但你在城外的百姓呢?伱的交通线呢?你的运输线呢?” “你还没有说严圣凭什么要攻击我呢?”萧长车道。 李大锤抬头,盯着萧长车的眼睛,道:“我得到确切的消息,铁勒在一个月之后,会抵达宝瓶城,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想要说服严圣暗中投靠北元,作为北元的一枚暗子,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扯淡!”萧长车压根儿就不信:“铁勒如果真去宝瓶城,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必然会是北元最为核心的圈子里的,这些人,会将消息泄露出来?你能得到这样绝密的消息?” “为什么不呢?”李大锤悠悠地道:“北元皇帝三个儿子,老大随侍皇帝左右,这几年一直在北南下的胡族决战,此人勇武冠绝北元,老三坐镇燕都,为两条战线保障后勤,还兼顾着整个北元的治安,有勇有谋,铁勒这个老二,提重兵于青铜峡,野猪岭一线,这两年在北元主力不在的情况之下,仍然压制住了令狐野,使得令狐野想要捡便宜的想法无疾而终。” 说到这里,萧长车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你是说,你现在已经有人渗透到了北元皇族身边了,这个消息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个消息,还是有人特意送出来的,我的人算不上渗透,只不过对方很聪明,猜到了他与我有关,所以想借我的手,看看能不能做掉铁勒!”李大锤笑道:“那家伙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反正事后如果要追查的话,是怎么也查不到他身上的,而且也绝对有人顶缸!”
“你这么说,我倒是真有些信了!”萧长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大致猜到了你所说的这个人是谁。英卓年纪大了,为了北元的稳定,肯定会在近几年确定继承人,皇族之间的竞争向来惨烈,胜者通吃,败者却死无葬身之地。眼下元国在北边大胜胡族,倒正是趁此良机确定继承人的好机会。” “不错,铁勒说降严圣之事,我想绝无可能是近期才有的事情,必然已经蕴酿了很长时间了,这一次铁勒来,只怕是要彻底敲定此事,给严圣一个好价钱,如果严圣公然举旗投靠北元,这继承人之位只怕就是他的了。” 萧长车来来去去的在屋里兜着圈子,脸上也是阴晴不定。 严圣真要投靠北元,那关外可就危险了。 “所以,你愿意与我一起做这一票吗?”李大锤笑道:“一个铁勒,可比整个宝瓶州都要值钱呢!杀了他,北元下一代之中,能与你我比肩的人,可就没有了。能将一个强劲的对手扼杀在茁壮成长之际,岂不快哉?而且也可一举拔除严圣,消除心腹之患。” 萧长车斜眼睨了对方一眼:“你倒是自视甚高。那是不是也在心里谋划着什么时候把我也弄死呢?” “年轻人如果连自傲都做不到,那还谈什么雄心壮志呢?你在我的规划之中,可是我未来的伙伴,你瞧,我这不就是来找你了。”李大锤笑吟吟地道。 “那是你一个人做不来这件事情,所以来拉我入伙!”萧长车却是不上当,对于李大锤的表白哧之以鼻。“怎么才能证明你说得是真的呢?” 李大锤摊了摊手,道:“既然情报是绝密的,那自然就是没有什么证据的,我只能以我的人品作保,铁勒绝对会出现在宝瓶城,而那个时候,也正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机会。铁勒这种人,可不是随时都有机会下手的。” “你的人品,值得我相信吗?”萧长车冷哼。 李大锤一脸的委屈模样:“你这样说,可就是太伤人心了,三年前你追杀阿斯图,只不过传了一个口信给我,我可是尽起精锐,死死地替你拖住了兀图那个家伙。” “无利不起早,那是你看中了兀突掳掠来的那几万青壮、妇孺!”萧长车怒道:“还有,在我面前,不要装出这种模样。” 李大锤立即正色道:“不管怎样,值得一试是不是?你毕生愿望是灭掉北元,那么,一个死的铁勒,会让你将来的路走得更加的顺畅,而一个活着的铁勒,会增加更多的困难。” “你的计划,是我们联合突然发动对宝州城的攻击,而铁勒本是一个极其小心的人,这样的情况之下,绝对不会留在这样的险地,肯定会立即离开,而且不会带太多的人手。”萧长车道:“你我两人,则在外面殂击他。” 李大锤冲着对方竖起了大拇指:“铁勒呆在宝州城内,我们动不了他。把他逼急了,他在宝瓶城这样的地方亮明身份,我们反而不好杀他了。但如果他因为不想被大军围攻,也不想严圣这颗棋子被暴光引起我们的警惕,那他就只能轻骑简从悄悄地离开宝瓶城,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铁勒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上。”萧长车的声音越来越大:“世人不知道他来过宝瓶城,我们自然也不会承认他来过。” “一个死掉的人,不管他过去有多么显赫的权势,但死了就是死了。那些活着的人,最关心的是如何去瓜分他遗留下的东西,至于调查真相什么的,反而显得不重要了。死了,就不再有太多的价值。”李大锤补充道。 “事后,我要宝瓶城!”萧长车逼视着李大锤:“你有泰安城了,而我的远安则是一个穷困之地,我需要一处活水之源。” “我要严圣的水师船队!”李大锤笑着道:“以后泰安城与宝瓶城便能联成一气,再加上你的远安城,这就成了一个铁三角,在这个三角区内,尽是你我的势力范围。” 萧长车低头凝视着地上的地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成交,想来你已经拟定好了计划是吧?” “自然!”李大锤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萧长车脚尖一挑,地上的地图飞了起来,他卷巴卷巴直接便插到了腰带之上,然后盯着李大锤道:“既然已经万事俱备了,那还不准备动起来?留在这里做什么?等我请你吃饭吗?” 第四十八章:得偿所愿 看着萧长车摊在桌上的地图,洛华也是震惊不已。 “居然连河道哪里水深,哪里水浅都标了出来!”洛华的手指点着地图下方那些密密麻麻的注释,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这样的一副地图,千金不换,那个李大锤就看着您给昧了?” “你觉得他手里只有这一张?”萧长车道:“不过说起来,他也的确是大方,这样的地图如果是我的,怎么也不可能拿给外人看。” “这个人对你一向还是很大方的!”洛华笑道:“每年你不称手的时候,向他借钱借粮,他都没有推娓过,说起来你还欠他一大笔钱吧?留他吃一顿饭也是应该的!” 萧长车虎起了脸:“这个人惯会顺竿爬,你要留他吃中饭,他就会想着吃晚饭,吃了晚饭便又想着留宿了,所以一点点机会都不能给他。而且,欠他的我又不是不还,只是欠着而已!” 洛华笑看着萧长车,每每一说起这个李大锤,他总是一副极恼火的模样。 “如果李大锤手里这样的地图,包括了整个关外,那可就真了不得了!” 萧长车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不大可能,绘制这样详细的地图,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关键还需要大量的时间。” “如果他有呢?”洛华追问道。 萧长车一呆:“如果他有,那在战场之上,他将会处处占得先机。” 洛华将地图小心地收了起来:“我回去照着重描一份,这一份得好好地保管起来。” 萧长车点了点头:“下一次见他,真有必要探探他的口风,看看还有没有这样的地图,特别是北元那边他有没有!” “真准备与他合作打严圣?” “为什么不呢?”萧长车道:“其实有没有铁勒并不重要,真要得了宝瓶州,我的实力便能更上一层楼,那令狐野想卡我的脖子都卡不着了。” “严圣实力强劲......” “其它季节,严圣的实力的确强劲,可现在嘛?”萧长车冷笑:“青水河、拒马河尽皆上冻,他的水师船队都在港湾之内动弹不得,十成力量倒是去了大半。” “大帅只怕不愿意!” “生米煮成了熟饭,他还能怎么的?”萧长车笑道:“再说了,严圣勾结北元,罪证确凿,他要是找我的麻烦,我就能拿出这些东西让他没脸子。我可不是万峰,他想杀就杀。” “还是要小心一些。令狐野这种人,有时候是很难琢磨的,你觉得他不敢做的事情,指不定他就真做了。就像以前,我们能想到,他会悍然杀了万峰吗?”洛华道。“他对朝廷的顾忌越来越少了。朝廷每退一步,他就会进一大步。” “所以我不但需要更加的强大,还需要有足够强大的盟友!” “泰安城!”洛华笑道。 “是的!”萧长车道:“泰安城的意图也很明显,就是与弱的一起,抗衡强的。现在三家之中,我最弱,但如果得到了宝瓶州,我的实力得到增强,便会有更多的话语权。” “即便得了宝瓶州,也还需要人才来管理啊!”洛华叹道:“你看严圣坐拥如此富地,实力却仍然不抵只有区区一城之地的泰安城。将军从哪里招来人才呢?” “令狐大帅,大概也会把张若发配到我这里来了吧?”萧长车打了一個哈哈:“等张若到手了,到时候就让他去宝瓶州当一个刺史,替我管理这片土地,做一个亲民官。让这个想要放弃关外的家伙,好好地与关外百姓亲近亲近。” “宝瓶城和码头呢?” “自然是让李大锤找人来经营!”萧长车轻描淡写地道:“宝瓶城应当与泰安城一样,成为又一个交易中心,我做不好,但李大锤肯定做得好。” “那到时候,算谁的呢?” “这还不简单?”萧长车道:“真做成了,谁的拳头硬,就是谁的,如果大家拳头差不多硬,那就只能分润了,至于怎么分......” 洛华笑道:“还是看谁的拳头更硬一些!硬些的就多分一些,软一些的就少分一些。” “孺子可教!”萧长车大笑。 行辕之外,张若又变成了一个雪人。 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雪也是一天比一天大,虽然裹得严严实实,可露在外头的眼睫毛上,仍然结上了冰碴子。 每隔上那么半个时辰,张若就会伸长了脖子大喊一声罪人张若求见令狐大帅。 不过行辕之内,照样没有人理会他。 吴德这两天学乖了,不再陪着张若站在露天里白白受冻,而是缩到了一边的屋檐之下,虽然还是冷,但总比站在外头强上许多。 早上陪着张若来,傍晚时分陪着张若回去。
不将张若交出去,他也走不了。 眼见着今天天色又暗了下去,吴德从屋檐之下走了出来,准备劝说张若回客栈,今天肯定又是没戏了。 就在吴德替张若拍打身上的积雪,顺便替他揉揉冻僵的身体活活血脉的时候,行辕里头,一位文吏打扮的走了出来。 “谁是张若?” 吴德抬头,大声道:“张学士在这里,是大帅要见学士了吗?” 文吏一脸的轻蔑之色,盯着两人道:“我问的是发配军前听用的罪人张若,张学士是谁?” 张若挺直了身子,向前跨出一步,不想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我便是张若,大帅要见我吗?” 文吏冷笑:“大帅日理万机,那里有空见你一个罪人,喏,这是给你的文书,拿了之份文书,马上滚走,不要天天在行辕外鬼叫!” 张若伸手接过文书,扫了一眼,愕然道:“去远安?到车骑将军麾下听用?” “怎么?不满意啊?还想挑三捡四?”文吏道:“放明白一些,这里是关外,是振武城,你也不是那个想要丢掉我们关外的朝廷大官儿了。哼哼,幸亏皇帝是个明白人,没有被你们这些奸臣蛊惑,要不然咱们几辈子守护的江山,便被你们这些小白脸给祸祸光了!” “我想拜见大帅,我有话对大帅说!”张若大声道。 “做伱娘的清秋大梦!”文吏喷了张若一脸的唾沫星子,转身便走,将张若丢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吴德接过了那份文书,脸上却是露出了欣喜之色,关外行辕安置了张若,也就意味着自己的任务彻底结束,终于可以回京了。 “去远安?去萧车骑帐下听用?”客栈之中,听到这个消息的袁融袁通却是高兴得很。“学士,您不是让我们去车骑那里投军吗?这下好了,您也去那里,那咱们便又可以在一块了。” “你们去,萧长车定然是欢迎的,只不过我去嘛,恐怕就会让人厌恶了。”张若苦笑道;“不过也没啥关系,关外不管是哪里,对我其实都是一样的。而且李大锤说过萧长车是一个纯粹的将领,去他那里听用,或许还能做点什么。” “学士,萧车骑现在就在振武城,既然您要到他麾下听用,要不要咱们前去拜会一下他?”袁融建议道。 张若摇头:“他现在是三品车骑,我只不过是军前听用的罪人,以什么身份去拜见?自然是直接去他的驻地远安城,萧长车如果要见我,自然会在远安召见我!” 袁融思忖片刻,觉得也是这个理儿。 “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吧!”张若道。“大家收拾一下,吴提刑,你这便要回长安了吗?” 吴德点点头:“是的,不过学士,好不容易来关外一趟,下官还准备去大名鼎鼎的泰安城看看,倒也绕不了多少路。” “嗯,如果去泰安城的话,就去看看轻云,给我带个口信,说我一切都好!” “您不写封信吗?”吴德道。 “不必了。”张若微笑着道。“这一路上,辛苦你了,还累你折了好几个兄弟,如果张若还有将来,必然会报答提刑。” “学士言重了,我那几个兄弟,也是殁于公事。大家就是吃这碗饭的,活着便是命大,死了便是背风,没有什么好说的。回去长安,衙门也自有安置抚恤,吴某人活着一天,也不会让手下兄弟的家人挨冻受饿。” 张若点点头:“好,好,那大家都早点休息,明天都要赶路呢!”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睡熟中的吴德,突然被一阵马嘶之声给惊醒,裹着被子一跃而起,将窗户拉开了一条缝向下看去,心中不由一惊。 他看到了萧东伟。 萧长车麾下那个凶恶的独眼将军。 此刻萧东伟大马金刀地坐在马上,身后,是十数骑同样凶神恶煞一般的骑兵。 “张若?”萧东伟皮笑肉不笑。 “我便是!”张若道。 “车骑将军已经接到行辕公文了,说是你被发配到了远安城,嘿嘿,将军让我今日便来带你去,免得你自己走过去半路上又让劫匪给砍了脑壳。收拾收拾,这便走吧!” “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这便走吧!”张若道。“能给我一匹马吗?” “车骑将军好心,怕这关外的风,把你给吹死了,所以让我准备了一辆马车,让你舒舒服服地到远安,哈哈,哈哈哈!”萧东伟的笑声之中充满了邪恶之意,再加上身后那些骑兵也都呵呵哈哈,楼上的吴德不由背心里嗖嗖冒着凉气。 第四十九章:那座城,那些人 城墙是粘土夯制而成,不过丈余高,简陋的城门楼子上,一面萧字大旗在风雪之中猎猎作响。 昨日一场大雪,地面之上积雪足足半尺厚,但城墙之上却依然是黝黑的颜色,看不到半点积雪,很显然,是有人将上面的积雪给清理了。 全副武装荷枪扶刀的士卒在城墙之上来回走动,显得精神抖擞。 其实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之中,别说是人,就是连野狗都看不到一只,但这些士卒却仍然显得一丝不苟。 哪怕来的是萧东伟,是车骑将军萧长车帐下最得用的大将,城门守卫依然按着规矩登记,特别是张若和袁融这几个生人,更是将相貌都给描写了下来。虽然说词汇贫乏,却也写了个八九不离十。 一看对张若的描述,就是一个文弱书生的形象,而袁融就是那种昂藏大汉的模样,袁融袁通两个名字还被画了一个圈圈,显然这东西是要交上去的,像袁融兄弟这样的江湖好汉,肯定是被监控的重点。 在城门口足足耽误了盏茶功夫, 萧东伟作为他们的上司的上司,脸上却没有半点不豫之色。 这是规矩, 所有人都得遵守,尊重。 萧长车麾下只有三千骑卒,但在令狐野十万大军之中战斗力首屈一指,萧长车在令狐野面前的脸比别人都大,就是从这些事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 窥一管而知全豹。 冷峻如山,坚毅如铁,这便是远安城给张若留下的第一映象。 终于是进了城。 城内没有一幢高大的建筑,清一色的夯土墙,盖着茅草,茅草之上又铺了一层泥,此时,城内不少居民,正拿着棒子在戳着屋顶的积雪,捣鼓几下,大片的积雪便哗啦啦地倾泄而下,紧接着男人女人孩子便都放声大笑起来。 看到萧东伟这一群人,所有人都大声地与他们打着招呼,而萧东伟也热情地回应着他们。 颇显得有些军民一家亲。 这与张若脑海之中固有的映象有些不太一样。 像张若这样的人,对于军队,一向是没有多少好感的。 而关内不管是百姓还是士绅,提起军队,都是皱起眉头没啥好话。 这里的人,都显得很快活,很放松。 虽然看起来他们很穷。 “远安城是真正的前线要塞!”进了城便牵马而行的独眼将军周东伟对张若道:“张学士,知道吗?我们这里距离北元边境,只有不到五十里,骑兵顷刻之间便可至!不过在整個边境线上,我们远安城却是被北元袭击最少的地方,这两年,北元军队更是不敢来了,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是因为你们的萧车骑!”张若答道。 周东伟一拍大胯,大笑道:“这是主要原因,另一个原因是,远安人报仇不过夜!北元人敢来掠我们一个村子,我们就会打过去屠他们十个村子,他杀我们一个人,我们不斩他们十个人,绝不收手!” “冤冤相报,仇怨只会越积越深啊!” “所以说你们这些人,压根就不了解边疆的实情!”周东伟哧之以鼻:“在这里,你想以德报怨,人家只会蹬鼻子上脸,你杀得对方怕了,对方反而不敢来招惹你。车骑说了,对于北元人,他们惹了我们,我们要砍他们,他们不惹我们,我们也要砍他们。哪怕他们向我们求饶了,我们还是要砍他们!” 张若不想与萧东伟讨论这样的事情,因为他很清楚与牛弹琴是白费力气,说不定还会惹得牛愤怒地尥蹶子。 萧东伟或许没读多少书,但却绝对有眼色,只看张若的神色,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也不生气,嘿嘿笑道:“等你在这里呆得久了,你就会明白我所说得到底有没有道理。说不准到时候,你比我还要凶悍一些。咱们远安城的知县,也是读过书的,现在啊,那家伙的杀性可比我重。” 半柱香过后,一行人停在了一幢房子前,一样的夯土茅草房子,只不过比先前的那些大了不少,长长的夯土围墙圈住了偌大一块地皮,反正在关外,最不缺的,反而就是地皮,你想要多大,就可以圈多大。 在大门之前挂了一个远安县衙的牌子,大门左边的墙壁之上贴了一些布告之类的,现在都被雪水泡得墨迹模糊,右边一个架子上放着一面大鼓,不过鼓面破了一个大洞,成了一个样子货。 门口没有站岗的衙役和兵丁,大门洞开,似乎是个人不是个人都能进去。 “走吧,让你看看咱们远安城的读书人是啥模样!”萧东伟大笑着道。
普天下之的县衙的模样大概都差不多,进了大门,穿过积雪的院子,便是县衙大堂,倒也挂了一块明镜高悬的牌匾,只不过牌匾上原本应当涮了金漆的,现在掉色严重,使得这间大堂的庄重严肃性立时便大打折扣。 县衙大堂自然是四面透风的,冷得像是冰窖,张若甚至看到上首的大案边上,竟然结着长长的冰棱子,不由得摇摇头。 “远安城内,基本上没有啥诉讼,所以这间大堂能用的时候极少,一年也就那么接待上头来人那么几次吧,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也就不在这里多花费了。钱,要用在刀刃之上。”萧东伟道。 节约用钱,张若自然是很有认同感的,先前在长安的时候,只觉得关外军队花钱如流水,是一个无底洞,但到了远安县,看了这里的现状,又不禁疑惑,钱呢? “走吧,我们去见见这里的县令刘屹,是个好读书人!” 萧东伟的话让张若翻了一个白眼,意思就是说自己不是一个好读书人罗! 绕过大堂,到了第二进,依然是一夯土茅草屋,不过就小了许多,此刻有一间屋顶之上烟雾缭绕,乍一看,颇有些仙意飘飘的感觉。 “刘屹!”萧东伟的破罗嗓音一声大吼,门立时便开了,出来的人,当即让这份仙意飘飘的感觉无影无踪。 穿着一袭大棉祅,难得地是上面没有补丁,厚厚的大袄子被一根皮带自中间一扎,立刻便显得贴身了不少。头发乱糟糟地,用一根青布带子胡乱扎着,然后用木头簪子一穿,两眼赤红,眼泪长流。 “刘屹,你搞什么东西呢?”萧东伟一只眼睛瞪得灼亮:“这是在熏肉吗?” “炭不够了呢!”一手握着毛笔,一手拿着帐本的刘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使得眼睛更红了一些:“今天衙门里大多数人都下村寨里去了解情况去了,昨天不是下大雪了嘛,怕死人。屋里就我们两三个人留守,节约一点没有烧地龙。不成想这柴湿了,烟子大。咦,你们怎么提前回来了?” “提前回来了自然是有事!”萧东伟道。 “讨到钱没有?搞到物资没有?”刘屹的模样,就像是债主看到了欠钱的突然有了钱一般。 “也不看看咱们车骑是什么人物,自然是搞到了,不过物资钱粮运来还需要此时间呢!”萧东伟呵呵笑道:“万峰被大帅给宰罗!” “三品大员,说宰就宰啦?”刘屹也只是小小地表示了一下诧异便又恢复了平常,看起来对于令狐野宰了一个三品大员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这让张若的心往下沉了沉。 朝廷律法,在关外,当真不值一钱啊。 这个刘屹还是一个读书人啊! 连他都如此,那些武人,大字不识一个的关外普通人,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整体来说,这个刘屹给他的感觉很好,堂堂一县之令,虽然样子邋遢,但能为了节约一点柴炭就不烧地龙,情愿被熏成这般模样,堪称官员之楷模。 “来来来,我给伱介绍一下,这位姓张,以前可了不得呢,当过学士,做过侍郎!”萧东伟一把将张若拉到了刘屹的面前。 刘屹眼睛一亮,“张若张学士,哈哈,大帅没有砍他的头,居然送到我们这里来了?” “咋地,你有什么意见吗?” 刘屹连连摇头,“没有意见,没有意见,车骑让你把他送到我这里,是不是准备让他取代我这个县令!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哈哈!我可以去军中任职了吧,当一个后勤官儿,我还是能称职的。” 只见他把笔往耳朵上一夹,帐本腰上一插,双手齐眉,行了一个标准的士子礼:“后学末进刘屹,见过张学士!” 张若还礼:“罪人张若,见过刘知县!” 刘屹大笑,“罪不罪的先不说,来来来,你帮我瞅瞅这几本帐,你是当过户部侍郎的人,见多识广,这些事情,应当难不倒你。” 眼见着刘屹把张若扯进了那间烟子还不断往冒的屋子,萧东伟却是不肯进去,在外头喊道:“张学士就交给你了,衣食住行都安排好,还有啊,远安知县这个位子,你别想跑,张学士车骑自有安排!” 丢下这几句话,萧东伟回过头来,看着目瞪口呆地袁融兄弟,笑道:“张学士暂时在这里安顿下来,你们二人不是要投军吗?先见见将军再说吧,你二人武道修为厉害得紧,说起来,咱们军中还真是缺你们这样的好手呢。” 第五十章:这怎么能叫偷呢? 萧东伟对于袁氏兄弟很是热情。 有本事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 特别是这些有本事的人,有意愿成为你的伙伴的时候。 袁氏兄弟的武道修为很高。 玄元七品的修为,已经超出了萧东伟的水平,而且人家是亲两兄弟,双刀合壁,水平还能上涨一个层次。 萧车骑在关外声名赫赫,可并不代表着他就能招揽到更多的人才。 相反,因为令狐大帅对萧车骑的那点小心思大家都明白,于是有本事有追求的人,差不多都奔着令狐大帅去了,能来投萧车骑的人,那是真的想跟北元干个你死我活的好汉子,没将生死放在心上的那种。 从振武城一路过来,萧东伟已是跟这兄弟二人介绍了远安城的大致情况。 萧长车麾下三千骑众所周知。 但这并不代表萧长车的麾下当真就只有三千人。 这三千人,是骑兵。 要让这三千骑兵保持超常的战斗力,为其服务的辅兵却高达五千人。 当然,这五千人,属于半民半兵。 行辕拨给萧长车的经费,远远够不上这支军队的消耗。 但萧长车并没有地方说理去。 因为总体上来说,令狐野是按照朝廷经制拨给他军费的,也许令狐大帅常常克扣别的部队,可还真就没有克扣过萧长车的。 只是这经费,当真是远远不够。 所以萧长车经常性地是以战养战。 剿灭马匪也好,还是越境去抢劫北元也好,很多时候都是为了弄到足够的钱粮。 可即便是这样,也还是不够,借贷便成为经常的事情。 李大锤就是这样成为萧长车的债主的。 “我们三千铁骑,拥有战马近万匹!”萧东伟自豪地道:“还有专门养马的人负责培育更好的战马,咱们的近半经费,就是被这些战马给吃没了!” “人均三马,了不起!”袁融由衷赞叹。 “城内驻扎的那些兵,其实算不得真正的兵,他们都是半兵半民,轮流当值,不当值的时候,种田也好,做点小生意也行。只有城外这三千骑兵,才是真正的战士!”萧东伟接着道:“骑兵要的空间大,所以我们并不驻扎在城内,在城外分成了两个大营,我们习惯性地称之为左营和右营。左营二千人,右营一千人,同时养马场这些都在右营那边。而将军则在左营住。我们现在便是去见将军!” “到了关外,才知道萧车骑之威名赫赫,萧将军,说起来兄弟我现在还有些惴惴不安呢!”袁融笑道。 “将军爱才。”萧东伟道:“只是二位豪杰真心想与我们一起抗击北元,那就是生死兄弟,有什么好紧张的。” “车骑有什么偏好或者说有什么特别讨厌的事情吗?将军能不能透露一点也让我们兄弟免得犯忌讳?” 萧东伟想了想,道:“还真没有。嗯,有一点还是说一下,跟咱们将军说话呢,就不要赞扬什么雄壮之类的话了,这类话题,最好不要提!” “明白了!”袁融点了点头。 萧车骑男生女相,估计最讨厌别人说这个。 一行人顶风冒雪,军营已是遥遥在望,与城内一样,一排排的泥胚茅草屋,周围全都被大雪覆盖,唯独军营那一片,却是基本看不到积雪。 肯定是与城墙上一样,都被当兵的清理干净了。 越是靠近兵营,袁融兄弟两人却是觉得压力愈来愈大,一股无形的煞气弥漫在兵营周围。 袁融突然勒停了马匹,看着萧东伟道:“伐天功法!” “袁兄果然见多识广!”萧东伟笑道:“军营之中,多有人修练伐天功法,想来长安禁军之中也是一样,兄弟我,也是修练的这个,只不过我天资不行,至今也不过御气六品,想要突破至玄元还不知猴年马月。” “修练伐天功法,注重煞气杀气,将军在军中连年征战,突破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不过听闻伐天有着很明显的后遗症,不知将军您有没有考虑过?据我所知,长安那边的高级将领们,已经很少有人修练这個了!”袁融道。 萧东伟呵呵一笑:“我可还没有资格考虑这个,伐天要到玄元九品巅,才会出现你所说的问题,我这辈子啊,只怕永远也到不了这个水平了,所以压根儿就用不着想这事。” “车骑是不是练的也是这个?”袁通突然问道。 萧东伟笑容微敛,点头道:“正是,车骑如今玄元九品!” 袁融兄弟倒吸了一口凉气,二十五岁的年龄已是玄元九品,当年大秦军神李牧野在这个年纪上也是远远不及。 李牧野死的时候还不到五十,玄元九品巅峰的修为,说死就死了,据传就是因为伐天功法之故。
这门功法借助杀伐之气修练,进展的确神速,但害处却也很明显。 半柱香功夫之后,袁氏兄弟再次看到了萧长车。 仍然与上次见到他一样,萧长车整个人就如同一柄出鞘的长剑,散发着凛然杀气,靠他太近,都有些觉得喘不过气来。 “萧某向来求贤若渴,贤昆仲看得起我来投军,我自是欢迎之极。”萧长车微笑着道:“只是有些话要说在头里,所谓打开窗户说亮话,二位能接受,那萧某欢迎二位加入,如果不能接受,自可离去,以后也还是好朋友!” “车骑尽管明言!”袁融兄弟二人齐齐拱手。 “二位以前都是江湖好汉,闲散自由惯了,军中却是不同,军规森然,萧某治军,又格外严厉,二位如果受不得这份拘束,还是不要参军的好!” 袁融笑道:“人生处处都有规矩,江湖自然也不能例外,不管那里,都没有绝对的自由。此次来关外,我兄弟算是大开眼界,与蛮子一战,也自觉我辈武人,当以所学护我袍泽方有意义,所以车骑,我兄弟二人,不怕军规森严。” “好极了!”萧长车鼓掌大笑:“二位玄元七品,比东伟都要强,不过军中自有规矩,没有军功,便无法担任军官,也就无法统兵,所以只能委屈二位先任我的亲兵,待立得军功之后自然便能带兵了。” “如此甚好!”袁融道:“我兄弟二人以前不过江湖闲散,逞强好斗倒是不差,但真说到统兵打仗,却是一窍不通,将军便是愿意付兵马于我等,我也不敢受呢!将军百战之将,能跟随将军身边学习,是我兄弟二人三生有幸!” 袁融是混江湖的,这番拍马屁的话,却是说得混圆如意,一点儿也不露形迹。 萧长车大笑着伸出拳头:“既然如此,那以后便是兄弟了,接下来正好便有一桩大事要做,有你兄弟二人加入,胜算便又增添几分!” 兄弟二人都是握拳与萧长车一碰,相视而笑。 街面之上响起了三更的梆子声。 张若推门而出,寒冷但却新鲜的气息让他精神为之一振,揉揉双眼,又伸了一个懒腰,身后却是响起了远安县令刘屹欢喜的声音:“学士就是学士,处理起这些麻烦事儿来,当真是游刃有余,哈哈,我还以为要做上三五天的事呢,学士转眼之间就弄得井井有条了,佩服,佩服!” “你担任这县令多长时间了?”张若问道。 “快两年了。上一任县令下去巡视的时候,被天杀的北元人一刀砍了脑壳!”刘屹道:“我不幸读了几年私塾,就被车骑揪来作了这县令。本来嘛,升官了也算是好事,可是这千头万绪的事情,当真让我是焦头乱额,这两年来,我都瘦了二三十斤!” “行辕没有派官员来接任?” 刘屹叹道:“咱们这地方,没人肯来啊!一来是车骑严厉,二来又时常有性命之忧,您想想,就几十里路,就是那些蛮子呢!骑兵倏忽而至,割了你的脑袋便跑,车骑再厉害也保护不了你。” “你也修武道?” “惭愧,就是个三脚猫把式,典型的文不成,武不就!能当这个县令,完全意想不到,萧东伟说我这不是祖坟冒青烟,是祖坟着了火!可惜我也不知道祖坟在哪里,不然怎么也要去叩几个头,告诉祖宗,我当官了!” 张若笑道:“你其实还是很不错的,虽然处理得慢,但基本上都还是条理分明,是个很有天份的人,你要是不嫌弃我是个被发配军前听用的罪人,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倒是可以教教你!” “那敢情好!”刘屹大喜:“您是不知道啊,我不当这个县官嘛还不行,当了嘛又因为有时候做得不好被车骑骂得狗血喷头,只要少挨几顿骂,我也愿意学啊!您等等我!” 不等张若反应过来,这位县令一转身,一猫腰就摸进了黑暗之中,片刻之后回来了,手里却多了一只鸡。 “这是干啥?”张若瞠目结舌。 “县衙厨子养的鸡,我摸来一只,您肯教我,那就是师傅啊,别的没有,请您吃一只鸡还是可以的!” “君子连嗟来之食都不吃,何况盗来的?” “那里就是偷呢?我是县令,县令拿县衙的一只鸡,能算是偷吗?走走走,回我家去,我给你做一道地地道道的叫花鸡!保管伱吃得连舌条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哈哈,哈哈哈!” 张若被刘屹拖着便走。 张若看着笑得格外开心的刘屹,总觉得这家伙是因为能打着自己的名义吃一顿鸡子而高兴的,并不是因为可以得到自己这样一位老师。 堂堂县令如此,那这远安的财政状况,只怕远超自己的想象。 第五十一章:计划 萧东伟扑在地图之前,独眼瞪得铜铃般大小仔仔细细地瞧着地图上的每一个细节。 只要是一个有上进心的统兵将领,在面对这样一张详尽到天怒人怨的地图面前,都无法拒绝那致命的吸引力。 “哪来的,哪来的?”萧东伟语气迫切。 “李大锤那里弄来的!”萧长车道。 “还有没有?” “不知道!” 听到萧长车这样回答,萧东伟就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将军,要是他手里还有这样的地图,您得不惜一切代价弄到手,有了这样的地图,以后再跟别人干仗,咱们立于不败之地。” “他的东西这般好拿吗?” 萧东伟一怔,旋即又连连点头,眼光却是落在萧长车手边桌上的那面恶魔面具:“呃,这个,将军,拿到这副地图,您给了他什么?” 看着萧东伟有些意味深长的眼光,萧长车勃然大怒,抬脚就踹了萧东伟一个跟头:“脑子里在转些什么龌龊念头呢?” 被萧长车踢了一个趔趄,萧东伟却嘻嘻地笑了起来,丝毫没有觉得被萧长车踢了一脚有什么不对。 “咱们出来都十余年了,将军您却一直连個朋友也没有,洛华小姐勉强算是吧,可她终究帮不了什么大忙,这个李大锤,我觉得还是不错的,至少对咱们是真不错!”萧东伟道:“将军,不管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和打算,现在咱们都可是引之为盟友的。” 萧长车叹了一口气。 萧东伟与别人是不同的。 当年北元入寇,萧家除了萧长车之外,尽数蒙难。萧长车率残余百余家丁加入军伍,从一个小小的果毅校尉做起,十余年间,声名鹊起,成为了关外军队之中举足轻重的一位人物。 当年百余家兵,在十余年前的残酷战斗之中,包括萧东伟在内,剩下的不足十个,其余的尽皆凋零。在萧长车的眼光之中,萧东伟不仅仅是一位忠心的部将,还是一个可靠的家人,一位可以依靠的亲人。自己的很多秘密,也就只有萧东伟与洛华二人知晓。 “李大锤想联合我一起拿下宝瓶州,做掉严圣!”指头点在图上标注成黑色的宝瓶州,萧长车低声道。 萧东伟一下子跳了起来:“这,这怎么可能?严圣实力强劲,咱们这一口咬下去,莫吃不了对方,反被对方崩掉一颗牙。” “寒冬腊月,严圣的水师变成了步卒,战力下降至少一半!”萧长车道。 “可是即便如此,要是咱们没有十足把握一棍子把他敲死,那可就后患无穷了!”萧东伟道:“到时候大帅那边就不会放过我们。将军,这几年,大帅可一直在想办法要吞了我们,想把你变成他的狗腿子,要是失手了,咱们可就没几条路可选了。” “你看看我们的现状!”萧长车道:“关内局势日渐险恶,关外诸多势力见风使舵,大帅的实力愈来愈强,现在我们还有自主的机会,但这样下去,终究有一日,我们要么沦为附庸,要么便灰飞烟灭。拿下宝瓶州,能让我们就此成为能成为真正独立作主的一方人物。” “李大锤答应事后把宝瓶州给我们?” “他要水师,同时,他要宝瓶城的经营权!”萧长车道:“泰安、宝瓶、远安,三角相连,互为依靠,在这三个点的中间,不管是陆路还是水路交通,都非常便利,而且还有肥沃易于耕种的土地,用李大锤的话来说,这便是成大事的基业所在。” “谁主谁从?”萧东伟追问。 “现在说这个不是太早了吗?”萧长车呵呵一笑:“先拿到手再说,到时候,自然是谁的拳头硬,谁便是主。” “那就好!”萧东伟连连点头:“将军可是朝廷钦命的三品车骑,有名有份,他李大锤一个马匪,在大义名份之间,断无可能与将军您争这个位子的。只要我们实力与其相当,甚至稍弱一点也无所谓,这个位置还得是您的。” “我也这么想!”萧长车一笑,满屋似乎都亮堂了一些。 萧东伟都看得有些发呆了,反应过来之后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道:“将军,您最好还是别笑。” “嗯?”萧长车一呆,旋即又是一脚踢过去。 只不过这一次萧东伟早有防备,却是闪躲了过去。
“将军,那现在就还有最后一件事,怎么打?”萧东伟道:“宝瓶城城池虽然不大,东西长两千步,南北长一千二百步,其它的码头,街道都在外头,但正因为他的城池小,反而被建得坚固异常,不算驻扎在外的水师以及各地的兵马,严圣还有足足三千精锐嫡系人马,这些人马驻扎在城内,说句实话,我还真想不出怎么能打破这座城池?急切之间不能下,我们可就被动了。这样滴水成冰的季节里,我们大军在外,坚持不了多久的。” “知道野狼吗?”萧长车问道。 “当然知道,关外一股名气不小的马匪,其神秘程度,比李大锤还要大,而且这家伙似乎跟严圣有仇,只要出现,就是找严圣的碴子,这几年,严家的嫡系子弟,栽在他们手上的好几个了吧?”萧东伟道。 “这个野狼,是李大锤的手下!” 萧东伟又一次被惊得跳了起来:“又是他?这个李大锤,到底还有多少秘密?野狼出现了有五年了,难不成说五年前这个李大锤就在谋算严圣了?” “大体上便该是如此!”萧长车叹道:“五年前啊,李大锤就在为今天打算了。深谋远虑如此,当真让人叹为观止。这一次的作战,第一步便是野狼出现,在宝瓶州肆意劫掠,从而引动严圣麾下军队出去追剿。” “引蛇出洞!”萧东伟道。 “哪有这么简单!”萧长车接着道:“野狼会让严部盯住他,要知道,严氏一族想把这个野狼扒皮拆骨呢。但在这个过程之中,野狼马匪的人数、战斗力,都会让严部震惊,于是便会动员更多的部队前往围剿,直至严氏将他们的力量尽数投入战场。” 萧长车挥了挥拳头:“当严圣主力部队出来的时候,便是我们登场的良机了,两家联合,一举歼灭掉严圣主力。” “真能做到的话,那宝瓶州就是我们的了!”萧东伟独眼放光:“将军,我们就发达啦!” “这场战事,你来指挥!而李大锤那边,负责指挥的,应当是他麾下人字营的统领夏至!”萧长车道。 “怎么是她?咦,不对啊,将军,您不亲自指挥吗?这样的战事,我怕应付不来呢!”萧东伟有些惊讶。 “这样的小场面对于你来说,算得了什么?”萧长车道:“到时候夏至也会听你的指挥,这是我与李大锤商议好的。” “您到哪里去?”看着萧长车,萧东伟问道。这里头大有问题,这样重大的关乎两家前程的事情,两边的主将居然都不在,双双缺位。 他们两个干嘛去? “去当一回猎人!”萧长车伸出手掌,五指张开,然后再慢慢合拢:“如果捕猎成功,那对于北元的打击,将胜过我们在正面战场之上击败他们十万大军!” “狩猎?您与李大锤?”萧东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那目标是?” “铁勒!”萧长车眼神坚毅:“这个狗东西,死定了。” “铁勒在宝瓶城?” “不错,严圣搭上了铁勒的线,这个贼子已经准备投北元了,以宝瓶州的关键位置和优越的地理条件,他要是投了北元,我们的日子,可就真难过了,若非如此,我还不会轻易答应李大锤的要求与他联合做成这一票!” “该死的东西!竟然背宗忘祖!”萧东伟狠狠骂道。 “严圣可不见得就和我们共一个祖宗!”萧长车笑了起来:“我们萧家是大秦立国之后才在关外立足的,而严家在关外的历史,可以上溯数百年,是真正的关外土著,指不定他们自家血液之中便流着胡人的血呢,对于中华衣冠自然就没有那么的依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萧东伟道:“老祖宗这句话,还真是没有说错。” “只要我们足够强大,就能让所有的野心者只能匍匐在我们的脚下,成为我们的爪牙,自身弱小,那就别怪人家要骑在你头上拉屎拉尿!”萧长车道:“在这一点上,我与李大锤的心意是一样的。” “那就干,末将这便下去开始准备!” “告诉各营将士,这一次是要去抄几支马匪的老窝,直到行动前的最后一刻,再将真实目的晓喻众人。” “明白!” 第五十二章:立身之本 贺兰山南麓往关内方向走,有绵延数百里的大泽,险山、大泽一起构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人迹罕至,除了鸟雀可以凭着翱翔天空的本领能在这里落脚,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天堂,便是地上的走兽,这里也并不多见。 因为那些无处不在的沼泽、流沙、暗涌一直大张着血盆之口,随时准备着吞噬掉敢于轻易踏进这块禁地的人。 这里,是大家共识的无人区。 除非是走投无路想要避祸,或者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只能逃到这里求一条生路,基本上不会有人来到这里。 当然,在冬天,这里的危险性会大大降低,大自然会将部分陷阱给自动消除掉,直等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才会让他们重现于世。可问题是,到了冬季,在这里却又极难寻到让人存活下去的食物。 这个时候,连鸟雀都来少了。 茫茫白雪覆盖的世界之中,突然多出了一队黑点点,随着这些黑点点越来越近,终于可以看清,那是一队骑士。 世人认为的死地,这些骑士却熟门熟路,甚至还你追我赶,欢笑声响彻天空,又被寒风冻成了一砣一砣地砸在了地上,使得这死寂的天地之间,有了一份生气。 这支队伍在大泽之中走得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曲里拐弯蜿蜒前行。 这大泽之中,是有一条路的。 只不过这条路,显然并不为外人所知。 李大锤掀起兜帽,看着欢乐得有些过头的手下大声道:“帽子都戴好,把眼睛保护好,不要得意忘形,弄出个雪盲症,有你们好受的。” “晓得了!”手下大声欢笑着:“公子,这一次离开贺兰原足足三个多月了,马上便能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能不欢喜吗?” “吕三,我要告诉你婆娘,你在泰安城去了迎春楼喝花酒,还留宿了!”有人大声道。“还老婆孩子热炕头,我保管你婆娘拿着大扫帚将你赶到外头喝冰吃雪。” “马老四,你要敢碎嘴,小心我剪了你的大吊,让你下辈子去当公公!”吕三怒道。 “你这是威胁我吗?好得很,回去我就找三嫂!” “老四,老四,咱们是兄弟不是吗?你不能看着我妻离子散啊!你嫂子那就是一头母老虎,万万惹不得的。下一次出来,我请客,迎春楼,醉得意,伱任选!”吕三立时便服了软。 队伍之中轰笑起来:“三哥,岂能厚此薄彼,难不成我等就不能去找三嫂聊一聊吗?” 吕三苦着脸:“一群白眼狼。” 看着部下兄弟一个个欢天喜地,李大锤也是开心得很,这一趟出山,收获还是极大的。不断完成了与京城那位大人物的交易,保住了张若,还与萧长车进一步地拉近了距离。 合作仅仅只是一個开始,而一旦双方开始相向而行,未来可期。 至于张轻云这个小女子嘛,除了她是张若的女儿,现在看起来在情报之上的天份也还是不错的,至少她拿给李大锤的那份在关内扩张情报系统的报告书,就写得有理有据,方案设想,行动计划等一应俱全,如果她真能将其付诸实施,那怕能实行其设想中的一半,那对于李大锤来说,也是意外的收获。 虽然现在重点在关外,但情报这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提前布局,厚积薄发,你等到想要用时才开始搜集,那黄花菜都凉了。 让张轻云去闯一闯,反正对于李大锤来说,都是收获。 大泽是有路的,只不过以前,断断续续,危机四伏。 当年李大锤从泰安城走出来,带着方小猫、夏至等一批人开始闯荡江湖的时候,因为弱小,便只能选择一个人迹罕至,别人不能轻易找到他们的地方落脚。 无知者无畏,这些初出茅庐不怕虎的少年,选中了这片大泽,然后便是多年的开拓。 因为有着李大锤这个开了挂一般的存在,这群人越过了大泽,然后在贺兰山南麓找到了他们的立足之地。 贺兰原。 百里方原的贺兰原,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 险峻的贺兰山北麓,让胡人视之为天堑,而长数百里,宽近五十里的大泽,又让南边的人,视这片区域为畏途。 李大锤的马匪,就以贺兰原为基地,开始了他们的严蛮生长。 十余年间,李大锤的队伍在飞速地成长,而这条大泽之中的道路,也一直在被加固,被扩宽,同时,一些他们有意设置的更险恶的陷阱,也在等待着不速之客。
如果说泰安城是李大锤的前进基地,是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所在,那么贺兰原便是李大锤的老窝,是他即便在外头遭遇到了失败,还能回到这里舔食伤口,东山再起。 当然,如今的贺兰原,已经不再是十余年前他们初至时候的荒凉模样。 现在,数万人正在这里生活,生产,而且人丁也正在迅速地增加之中。 萧长车一直找不到当年李大锤从兀突手中抢走的三万多青壮、妇孺去了哪里? 答案就在贺兰原。 李大锤行进的过程,就是一个人数不断增加的过程,不时便有一些人从看起来没有半分人气儿的地方钻出来,有的是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大雪包钻出来的,有的是从一颗枝杈遒劲的合抱粗的枯树里头爬出来的,还有的,直接就是从地里一跃而出,这些人潜藏在地上挖出了地窝子里。 他们汇集到了李大锤的队伍之中,一路向着贺兰原前进。 远处还是绵延不绝高低起伏的贺兰山脉,但收回视野,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却是一展平原。纵然白雪覆盖,将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但却依然挡不住这里浓浓的烟火气息。 一个个的村落便星落棋布在这片上天赐予他们的土地之上。 与关外的村落的造型截然不同,这里呈现出来的又是另外的一番格局。 所有的设计,都出自李大锤之手。 用他的话来说,是要将贺兰原打造成关外这片土地之上的新农村。 统一样式的房屋,土胚房上盖灰瓦,青竹长成竹篱笆,一百户聚集而成为一个村落,而在村子的四周,便是肥沃的土地,一户五十亩。道路四通八达,所有的道路在被整平了地基之后,再用碎石压实压紧,即便是下雨天也不至于泥泞难行。 三年之前,这样的村落,在贺兰原上,也只有区区数十个,但现在,数量却是达到了数百个。数万青壮、妇孺来到贺兰原安家落户。 从最开始的惶恐、害怕,到现在的满足、快乐,这些人恨不得就这样天荒地老。三年来,这些人努力劳作,筚路蓝缕,终于让自己有了一个安乐窝。 关外的混乱、杀戮、鲜血、死亡,似乎与这里毫不相关。 回想数年前,恍若在梦中。 而对于李大锤来说,三年的时间,就是对这些人的一个改造过程。 最开始的时候,可没有什么温情脉脉,只有杀伐决断,只有绝对服从,稍有违逆,惩罚便随之而至,从最轻的饿饭、挨打,到最严重的直接掉脑袋,一条条的规矩、律法,便是这样在高压之下形成了大家的共识。 李大锤需要稳定,需要更多的人丁,也需要这些人有拖累,有羁绊,所以上原后的第一件事,青壮妇孺们,都必须要组成一个个的家庭。 他们有十天的时间自愿组合,先组合而成的家庭,便能住进一间间的土胚房,开始他们的新生活。十天过后,还没有完成组合的青壮、妇孺们,便被粗鲁地分成了两边,每个人给编了一个号,然后男女两边重号的人,直接便被强行组成了一个家庭。 当然,男女人数并不对等,所以还是多出了不少单身汉。 不过,这并不重要。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可是在贺兰原上,李大锤却是要强扭的瓜也要甜。 三年下来,当年重下的瓜,九成以上终究还是甜的,如今,贺兰原上,随处可见的便是到处乱窜乱爬的小娃娃。 根据统计,三年下来,贺兰原上新添丁口五千余,这让李大锤乐开了花。 有了孩子,一个家庭便稳定了下来,也就使得这些人对于李大锤这个首领更加的死心塌地。 当然,李大锤煞费苦心地将这些人带上贺兰原,给他们起房屋,分田地,可不是为了专门养着他们生娃娃的,税费、徭役一样也不会少,在外头官府要的东西,这里一样也要。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能交得出,没有额外的盘剥,每年你交足了上面要的东西之后,剩下的足够一家吃饱喝足之外,还稍有盈余。 能收多少这可是李大锤带着人进行了精秘测算的,可不是瞎收。 真要论起来,贺兰原上大家交的可比外头的要多出来不少,只不过这里收入更多一些罢了。 第五十三章:攀比也是一种动力 除开赋税徭役,兵役也是原上另一项重要的事务。 因为都是青壮,所以并不缺兵源。 每个村子都是一百户,一户都要出一丁,在农闲之时进行编练。一个村子便是一个小队,十个小队合并成一个大队,十個大队合并成一军。 李大锤的嫡系麾下,平时也都分散居住这些个村子里,而且还都是村子里的头头,演练军阵,传授武技便是他们平时的工作,需要作战的时候,这些人便会集聚到一起,随着李大锤出去。 现在李大锤,还并不需要贺兰原上的这些青壮们出战。 他们,更多的是为了未来备用。 而数年无战事,这些青壮们,也将这种演练,当成了一种乐趣,更让李大锤开心的是,在马匪们向这些青壮传授基本的一些武技的时候,从中竟然还涌现出了一波人才。 虽然他们已经错过了修练武道的最佳时期,但作为大军中的一份子,这些人,哪怕只是能勉强达到固体期,便能成为军中的中坚分子。 至于披坚执锐,在需要时候冲锋陷阵打开缺口,自然由李大锤的嫡系部众来完成。 事实上李大锤更看重那些如今还在满地乱爬乱窜的小娃娃,他们才是真正的未来呢! 逐鹿天下,都是以十年数十年为计,他一点儿也不着急。 示范效应,一向是最有效果的,不需要李大锤他们作出什么更多的宣传,只要身边出现了一个榜样,那么这个榜样所做出来的事情,便会激励其他的人也去效仿他。即便是有些人本身并没有太大的上进心,可是家里的婆娘孩子也会逼着他去求上进。 人家老婆能穿上簇新的衣服,带上新的首饰,你买不起。 人家孩子有最好的玩具,吃着最好的饭食,你的儿子只能粗茶淡饭, 你心里舒服吗? 以前可都是一样的人。 那人家能做到的,我为什么就做不到呢! 攀比,激发的是人的欲望,有欲望,才有追求,有追求,才会努力,有努力,才能有回报。 在贺兰原上,李大锤就是这么干的。 在练兵的过程中,涌现出来的那一批最优秀的,分批次的被李大锤带着下了贺兰原,每一个人,都会配一个老兵作为师傅,言传身教。 李大锤可舍不得让这些人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可是在为未来培养军官。 这样历练几次之后,这些人,基本上也就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军人了。 在回到村里,至少可以当一个什长,带领十个人作战。 而每一次出门后,这些人回来,总是会带给家里许多额外的收获。 这是在贺兰原上种田无法得到的。 只是一年功夫,那数万曾经的民壮,便分成了不同的层次。 而这,也让那些落后的人羡慕嫉妒之外,更多的是想奋起直追。 在贺兰原上,也并不是只有当兵这一条路可以出人头地。 种地种得好,收成比别人高的,可以得到奖赏,有一技之长的更是香饽饽,什么铁匠石匠蔑匠皮匠……只要你是个什么匠,在贺兰原上都能找到自己发挥特长的位置。 在李大锤看来,贺兰原进入到了一种良性竞争的环境之中,大家互相影响,互相比拼,而带给他的,就是一个越来越繁盛强大的贺兰原。 还需要十年功夫,贺兰原的下一代就可以完全长成,而那个时候,这里,至少会有二十万人。 冬天,关外的普通人,一般都进入到了猫冬的状态,没有事,尽量不出门,尽量少活动,这样便可以少吃饭,好节约一些粮食。 但在贺兰原上可是行不通的。 这样的农闲的季节,正好拿来练兵。 而在经历了第一批人成长为军队的一员从而带给了家里财富之后,几乎所有的家庭都愿意在这上面进行一些投入了。 更何况,他们不存在吃不饱饭的问题,只不过是将积存多消耗一些罢了,可是一旦自家男人被选中了,回来带给家里的,就是十倍百倍的盈余。 关外男人不差野性,也不缺冒险的精神, 只需要有一头猛虎带领他们,他们至少也能将自己当成一只狼。 世人皆知李大锤麾下天地人三个亲兵营。 天字营更为众人所熟知,因为一般情况之下,跟着李大锤冲锋陷阵的都是他们,他们也是实力最为强悍的一只部队。 三百人的队伍,其中修练到了御气一级的便有六十余人,这是一个极其恐怖的事情,因为一般普通的军队之中,一万人的军队之中,最多有百余个这样的人物。 三年前一经亮相,立时便让世人侧目,而兀突更是在他们身上吃了大亏。
地字营很少出击,也只有三年前对兀突那一战之中出现过。 他们当时的任务,更多的是接应安排那些青壮们逃离北元军队的控制,可即便如此,在那场绵延超过一个月的战事之,他们还是让北元军队吃了不少的苦头,而地字营的统领夏至,也与天字营统领方小猫一齐成了关外的风云人物。 最神秘的便是人字营。 三年前那一战,他们到底参战了没有,世人并不知晓。 因为那一战到了最后,不少关外马匪队伍们都看到了捡便宜的机会,所以基本上是蜂涌而上,一起对兀突的人马动了手,谁让兀突抢了那么多的财物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少马匪也在这一战之中彻底消失了,有的是不自量力地去挑战北元那些仍然成建制的军队,被人家暴打。 这些狂妄自大的马匪以为别人行,那我也一定行的想法,勇气暴棚的冲着这些北元正规军发起了冲锋,然后,就没了。事实也充分说明了,有时候别人行,你真的不一定行。 而另一些消失的则是被关外马匪们黑吃黑给吞并了。 这本来就是关外生存的法则。 人字营肯定在这一场战事之中露面了,但到底他们干了些什么,却是谁也不知道。 而现在萧长车猜野狼就应当就是人字营的统领。 贺兰原上并没有城墙,只有一个用石材和巨木搭建而成的门楼子,门楣之上,贺兰原三个大字龙飞凤舞,还是喻老夫子的手笔。 不过喻恩泰老夫子可不知道贺兰原的存在,只不过是当年李大锤骗其写了这三个字,然后便将这三个字给拓到了这里。 穿过这个门楼子,就算是真正进入到了贺兰原。 李大锤要回来了,自然是贺兰原上的一件大事。 主事人齐聚在此,迎接首领的归来。 站在最前头的,却是一个头戴文士濮头,颏下蓄着三缕长须的年约五十的老者,裹着大氅的老者看起来并不十分耐寒,脸庞通红,不时拿着手帕揩着冒出来的鼻涕泡。 这位老者,是贺兰原上的刺史茅大贤。 当然这个刺史,是李大锤他们这一群人自封的。 之所以弄这个名头出来,自然是为了方便管理。贺兰原上数万百姓,而且数目还在逐年增长,要对他们有序地进行管理,自然便需要一个有效的管理机构。 总不能以军法治民。 而像茅大贤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能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们都是被李大锤给坑蒙拐骗而来的。 泰安城是个好地方,相当地吸引关外优秀的人往那里聚集。 毕竟这天下总认为自己怀才不遇的人还是相当多的。 而泰安城又愿意给这些人提供发光发热的机会,所以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在别处不得志的人才,都前往泰安城寻找属于他们的机会。 泰安城是李大锤蓄积人才,挑选人才的地方。 当然,像管理贺兰原这样的人才,可是比什么武道医道啥的人才更难寻。 不是因为读书人少,泰安城的读书人多,但是能跟李大锤的理念契合,而且还能接受李大锤无数新奇观点的读书人,那就少了。 更多的读书人,在读书的过程之中,已经被那些条条框框给束缚得牢牢的,能跳出这个牢笼的人,本身并不多。敢跳出来的,在世人眼中已是离经叛道之辈,而愿意接受李大锤的新理念的那些人,就堪称惊世骇俗了。 虽然少,但不是没有。 茅大贤便是其中的一个。 于是他便成了贺兰原上的一把手。 李大锤不在的时候,由他当家。 其他诸如长驻在这里的地字营统领夏至,都只是负责武事,不得插手文事。 李大锤给了他极大的权力,而茅大贤也的确没有辜负李大锤的信任,将李大锤的每一个想法、每一条命令,都真真切切落实到地,甚至能查漏补缺,推陈出新,结合本地实际,然后改头换面,让底下的百姓们高高兴兴的接受,践行。 他的这个本事,便是李大锤也佩服不已。 李大锤很清楚,自己的某些想法,与这个时代当真是格格不入的,可在茅大贤手中一阵扒拉改造之后,想法的内核不变,却又能用现在的道理把其讲通讲明白。 光是这一点,李大锤就觉得自己付给茅大贤的薪饷实在是有些少。 当然,这老头也不是冲着那点薪饷来的。 老头的志向大着呢! 大有一朝得伸志向,定要将当年那些看不起他的那些人打翻在地,再踩上两脚方能解气。 当然,现在他还是自封的不为外人所知的贺兰原刺史。 第五十四章:且看谁人手段高 “见过主上!”看到李大锤翻身下马,茅大贤将手帕子塞到袖子里,大步向前,双手齐眉,深深弯下腰去,而在他的身后,文官们都学着茅大贤的模样,而以夏至为首的武人们,则是右手抚胸弯腰行礼。 这些礼仪制度,是茅大贤上了贺兰原之后制定的。 外人都认为李大锤一伙就是一群马匪,茅大贤可不这样认为,在他眼中,贺兰原就是一个可以成就大事的立身之地,他们这一伙人也都是胸怀天下的有志之士。 而想要成就大事,便要早早定下目标,而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就要有具体的行动计划,实施这些行动计划,那便要有严密的组织机构,而一个严密的组织机构,当然便要有规矩。 礼,便是排在规矩第一位,最为重要的。 上下尊卑,礼仪秩序是万万乱不得的。 而这些事情,恰恰就是被李大锤先前所忽视的。即便是泰安城主周致也从来没有深思过这个问题。 倒也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李大锤的脑子深处,没有这根弦儿。 而周致呢,走到那里,都是别人恭敬的对象。 但茅大贤不同,他是一个读书读出了道理,读出了名堂的人。 他深知规矩秩序的重要性。 武力或者可以一时称雄,但真正要做到有韧性,能长久地立身,那规矩和秩序就必须排在第一位,怎么重视他都不为过。 就像现在大秦帝国风雨飘摇,国内暴乱风起云涌,可坐拥十万关外强军的令狐野却还是羞答答地不愿摆明车马率军入关,究其原因,便是一個礼字。 令狐野不想担上一个以下犯上、造反谋逆的名声。 他更想等天下乱成一团糟了,然后他率军入关,拨乱反正,在这个基础之上,顺理成章地取代李氏大秦。 想当年,李氏大秦取代大雍也是这么干的。 “哎哟哟,茅公,这天寒地冻的,你身子骨儿可不硬朗,咋地也跑出来了呢?这样把你冻出个三长两短来,贺兰原上岂不是要乱套!”李大锤上前一步,双手扶住茅大贤将其扶了起来,温言抚慰。 “主上数月不归,如今归来,下官前来迎接,理所应当!”茅大贤抚须微笑,他当然也很享受这种被人重视与众不同的感觉。 “茅公这是在怪我贪恋外边繁华了!”李大锤哈哈大笑:“这就错怪我了,此次出去,大有收获,等会儿跟茅公好好聊聊!” 说完这句话,李大锤看向了茅大贤的身后那一帮文文武武,大声道:“大家都好吗?” “好,多谢主上关心!”一群人哄然应答。 李大锤的目光落在夏至身上,身材高桃的夏至却是嘟着嘴,满脸不高兴的模样,除了最开始向李大锤行了一个礼之外,其余的时间,可都是闭着嘴,一双眼睛也不看李大锤,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李大锤哑然失笑。 夏至自然是不同的。 茅大贤是李大锤三顾茅庐请来的,可以说是伙伴,是志同道合的盟友,也是关系明确的上下级以及东家和雇主的关系。 而夏至却是自小便跟着李大锤的,那是家人,亲人,血浓于水的关系。 四匹骏马拉着的马车,沿着来时的车辙缓缓前行。 这里才刚刚踏上贺兰原,还要大半天的时间,才能抵达最终目的地。 “张若已经到了远安,萧长车应当已经接纳了他!”李大锤向着茅大贤介绍着山下如今的局势:“现在看起来,只怕萧长车从一开始就没有杀张若的打算,摆出那副架式,恐怕也是为了想将这个人弄到手里。” “萧长车兵法之上的造诣可谓炉火纯青,这人是一个天生的将军,而兵法者,诡道也,此人在玩弄人心之上,也必然是一个高手。欲擒故纵的把戏,的确是让我们都被他迷惑了。”茅大贤抚着三缕长缕:“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讲,这也是一件好事,证明了萧长车与令狐野的确不是一条心,是可以分化的,如此我们早先定下的拿下宝瓶城,构建一个稳定的三角区域便更加的有保证了。” “他答应了这件事情!”李大锤笑道:“这一次的联合行动一旦成功,咱们和他之间,就有了稳固的合作关系,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说不定他还想与你争夺这块区域的控制权!”茅大贤笑咪咪地道。
“让他抱有一定的幻想是好的,这样更有利于合作,要是从一开始就让他清楚地知道竞争不过我们,那他只怕就不肯与我们合作了!”李大锤笑道:“从明面上看,他站得位置可是比我们有利,堂堂的大秦三品车骑将军,比我们这马匪可有号召力多了。” 茅大贤大笑起来,凭空划了一个圆圈道:“等这个三角区域形成,令狐野就不足为惧了。” “他还可以趁着我们立足未稳之时挥兵来攻击我们。”李大锤道:“这个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的。令狐野将关外之地看作他的禁脔,不会容许有一个可以与他实力相若的势力存在,到时候这个三角区域一旦形成,此人不会看不出其中的厉害之处!” “所以要杀铁勒。”茅大贤冷笑:“铁勒在北元地位重要,此人如果死在这里,北元必然不会善罢干休,令狐野作为关外统帅,自然首当其冲要面临北元的强大压力,这个时候,他只怕就顾不得来剿杀我们,而是会好言抚慰拉拢我们与他一起抵抗北元了。毕竟要是北元打过来了,他就什么也剩不下了。” “北元那边给我们消息的那位,打得就是这个主意!”李大锤道:“铁勒一死,他就可以趁势上位,然后打着为铁勒复仇的旗号发动战事,只要在与关外驻军的战事之中取胜,便可以稳固他的地位,事实上,即便不胜,他只要挑起双方的战事,北元就不得不往边境增兵,而这个增兵的过程,也就是那人实力稳步上升的过程。” 茅大贤抚掌大笑:“好得很,大家都把自己的算盘打得滴溜作响,那就看看最后的结局如何。对于我们来说,现在尚处在弱势地位,但只要边境乱起,令狐野就没有精力也没有实力来对付我们了,有个两三年时间,我们就真正成长起来了。” “最妙的是,边境战事一起,萧长车便铁定会被令狐野派去前线作战,而这个人与北元又有血海深仇,他这一去,这个三角区域的所有权利基本上就会落在我们手里,等到一两年萧长车回来了,就会发现,他虽然还是名义上的主人,可控制权却在我们手中,那时候,也就由不得他不向我们低头。”李大锤笑得跟戏台上的奸臣一般。 茅大升脸上闪过片片红潮,显然也是心情激荡,不过他终究城府颇深,不过片刻之间便恢复了平静:“主上,这是明后几年的事情了,现在还有一些跟前的棘手之事需要解决。” “哦,什么事情?” “贺兰原上今年的粮食有些紧张,勉强过得这个冬后,到春上就要出问题了,必须要从外地调粮食过来。” “贺兰原上也会缺粮?”李大锤有些惊讶:“怎么会这样?” “野狼今年弄了太多的人口上原!”茅大贤有些无奈:“主上以前不是一直指示要野狼尽可能地多弄一些青壮妇孺上原来充实贺兰原上的丁口吗?他忠实地执行了您的命令。特别是在入冬之后,上原的丁口猛增,最近一个月,野狼就送来了差不多三千人,今年一年,贺兰原上多了近万丁口,这些人上原之后,一无所有,安置他们的房屋、牲畜、农具、衣物这些便耗费极大,再加上一万张嘴吃,粮食便已经告急,而接下来又要动军,这一次要调动的,可不仅仅是天地人三个营了,原上后备军也要动是吧?” 李大锤点点头:“除了天地人三营之外,原上后备军我准备调三千人出去。” “大军一动,粮草先行。”茅大贤道。 “我会通知泰安城那边准备明年春荒之上的口粮!”李大锤道:“一下子上来一万余人,今年年辰这么不好吗?” “能好到那里去?”茅大贤冷笑道:“令狐野不顾一切地储备粮食,推动着关外的粮价一涨再涨,关内为了限制关外实力,开始进行各种战略物资的禁运限运,百姓赋税徭役一增再增,破门灭户的越来越多,不少人甚至不惜抛弃土地成为流民,或者加入土匪队伍,说来都是为了求活。” “贺兰原也算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野狼还是那样子心软,我猜他送上来的,一定不仅仅是青壮、妇孺!” 茅大贤点了点头:“还有不少的老人,都是一家一家的。而且主上,这些人里头,居然还有一些铁幕和黑冰台的奸细。” “盯着这些人便好了,倒也没有必要管他们太多,就像泰安城里充斥着各方势力的奸细,那又怎么样呢?有时候反而可以大大利用一番!” 第五十五章:我有事先走了 “我回来啦!” 李大锤大喊了一声,宅子的大门也在他的呼喊之中应声打开了,几个负责洒扫的下人出现在门口,满脸堆笑地迎接着主人的回归。 不过却不见夏至的身影。 以往这个时候,夏至总会是排在第一个,像一只百灵鸟一般地飞奔过来迎接李大锤的。 “夏至呢?” 有些不习惯的李大锤问道。 “夏姑娘今天还一直没有回来呢!”一个下人小心地回复道。“这段时间,夏姑娘一直都回来得很晚,忙得很。” 李大锤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眼下的确是忙得很。 只不过夏至肯定不仅仅是这個原因,这个小姑娘,心眼儿小得很。 李大锤在贺兰原上的宅子,自然不是泥胚灰瓦竹篱笆,而是占地十数亩的一幢大宅子。依山傍水而建,在北方这个以粗犷大气结实为美的地方,它的建筑风格,却完美地体现了南方的细腻与柔美。 雕栏画栋,小桥流水,九曲回廊,月影照壁。 房屋与各处景致互相搭配,倒不象是先有宅子后有景,倒像是这些房屋自然而然地镶嵌在这些景致当中,却又一点也不违和,似乎这里不出现这样一间屋子,反倒是少了一点什么。 宅子是李大锤自己设计的。 平素住在这里的,却是只有廖廖几人。 李大锤,夏至,方小猫,以及在外面游荡,一年也难得回来两趟的野狼谷小满。 这三个人,也是当年李大锤离开泰安城出来当马匪的时候,带出来的三个人。 其中夏至和方小猫年龄与李大锤相若,是泰安城主周致为李大锤选择的小丫环和小玩伴,而野狼谷小满则比他们三个人大上了十余岁,当年来到李大锤身边的时候,便已经十五岁了,属于保镖。 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如今他们都已经长大,且已经成了关外名动四方的人物。 宅子的选址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别的地方如今正是冰天雪地,所有人都在体会着凛冬的感觉,而这宅子里,却仍然是绿树成荫,流水淙淙,腾腾热气袅袅升起,使得整个宅子朦朦胧胧的仿佛仙境。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却是这宅子底下有一股温泉。 当年上原之后,李大锤发现了这处地方,当下欣喜若狂,立即就将这里圈了起来做为自己将来的府第,毕竟在冰天雪地的世界之中找到这样一处地方,可着实不容易。 在修建宅子的过程中,温泉水被引了出来,顺着修凿好的沟渠,在这个宅子里环绕了好几圈,甚至连一些屋内的地下,也都修建了沟渠让温泉水流过。 如此一来,这些屋子便是在凛冬极寒之时,也是暖融融的如同春天。 方小猫回来的时候,李大锤已经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换上了家居常服正在小厅之中看着一份份文书,几个月没有回来,累积起来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一些文书已经摞了老高一沓了。 方小猫是天字营的统领。 而天字营的将士住在贺兰原上的并不多,他们大都分布在泰安城以及周边,只有在李大锤需要他们的时候,才会被集结起来。 三百天字营将士,都是泰安城排名非常靠前的城民,也都是腰里至少挂着一块银牌的那一种,他们每个人,都有几个或者几十个手下。 在李大锤需要的时候,他们的这些手下,可以迅速地汇集在一起,组成一支训练有素,号令统一的军队。 整个泰安城可以在短短的数天时间里,组成一支至少三万人的强悍军队,便是以天字营三百人为其础的。 李大锤马匪团伙的出击,每次看起来都是几百人左右,但事实上,每一次的三百人都不尽相同,天字营最基础的三百人,实际上可以看做是这支军队里的军官团队。除非有极其特殊的情况,把他们集结起来带出去是很罕见的。 这一次与萧长车对上,天字营的实力把见多识广的萧东伟都给吓着了原因就在于此。萧东伟是无法想象一支几百人的队伍里居然集中了如此多的武道修为强悍者。 但如果把他们放到一支几万人的部队之中,就不算多了。 所以回到贺兰原的方小猫,事实上没有兵权,在这里,他更多的时候,充当的是李大锤的亲卫。 虽然李大锤事实上并不需要这么一个角色。 在贺兰原上掌握兵权的是夏至。 地字营的构造,事实上跟天字营是差不多的。 只不过天字营侧重点是骑兵,而地字营的侧重点是步兵而已。 夏至的三百地字营,现在也都差不多算是军官,每个人手下都有几十乃至上百名青壮士伍,只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将他们集结起来进行过大规模的战事而已。
与天字营麾下经常在头目的带领之下出击不同,地字营除了一些出类拔萃的被李大锤带下山锤炼之外,剩下的还停留在一个训练的水平之上。 也就是说,基础是打得挺牢的了,毕竟也训练了三年了,纵观天下,就没有那支军队能够进行三年基础训练的。 但基础再牢实也不见得在实践之中表得很好。 很多在平时成绩看起来极优秀的人物,一旦上了真正的考场,却是考得一塌糊涂,极其怯场。 所以李大锤准备这一次让夏至带三千人下原,让他们去见识一下真正的战事,去迎接属于他们的考场。 这是李大锤为他们准备的一次摸底考试。 因为不管怎么说,宝瓶州的严圣麾下的队伍,只能算是一支合格的军队,还不能算是天下精锐。 像萧长车麾下的三千军卒,像令狐野的亲兵营,像北元正规军队那样的,才真正算是天下强军。 至于长安禁军,听张若说不怎么样。 而在南方能与南楚相抗衡的南方八镇,应当不差。 军队的经验,就是需要一场场战事磨练出来的,就像是一个武道高手,不管你境界有多高,但如果你没有真正的与人厮杀几场,没有丰富的对敌经验,真要动起手来,除非是境界高出别人太多,否则被反杀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越境杀人,大多便是这样的。 如果两个人都是经验丰富,那境界更高的人宰杀境界低的人,跟砍瓜切菜,也没有多大差别。 “夏至还没有回来啊?”合上公文,李大锤看着方小猫。“今天她这么忙吗?” “我没有看见她呀!”方小猫有些诧异,“今日公子您回家,她不应当在家里等着您吗?这死丫头又在作什么妖?” “不知道,反正白天看到她,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李大锤哼哼道。 “莫不是因为张轻云张姑娘的事情让她不开心了?”方小猫猜测道:“公子,那小丫头吃醋了!哈哈,看不出来呀,爆脾气大咧咧性子的夏姑娘吃起醋来也跟一般的小女子没啥差别嘛!” “不要胡说八道!”李大锤瞪了他一眼:“夏至算是你我的亲妹妹,有这样跟亲妹妹开玩笑的吗?” “她是把我当成了亲哥哥,可不见得把您当成了亲哥哥哦!”方小猫嘻嘻笑着道:“小姑娘脾性大,说不得要跟您呕几天气的。” “我看她这两年是越来越有脾气,动不动就炸毛,得修理她一番才行!”李大锤站起身来道:“算了不等她了,我们先去吃饭,吃饭了我还有些事情要与你商量。小满什么时候能回来?” “小满哥最早明天就会到!”方小猫笑道:“说起来这些年,我们几个人能聚到一起的时间到真是少了,不是缺这个,就是少那个。上次小满哥在信中说,他都有白发了,他还不到四十呢!” “三十八!”李大锤纠正道。“就是太操心了一些,等到这件事做完了,他就可以轻松上许多,再也不需要藏头露尾了。” “是啊,说起来我们这几个人中,倒是他最辛苦一些!”方小猫连连点头。 说话间来到饭厅,两人坐定,方小猫便吩咐上菜。 他们四个,从小到大,基本上便是一张桌上吃饭的,即便在小的时候,已经懂事的谷小满也拗不过李大锤。 “还有几天,这张桌子便可以坐满了!”方小猫开心地道。“说实话,还是家里您亲自调教过的这几个厨娘做的饭合我的口味,在泰安城那边,那怕是醉得意的大师傅做的菜,也远远不及咱家这几个厨娘。” 脚步声响,有人捧着装满菜的托盘出现在饭厅之中。 说着话的小猫看着来人,突然就停下了话头,就像是一只被扼住了脖子的鸭子,戛地一下没有了下头,看着来人,他眼睛都直了。 一身淡青色的窄袖上襦,肩搭白色皮帛,下着金花红裙,裙下红履轻移,头上步摇轻微晃动,偶有碰撞,叮当作响。 “夏至!”方小猫结结巴巴地看着走进来的女子。 精美华服只不过是女子形象的底色,细心描画出来的妆容,云髻侧出的璨灿发饰,还没有走近,衣衫肌肤之上隐隐透出的暗香都让方小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夏至居然有这般美貌吗? 以前怎么一直没有觉得? 夏至定定地看着小猫,方小猫后知后觉地猛跳了起来:“这个公子,夏至,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我先忙去了!” 说完不待李大锤说话,已是嗖地一声窜了出去,表现出来的轻功身法,比他平时的水准,至少要强出一个档次。 第五十六章:让人苦恼的事情 李大锤也是满脸惊叹之色。 说起来平常他还真的没有注意到,打扮起来的夏至颜色这般出众呢! 夏至是五岁的时候来到李大锤身边的。 是周致精心为李大锤挑选的服侍他的小丫环。 不管是颜色还是习武的根骨,都是上上之选。 小满、小猫、夏至三个人的武道都是由周致亲自教习的。 十年时间,他们一起练武,一起吃饭,一起读书,对于身边的这个女子,李大锤已经习已为常了。 再到后来,几人到了荒原之上开始闯荡,夏至表现出来的老到与狠辣,更是让大家都忽略了她是一个漂亮姑娘的事实。 或者是因为他们几个长期与夏至相处,久在芝兰之室而不知其香的缘故,从来没有觉得夏至长得其实很标致。 这也跟夏至很少打扮的缘故,常常带兵四处作战,身上更多的时候穿得是甲胄,一天下来,身上的汗臭能让蚊子退避三舍,有啥可打扮的呢? 所以今天夏至一反常态的精心打扮,立时便让李大锤眼前一亮。 “啊哈,我家夏至居然这般标致吗?”李大锤大笑:“差点儿就让我认不出来了呢?倒是把我吓了一跳,你看,把小猫都吓跑了。” 夏至将托盘放在桌上,将酒菜一一摆好,然后定睛看着李大锤,大大的眼睛里突然之间便蓄满了泪水,水汪汪的似乎转眼之间便要倾泄而出。 “打住,打住,你又想干什么啦?”李大锤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着夏至道:“你只要出现这个表情,一定又是想要求我什么事情了,先说,只要能答应的,我啥时候没有答应过。” “公子不要装傻!”夏至声音有些哽咽。 李大锤敲着桌子,道:“我装什么傻了?你今天一直都有些不正常,我认识的夏至一直都是一個爽快利落的人,吞吞吐吐畏畏缩缩,你想干什么?” 夏至嗖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声道:“公子,我比那个张轻云张姑娘如何?她长得比我漂亮吗?” 李大锤上上下下地看了她一眼,道:“张轻云那个小丫头十六七岁吧?长都没有长开,哪有我家夏至漂亮?我们家夏至有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那小丫头有什么?啥都没有!” “她武道修为有我高?” “开什么玩笑?你武道修为玄元七品巅,正儿八经的高手,她手无缚鸡之力。”李大锤笑道:“你今天这是怎么啦?跟个小姑娘比什么?” “那她什么地方比我强?”夏至怒问道。 李大锤搔搔脑袋,道:“如果说有比你强的地方,或者就是书读得比你多吧!据说琴棋书画都颇有造诣,不过还没有真正见识过。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个小姑娘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嗯,气质还是不错的。” 夏至蓄满眼眶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公子你喜欢这样的,我书读得少又不是我的错,从小不是要练武,要保护公子安全吗?” “打住!”李大锤一拍桌子:“谁说我喜欢那个样子的啦?” “外头都在传公子把张姑娘抢回来做压寨夫人啦,我还知道公子把那个姑娘安置在泰安城的的大宅子里,还住在主屋里!”夏至抽抽噎噎地道。“我都没有住过主屋。” “谁的嘴那么快啊!”李大锤没好气地道:“你知道什么?带那个姑娘回来,是因为我要保住张若的性命,这个张若关系重大,对于我们将来与萧长车的合作有着极大的作用,至于这里头的利害关系,明日你去寻茅大贤仔细问,我懒得跟伱解释!” “公子不是喜欢她吗?”夏至眼前一亮。 “我喜欢她个屁!”李大锤怒道:“我又不是狗,能喜欢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小姑娘!” 听到这话,夏至欢喜的跳了起来,一个侧移,便到了李大锤的身边,牵着他的袖子,脸红红的,羞答答地道:“那公子喜欢我吗?” 李大锤上上下下地打着对方,慢吞吞地道:“你就跟我亲妹妹一般,你说我喜不喜欢你?” 从欢天喜地到被凉水浇了一头一脸,夏至的脸一下子黑了下去,大声道:“公子,我不要做你的亲妹妹,我不是你的亲妹妹!” “咱们五岁就在一起了,对了,还有方小猫,还有谷小满,咱们一起吃饭,一起读书,一起练武,一起洗澡,一个大被窝睡觉,你不是我妹妹能是什么?夏至,你,包括小猫,小满都是我的至亲之人,我把你们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李大锤伸手按在夏至的肩上,“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但这是亲人之间的喜欢,亲人之间的爱,你明白吗?”
夏至一屁股坐在地上,泫然欲泣:“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下去慢慢想,想明白了再来跟我说!”李大锤一把将夏至拎了起来,怒道。“一天天的不干正事,脑子里都在想些啥呢?” 夏至转身便向外走,一边走一边放声大哭。 看着夏至的背影,听着她放肆的哭声,李大锤不由得苦恼地拍拍脑袋。 年龄都大了,各种各样的苦恼也就来了。 想想,夏至比自己小五岁,但也二十了,在民间,十五岁的姑娘都出嫁了。 是该考虑给夏至找一个合适的对象了。 可是看目前这个状况,只怕时机还不成熟。 不过说起来,夏至这个样子的女儿家,还真是不好找合适的对象。 等谷小满回来,让他去劝劝夏至,四个人中,谷小满年龄比他们大一轮,从小就扮演着大哥的角色,他的话,夏至应当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不过细细想来,夏至这种情况,还真是不好找。 她武道修为极高,与她年龄相若或者稍大一点儿的,武道修为能赶上她的不多,而且夏至的地位又极高,是自己这个武装集团的核心成员,一般的男人,她看不上,而且人家也不敢往她身边凑。 设身处地,自己也不愿意找一个啥都比自己强的女人当老婆啊! 别看夏至在自己面前一副受气小媳妇儿逆来顺受的模样,实际上她的脾性大得很,地字营那些强悍的军官们在她面前,当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 这便是从小自己和谷小满、方小猫三个人亲自养将出来的臭脾气。 谁让她是一个小姑娘呢? 三个大男人,自然是处处都让着她,由着她。 现在好了,方小猫和谷小满屁事没有,自己倒是头疼了。 得让她明白,自己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可不能乱伦! 说起来,自己还真没有喜欢过什么姑娘呢! 张轻云? 想想那个如今在泰安城中努力学习、工作的小姑娘,李大锤就不由得摇摇头。 要强的劲头儿,努力拼搏的性子,以及清醒的头脑,在李大锤看来,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下属,但是作为自己的伴侣? 李大锤再次摇摇头。 那自己喜欢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脑子里猛地一下子浮现出一个人的面貌来,而且那张脸在自己的脑子里居然越来越清晰。 李大锤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猛地扬手啪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太变态了,这不是我,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一点儿毛病也没有。 一个开心的白天,但却是一个苦恼的夜晚。 李大锤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被自己的某个念头给吓着了。 夏至则抽抽答答地哭了半夜,心里后悔得要死。早知道,就不去戳穿这层窗户纸了,以前不说清楚,还可以憧憬一下,现在好了,直接便被回了干信。 谷小满刚上贺兰原就被方小猫给截住了。 三十五岁的方小猫是四个人中最大的,从小,他就是扮演着一个大哥哥的角色在照顾着另外三人。 四个人说起来名份是主仆,但事实上却如同亲兄弟姐妹一盘,武道修为也都是周致亲自教的,谷小满、方小猫和夏至修习的都是周致的武道,李大锤则不同,他修习的据说是其母亲传下来的武学,便是周致也只是指点李大锤入门之后,就不再管李大锤了,任由他自己去摸索。 李大锤身上的特异之处,在他们几个略大之后,周致也跟他们说得清清楚楚,他现在修习的武学,如果不是这个特异之处,也根本是修习不来的。 到现在为止,李大锤已经与另外三人拉开了差距。 李大锤早已经踏入了九品,谷小满和方小猫都是八品,夏至则是七品巅,距离玄元八品还有一步之遥。 他们这个年龄,有这个水准,放在江湖之上,的确是骇人听闻,只不过考虑到他们背后有一个先天高手作靠山,又觉得可以理解了。 李大锤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中途不夭折,他只要按部就班的这样练下去,踏入先天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卡住众人的门槛,在他这里就不存在。 而谷小满现在距离玄元九品也只差最后一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破了。 “那小丫头撒泼打滚啊?”谷小满倒是满不在乎:“咋地,拿你出气?” “昨天我去劝她,被她一脚便干了出来!”方小猫拍拍自己的大胯,“那丫头,修为又进步了!” 第五十七章:做回你自己 砰地一声,谷小满一脚便踹开了夏至的房门,夏至立即便用被窝蒙住了头。 “咋地,不敢见人啊?”站在床头,谷小满的话里带着满满的讥嘲之色。 夏至忽地一坐了起来,瞪着谷小满,大声道:“有什么不敢见人的?就是伤心罢了。” 谷小满嘿嘿地笑了起来,“要不要我去偷袭公子,把他拿下,绑了起来塞进你被窝里,把生米做成熟饭?” “你又打不过公子!”夏至扁了扁嘴。 “我和小猫一起,来一个突然袭击,就差不多了。”谷小满看着方小猫。 方小猫的脸都黑了,抬头看着屋顶。 夏至眨巴着眼睛,“不行的,如果是对付一个九品的敌人,你们两个联手偷袭拿下来自然是没有问题,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但对付公子不行啊!” “那我怀里藏有效果极妙的迷药三步倒,趁公子不注意施展开来,将他迷翻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可以!公子绝对想不到你会有迷药。”夏至一跃而起,但旋即又颓然坐了回去:“不行的,对于毒药,公子才是大行家,你就是一个三脚猫,估计到时候害人不成,还会被公子反杀!” 方小猫哼了一声,“敢情你还真准备动手啊?” 不等夏至回答,谷小满一伸手便拧住了夏至的耳朵,然后用力一旋,夏至立时便哎哟哎哟地惨叫起来。 “疼疼疼,大师兄,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凭你真动了这份心思!”谷小满恶狠狠地道:“咱们到公子身边的时候,师傅是怎么交待的?我只不过一试,就将你试出来了,不狠狠揍你一顿,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夏至恼怒地道:“是伱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是我说的,但你真准备做了!”谷小满手上加了一把劲. 夏至却是不敢反抗,两手扳着谷小满的手大声道:“大师兄,我知道错了,我就是喜欢公子嘛,可是公子他不要我!” 说到这里,夏至悲从中来,又大声号哭起来。 “住嘴!”谷小满看着夏至,一脸的怒气不争:“瞧瞧你这個模样,涂脂抹粉,穿红戴绿,这是统领数千精兵强将,杀伐果断的夏至吗?” “公子喜欢这个样子的嘛!我问了,那个张轻云平素就精心打扮的,我为什么不行?”夏至恼道。 “她是她,你为什么要模仿别人呢?你就是你,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东施效颦,徒添笑料,这身装扮,一点儿也不适合你!”谷小满道:“适合你的,才是最好的,明白吗?” “难不成我就只能一天穿盔带甲,舞刀弄棒,一身汗臭吗?”夏至委屈地道:“虽然这样我觉得舒服,可是公子不喜欢啊,在他心里,只怕我跟一个男人差不多。可是我是一个女人呐,猫哥都说我长得很标致的,我换了这身衣服,公子也说我很漂亮呢!” “是很漂亮,但你却没有了自我!”谷小满冷冷地道:“公子是什么人?他是一个能被外在的东西迷惑的人吗?再漂亮再美丽的东西,在公子的眼中,也只不过是一件可以观赏把玩的玩意儿,转头就会将其忘掉。亏你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了,还不如那个张轻云与公子短时间相处,马上就找到了重点,并且立即便付诸实施。” “她又干了什么?她能干什么?她不就是一个会琴棋书画会作诗的花瓶吗?这样的人,泰安城的迎春楼里多得是呢?”夏至怒道。 “小猫,你跟她说!”谷小满恼怒地敲敲床板:“你给我坐端正了。” 方小猫看了一眼因为哭泣流下泪水而将脸上弄得跟个花脸猫似的夏至道:“张轻云到了泰安城之后,便进入到了知秋院,在内里呆了不到十天,便向公子提交了一份在关内发展我们情报网络的计划书,而且现在已经开始付诸实施了。如果她能将关内情报网组建完成,那她必然就会成为主事人,到时候她就会成为知秋院的三号人物。等到我们在关外的大事抵定开始进军关内的时候,她的重要性必然会更大程度的提高。”
夏至听得有些发呆。 谷小满冷冷地道:“听明白了吗?人家与公子接触不过短短个把两个月,便能准确地摸到公子行事的脉络,找到我们组织的最大弱点而且能针对其提出方案而且马上付诸到实施阶段,现在你还认为这个人是一个花瓶吗?” 夏至猛摇头。 “人家在努力地成为一个公子在未来离不开,需得异常倚重的人物,而你在干什么?”谷小满道:“小至,只有你成为一个不可取代的人的时候,才是对公子最重要的人。否则,你也就只能是因为小时候的情份,成为公子的亲人。这一点,你要想明白,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在公子身边不可取代的人!” “不可取代?”夏至喃喃自语。 “不错!”谷小满道:“你连这一步都不到的话,剩下的事情也就不用提了。” 夏至看着谷小满半晌,突然一跃而起,哗拉一声将身上那几件华丽的衣裙扯得稀乱,然后从床头提起皮袄子往身上一裹,抓起扔在桌上的佩刀,大步就向门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方小猫大声问道。 “去成为一个不可替代的人!”夏至大声道:“我不会输给那个张轻云的,她算老几?” 看着风一般远去的夏至,小猫回望谷小满:“大师兄,你这药,是不是下得有些猛了?这个小丫头,莫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哟!” “那也比现在强!”谷小满道。 “公子对夏至,当真没有一点点男女之情吗?”方小猫也是心有不甘:“说起来,小至要本事有本事,要模样有模样,也就是性子野了一点。” “从小一起长到大,彼此之间太熟悉了。你怎么对夏至没有一点男女之情呢?”谷小满反问道。 “我把小至当妹妹看的,从小就这样。”方小猫道。 “公子自然也是如此!”谷小满一摊手道。 “那岂不是说小至不管怎么做都没有一点点希望?” “倒也不见得。”谷小满嘿嘿笑道:“也许将来有一天,事情会出现变化呢?男女之事,谁说得准呢?他们又不是真兄妹。如果夏至真能做到我说的不可取代,到时候,也许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对了,我还没有见过那个张轻云,公子对她是不是真有点意思?” 方小猫摇头:“公子嘴上说得热闹的,反而啥事情也没有,现在他也只不过是存了利用张若张轻云父女的心思。张若如果成了萧长车最得力的幕僚手下,那这份香火情就能让两边联系更加的紧密。而且张轻云正在组建的关内情报网络,的确能弥补我们的短板。” “那个丫头对公子呢?” “这个就不好说了!”方小猫道:“那个张轻云只怕对公子还是有仰慕之情的,而且现在他们也只能依靠公子,如果真对公子有啥意思,也是情理之中。我觉得吧,公子这一招,可不大光彩,说出去有损名声。” 谷小满哈哈大笑:“有什么不光彩的,要是将来公子大事得成,张轻云也好,夏至也罢,甚至还多几个其他的姑娘,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五十八章:两个造反派 李大锤拿着火钳在火盆里扒拉出了一个烧得黑漆漆的芋头,吹去上面的浮灰,轻轻一撕,露出里面雪白的果肉来,递给对面的茅大贤,笑道:“趁热吃,热得才香!” 茅大贤接过芋头,一口便咬掉了一半,嘶嘶地哈着气,舌头卷着芋肉转了几转,直到舌齿都充分体会到了那浓郁的香气,这才吞咽了下去。 看着李大锤剥第二个芋头的皮,茅大贤提起火边的茶壶,倒了一杯色泽金黄的茶汤放到了李大锤的手边,道:“这一次三千人马下了原,还回来吗?” “怎么能不回来呢?”李大锤咬了一口芋头,冲着茅大贤举了举手里的芋头道:“咱们这原上种的,就是比下头的香。” “原上现在大约六万丁口,真能为财政作出项献的,到现在为止也不到四万,剩下的都是小儿以及刚刚上原还需要扶助的,这三千人这一趟亮了相,短时间内只怕回不来,耗费是要好生计算一番的。”茅大贤道:“泰安城那边要支撑天字营、人字营以及知秋院的开销,自己为了维持大宗货物的销售信用又必须要存储大笔的现银来应付突发事件,也不宽裕,接下来,我们必须要走出去才能有更宽广的前程,还呆在原上,便只能裹足不前,很难进步了。” “是的,所以便有了这一次的行动!”李大锤笑道:“这一次的事情做好了,短时间内,就不再会为钱财的事情发愁了。” 茅大贤摆摆手:“这件事的具体过程不用跟我讲了,我这个人爱讲梦话,知晓了太多的秘密可不好,我怕不小心泄露出去就坏了。” 李大锤哈哈一笑,点点头。 “不过另一件事我还是要关心的。”茅大贤道:“这件事做完之后,你的实力无论如何是再也隐藏不住了,泰安城、贺兰原这些地方都会大白于天下,这个时候藏拙就不再适合,该震慑的时候就必须要震慑,那么常备武力就是必须的。对于将来这些问题你是怎么想的?” “正要跟茅公商量。”李大锤吃光了手里的芋头,拍拍手上的灰,端起茶杯一口饮尽,这才道:“我准备将我们未来的武装力量发展,分为二个阶段。第一個阶段,实施府兵制度。” “怎么说?” “兵农合一,闲时为农,战时为兵!”李大锤道:“在第一阶段,我们的主要策略还是要闷头发展,不会大规模向外扩张,这个时候,更多的是防守反击。所以更适合使用府兵制度。就像现在贺兰原,平时在家耕种为农,农闲之时参与训练,战时便组成军队出征。” “所以府兵的根基在于授田!”茅大贤道。 “我们现在可不缺土地!”李大锤笑道:“以后在我们规划的那个三角区域内,也尽都是肥沃的黑土地。除了授田之外,府兵家庭自然还会减免赋税、徭役,出征之后所得缴获都归自身等等一系列的好处,以此来激发府兵们征战的欲望!当然,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实现阶层的跃升也是另一个方法。” 茅大贤眉头微微皱起:“出征缴获归己只怕是你这一段话的重点吧!” 李大锤大笑,“瞒不过茅公,正是如此。只要第一批出征的府兵们赚得盆满钵满的回来,买田买地置家置产,自然便能激励第二批的人渴望出征,如此几个来回,士兵们战斗的欲望就会被无限的激发出来,希望征战,渴望战斗,这样就能养出一支如狼似虎的军队。” “府兵的粮饷如何解决?” “除了出征的时候我们提供相应的一些物资之外,剩下的武器、甲胄、马匹、军粮,都需要府兵自备。”李大锤眨了眨眼道:“我们会出台相应的武器甲胄等武器的规制,然后由我们的工坊负责打制,府兵们出钱购买就行了。” “把他们抢来的钱,再赚回来?”茅大贤若有所思:“想要抢到更多的钱,就必须要在战场之上活得更久,这就需要更好的武器甲胄,就要花更多的钱去买这些东西,如此便能造就一个循环,最后,你不但收获了胜利,还换了一个方式,名正言顺地把士兵们的缴获给弄到了自己手里。” “在这个过程之中,大家都是赚到了的!”李大锤道。 茅大贤呵呵一笑:“那到了第二个阶段呢?” “第二个阶段目前对我们来说还很遥远!”李大锤摊手道:“府兵制有着很大的弱点的,因为不需要我们给他们供给,什么都是自给自足,所以对他们的控制就会减弱,很容易沦为将领们的私兵,而且不耐久战,到了一定的阶段,我们便需要士兵们长时间地在外征战,守卫,这个时候府兵就不合适宜了,他们会想家的。所以,到了第二阶段就必须要实施募兵制了,征召精锐组成我们的常备军。不过募兵制我们就需要准备充足的饷银和粮草了。”
“如果是府兵轮战制度,每年轮转一次的话,那么贺兰原上可以提供一万青壮,两到三年一轮,如此,不伤民力,不误农时!”茅大贤道:“假如你一直打胜仗而且损伤较小的话,就会形成一个良形的循环。” “我也是这么想的。两年以后,宝瓶州、远安城、泰安城之间的这个三角区便进入到了稳定的区域,亦可以开始组建当地的府兵,这个时候贺兰原上的这批老兵们,便可以换个角色了。愿意继续作战的,一部分组成我们的常备军,另一部分分散到各乡村里成为最基层的军官。如此循序渐进,则可以顺利过渡到第二阶段,不使两个阶段之间脱节。” “主上既然早有谋划,茅大贤也就不多说了,不过主上一定要记着,在关外,虽然以武力为上,但武力想要持久,就必得要有足够的根基,如果主上只想做盘踞一方的豪雄,那依托贺兰原、泰安城以及刚刚您所说的这个三角区域便足够了,但如果想要称霸关外甚至更进一步,那这些可还远远不够!” “当然,想那令狐野如今实际控制着关外三分之一的区域,暗中更是棋子无数,仍然在努力扩充实力,我比他差远了,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茅公,你不必试我,击败令狐野,称霸关外只是我的第一步。” 茅大贤抚须大笑:“我就怕主上见好就收,人这一生,就是拼的一生,哪怕最后就算失败了,一无所有的离开这个世界,但至少还有拼搏的过程可以吹嘘,还有失败的经历可以品味,至少也可以为后人留下一个反面教材。碌碌无为一辈子,临死之时回忆一生,竟然没有半点可以称道的事情,对一个男人来说,就是最可耻的一件事。不能五鼎食,便当五鼎烹!” “茅公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呢?”李大锤笑问道。 “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当然便是能宰执天下。”茅大贤道。 “如果你想要宰执天下,我岂不是要君临天下才行!”李大锤笑道。 “如果是太平年节,咱们这理想自然是行不通,不过眼下大秦已经内外交困,烽烟四起已在顷刻之间,以公子如今之实力,却是可以参与到这场逐鹿天下的大事业中去了,想几百年前,大秦李家起事的时候,还没有公子如今的实力呢!”茅大贤两眼放光:“如今公子一声令下,便可得五万精锐,论起真实的战斗力,不比那令狐野差。” “当年我去请茅公上原的时个,茅公便曾立下如此志向了?” “那个时候其实就想混口饭吃,你给的薪饷很好,足够我醉生梦死!”茅大贤直言不讳,“直到这两年,我这造反的念头才蹦出来。” “茅公一直都有造反的念头,为什么不去投令狐野啊?至少,他的纸面实力比我要强!”李大锤问道。 茅大贤连连摇头:“令狐野其人看似果决,实则优柔寡断,做事瞻前顾后,惜身、惜名、惜财,看似强大,实则中空,纸老虎一个,不造反的话,其人还能在关外称霸一方,做一方豪强,一旦起事,必然事败身亡,族裔难保。” “不成想茅公对我的评价这么高啊!”李大锤举起手中的茶杯:“为此当浮三大白,来来来,我以茶当酒,敬茅公一杯。” 茅大贤哈哈一笑:“老夫别的不行,看人的眼光还是不差的。” “茅公自谦了,这三年来,贺兰原蒸蒸日上,从最初的凋蔽到如今的繁盛,尽皆茅公之功也!” “你弄来了最好的食材,如果我还不能将这些食格加工成一桌上好的佳肴,那如何对得住你那丰盛的薪饷?” “茅公仅仅为了薪饷吗?” “名是要的,权是想的,利,也是不能缺的!”茅大贤道:“男人当世,所求不过如此也。” “既然如此,茅公的身世来历,可不可以跟我说个清楚明白啊?过去仅仅让您治理一个贺兰原无所谓啊,但接下来我便要正式走上台面了,我得知道我麾下第一人物的底细啊,我让知秋院去查了,可是一无所获!”李大锤摊手道:“可是像茅公这样的人物,不应当毫无声息,您,到底是谁呢?” “往事不堪回首!”茅大贤连连摆手:“主上不必查了,茅大贤既然决心要掩藏过往,自然便会将过去斩得干干净净,想要恢复原来的身份,除非一件事!” “哪件事?” “我宰执天下之日!”茅大贤抬头,两眼有些朦胧:“方是我衣锦还乡之时!” 第五十九章:集结 屠娇娇倚着门框,看着院子里挥汗如雨地劈着木柴的丈夫丁二狗,一岁多的儿子却是不知寒冷的在雪地之上嬉戏,无忧无虑的他,自然是不知道此刻母亲心中的忧愁。 丁二狗刚刚满十八岁,屠娇娇比他还要小一岁。 可两人已经有了一个快两岁的儿子了。 两个人都是三年之前上贺兰原的。 当年北元入侵,在边境之上肆意地一场扫荡,屠家和丁家便在这一场祸事之中家破人亡,幸存下来的两个人成了北元的俘虏,后来又被夏至带上了贺兰原。 上原之后十天的时间,两个本来素不相识的人,被硬生生地凑到了一齐。 而原因,只不过是他们两个人在一场抽签之中,抽到了相同的号码。 两個懵懂的少年,就此组成了一个家庭。 十五岁的丁二狗和十四岁的屠娇娇,开始了他们在原上的生活。 “能不去吗?”好半晌,屠娇娇终于开口了。 三年前的那场祸事,给他留下了太深的阴影,而最后他们被解救出来的那一场战事,更是让她至今想起便浑身战栗不已。 战马呼啸而至,雪亮的刀光,锋利的箭矢,在他们的面前撕裂了那些北元人的身体,鲜血飞溅,染红了她的衣裙。 那是她对战争最直接的认知。 生命如草芥。 一些难民在双方的争斗之中成了牺牲品,而她,则是一个幸运儿。 能活着上原,能与丁二狗这样一个老实本份还很疼女人的男子组成一个家庭,如今还有了一个儿子,屠娇娇真得很满足。 她不想丈夫经历三年前那样的事情。 丁二狗一斧头将一截大腿粗的木柴从中一分为二,断口极其整齐,听到妻子的话,他回过头来,将斧子杵在地上,笑道:“这是军令,怎么能不去?” “这一次明明就是自愿报名,再从报名中筛选的,你只要不去报名,当然就不会选中!”屠娇娇道:“你不要骗我,你也知道,我是识得几个字的。村子头里,贴着官府的告示呢。” 丁二狗呵呵笑了起来:“娇娇,以前你不让我去,也就罢了,可这一次,你得听我的。你看看村子东头的黄大富两口子,过去日子过得可远不如我们两个吧,但只不过跟着下山了一次,回来了他屋里的就穿上了新衣服,戴上了金首饰。” “穷便穷一些好了,咱们家又不是日子不得过!”屠娇娇坚定地道:“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我便开心得很了。” 丁二狗摇头:“娇娇,虽然你不跟我说,但我也知道,你在上原之前,家里一定很好的,肯定是个大小姐。你身子那么白,手那么软,连茧子也没有,又还识得字,肯定不是我们这样的苦哈哈出身了,你跟了我,是没得法子呢!我再怎么的,也得让你过上好日子,不让你跟着我下田种地呢!” 屠娇娇的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怔怔地看着丁二狗。 “伱别怕,教习教我们这些人修习武道!好多人都练不成,我可不一样,现在我已经是修武者了呢!教习跟我说,我已经入品了,进了军队,可以担任一个伍长,能带五个人!”丁二狗笑呵呵地伸出赤裸的手臂,涨鼓鼓的一砣子健子肉分外醒目。“教习还说了,我们练的这个功法,上得战场,经得厮杀,修练便能格外快速,教习还说了,像我这年纪,有无限可能,说不定便能再往上爬几阶,只要能修到御气,咱们家在原上,便发达了,至少能当这个村子的村长。” 屠娇娇看着坚定的丁二狗,抹着眼睛进了门,过了一会儿,却是从屋子里拿出来几串钱,道:“既然要去,那就去镇子上的工坊,把布告上所说的那些器具都买上,如果银钱不够,便先赊欠上,我慢慢来还!” 放下手里的斧头,丁二狗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你放心,我肯定带好多好多钱回来,教习说了,这一次下山,所有的缴获,都归我们自己,仗打赢了,还会有很多赏赐!” 十人一伙,百人一队,三百人一团,一千二百人为一府。 对于贺兰原来说,一队便是一个村子。在进行编组的时候,也是尽量将一个村子的或者相熟识的编在一起,这样在作战的时候,便能将战斗力发挥得更高。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还是极有道理的。 因为平时的训练极为到娴熟到位,贺兰原上的军事动员相当之快。 在李大锤回原上的第三天,第一批一千二百人已经集结完成,在统领的带领之下离开了贺兰原。
每一名士兵都装备了皮甲一套,横刀一柄,角弓弩一张,箭三十支,长枪一柄,短铁锹一把,饭盒一个,水壶一个,三十天的干粮,另外每一个队还有马二十匹,没有马,驴子骡子也行,这些用来驼帐蓬等东西。 所有这些,都需要士兵们自备。 而贺兰原上官府经营的工坊之中,都有这些东西出售。而且每个工坊分门别类,各自经营一摊,所有的武器都有严格的标准规定,出售了不符合质量要求的武器,买了这些武器的士兵是可以投诉的,一旦查明属实,这个工坊的管事便要倒大霉了。 丁二狗就是第一批下原的士兵。 作为一个刚刚踏入固体期的武者,他如愿以偿当上了火长,与同村的黄大富一样,不过黄大富是第二次下山,是属于老鸟,他还是一个菜鸟。 一个村十个伙,不管以前在村子里有没有有什么矛盾龌龊,当组成了军队之后,那就必须团结成一个整体,这是在成军之后团长第一次召集他们这些伙长开会的时候,再三强调的。 “成军之后,便行军法。”团长,也就是他们这个村子的村长周武板着一张脸告诫他们这些人:“行军途中,会有人专门向你们宣示军法,你们最好一条条的背下来,免得到时候犯了军法我砍你们脑袋的时候,你们觉得冤枉。” 丁二狗平时一直觉得村长周武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教他修习武道的时候,更是耐心得很,可此时看着那张杀气腾腾的脸,丁二狗觉得都快要不认识他了。 集结的第二天,丁二狗就发现了原来军法当真不是唬人的,因为第二团当真砍人了。 一名军士也不知发了什么疯,夜晚喧哗,当即便被他们的团长拖到旗杆之下,一刀下去便身首分离。 第一次,丁二狗感觉到了军人与平民之间的差别。 这个兄弟,只怕也是与自己一样怀了升官发财过好日的梦想参加军队的,可什么事还没有做,便掉了脑袋。 李大锤站在门楼一边,看着第一批下原的部队,源源不绝地从他的面前走过。 他很满意这支部队的精气神儿, 这也是他数年之来,想尽一切办法,养出了这些人对于战争的渴望。 野狼前几天便已经下原去了,这一次的战争的序幕,将由他来拉开。 诱敌这件事情并不容易,要是做得不好的话,最轻的后果便是敌人不上当,最坏的后果就是被敌人将诱饵一口给吞吃了。 严圣作为关外第三大势力,也是历经磨练摔打的,想要他上当,并不容易。 为了这一天,野狼已经准备了好几年了。 每年跟严家对着干,已经将严氏的怒火挑到了顶点,这一次严家面临着最关键的选择点上,野狼又来挑衅,如果严氏不能展现他们的实力的话,不免让人看轻了他们,从而失去一些讨价还价的资本。 这也是李大锤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展开行动的根本原因。 平素想让这个老奸巨滑的东西上钩,委实不太容易啊。 “公子,每个伙的火长,至少也有固体期的修为,每个团的团长,至少是御气修为。”站在李大锤身侧的夏至,满脸都是骄傲之色:“三年不懈的训练,这支军队,绝对不会输给当世任何一支强军。” “还需要经过战争的锤打!”李大锤道:“血与火的考验,是成为强军的必经之路,萧长车的三千铁骑,身经百战,跟他相比,我们还差得远呐!” “地字营可也不比他们差!”夏至不服气地道。 “可是现在你的地字营只余下了一百人,剩下的都分散到了三千军中了!”李大锤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那百余号人马,道:“还能不能像以前三百人那样如臂使指才是强大的标志。” “军旗所指,必然所向披靡!公子你便等着看吧!” “好,有这股子心气,那便是一个好的开端!”李大锤欣慰地看着夏至,闹过了那一档子事之后,夏至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让他颇为开心。询问谷小满究竟如何让夏至打开心结的,谷小满却是笑而不答,方小猫顾左右而言他。 不说便不说吧,只要夏至安心干活,不再想七想八的就好了。 第二批一千二百人下原的时候,李大锤跟着一起下了贺兰原,然后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夏至指挥着三千余人在数百里大泽之中小心前行,慢慢地向着目标靠近,而方小猫则回到了泰安城,三百天字营再一次被集结,消失在了茫茫雪原之中。 第六十章:于平地之处起惊雷 行走在泰安城的街道之上,吴德觉得有些目不遐接,人群川流不息的街道,嘈杂喧嚣的人声,琳琅满目的货物,迭比鳞次的店铺,让他有一种回到了长安西市的感觉。 同样是关外名城,泰安城可比振武城多了许多的人气儿。 如果振武城给人的感觉是肃穆,处处让人体会一股铁血的意味, 那现在呆在泰安城的街道之上,吴德便觉得金钱的味道分外浓厚一些。 很难想象在关外的一座城市之中,居然能看到如此丰盛的各色货物。 “头儿,我刚刚看了,胡椒这些香料,在这里便宜得让人不敢相信,不说别的,咱们一人带上几十斤回去,便能大大发上一笔!”一名手下欣喜地道。 “带上几十斤,你过得了阳关?”吴德瞅着手下淡淡地道。 “有头儿您,自然能过得了!”手下道。 吴德没有作声,径自往前行去。 在长安很多贵如黄金的东西,在这里却是白菜价,相反在长安一些不值钱的针头线脑,在这里却相当昂贵。 吴德知道,这两年朝廷开始限制对关外的贸易,像盐、铁、茶、桐油、麻等等许多有着战略意义的物资,要自由出关已经不可能了。在关外,这两年这类物资价格飞涨,越是缺,便越是容易让人屯货,越是屯货,价格便愈是上涨,这是一个恶性循环的怪圈子。 有人因为朝廷的这些政策破家灭户,有的却是借此大发横财。 再严厉的关禁,也挡不住有门路的人。 这些被限制的物资,仍然会被源源不绝地运出来,只不过同样的货物,赚取的利润却比往年要多了数倍。 “四个人,一天四两银子,还只包一顿早饭,这可比咱们长安黑得太多了。”四个人,住了两间房,聚在一起的时候,不免感叹。“头儿,咱们可不能在这里长住,这可不在咱们的行程当中,回去没得法子报销的。” “安心住下,所有开销算在我的头上!”吴德笑着道:“泰安是关外名城,也是关外有名的销金窟,什么都贵,但据说也是关外最安全的地方,在这里,千万别惹事就好。” “什么都算在头身上吗?那属下可以去那个迎春楼吗?刚刚过来的时候瞟过一眼,就是一家青楼,出来几个月,都快憋死我了!” “你真要去哪里,我估计咱们走的时候,你要被留在那里当大茶壶了!”吴德笑咪咪地道:“这個,我是不报销的。” 手下惨呼一声,“那咱们岂不是只能过过眼瘾了?” “见识了这里种种,也是一种资历,这一趟出来虽然辛苦,几个兄弟甚至因此送了命,但对于你们来说,以后晋升也便多了些依仗。”吴德站起来整了整衣裳,道:“你们随意在城内转转,我有些事,出去一趟。” 走出客栈的门,吴德左右看了看,大步向着城西走去。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推开客栈的门,吴德却是吃了一惊,自己的三个手下,此刻正在大厅一角的桌子边大快朵颐,而在主位之个殷勤相劝的却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少年。 看到吴德进来,一名手下站了起来,舌头都有些打结了:“头儿,您在泰安城还有旧识啊!这位小哥好生热情,听说我们是您的手下,便非要请我们喝一顿,泰安城的酒真好,好酒!” 吴德眉头微皱,向那少年拱手道:“不敢相问兄台何人,吴某自问记性一向不错,不记得曾与兄台相识啊!” 少年笑着还礼道:“吴提刑是不认得我,我也是今日才第一次得见吴提刑,不过提刑与我家主人却是旧识,我家主人感念吴提刑的恩义,听闻吴提刑您来了泰安城,便想要请提刑一聚,不巧我来的时候,提刑却是出去了,只遇到了这几位兄弟,相请不如偶遇,便请这几位兄弟畅饮一番。” “你家主人是?”吴德愈发迷惑了,自己在泰安城哪里来的故人啊? “还请吴提刑跟我去一趟就清楚了!”少年彬彬有礼:“主上名讳,在这里却是不便多言。” 听闻少年如此说,吴德却是有些迟疑了。 “吴提刑但请放心,这里是泰安城,没有人敢在这里作奸犯科,我家主人在泰安城也是有地位有身份的,只是想感谢吴提刑昔日的恩情罢了。”少年道。 “好,那我便随你走一遭,不知兄台你尊姓大名?”吴德点头道。 “我叫罗英。”听到吴德答应,少年喜上眉梢,转头看向吴德的几名手下道:“这几位兄台,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点,都记在罗英的帐上便可。” 几名已经喝得有些迷糊的捕快开心地连连点头,泰安城的酒,可不是外头的那种溲水,正儿八经的好酒,但价格却也极是昂贵,一斤竟然要二两银子起,一般人,却是怎么也喝不起的。难得有人当冤大头,那大家也不用客气,自然是喝透喝好为止,至于吴德要去哪里,他们是一点儿也不在意了,这里是泰安城,没有任何人敢在这里动武、杀人,这在关外,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随着少年策马一路行来,愈走吴德却愈是心惊,因为很明显,他们现在去的地方,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够住得的地方了。 人越来越少,路却越来越宽,两边的宅子也一个比一个更加的豪华,巡逻的武丁也越来越多,很显然,要见自己的人,正如罗英所方,在泰安城是有身份有地位的。 “请!”站在一幢宅子的大门前,罗英弯腰相请。 看着这幢明显与左右两边的宅子有区别的豪华大宅,吴德犹豫起来。 “阁下主人到底是谁啊?” “我家主人已经在等着您了,一见便知。”罗英笑着道。 既来之,则安之,吴德深吸了一口气,随着罗英踏进了大门。 罗英竟然带着他直接越过了前两进院子,直接到了第三进。 第一进,待客的大堂,第二进,读书的厅堂,第三进,品茶的静室,能直接来到第三进,这里的主人,当真是没有把吴德当外人。 茶室门口,一人站在当门,见到吴德,却是盈盈欠身为礼。 “吴提刑,自长安千里迢迢,一路之上劳您照料,轻云无以相报,今日听闻提刑竟然来了泰安城,冒昧相请,还望提刑恕罪!” 原来是张轻云。 吴德心中感慨万分。 女子,当真是生来比他们这些男人要占很大的便宜啊。 这才分开几天啊,那个一路之上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小女子,如今在寸土寸金的泰安城内,已是大宅得住,仆人丫头一大堆,那个刚刚请自己来的罗英,如果所料不错,至少也是御气修为,居然为其奴仆。 说不得,这都是那李大锤的杰作。 李大锤说他在泰安城内有产业,竟然不是假话。看这样子,李大锤只怕已是成了张轻云的入幕之宾了。 “原来是轻云小姐!”心中羡慕,却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先前的忐忑不安,这一刻都是烟消云散去。“一路之上,不过是尽我本分,张公天下豪杰,谁人不敬呢?” “没有吴提刑一路照料,我父女能不能平安抵达都是问题,小女子不善饮酒,烹茶倒是略有心得,因此为提刑备了一壶好茶,还请提刑不见责怪小女子薄待!”张轻云微笑着欠身相请。 屋内安神檀香袅袅萦绕,茶几之上,红泥小炉之中银炭烧得正旺,陶壶水汽蒸腾,一应茶具罗列其上。 这时间,有人喜欢老式的煮茶,也有人喜欢更为简单的开水冲泡,不管是煮还是冲泡,都发展出了一整套茶艺,看眼前这架式,张轻云显然更喜欢刚刚才兴起的开水冲泡炒茶。 这咱入口清苦,久品则显甘甜的喝茶法子,吴德倒也喜欢。 无他,简单,别讲究,随便一壶开水,捻一撮茶叶冲泡,饮之化食解渴俱佳。 不过张轻云的泡茶就显得很讲究了,坐在她对面的吴德,目不转睛地看着张轻云手法娴熟冲泡着茶水,只看那茶叶的外包装,就知道这盒茶绝对价值不菲。 在这关外,茶叶可也是硬通货。 看着茶壶里碧绿的茶水倾泄之下,却刚刚将那盈盈一口的小茶杯倒满即止。 一连倒满了吴德面前的四个小茶杯,张轻云才放下了茶壶,笑道: “吴提刑,尝尝我的手艺!” 小心地捻起小小的茶杯,一仰脖子将茶水倒地嘴里,却不是马上咽下去,而是含在嘴里细品片刻,这才慢慢地咽下去,接下来却是一杯比一杯喝得更快了一些。 “好茶!”吴德赞道。 张轻云微笑着端起一杯茶小口地啜饮着,一双妙目看着吴德,道:“吴提刑,今日请您过来,一是表示感谢,二来呢,也是想寻求与您的合作。” 吴德面露不解之色:“轻云姑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张轻云露齿一笑,放下茶杯,“现在我替马匪李大锤做事,他麾下呢,有一个专门负责收集情报的组织,我除了懂一些统计分析、财务帐目之外也不懂别的,就只能做这个了,初来乍到,不免势单力孤,想做些成绩也好站住脚跟,思来想去,也就吴提刑能帮我了。好在天从人愿,正想着提刑您呢,您就到了泰安城了。” “我就是一个捕快头子,轻云姑娘找我做这个,可是找错人了!”吴德摇头道。 张轻云微笑着道:“现在我们的人,想来正在西城您去过的那间杂货铺子里,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想我马上就能知道吴提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吴提刑先莫忙着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吗?” 如同平地起惊雷,吴德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第六十一章:合作 隔壁传来似有若无的呼吸之声,那是一个修为极高的武道好手,看着面前那个依然巧笑嫣然一脸无辜状的张轻云,吴德苦笑一声道:“轻云姑娘,不知隔壁是哪位?您委实不用这般小心,这里是泰安城,我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里放肆是不是?” 隔壁响起了略显阴柔的笑声,一个胖子随着笑声走了出来,冲着吴德拱了拱手道:“吴提刑误会轻云姑娘了,我在这里不是她安排的,是我自己来的。主要是轻云姑娘身份贵重,万万不能出了一点点差错,哪怕就是受到惊吓,公子回来也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您是?”看着面前这个面白无须的胖子,吴德觉得好生眼熟。 “在下李开心,泰安城主府的管家。”李开心扯过一个莆团坐了下来。 “城主府的管家?”吴德微惊。 李开心点了点头:“其实到现在也不必瞒着吴提刑了,马匪李大锤,同时也是我们这泰安城的少城主。” 吴德垂头,心头却是掀起万千波涛。 原来如此。 李大锤在泰安城当真是好大的家业。 “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他呢?”吴德抬头,问道。 “名字只不过是一個代号,您叫他张三也好,李四也罢,都无所谓!”张轻云笑道。“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不必非要去一一探究明白,就像您一般是不是?” 吴德吐出一口浊气,瞟了一眼身边的李开心,又重新看回张轻云:“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吴提刑尽管问。”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有另外一个身份的?”吴德心中有所不甘,“我这个身份不是一时心血来潮现编的,而是实实在在的,这几十年来,我当真就在做着一个提刑做的事情。” “这件事情,我来解释!”李开心道:“吴提刑可能有所不知,我家公子修练的武道,有一特殊之处,那就是能大致估摸到对方修为水平如何,只要这个人的水平没有他高就可以了。” 吴德怔住了。 “提刑大概是用了什么秘法之类的,将自己的修为压在了一个很低的水平。”李开心道:“可就像是一个曾经细过沧海桑田的人,再怎么想把自己装作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还是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一些小小的破绽的。在那间破庙之中,与马匪鏊胜的那场战斗,您虽然表现出来的不过是一个御气六品的水平,可是手法眼界判断力却明显高出了您表现出来的实力。当然,您也可以说这是经验,不过这个破绽结合了我们公子修习武道的特别之处,就显得有些大了。” 张轻云幽幽地道:“吴提刑,当时如果你全力施为,您那几个手下,是不是就不会死?您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竟然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兄弟战死吗?” 吴德默然片刻,端起了面前一杯茶,一口饮尽,却不知这个时候,茶饮在口中是苦还是甜了? “如果不是李大锤这个人出现,他们是不会死的!”吴德道:“我自然可以杀尽鏊胜这些杀千刀的马匪,可偏偏李大锤出现了,我不敢让自己露出破绽。” 张轻云轻叹道:“他在怀疑你,你在戒备他,两个人都各怀鬼胎,却是让你的几个手下,白白地死在那间破庙还有接下来的旅途之中。吴提刑,你说现在还在客栈之中喝酒的那几位兄台,要是知道了事实的真相,会作何想呢?” “只怕会离我而去!”吴德道:“不过也好,既然我身份已经暴光,他们离开我,反而会活得更长一些。我这样的人,是不配有朋友的。” 说完这句话,吴德的体内传来轻微的劈啪声响,李开心眯起了眼睛,张轻云却是有些好奇地盯着面前的吴德,这个人好像在这一刻,长高了少许。 “玄元八品巅!”李开心道。“那么,吴提刑,现在您能告诉我们,您真实的身份了吗?城西那间杂货铺子我们其实并没有去,因为即便去了,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一个潜伏了多年的黑冰台死间,不太可能知道黑冰台核心的事情,除了坐实你黑冰台的身份之外,不会有其它作用。” “我真叫吴德。除了这个提刑的身份之外,我还有一个身份,是负责构建黑冰台在天下的潜伏网的。利用提刑这个身份,自然是因为这个身份可以正大光明地行走天下,偶然兴致来了,也可以去捉捉那些罪大恶极的恶人。”吴德道。
“关外原本的黑冰台已经没用了,基本上沦为了令狐野的工具,所以你这次来,是要重新启用以前潜伏下来的备用班子是吗?”张轻云问道。 吴德惊讶地道:“轻云姑娘身份尊贵,世家之女,竟然也知道这些?” “原本是不知道的,不过来了这里,看了一些文档,便也晓得了这里面的一些勾当!”张轻云道:“想来现在关外黑冰台又开始正常运作了是吧?咱们这泰安城,应当是一个重要的节点!” 吴德点头道:“是的,泰安城本身就是关外情报汇聚的地方,黑冰台自然会将这里作为重点经营的大本营。” “吴提刑,好奇问一声,您在黑冰台之中,身份如何?” 吴德沉默了一会儿道:“今年刚刚升到第四,原本的第四因为在对南楚的情报战中失利而被削职下狱了。” “想不到真还网到了一条大鱼!”李开心显得很是开心:“吴提刑,我来接着替你解惑吧,因为在破庙之中咱家公子便对你起了疑心,所以接下来自然会对你格外关注,从你到了振武城开始,对伱的全面监控便展开了。” “我竟然毫无察觉!”吴德愕然,这对于一个老牌谍探来说,是一个完全无法接受的耻辱。 “他们只观察您,不会对你有任何的敌意,不会展开任何的行动!”李开心道:“我们知秋院虽然不如黑冰台是运作了几百年的老牌子,但也有自己的一些特殊的本领。正因为知道您的特异之处,所以,我们只观察您,但却对您接触到的每一个人都展开了最为详尽的调查,当查清楚了这些人,您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吴德点点头:“明白了,知秋院,见一叶而知秋。你们揭开我的身份,想要做些什么呢?” “先前便说了,自然是合作!”张轻云微笑道。 “不知如何合作?”吴德道:“黑冰台如今在关外势微,忠于朝廷的基本上被令狐野给铲除得干干净净了,我刚刚启动的那些死桩,只能维持一个最基本的东西,想要发挥作用还需要时日,真要合作,岂不是我们占便宜?” “我们不是与黑冰台合作,我们是与您合作!”张轻云道。“黑冰台运作了几百年,现在已经是一个大而无当徒有其表的东西了,但我们很看重您以及你手下的那些死桩。” “什么意思?” “想请您加入我们知秋院!”张轻云道。“过去,我们的重点都在关外、北元等地,但接下来,我们将在关内布局,如果您加入我们,那就不仅仅是事半功倍啊,那简直可以让我们一飞冲天。” “李大锤也要造反?”吴德惊问道。 “说远了,说远了!”李开心连连摆头:“现在我们只想先在关外站稳脚,不瞒吴提刑,我们想要取令狐野而代之,然后呢,就是对付北元,如果我们把这一切都做完了,大秦还是如今这个烂泥巴扶不上墙的样子,那说不得便要提马关内了。” 吴德沉思半晌,“也就是说,在这个阶段,我们的目标,其实是一致的。” “当然!现在朝廷对令狐野事实上半点法子也没有,与我们合作,反而可以钳制其人,如果能取而代之,朝廷反而要松一口气对不对?”张轻云微笑着道:“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兴许咱们成功了之后,就甘心为大秦朝廷永镇边疆呢?” “我如果不答应的话,是不是今天就走不出这间屋子了?” “不不不!”张轻云笑着连连摇头:“吴提刑如果不答应,那便一拍两散,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都说生意不成仁义在嘛。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吴德有些不敢相信地瞅着对方,是这样的吗?这好像与他们做这项工作的人的行事风格大不相同呢! 看着吴德的模样,张轻云解释道:“吴提刑也不必诧异,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其实您对我们一无所知,放您走,又能怎么样呢?我们在关内,现在就是一片空白,您回去之后,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的损失,反而是您的那些暗桩,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真要说起来,是您该求我们,而不是我们来求您。说句不客气的话,只要我们动念间,您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重新启动的这些死间,可就要真的变成死的了,这对您又有什么好处呢?” 第六十二章:一个好的开始 吴德沉默了。 张轻云说得是真的。 人家现在重点在关外,在关内,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在意的东西,要与自己合作,也只不过是为未来几年甚至几十年,提前落下一子而已。 反而是自己,真要拒绝,朝廷在关外就要重新变得两眼一抹黑了。 他抬起头,眼光却是落在李开心身上。 张轻云才来几天? 重点应当在这个李开心身上。 李开心却是微笑开口:“吴提刑,主事的人是轻云姑娘,我只是来压压阵,主要是生怕吴提刑一时想不开,要搞一个人质挟持啥的。” “我有这么不堪吗?” 李开心却敛起了笑容:“在我的映象之中,黑冰台的人,真就这么不堪。” 吴德立时便听出了这句话的重点:“李管家以前就知道我们黑冰台的一些人,而且这些人应当身份不一般。” 李开心当即闭上了嘴巴。 “胖叔您少说话吧,像吴提刑这样的人,当真是人精儿,循着味儿便能挖出别人的祖宗三代来的。”张轻云笑道。 “知秋院想要的是什么?”吴德道。 “我们在关内一片空白,自然是想有一些自己的力量的。”张轻云道:“接下来我们会在关内布网,重点自然是长安、洛阳这样的大地方,而在这些地方,没有强有力的人物镇场子,只怕活不了太久。” “你让我给你镇场子?”吴德笑了起来:“那岂不是让黄鼠狼给鸡看门,你确定这些场子以后还是你的?” “敢这么做,自然就有这么做的底气!”张轻云呵呵笑道:“说不定再过一些年,吴提刑会很主动地成为我们知秋院的一员呢!” 吴德看着一副成竹在胸的张轻云,心里反而有些不安起来。 陪着张若父女走了数千里路,自然对张轻云有所了解,这个女子本就不寻常,不是那种大言炙炙之辈,以前只不过是受到了俗世、偏见以及礼法的压制罢了,现在似乎是得到了充分的营养和支持,这朵含苞已久的牡丹,便要迎风怒放了吗? “怎么说都是我占了便宜。”吴德点了点头:“这件事,我答应了。” “好!”张轻云给两人的杯子里都倒满了茶,自己先端了起来,道:“小女子不饮酒,便以茶代酒吧,吴提刑,以后咱们就是自家人了,以后知秋院在长安等地的发展,就仰仗吴提刑了。” 茶杯轻碰,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张轻云从桌案底下抽出一块金牌,轻轻地推给了吴德。 “这是?” “泰安城民,依据地位的不同,分持玉牌、金牌、银牌和铜牌。”李开心从自己怀里摸了来一面玉牌,放在桌上:“这是我的。吴提刑,你可莫要小看了金牌,整个泰安城治下数十万人,还包括公子的属下,金牌不出三十面。金牌上有数字,代表着你在我们组织之内的排位以及能够调动的人力和物力,金牌之上不同的花纹和铭刻,又代表着你隶属于那个部门,是做什么事情的。” 吴德轻轻摸裟着手里的这面金牌,“我什么也没有干,就成了泰安城治下第三十六号人物了?” “其实公子很看好你,也很喜欢你!”张轻云道:“一個甘于寂寞,不在乎名声,利禄,大半辈子将自己沉浸在黑暗之中默默地守护着大秦的勇士。公子说,大秦现在还没有倒,正是因为还有一批你们这样的人。假如有一天,连你们这样的人都对大秦失望了,那么大秦也就该垮台了。” 吴德有些动容,眼眶又有些湿润,他是万万想不到,真正理解他们,敬佩他们这样的人的,居然是一个远在关外的马匪。 而在关内,在朝廷,他们被称为鹰犬、走狗,被那些士大夫、大门阀世家口诛笔伐,从来都上不得台面。 他无言地拱了拱手。 “公子说,像你这样的人,他愿意等,而在等伱的这个过程之中,不妨进行一些对双方都有利的合作。”张轻云道:“你们需要关外的信息,而我们需要关内的,你们想要遏制令狐野蠢蠢欲动的野心,而我们,想取令狐野而代之。” “你们如果能取而代之,就不会对关内生出野心?”吴德问出他最为关心的一个问题。
“暂时不会!”张轻云斩钉截铁地道:“一旦我们取代了令狐野,那么我们更关注的不是关内的事情,而是关外北元。令狐野不可能挡住北元南下的步伐,所以我们想要试试。当然,如果有一天,连你这样的人,都不再对大秦抱以希望了,那我们自然就会挥兵入关了。” “怎么证明这一点呢?”吴德将金牌揣进了怀里。 “吴提刑在泰安城还呆一段时间吧!”张轻云道:“接下来会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等这件事情尘埃落定了,我想吴提刑也就明白了我们的想法,知道了我今日所说的真假。” “一件有意思的事?”吴德若有所思:“想来这件事情,必然会改变关外的权力结构,势力布局,不然也就不值得我留下来看了。” “最多一月,便能水落石出!”张轻云道。 “好,那这一个月,我倒是要和轻云姑娘好好地商讨一下以后我们合作的细节。”吴德道:“既然要和我们黑冰台结盟,那很多东西,就需要在前头说个清楚明白。” “我们是和吴提刑你合作,而不是与黑冰台!”张轻云笑着更正:“这一点,吴提刑一定要分清楚。” “好,除了我,黑冰台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晓这件事情!”吴德当即道。 次日,吴德和他的三个手下便搬家了。 从那家死贵死贵而且条件以及服务态度相当不好的客栈搬到了一间独家小院,院子虽小却五脏俱全,关键里头还配备了仆人丫环等,每日饭食酒肉变着花样,让那三名捕快乐开了花。 一路上押送的那个小姑娘到了关外,却是咸鱼翻身,转眼之间便成为了这泰安城里的有钱人,而且男人还是在关外能呼风唤雨的人,这让三名捕快感慨万千。心中也暗呼侥幸,幸亏这一路上服侍这父女二人还是极为用心的,要是当时有个什么不妥,只怕现在等待他们的不是美酒佳肴,而是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吧? 女人啊! 特别是漂亮的女人! 真是不能得罪。 一名捕快一仰脖子灌进去一杯好酒,感慨地对着另外两人道。 “是的是的!”另外两人也已是微熏。 张轻云这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摆在他们面前的例子吗? 他们知道的事情就是,张轻云现在已经是关外大豪李大锤的女人了,李大锤可是一个在令狐野、萧长车等人在前都说得上话的人。 在张轻云知道他们一行人到了泰安城之后,为了感谢他们一路之上的照顾,便请他们在泰安城好好地玩一玩,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之后再回家,免得卧冰爬雪的赶路。在这个期间的花费,全由这小姑娘包了。 而且战死的那几个兄弟,都送上了丰厚的抚恤,他们看了那轻飘飘的几个小盒子里装的东西之后,说实话都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 反正自己活着这一辈子也给家里挣不了这些钱。 死去的那几个兄弟家里,后半辈子可不用愁了。 “他们很开心!”隔着窗户,看着外间划拳喝酒的三个捕快,吴德道:“也很感激!” “他们终究是因为我们父女才走上这一遭,那几个甚至赔上了性命,而我连他们的名姓都不知道。”张轻云道:“吴提刑,回去之后,我说的那件事,我希望尽快有回复,这件事,公子很在意。” “二十五前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件?”吴德皱眉道:“二十五年前,我刚刚进入黑冰台,虽然只是一个底层的小人物,但比起一般人来说,消息也是很灵通的,在我的记忆之中,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啊!轻云姑娘可有什么线索?” “我没有,李管家和城主那里有,但他们却不肯说!”张轻云道:“但一定发生了什么。而这样的事情,黑冰台一定会有记录的,过去你没资格看,现在你有资格了但你却对过去一无所知,自然也不会去看,所以,我希望你这一次回去之后,好好地查一查这方面的事情。” “这个简单!”吴德道:“只要不是封存在天字一号阁内的文案,我都有资格随意查询。” “那便好!”张轻云脸上露出了笑容。“我倒要看看,二十五年之前,到底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 第六十三章:上兵伐谋 封冻的河面之上,一个裹着皮袍的汉子单膝跪在地上,将手里一把解腕尖刀轻而易举地插进了冰面,倒似脚下不是坚逾钢铁的厚冰而是酥油一般,跟着手握着刀柄一转,便在冰面之上划了一个规整的圆,另一只手十指如钩,直接将这一块被他剔下来的冰柱给拎了起来,随手扔给岸上另一人,道:“你先去给殿下煮水,我再弄几条鱼回来。” 岸上那人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河堤之下背风的地方,七八个帐蓬星落棋布,却又将一间稍大一些的帐蓬包围在中间。 汉子提着这截晶莹透剔的冰柱进了最中间的大帐,屋里铜炉之上,上好的银炭烧得正旺,一个青年正盘膝坐在羊绒毯子上看着书,看到汉子进来,放下书本,笑道:“鲁赫,格罗还在钓鱼?” 被称作鲁赫的汉子将冰柱削了一截放在水壶里,笑道:“殿下,您也知道,格罗那家伙钓鱼有瘾,只要有那么一点点时间,就一定是在钓鱼。真不知道钓鱼有啥好,我就喜欢撒大网,一网下去有没有鱼,立见分晓。” 青年笑了笑:“格罗喜欢等鱼上钩的感觉,他啊,喜欢的是过程,倒不在乎结果。” 鲁赫耸耸肩膀,坐到了青年的对面,拿了小铁筷子小心地拨弄着银炭,道:“殿下,此行,到底有几成把握呢?说起来属下心里是真不落停。大家伙彼此厮杀了这许多年,仇可结得深的很。您这样贸然前往,万一那严圣翻脸不认人,您可就陷入险地了。” “怎么?我大元堂堂千夫长,冲锋陷阵死不旋锤的勇士鲁赫,居然也心虚了?”青年笑了起来。 “要是我一个人,提着刀子杀进宝瓶城也毫不犹豫,了不起就是死在那里头嘛。可殿下身份贵重,与我可不一样。是万万不能出一点事的!”鲁赫拿刀子捣着碎冰,水汽袅袅升起,对面的青年的面容看起来倒是有些模糊了。 这青年,便是当今北元二皇子铁勒,率数万大军驻扎在北元与大秦交界的最为关键的青铜峡,杀猪岭一线。 他也是如今北元国内,最具有实权的人物之一。 这两年北元大军实际上分成了三個部分。 绝对主力随着皇帝英卓北上,抵抗南下的东胡和北胡诸蛮部已有两年之久。 第二部分就是铁勒所率军队与秦军对抗。 第三部分,则是左贤王阿斯图坐镇燕都,但阿斯图麾下部队如今只担负着镇压国内安全的任务,说起来有十多万,但分散在北元各地,而且战斗力差次不齐,有兀突这样骁勇善战的,也有纯粹混日子的。 由此便可见皇帝英卓对铁勒的器重。 主力北上抗胡,万一秦人趁火打劫,铁勒要是守不住,那北元可就是两面受敌,亡国无日了。 但两年来,铁勒与大秦关外驻军统帅令狐野相安无事,虽然这里头有令狐野自己的小九九,但如果铁勒露出了大的破绽,让令狐野看到了其虚弱之处,自然也不会有半分客气,先把其吞下再说。 可是铁勒却是半点机会也没有留给令狐野,在这两年里,铁勒展现出来的不仅仅是强悍的统军能力,其在政治之上的手腕,也让人叹为观止。 这也是关内外很多人把铁勒视为北元下一代接班人的原因之一。 北元的政治制度绝大部分都是照搬大秦,但在立储这一点上却截然不同。 大秦是早早便确定下继承人,从小教育,然后在继承人到达一定年龄之后,便会组建属于自己的一套班子参与到国家的管理之中,在大秦,太子一系是绝对的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可以左右朝局的。 而在北元,却是不立太子,皇帝秘密建储,直到上一任皇帝死后,遗诏才会公布明确出谁是接班人。 而在此之前,所有皇子们都是有机会的。 所以,皇子之间的争斗之激烈,也就可想而知,北元几代皇帝,根本就不在意皇子们之间赤裸裸的血腥竞争,反而有意鼓励这一切。 因为相对于大秦来说,北元实在是很弱小,只有最强悍的皇帝,才能领导北元与强秦对抗而不至于亡国。 这种养蛊一般的培养接班人的方式,也的确让北元连接数代的皇帝都是人中之龙,能力差一些的,早就在竞争之中死翘翘了,至于那些能力压根就上不得台面的家伙,更是根本不会参与皇位的争夺,只是老老实实的领一份俸禄,然后混吃等死。 铁勒可不乏竞争者,不管是跟随着皇帝英卓如今正在北疆与蛮人战斗的大皇子哲别,还是在燕都协助左贤王阿斯兰的老四阿可敦,都在国内拥有相当强的实力。与铁勒不一样的是,大皇子哲别与四皇子阿可敦还有母族可借力,他们的母亲都来自北元境内最大的几个部族之一。
真要论起出身高贵,铁勒的母亲倒是身份最高的那一个,他的母亲是大秦的长乐公主,是当今大秦皇帝的侄女,论起辈份,铁勒得给大秦皇帝叫上一声爷爷。 不过这个母族带给铁勒的可就不是助力,而是阻力了。 北元国内,相当一部分人并不想他们的皇帝血脉之中带上秦人的血脉,因而不管铁勒如何优秀,也不在他们的选项之内。 而另一部分呢,并不在乎血脉的问题,但政治之上的分歧,让他们与铁勒更是势同水火。 铁勒主张完全效仿大秦的制度建立纯粹的中央集权体制,而不是眼下北元这种四不像。 这个主张触及到了北元相当一部分贵族的根本利益,这些人自然不能容铁勒上位,铁勒继位,就代表着他们的末日。 铁勒现在的压力很大。 大哥哲别两年时间一直伴在皇帝身边,出谋划策,冲锋陷阵,屡立功勋,长期相伴左右,感情自然便会增厚,而且那功劳,是一件件地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楚的。 老三阿可敦坐镇燕都,镇压国内,同时筹措物资供应军队,北疆抗胡之敌打得顺风顺水,眼见着便要完全将东胡和北胡彻底压服,阿可敦自然是劳苦功高。 倒是铁勒这里,两年平平静静,啥事儿也没有。外人却是看不到铁勒为了维护这份平静所付出的努力与辛苦。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可有的时候,没有赫赫之功,就代表着你没有出头之日。 铁勒很清楚,如果他不能在短时间内做出耀眼的功绩,等到北疆之战结束,大军回转燕都,论功行赏之日,他只怕就要被边缘化了。 挟带着征服两胡的威望,皇帝的兵锋下一步绝对是要指向大秦的,从北疆返回的那些骄兵悍将需要给他们一个继续战斗的疆场,那些刚刚降伏北元的东胡、北胡降将们,需要在新主人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立下足够的功劳以站稳脚跟。 那么,谁才是这场南征之战的主角呢? 在北疆决胜千里的大哥哲别? 还是燕都运筹帷幄的老三阿可敦? 还是一直与大秦对峙的自己? 铁勒盘算来盘算去,自己都落在了下风。 一纸诏令,走马换将,自己便只能老老实实地回到燕都,坐一个混吃等死的闲散宗室。 可即便自己愿意去当一个这样的人,大哥和老三便会放心吗? 不会的。 但凡是参与到了争夺这把椅子的皇子,除了最后成功的那一个,剩下的,全都只有死路一条。 策反宝瓶州的严圣,始于一年前。 水滴石穿啊! 整整一年,随着大秦国内形势渐渐严峻,而大元在北疆节节胜利,严圣终于作出了决断。 只要彻底降伏了严圣,拿下了宝瓶州,那么大元的军队,就能像一把锲子一样插进关外,并将关外分成两个部分,以严圣的水师船队为辅,大元军队可以随意出击,而令狐野将彻底地顾此失彼。 令狐野可不是大秦的忠臣。 形式不对,这家伙到时候便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第一,投降大元。 第二,放弃关外,带着他的军队退入关内。 铁勒猜令狐野肯定会选择第二条路。这是一个枭臣最有利的选择。也是铁勒最希望他选择的一条路。 因为令狐野选择了这条路,就意味着他必然要与长安决裂,除了造反,他别无他途可以活命。 十万关外精锐入关,大秦就要彻底乱套了,这对于他来说,就是喜上加喜。 在他的策划之下,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关外纵横上千里的土地,数百万子民,而且造成大秦内乱,为下一步大元进攻秦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样泼天的功劳,岂是大哥那个武夫砍几千个脑袋能比的?是老三那个阴人整日鬼鬼祟祟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家伙能比的? 此行有风险吗? 当然是有的。 但比起巨大的收获,这点子风险当真不值一提。 不是铁勒看扁了严圣,而是在当今状况之下,严圣还真不敢动他一根寒毛。 他严圣可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汉,严家扎根关外数百年,身家性命可都在宝瓶州。 明面之上,没有人敢动他铁勒,而暗底里,他自然也做了一些其他的安排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上兵伐谋! 第六十四章:序幕拉开 策反了宝瓶州的严圣,便等于掌握了关外最大的两条河流青水河和拒马河,拥有了严家的水师,便意味着战术之上的机动性,对于关外令狐野来说,这是釜底抽薪。 而野心勃勃幻想着以关外为根据地,割据为王,进而窥探关内花花世界的令狐野,在发现这片土地不能成为他的倚仗,反而会成为拖累他的累赘的时候,令狐野会怎么做? 为了保护秦国的这一片疆域,与大元来一场殊死搏斗? 那真是一个笑话。 令狐野不想成为牺牲品,还想留在棋盘之成为棋手之一,唯一的选择,就是引兵退向关内。 这便是驱虎吞狼。 令狐野这头猛虎进入到关内,就是给秦国本来就势若烈火一般的形式之上浇上了一盆油脂,火头将会一发而不可收拾,而秦国,将会在这熊熊烈火之中走完他最后的旅程。 对于北元来说,这便是战略之上的巨大胜利。 混乱的大秦将会成为大元的猎场。 而在这个猎场会猎的人,有资格成为大元真正对手的,屈指可数。 格罗提着一条收拾干净了的大鱼走了进来,看那鱼的个头,只怕有十几斤重,此刻却已经是冻得梆硬了。 格罗挥刀如飞,一片片薄如蝉翼的鱼肉被他片了下来整齐地摆在盘子里,晶莹剔透的鱼肉在火光的映照之下,连上面的纹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将盘子放在铁勒的面前,格罗道:“殿下这番策划的确是深谋远虑,但属下觉得,您虽然算尽了令狐野,可是萧长车、李大锤之流,只怕仍然会成为我们的拦路虎。” “你觉得萧长车不会跟着令狐野一齐退向关内?”鲁赫问道。 铁勒拈起一片鱼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萧长车区区三千兵马,不足以撼动大势,就算他在战场之上再厉害,又济得什么事?三年之前让阿斯图丢光脸面的那一战,如果兀突能赶到如何?如果我们当时愿意去救一救他又如何?” 鲁赫哈哈大笑起来:“殿下说得是,那阿斯图铁了心里站在三殿下身边,动不动就与您为难,那一战让他就此一蹶不振,三殿下本以为阿斯图可以成为他麾下猛虎,可最终,却只能是一条恶犬。” “实力不足,便是军神又如何,照样得在大局面前给我跪下了。一两场局部的胜利,可改变不了整个走势,所以萧长车不足惧。倒是那个李大锤有些琢磨不定,我们对于这個人的情报,实在是太少了。不了解,就无法制定针对性的措施,这样的一个不稳定的因素,我们的确要小心一些。” “这个人三年之前才引起我们的注意,可是到现在为止,也只查出了他与泰安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格罗有些懊恼,“只要还给我一些时间就可以了。以前这个人是藏在暗处的毒蛇,可现在,他是见了光的饿狼,想要查他,就不是无迹可循了。” 铁勒点头道:“抓紧时间查,我不希望在这场大局之中出现一个我不了解的变数。” “您放心吧!”格罗瞪了一眼身侧大口吃着鱼脍的鲁赫,自己片的几盘子的鱼肉,倒有一大半进了这个吃货的肚子。 鲁赫呵呵一笑,在格罗杀人的眼光之中端起一个盘子站了起来:“你陪殿下聊聊,我去外头查看一下警戒!” 宝瓶州,吉乡。 白雪覆盖的山头之上,几个人站在最高处,望着远处袅袅升起的股股炊烟。 “统领,都已探查清楚了,严珂带人押送着大批粮食物资已于二日之前离开了庄园,正在往宝瓶城赶路,眼下庄园之内,是由严珂长子严珊驻守,武道修为五品,庄园之内留守的武道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一个叫周焕的人,修得是一身横练功夫,勉强算一个六品,庄园内还有三百余名庄丁。庄园内的主力,都被严珂带走了。他只怕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会来抄他的老窝!”用白色的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韩琦得意地道。 谷小满举起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这是公子找了巧手匠人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才打制出来的,造价高昂,不过登高望远,却是大有奇效。 用眼睛只能看到远处升起的袅袅炊烟,但用这个镜子看,便能看清楚整个庄园的布局,甚至还能分辩出一些移动的小黑点。 “天黑之后动手!我们今天在庄子里过夜!外头冷得很。”谷小满将单筒镜小心地收到了怀里贴身放好,转身便向山下走去。 先收拾掉庄子,然后再去袭击严珂的队伍。 收拾宝瓶州严圣的战役,将由他来揭开序幕。 吉乡的这个庄子,就叫做吉庄。 吉庄的主人,是宝瓶州之主严圣的胞弟严珂所拥有。 吉乡名字中有个乡字,但却实实在在是一个县。
在宝瓶州下辖的十数个县中,不论是人口还是大小,都只能是中等偏下,而且距离宝瓶城也很远,但他却有一桩好处,就在贺兰山下。虽然吉乡所处的贺兰山脉这一带极为险峻,可险峻之处,却也最是喜欢出产一些天材地宝。 像上了年份的人参、何首乌等名贵药材,便以这一带的品相最佳。 而且吉乡靠近贺兰山的几个村镇,在偿试着种植这些名贵药材之后,竟然出乎意料的获得了成功,纵然比不上山里那些年份货,但在入药之上,品相和质量,也比外界要强得多。 这一下子吉乡的份量可就大大提高。 于是严珂就到了这里,吉庄也就建了起来,收集到的大量药材就储存在庄子里进行分捡,最好的,自然是要上贡给严圣,品相一般的,便拿出去交易,而最次的,则直接在庄子里加工成各类成品药丸,然后再出售。 吉庄,对于严家来说,就是一个源源不断的资金池。 严珂这一次去宝瓶城,带走了庄子里绝大部分高手,一来是因为路上着实不太平,一般的马匪不敢轻易捋严家的虎须,可终究也有像野狼这样不要命的,专挑严家下手。 而这一次货物之中,有极其珍贵的一只千年老参,严圣要拿来送给一位极其尊贵的客人,别的东西像成药之类的,被劫了也就劫了,了不起损失一些银钱而已,但这支千年老参被发现之后,就一直移栽养在吉庄之内。要是它被劫了,那可就再也没有了。 所以不但严珂这位七品好手亲自出马,还带上了庄子里大部分高手和吉庄的一部分驻军。 寒风呼啸,黑沉沉的天空似乎要从天上压将下来,站在望楼顶上,严珊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了两只眼睛在外头。 别说是五品修为的他,便是修为到了八九品又如何?不入先天,这寒热便仍然能让你难耐。 “大公子,这天寒地冻的,谁能在野外呆太长时间?那不是寻死吗?”站在严珊身边的周焕抱着一根铁棍子,头上戴着一个狗皮帽子,两个长长的护耳垂下来在下巴下边紧紧地扣着,一只鼻子却是冻得通红。“巡庄的兄弟、瞭望的兄弟们怨气都大得很,快冻成狗了。” 严珊瞟了一眼周焕,冷哼一声道:“周教头,是不是我爹不在这里,你就不将我放在眼里了?爹走的时候说得很清楚,一应防护警戒,要比寻常更加用心才是。冷?能有多冷?没看见我不也在这里吗?” 周焕呵呵一笑,看着黑沉沉的庄外,道:“大公子说得是,您都身先士卒了,那些个拿薪饷的庄丁们,的确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我自然也不敢不把您放在眼里,我可是靠着庄主吃饭的呢!” “你知道就好!”严珊冷冷地道:“在吉庄里,啥也不用干,一年便能得上千两银子的薪俸,这样的好事,哪里能寻到?泰安城行吗?” “自然是不行的。”周焕笑道:“不若大公子您先去望楼歇息一会儿,烤烤火,这里我来盯着就好。” “嗯!”严珊紧了紧大氅,点了点头。 这些江湖汉子,就是要时不时紧紧皮,不然真还以为他们有多了不起呢! 不过一个六品罢了,四十出头的人还只有六品,前程也就如此了。 对于自己来说,六品手拿把掐,七品也不是没有指望。 走进望楼,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坐在火炉边,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 站在门边的周焕,腰微微躬着,极其谦卑,只是眼里却有一闪而过的冷芒。 转了一圈回来的周焕,踏进望楼,看着斜靠在椅子上昏睡过去的严珊,嘴角不由翘了起来,径直走到了严珊的身后,两手扶住对方歪在椅子上的脑袋,忽地向左一扳,喀嚓一声,严珊的脖子已是当场折断。 做完这一切,周焕将严珊在椅子上摆好,走出望楼,再将门关好。 “周教头好,周教头好!”不少的庄丁看到周焕,都纷纷躬身问好。 “好,好,大家都去歇一会儿吧,公子说了,体谅大家辛苦,改成半个时辰巡逻一次便好。”周焕挥挥手。 “多谢大公子,多谢周教头!”庄丁们大喜过望。 看着庄丁们走远,周焕笑咪咪地走到了大门前,将门栓给卸了下来,然后又悠哉游哉地重新上了门楼,走到了拴住吊桥的转盘处。 远处的黑暗中,三个红点在黑暗中依次绽放。 周焕从旁边提起了一把大斧头,比划了一下。 呼啸的寒风之中突然便响起了急骤的马蹄之声,而周焕高高地举起了斧头,用力劈下。 高高的吊桥轰然落下。 第六十五章:选择远比努力更为重要 十几只烧得劈啪作响的松明火把将城门口子方园数丈的范围照得透亮,再往外,就显得影影绰绰了,而严圣带着家族里数名重要人物,更是站在城门洞子里,那里,一片阴暗。 毕竟今天要迎接的,是北元的重要人物铁勒,即便没有外人知晓,整个宝瓶城现在也处于宵禁状态,可严圣还是觉得这事儿见不得光,再怎么隐秘也不为过。 直到事情彻底暴光的那一刻。 可到了那个时候,也是大局抵定的时候, 成王败寇, 谁会去指责一个胜利者呢? 严氏一族,是真正的关外土著,数百年传承,家族根深叶茂,力量盘根错节。 在关外,严氏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要不然,也轮不到他们握有宝瓶州这样的形胜之地。 还没有大秦和大元的时候,严氏就在这一片土地之上讨生活了。 在这一点上,严氏可是自傲得很。 严氏能够一路延续下来,得益于他们在每一个重要关口之上正确的选择。 天下大势,每隔个几百年,总是会走到一個十字路口,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选择就显得比努力要重要得多。 选对了,又是几百年富贵, 选错了,自然便得去和阎罗王饮宴了。 这一次,严圣选择了北元。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 从内心深处,严圣并不想屈膝事元,虽然这些年来,北元大力改革,效仿中原,可在严圣看来,终究是东施效颦,错漏百出。也就是亏得几代皇帝一个个都是雄主,这才镇住了场子。 但现在他没有办法。 令狐野想要挥兵关内,逐鹿天下的野心,一日胜似一日。 一旦令狐野起兵,像他这样的关外豪强,必将被裹协着一起造反,要是不入伙,那在入关之前,令狐野是一定要先来了结他的。 到了那一刻,别说是自己这宝瓶州了,便是泰安城有先天高手压阵又如何?如果不从,必然也是一个被毁灭的下场。 可严圣一点儿也不看好令狐野入关之后的下场。 虽然关外军队的确精锐。 可是放弃关外大片疆域,放弃数百万百姓,挥兵入关去争夺天下,在道义之上便已经是失了分,必将遭到天下口诛笔伐。 道义这东西,说起来似乎没用,但等他有用的时候,便极其要命。 天下世家之中,令狐家还真算不上有多深厚的底蕴,也就是令狐野这几十年的苦心经营,才有了一定的规模。 盘算一下关内的那些真正的门阀世家,严圣就觉得令狐野一旦挥兵入关,最后的下场,必然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搞不好就是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严圣可不想陪葬。 当年李家成功了,从一方豪强世家,一跃而成为了天下之主。 可别人能成功的事情,令狐野不见得便能做好。 盘踞关外数十年,却仍然做不到让关外俯首贴耳,有泰安城这样的经世之城,有自己这样的地方豪雄,还有萧长车这样的桀骜之徒,令狐野的才能,也不过如此,还想去逐鹿天下大势,严圣觉得他有些不自量力。 再三盘算之下,严圣觉得还是及早找到退路为好。 铁勒的勾搭,与严圣正好一拍即合。 令狐野拍屁股走人了,那关外这大片疆域会归属于谁? 自然只有可能是大元。 这两年来,北元皇帝英卓打得南下的东胡、北胡以及其它一些胡人丢盔弃甲,就严圣知道的消息来说,这些胡人基本上已经臣服于大元了,回到燕都的英卓,会将目光投诸到那里呢? 北元不会在这个时候觊觎关内,但关外,却是他们朝思暮想之地。 严家不想背井离乡随着令狐野去闯荡,想要继续在这片土地之上开花结果,自然就只能选择他们。 铁勒是一个很好的投靠对象。 一个才能非凡,梦想着主政大元,却又因为母亲的缘故,在北元受到北元贵族们的排挤的人,对于严圣这样的地方实力派那真是求贤若渴的。 严氏的要求一向不高,只要能让他们继续主政宝瓶州即可。 十数匹骏马从黑暗之中缓缓驶出,进入到了火光照耀的范围之内,打头的骑士揭开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面容。 不像一般的北元贵族有着黄色的卷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白晳的皮肤,这名骑士的容貌看起来与大秦一个普通的少年一般差不多。
严圣打头,一群人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向着马上骑士拱手。 而铁勒,也终于第一次见着了严圣本人。 以前看过的画像,虽然与本尊有着八九成相像,可那些画师终究只是一些画匠,画皮画肉难画骨,那一份神韵却总是差得太远。 宝瓶州地理条件优越,土地肥沃,又是两河交汇之地,是关外有名的富庶之地,人丁数十万,而严氏便是这片土地之上的事实的王。 宝瓶州普通人,只知有严氏,而不知有元,更不知有秦。 铁勒打量着从黑暗之中走向光明的严圣。 秦人身材比之元人一般都要矮小一些,可是严圣却是身材高大,铁勒目测之,只怕比起自己麾下的鲁赫还要高出半个头去,九尺那是足足有余。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鼻翼挺拔,虽然年过六旬,却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与鲁赫就是差不多的年纪,可鲁赫今年却刚刚四十岁。 长年身居高位那自然而然形成的气势,铁勒是再熟悉不过了,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可眉眼略动,那种颐指气使的上位者的格调就浮现而出。 是个人物。 “宝瓶州严圣率族人见过殿下。” 铁勒翻身下马,双手扶起严圣,笑道:“久闻严刺史大名,今日终于得见,幸甚,幸甚!” 铁勒一口流利的长安官话,让严圣颇为惊讶,不过想想其母亲是长乐公主,心中便又释然。 “殿下前来,本该张灯结彩大张旗鼓的,只是眼下局势险恶,便只能一切从简,还望殿下不要见怪!”严圣歉然道。 “严刺史可是小瞧我了!”铁勒笑道:“我岂是那种虚荣浮夸之辈?脚踏实地,做好事情才是正经。” 严圣点头道:“这也正是我佩服殿下的地方,这二年以降,令狐大帅虚拥十万强军,在殿下面前却是踟蹰难行,空耗时光,终究是失去了最佳时机,眼下,却是再也难以回天了。” 铁勒笑道:“令狐大帅如今势穷矣!我大元铁骑即将南下,令狐大帅不愿与我等争锋,便只能退回关内,可关内豪强辈出,实力之强,也不是令狐大帅能够轻易撼动的,严刺史对大局洞若观火,果断作出决择,本王佩服!说句实话,要是等到我父皇返回了燕都,严刺史这一回的邀请,可就要大打折扣了,而眼下这个点儿,却是正好,搔到了本王的痒处,让我无法拒绝啊!” 严圣大笑,摆手相请,铁勒却是一把抓住严圣的手,笑道:“不若与刺史把臂同行!”两个大男人,却是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携手而行。 站在严氏大宅之前,铁勒停步不前,心中却是震憾不已,隐隐却又有三分愤怒,三分嫉妒,三分羡慕。 华堂高耸于前。 与城门处昏暗的灯光不同,这里却是灯火通明,无数灯光点缀着定瓶州主人的豪宅,从下向上,层层叠叠,只怕不下数十米高,光是用打磨好的玉石筑成的地基,便有十余米高,看着那白玉台阶步步向上,铁勒眼中的神色也是明灭不定。 便是父皇的宫室,也不过如此。 而自己在燕都的居所,跟眼前的华堂相比,当真是寒酸之极。 可这严圣,只不过宝瓶州区区一地主而已。 “殿下,请!”严圣笑看铁勒。 严冬酷寒,可是大门之内,却有阵阵热气向外涌出,等到众人踏进大堂,大门关闭,不过片刻之间,屋子里便已是宛如春日。 “贵客光临,蓬荜生辉,略备薄酒,聊表心意!殿下,请上座!”严圣躬身相请。 铁勒摇头道:“你为主,我是客,那有客人占主位的道理,还是请严刺史上座!” 严圣笑道:“殿下身份尊贵,岂是我这山野之人能比的?自然是殿下上座!” “如果这一次我们能相处融洽,愉快,能够真正地走到一起,那我是君,你是臣,我上座倒也无妨,可如今名份未定,你我最多也只能算是友,既是友,自然是长者上座!”铁勒笑着径直走到右侧第一张桌子后盘膝坐下,鲁赫和格罗两人则站到了铁勒身后。 “既如此,那便僭越了!”严圣笑着坐了主位,而其他严氏族人亦是接着位份纷纷落座。 随着严圣拿起玉如意,在一方玉壁上轻轻一敲,叮的一声脆响,大堂两侧之门尽皆敞开,一个个身着绫罗的少女托着菜盘鱼贯而入。 而琴萧吟唱之音,不知从何处隐隐传来,声音不大不小,既能让人心旷神怡,又不会掩盖了众人的说话之声,这拿捏之准,让人叹为观止。 第六十六章:诱饵 解酒的酸梅汤冒出来的热气在寒风之中迅速地消散,站在露台之上欣赏着宝瓶城夜景的铁勒吸溜了一口。 比起酸梅汤,寒风、冰雪更能让铁勒更快地恢复清醒。 今天,他在扮演着一个求贤若渴、礼贤下士、豪爽大气的角色,酒宴之上,对于来敬酒者不仅来者不拒,更是手提酒翁,一一回敬。不仅仅是那些严氏的族老,便是一些年轻人,铁勒也没有冷落。 三言两语,便能迅速地建立起与这些人的友益,让这些人认为他铁勒是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真漂亮!”铁勒笑着对身边的格罗道。 鲁赫喝醉了。 倒不是鲁赫贪杯,主要是替铁勒挡酒,代饮。 只是人太多了,即便鲁赫酒量甚豪,仍然当场醉倒。 而格罗事先便申明不饮酒,要不然,也难逃被灌翻的下场。 不好强灌铁勒,还不能强灌你吗? “大概是为了向殿下您展现他们的实力才如此吧?”格罗道:“要真是每个晚上都如此灯火通明,便是灯油,也是一大笔开销。” “你觉得严圣如何?” “冢中枯骨,卑职以为,此人实在是不值得殿下您如此折节下交!”格罗不屑一顾地道:“一个已经失去了进取心的家主,一群只想躺在祖余荫之下享福的纨绔,想指望着与他们共谋大事,难。”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铁勒微笑着道:“就像是一颗遮天巨树,哪怕他的主干已经快要被虫子咬空了,可只要还有几根脉络活着,看起来这棵树就还是郁郁葱葱的。” “但真要有风雨来袭,只怕这棵树就要折了!” “所以啊,趁着他们还能支撑的时候,我们过来!”铁勒道:“有我们来给其支撑,这棵树想死也难啊!” “殿下真准备把宝瓶州一直交给严氏一族打理?”格罗有些不甘心:“多好的地方啊!” “为人主者,自当言而有信!”铁勒笑道:“严氏永为宝瓶之刺史又如何呢?只要拿到了水师,掌握住了财权,给他们永世富贵何难?权当千金市马骨!” “殿下,今天宴饮后半段,进来了一个人跟那严圣说了什么,我看那严圣脸色当场就变了,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情。”格罗道。 “我看到了。”铁勒点头道。“所以我还没有准备休息,我在等一個人!” 说话间,看门的卫兵已是走了进来。 “殿下,有一个姓严的,自称是殿下的老朋友想要求见!” “这不就来了!”看着格罗,铁勒微笑着,“几年之前偶遇的一个姓严的年轻人,我与他倒是投缘,谈得很是愉快!” 格罗知道这人必然是铁勒在宝瓶州的内线。 策反严圣这件事情,进行了相当长的时间,如果说没有人在中间牵线搭桥,双方想要迅速地建立起联系并具备最基本的一个信任的话,那可是极难的。 严圣脸色铁青地看着堂下那个狼狈不堪的人。 在今天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里,这个人却是带来了一个极其不好的消息。 野狼出没。 吉庄被破,留在庄内的严氏族人,尽数被诛杀,而妇孺则被逐出庄子。 而严珂那个笨蛋,在得到消息之后,居然想都没有想,便率部回转,想要夺回庄子。 其实这样做,倒也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 可是你为什么要分出一部分力量来保护这些妇孺呢? 平白地使力量分散,给了野狼可趁之机。 或者说,逐出这些妇孺在冰天雪地之中跋涉本来就是野狼计划的一部分。 最终的结果就是,严珂全军覆灭。 吉庄被付之一矩。 严珂押送的那支上千年的老参,原本是准备献给铁勒的,现在也泡汤了。 关键是,野狼在这个时候出现,而且肆无忌惮地杀人夺宝,显露的却是严氏对于整个宝瓶州的控制力的不足,以及严氏的实力到底如何还值得商榷的问题。 而这,都是他跟铁勒讨价还价的本钱。
实力越强,自然便能要到更好的卖身钱。 “给我查,查出这头恶狼现在在什么地方?”严圣怒吼道:“找到他,包围他,消灭他,我不想在明年,还听到这个人的任何消息。” 一拳下去,一张坚固的条案,顿时四分五裂。 族长暴怒,严氏族人自然也晓得这其中的厉害,灯火通明的宝瓶城,本来是想显摆给铁勒看,让他知晓严氏的实力,现在倒是真成了一个不眠之夜。无数人的在忙碌了小半夜之后,天明之时,一队队的骑士迅速离开了宝瓶城。 严家的主力驻扎在宝瓶城,但这一次,严圣下达的命令,却是全州总动员,所有人都要动起来,探查然后包围,绝不能容许这个野狼再溜出去。 只要找到了他的位置,野狼就再也跑不了。 宝瓶州全部动员起来之后达到二万余人的兵力,可不是一个马匪能够应对的。 以往不想动你,只不过是觉得不值得如此。 现在野狼明显地踩到了严圣的红线,触到了他的逆鳞,如果不以雷霆之势灭了这样的挑衅,岂不是显得他严圣实在是不值一提? 还没有真正加入北元呢,就已经让北元的权贵把自己看扁了。 一处白扬林中,谷小满站在一根树桩子上,在他的面前,七八个匪首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他们都是谷小满找来的同伙,这些马匪虽然每股人数都不多,但人均水平却还是相当高的,攻破吉庄,这些人可是出了大力,当然,谷小满也没有亏待他们,庄子破后,财物任由他们自取。 而跟着谷小满,这些人先破吉庄,再杀严珂,这一趟出来赚得可是盆满钵满,过一个肥年,那是一定的了。 “兄弟们,咱们就在这里别过了!”谷小满大笑道:“咱们这一次狠狠地打了严家的脸,这个时候,他们肯定在四处找我们的踪迹,所以接下来呢,大家自然是化整为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下头匪首们哄堂大笑起来:“哥哥,下一次还有这样的好事,一定记得通知弟弟我啊。” “跟着野狼老大干活就是痛快,不用费脑子,只需要挥刀子,风险小,收益大!哥哥,要不咱们再做一票吧!” “知足常乐!”谷小满不满地拍拍手道:“严家可也不是好惹的,吉庄对他们来说,也是很重要的,这一次咱们破了吉庄,人家肯定要报复,还不跑?真想跟严家面对面的斗上一场吗?你觉得自己有这个份量?反正我觉得自己是不行!” “哥哥不行,我们自然就更不行了!听哥哥的,散!” 众人闹轰轰的一一跟谷小满道别,片刻之后,大群的马匪们都做了鸟兽散,洁白的雪地之上,只留下了一行行马蹄印,而随着雪花的降落,这些踪迹也会很快消失。 “老大,你觉得这些人,能在严家的追杀之下,撑得过几天?”提着棍子的周焕走到了谷小满跟前,笑道。 “不超过十天,全都玩完!”谷小满道:“这一次可不比以往罗。以往严家追一追就算了,这一次,只怕是要玩命地跟我们死嗑了!” “还是老大高明,有这些人吸引严家的注意力,我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闪人了!”周焕笑嘻嘻地道。 “谁说我要闪人了?”谷小满瞟了对方一眼:“我发现你这家伙在吉庄干了一年多,身上的膘起码厚了两指!但脑浆子却少了,却都变成油了。” “憨吃憨睡,岂有不横涨膘的!”周焕有些委屈,“是老大你让我来的,这一年多,可把我憋坏了!” 谷小满抬腿一脚把周焕踹到一边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一次吧,我们的目标是把严家给端了。” “啥?”周焕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咱们能有这本事?您没开玩笑吧?” “跟着干活就好,那来这许多屁话!”谷小满道:“以后这宝瓶州就是我们的了,既然是我们的了,那里还能容这些恶贯满盈的家伙还横行乡里,自然是借严家的手,都灭了。” “好嘞,多干活,少说话!”周焕提着棍子,颠颠地跟在谷小满身后。 第六十七章:围猎 孙六指宛如一只灵活之极的猿猴,在混乱的战场之上游刃有余的东冲西突,马匹对于他来说,是妨碍他使展功夫的阻碍,所以在第一波接战之后,他便舍弃了战马。 时而在下削马腿、捅马腹、戳马屁股,时而又跃上敌人的马背,两柄锋利的短刃准确无比地刺进甲胄的缝隙,削断颈部的血管,只要有微小的缝隙,他便能在里面闪转腾挪,那些身材高大全身披甲的精锐武士,拿着这个枯瘦的小个子毫无办法,除了愤怒地吼叫之外,竟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同伴倒在对方的刀下。 可是孙六指心中却充满了绝望之情,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倒不是怕死,当马匪这么多年,那一天不是提着脑袋过活呢!有钱了就去爽,没钱了再去抢,死了算球。 可是这一次他可是发了大财啊! 怀里揣着数万两银票,还有几样珍贵的珠宝,原本他是准备去泰安城的,这些钱,足够他在泰安城潇洒地过上一年的。 迎春楼那个清倌人,一直对他爱搭不理的,嫌他不够高,不够壮,不够俊,不就是银子不到位吗?这一回,他是准备拿银子去将对方直接砸躺下的。 但这個愿望,看来是实现不了啦。 他被严家的精锐给围上了。 而且还是由严圣的儿子严冬率领的最为精锐的部队。 此刻,他已经听不到伙伴们战斗的声音,或者说是惨叫的声音了。 大概全都死翘翘了。 他们这样的马匪,乱战还是很在行的,可是碰上了训练有素的精锐军队,基本上就玩完。 耳边传来了尖锐的哨音,围着他的严家士卒立即便向四周逸去,孙六指这才缓过来了这口气,站在原地,大张着嘴,像一条被甩上岸的鱼。 环顾四周,自己的同伴们果不其然全都躺在了地上。 无数的骑兵游戈在周边,以他的经验,粗粗估计一下,怕不是有两三千。 妈的,不过是捣了严氏一个庄子,杀了一个严氏旁枝罢了,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怎么这一回,就像是戳了严圣那个老王八的命根子了呢?居然是严冬亲自带队来围杀了?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自己这些人在吉庄干了些什么,想必严冬那家伙现在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 能快点回口气,到时候多宰两个严家的人,也算是不亏本。 几名严家士卒从被杀死的马匪身上取下鼓鼓囊囊的包裹,打开之后递给了严冬。 里头全部都是金银细软,绫罗绸缎,严冬伸手在这些东西里头抓出几面金牌,看着带着血迹的金牌上面刻着的名字,眼睛慢慢地变得血红。 那里面有他熟悉的人。 闭上眼,那个淘气的小家伙的面容就浮现在他的眼前。 不到十岁的孩子啊,也被这些天杀的给砍了。 吉庄被破,只要是姓严的男孩子,没有一个能活。 提枪,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走向孙六指。 “严将军,我投降了!”看着步步逼近的严冬,孙六指大声道:“我功夫也还算不错,以后为你做事,比杀了我强!” 严冬呵呵一笑:“可以啊,想活命,就给我跪下,喊爷爷!要是喊得声音足够响亮,让你在我手下当个校尉也不是不行。” 孙六指眼前一亮,在无数人鄙视的眼神之中,竟然当真卟嗵一声就跪了下去,一个头重重地叩下去:“爷爷在上,孙儿给您叩头了!” 严冬哈哈大笑,脚步不停,“好孙子,爷爷先来给你洗洗身上的罪孽。” 红樱乍起,碗大的红花便在空中乍现,花影当中,寒芒隐现。 孙六指扑地便倒,倒地的同时,耸肩躬背,嗖嗖两声,两枚弩箭竟然破衣而出,而匍匐在地的他,身子扭动,宛如灵蛇,奇快无比地向着严冬滑去。 他一身功夫,本来就在地上。 刚刚的呕心作态,不过是想麻痹一下严冬, 如果对方得意忘形,那他便能在暴起发难之中控制住严冬,今日想要活命,除非能抓住严冬作为人质。 虽然这个希望极为渺茫,但不等于没有。 对于孙六指这样的亡命徒来说,只要还没有死,只要还能动弹,自然就要试着反抗一下子。 他的算计很好,只不过两人的武道修为相差太大。 孙六指的功夫很有特色,但是不过六品上,酒色财气样样不差的他,这些年来,功夫更是不进反退。 反观严冬,刚及四旬,正值壮年,作为严氏下一代的掌舵人,自律甚严,武道修为已达八品的他,比起他的父亲来说,前途更为远大。
孙六指一切都算计得很好,如果对手武道修为与他相若或者高上一筹,这一番策划,说不定便能生出奇效,但当绝对力量相差太多的话,一切的算计便都成了浮影。 弩箭闪电般飞来,严冬脚步丝毫没有减慢半分,左手持枪,右手屈指两弹,铮铮两声,两枚弩箭便骤然反转,掉头向着蛇一般蜿蜒而来的孙六指扑去。 孙六指万万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 向前势头受阻,他半仰起身子,两柄短刀挥舞,将弩箭格飞,可就是这么略一停滞,眼前便已经满是枪影。 身子突然拔高,却不是他自行跃起,而是一柄长枪破中直入,从他的前胸直刺进去,然后将他挑了起来。 枪影敛去,剧痛方自传来,孙六指低头看着胸前的枪,再看看仍然只是左手持枪满脸杀气的严冬,嗥叫一声,脱手将手里的两配短刀掷向严冬。 这是亡命徒最后的尊严。 徒劳的攻击自然不会产生任何的结果,严冬一抖手,将孙六指抛起,重重地坠落在地。 “剁成肉泥喂狗!” 严冬翻身上马,策马远去,身后,士卒们一涌而上,乱刀齐下。 他们可是恨透了这个矮子,刚刚好几个兄弟便栽在这个人手里。 宝瓶城。 严圣将一副沙盘之中的一面棋子拔去,随手扔到了一边的废纸篓中,笑着对身边的铁勒道:“孙六指,关内华州地趟门的最后一个传人,横行关外十余载,今天除名了,可惜了地趟门的武道就此失传,说起来他们的武道还是颇有特色的。” 一边的废纸篓内,已经被扔了三四面旗子。 “宝瓶州内,这么多土匪吗?”铁勒看着沙盘之上还插着的七八面旗子,觉得有些奇怪。 “自然不是!”严圣道:“宝瓶州在我严家的治理之下,一向井然有序,富裕安乐,可在关外,这也是原罪,那些土匪去别的地方抢劫,所得十分有限,但在我宝瓶州,只要得手便会收获颇丰,每年秋季至凛冬,那些土匪便成群结队地跑来我这里,早就见怪不怪了,杀不胜杀啊,特别是这两年,土匪当真是一茬接着一茬地冒出来。” 看着严圣连连摇头,铁勒笑道:“看起来令狐大帅这两年的手段实在是过于凌厉了一些,也苛刻了一些,逼得很多人不得不去当土匪,倒是连累了严刺史。” “令狐大帅志存高远,区区关外苦寒之地,自然不在他的眼里,杀鸡取卵的事情,做起来毫无心理障碍,可是严某不行啊,严某土生土长,这里是我的家!”严圣眼中满是悲悯之色。“我不能坐视他把这里祸祸得民不聊生啊,殿下!” 铁勒点头道:“严刺史为民之心,本王感同身受。” “这一次不把这些马匪打痛了,打怕了,只怕他们隔不了多久,便又要来,而野狼,就是这些马匪之中最为狡猾凶狠的,拿下他的人头,便能震慑其他人,想要觊觎我宝瓶州,便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比野狼强。” “李大锤如何?”铁勒笑问道。 “李大锤自称马匪,实际上早就不是马匪!”严圣看了一眼铁勒,笑着道:“虽然他是靠做马匪起家的,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生意人。他如今在贺兰原上过得滋润得很。” “贺兰原?”铁勒皱起了眉头。 严圣点了点头:“对,贺兰原,三年之前,他从贵国兀突手里抢下了数万精壮,然后便带去了这贺兰原,那是一个好地方啊,北面是贺兰绝壁,南面是延绵数百里的大泽,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之中打造出一条路的,反正连令狐大帅都认可他是一方人物了。” “贺兰原不好打?” “不可能打!”严圣道:“大泽之中有路,可这路,只有李大锤这伙人知道,想要攻击他,得绕道。可殿下您想想,你绕道而行之时,这李大锤突然从大泽之中窜出来,给你来一下,谁受得了?李大锤麾下天地人三营精锐,贵国兀突将军已是领教过了。” 铁勒点点头:“那严刺史觉得,我们有可能与这个李大锤合作吗?” “据我所知,这人是个钱串子,只要钱足够多,啥都可以谈。钱不够,谈什么都不行!” “钱,于我而言,反而是最不值钱的!”铁勒笑道:“严刺史可以联系上这个人吗?我倒是想见见他?” “到时候可以在泰安城去寻他,此人不但爱钱,还爱享受,在泰安城中的大宅子,连泰安城主府都要逊色几分。现在啊,更是金屋藏娇,哈哈哈!” “还有这等事?既爱钱,又爱色,这样的人,我喜欢!”铁勒亦是大笑起来。 第六十八章:都是人才啊 不管是什么人,出生的时候,都是一张白纸, 即便是十恶不赦的爹妈,也不会在自己孩子一出生就教育他长大以后要誓死继承父母的事业,当一个人人厌恶的坏人。相反,他们一般会教育自己的孩子,长大之后要做一个诚实的人,一个好人。 人变坏,是在成长的过程之中,在社会的这个大染缸里,一点一点的渲染出来的,从慢慢地沾上一点点颜色,再到颜然逐渐变深,最后里里外外都变得黑透。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这世上有圣人吗? 肯定有! 不过圣人是用来敬仰的,用来烧香叩头的,适合高高在上,这样的人,铁勒一点儿也不担心。 因为一般来说,圣人便很难接地气,他的坚持,对于普通人而言,可以是理想,但理想在现实面前,有时候往往便不堪一击。 铁勒不担心令狐野。 因为令狐野的缺点就明晃晃地摆在他的眼前,他可以肆无忌口惮地加以利用,而对方即便心知肚明,却也还得囫囵吞下。 严圣的软肋也是如此的明显,想要保全家族,想要固守眼前的这一点点利益。 但铁勒对于萧长车这样的人很头痛。 因为这個秦人,将杀元人,变成了自己的执念,而且执行能力超强。 关键是这个人,到目前为止,还找不出任何可以利用的软肋。 这是一个铁血、冷酷无情的家伙。 李大锤这几年突然崛起。 不过一介马匪,铁勒并没有将其放在眼里。 哪怕他现在实力超强。 现在听说了对方好钱,好美色, 那就更好办了。 投其所好便可。 有时候的桀骜不驯,不过是价码不对罢了。 只要价码足够,铁勒不相信一个打家劫舍的家伙,还有什么道德洁癖,还有什么家国情怀,还有什么民族大义。 “严刺史觉得野狼还能再蹦哒几天?”看着沙盘之上那些渐渐靠拢的红色小旗子,铁勒笑问道。 红色小旗子便是如今宝瓶州动员起来的军事力量。 而那些黑色写着白字的小旗子,则是分散逃窜的各股马匪。 作为一名军事统帅,铁勒一眼便能看出来,这一次负责指军围剿的宝瓶州将领相当有水平。 在他的指挥之下,各部之间互相呼应,有张有驰,使得马匪活动的范围一步步的被缩小。 “这一次负责指挥围剿的是犬子严冬,殿下觉得如何?”严圣有些得意。 “严将军相当有水准!”铁勒点头赞许道:“许他五万大军,应当也能调度如臂使指。不过这个野狼看起来也很不错嘞,总是能准确地找到弱点和空隙,避开严将军的精锐,这一路上,他已经击溃了数股军队了。” “这人如果没有一点点水准,那早就被我们杀死了!”严圣笑道:“不过这一次,他在劫难逃。” 铁勒点点头,同意严圣的判断。 严冬的布置是相当有水准的,每次野狼只要一露头,在其附近,总会有一支严氏精锐循声而来。而这支精锐,并不是想要这样歼来野狼,而是只想缠住他。 这一次围剿的大网是一个蛛网,而且相当的具有弹性,你只要惊动某一点,这张蛛网就会向着这个点卷过来。 野狼看起来窜来窜去的游刃有余,但其实活动的空间已经渐渐地在被压缩了。 这个野狼比严冬要逊色不少。 这是铁勒对两人能力的判断。 因为看野狼的反应,很明显还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布置。 如果是自己,几次试探之后,就知道,想要逃出这样的包围,唯一可能的就是直指核心,杀向严冬的中军所在。 看似敌人最为强大的地方,在这样的战斗之中,反而是最为薄弱的所在,也是唯一的生机所在。 这样下去最终的后果,就是野狼会被团团包围,再也没有腾挪的空间,最终被彻底剿杀。 等到这个野狼被包围了,自己可以尝试去劝一劝,看能不能招降这个野狼。 虽然比严冬要差,但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呢!特别是对于危险的嗅觉,这个野狼相当的不错。 至于在战略战术方面的缺陷,这个是可以慢慢来培养的。 一个马匪,没有受过系统的培养,能有这个水平,已经可以用天才来形容了。 如果能招降,将来将其放在宝瓶州,便是可以与严家形成牵制,更有利于自己对于严氏的掌控。 谷小满随手瓣下一截冰溜子塞进嘴里,嚼得卡卡作响,身后,几名部下亦步亦趋。 “图来!”往后一伸手,一名部下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卷图纸递给了他。
抬头看看,谷小满一脚踹在前方的一根树干之上,树剧烈的摇晃起来,树上的积雪哗啦啦地落将下来,落了几人一头一脸,一只在树洞里睡得正香的松树探出头来,看着树下的几个雪人,惊慌地窜了出来,嗖嗖几下便上了树顶,再几个纵跃,便沿着树枝蹦到了其它树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谷小满晃晃身子,抖开净了身上的积雪,才一跺脚,树下刚刚落下来的积雪齐齐浮在了空中,然后像是有一只手牵引着它们一般落到了一边,露出了下面干爽的地面。 将图纸铺在了地面之上,几个脑袋一齐凑了过来。 “离我们最终的目的地,直线距离五十里,不绕了,最后这五十里,我们走直线。”谷小满点着图纸上的一处地方,道。 “统领,走直线的话,就少不了几场厮杀了,肯定场场都是硬仗!”嘴上的绒毛刚刚有变黑趋向的朱哲揪着他那浅浅的根本就不像胡子的胡子道。这孩子不知听谁说的,这样多揪一揪,胡子能更快长出来。 作为谷小满手下三个大队长中最为年轻的一个,甚至可以说是整个队伍之中最为年轻的一个,朱哲一直都有些年龄焦虑,生怕压不住麾下的士卒,也生怕另外几个队长瞧不起他。 二十岁的他,如今已是御气六品,将来妥妥儿地可以进入玄元高阶。 在李大锤的麾下,像这样展露了修练天赋的人,可是被重点关注的,而且他们所修练的武道,都是经过周致这样的先天高手挑选过的最为匹配他们本身特点的。 顺便说上一句,泰安城也是花钱收集天下各类武道秘芨的, 当然,有时候被他们看上的,也会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去偷,去抢。 不过呢,这样的臭名声,自然都由李大锤这个马匪背上就好了。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李大锤还怕名声不好吗? 大量的武功秘芨到了泰安城,然后便会有专门的一帮人来对这些东西进行审阅,改进,因为有着周致这样的一个先天高手存在,使得他们收集起来的一些原本只能算是三流四流甚至不入流的武道,也被生生地拔高了档次。 基础的武道会被大规模地传授给普通人, 练不练得成功夫所谓,哪怕是强身健体增长些力气也是不错的,哪怕是去种田、 去下苦力,有一把子力气,那也时极好的。 总是会有人冒出头来,而这些冒出头来的人便是泰安城陪养的重点了。 他们会被集中起来,再根据各人的天赋,授予更好的武道。 朱哲便是这样冒出来的。 曾经的泰安城一个卖羊肉的屠户的儿子,如今已经是腰里揣着泰安城银牌的首领级人物了。 “怕啦?”谷小满笑看着这小子,“听说那严冬,可是八品高手。” 朱哲扁扁嘴:“严冬我现在自然是打不过的,不过这不是还有统领在吗?而且我们这样直直地杀过去,以严冬现在的位置,只怕也赶不过来,我只是有些心疼麾下的儿郎们,肯定会有不少挺不到目的地。”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谷小满道:“我也心疼,可是不真正经历几场这样的硬仗,我们永远也成不了最好的军队。小子,不是我看不起你们,跟天字营那些杀胚比起来,你们还是没断奶的小娃娃呢!别不服气,以前咱们是挑着打,碰到弱的就去咬一口,碰到强的就绕着走。但以后呢就不行了,以后咱们就不是马匪了,是真正的军队了。明白什么是军队吗?” “当然明白。”朱哲一挺胸脯道:“我们不是一直都按着军队的模式在训练吗?” “所以接下来,我们就像一支军队那样真正的打几仗,死人是不可避免的,说不得以后还会死更多的人呢!只有让自己变得比别人更强,才能活下来。给兄弟们讲清楚。活着的,升官发财,死了的,算他背风。” “明白了!”朱哲大声道。 “头儿,这两天靠上来的那两股人马怎么办?”一大队的队长何立,摸了一把满脸茂盛的络腮胡子,问道。 朱哲瞪着何立,总觉得这家伙这动作,就是在针对他,下意识地去揪自己的那几根绒毛,刚刚摸到,却又触电般地放了下去。 “能在最后发现问题,还能突出层层阻截来依靠我们,也算是几个人物了!”野狼哧哧地笑起来:“老何,你直接去跟那两个家伙说明白了,明天就是他们打头阵,作前锋,活下来了,我野狼送他们泰安城一个铜牌牌,要是表现得很好,银牌牌也不是不行!” “这是要给他们透底儿?” “稍稍透一点儿!”谷小满笑道:“想要人卖命,那总得给人希望,就看他们抓不抓得住吧!” 第六十九章:人死屌朝天,不死万万年 吕友靠着一株大树坐着,正两只手捧着一条羊腿大口大口地啃着。 身高八尺,腰围四尺的他,不管是站还是坐,都像是一块门板,身边放着两柄大板斧,每一只,都足足有二十斤重。 很少有人能使得动这样的重兵器。 被野狼邀请参与到了攻击吉庄之战中,这样的事情,往年也不是没有。 只不过今年攻击的吉庄,在严氏家族的排序之中,高了那么一些。 没想到这一次却是捅了马蜂窝。 分手不久之后,吕友便意识到坏菜了,严氏的围追堵截竟然一波接着一波,好不容易避过了一批,但马上又会有另一批蹑上来。 吕友发现,追兵的旗帜各不相同,有南有北,按理说,一般情况之下,这两股人马虽然都隶属于严氏,可是凑到一起的机会,并不多。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严氏在总动员。 整个宝瓶州的严氏人马都动起来了。 吕友顿时便麻了。 凭着自己手下这几十号人马,便全身是铁,又能打多少钉儿呢? 想要逃出去,靠自己这点子人手和能耐,是想也不用想了,唯一的机会,便是去傍大腿。 而唯一的大腿,眼下也就只有野狼了。 投降? 吕友不是没有想过。 不过在逃亡的途中,发现了好几股一起抢吉庄的马匪的下场,吕友立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些人有些是战死的,有些身上的伤,却明显是被虐至死。 而且那些家伙的德性,吕友也不是不知道,真得走投无路了,他们绝对会跪地求饶的。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残醒的事情说明,这一战严家不要俘虏。 那就没得选了。 一个皮囊递到了他的眼前,吕友抬眼一看,是半路上碰到自己然后与自己搭伙一起找到了野狼的另一伙人的头领金宝。 拔开塞子,仰脖子喝了一大口酒,吕友看着对方道:“想说啥?” 金宝冲着远方努努嘴。 吕友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坐着野狼的部下。 十个人一组围坐,沉默不语地嚼着肉脯,一皮囊酒在圈子里传递,每個人喝一口便传给了下一个人。 再回头瞅瞅自己身后的两人的部下,七零八落,有的坐,有的卧, 不比不知道, 一比才晓得, 跟人家的手下比起来,自己的麾下当真是稀乱,一群歪瓜裂枣。 “胖子,以前跟野狼合作的时候没有注意,这一次相处的日子久了,才发现,野狼的麾下,不像是咱们混道上的,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金宝压低了声音道。 “有什么区别吗?”吕友将羊腿上的肉啃得干干净净,然后伸着大舌头舔着腿骨,将骨头舔得光滑锃亮,只怕是狗都嫌弃了。 “区别大啦!”金宝看了看四周,将脑袋凑到吕友跟前,声音愈发小了一些:“这一次,只怕咱们都被野狼耍了,这宝瓶州,怕是要出大事,咱们,只不过是一些小卒子,被人当傻子使唤了还一无所知。” “不知就不知,千万不要一知半解还胡言乱语,会要命的!”吕友将骨棒扔到地上,抬眼看着金宝,眼睛被脸上的肉挤得像是一条缝,“咱们现在没得选了,严家没给我们投降的机会。” 金宝叹口气:“狗娘养的,但凡他们给我们一条活路,老子立马就反水啊!” 耳边传来嚓嚓的脚步声,金宝抬头一看,嗖地一下站直了,吕友也站了起来。 “何兄,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吗?” 何立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伸到了两人的面前,手一松,一面银牌便在两人面前垂了下来。 两个脑袋凑到了牌子跟前。 “泰安城?” 两人异口同声。 “想不到二位还识字?”何立笑道。 “不识字,不过这牌子,我们倒也是见过的!”吕友看着何立的眼神都有些变了:“何兄既然有泰安城的银牌身份,怎么还跟兄弟们一样,做这没本钱的买卖?” 何立意味深长地笑了,“野狼老大也有一枚,只不过颜色不大一样,是金的。”
金宝还没有反应过来,吕友脸色却是变了,眼睛眨巴了几下问道:“这么说来,野狼老大是泰安城的人?你们,都是泰安城的人?” “你说呢?”何立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吕友与金宝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 泰安城! 那可是有着先天高手撑腰的地方。 泰安城所辖区域内,没有人敢动刀动枪,敢犯律,那就只有一个字,死! 可是怎么也无法想象,泰安城居然有一支专做打劫生意的队伍。 “野狼老大想要我们干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吕友道。 “我也是,我也是!”金宝脸色涨得通红,这是要攀上大靠山了吗?要是靠上了泰安城,以后还怕谁啊? “接下来我们要去帽儿山。不过我们不准备绕路了,准备直线杀过去!”何立看着二人,笑道:“二位是准备还跟着我们一起走吗?” “当然。”吕友没有半分犹豫。 “那好!明天二位为我军先驱,如何?” 吕友一楞,盯着何立,半晌才道:”愿意自然是愿意的,就是怕我们误了野狼老大的大事!” 何立微笑着道:“误不了。老大说了,二位如果为我军先驱,而且最后活着抵达了帽儿山,那么他便为二位也求一面这样的银牌来。” 亮闪闪的银牌在二人面前转了一个圈子,又哗啦一声被收了回去。 “愿意的话,就去找老大,不愿意的话也没有问题,不过明天你们就不能跟着我们了。就自去吧!” 丢下这句话,何立转身,扬长而去。 “胖子,咱们怎么办?这是要我们替他们开路,九死一生啊!” 吕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步向前,追着何立的步伐而去:“去开路,九死一生,不开路,十死无生,咱们没得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怕个屁啊!人死屌朝天,不死万万年!” 天色微微放亮的时候,林子里股股炊烟袅袅升起。 马匪们大大方方地生火,做饭,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们的行踪被敌人察觉到。 当然,他们这样肆无忌惮的行为,立时便被严氏的斥候探马们发生。 当一队严氏军马向着这里靠近的时候,林子里的马匪们已经吃饱喝足,做好了出击的准备了。 远处鸣镝声声,愈来愈近。 马匪的斥候探马们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之中。 在悠扬的号角之中。林子中的马匪们纷纷翻身上马,列队缓缓而出,走在最前头的两个人,正是吕友与金宝。 两柄斧头一碰,叮当作响,吕友看着金宝道:“兄弟,活着啊!” “你也一样!”金宝道:“要是挺过了这一劫,老子就去泰安城过活,再也不干这事儿了。争取能老死在床上。” “要是挺过这一劫,老子要跟着野狼老大去干更大的事,这一次老子都死不了,那以后也绝对死不了!”吕友却是大笑一声,两腿一夹马腹:“兄弟们,跟我上!” 雪原之上,两支军马重重地撞在了一起,却是如同烧红的铁钎插进了积雪之中,哧哧有声,烟气四溢。 半柱香过后,一个身材硕大的胖子手舞着两柄大斧头,从千军万马之中一跃而出,两柄斧头之上甩起来的血珠,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点点坠落,将雪地蚀出一个个的小洞。 马匪们扬长而去。 在他们的身后,被杀穿了军阵的严氏军队失魂落魄地看着远去的马匪队伍。 好半晌,领头的将领才回过神来,大声怒喝着重新组织军队衔尾追去。 严冬俯身抓了一大把积雪然后在脸上用力地揉着,冰冷的雪水让他有些昏浊的脑子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随着信息的迅速地向他这里汇拢,野狼的行踪也终于清晰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野狼无路可走,现在只能蛮干了。 帽儿山! 便是严冬为野狼选择的葬身之地。 “传令各路兵马,今日天黑之前合围帽儿山!逾时不至,军法处置!”严冬厉声道。 一只只信鸽腾空而起,飞向四面八方。 第七十章:总是让人生气的家伙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今天却又一反常态,居然在空中看到了太阳。 不过这对于赶路的人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视野所及之处,尽是刺眼的白光,看得久了,眼睛便酸涩难挡,有经验的人会利用兽皮或布帛做成遮眼帘,以此来保护自己的眼睛。 萧长车牵马缓缓而行,雪太大,早就看不清道路了,他可不想自己亲密的伙伴因为一脚踩空而折了蹄子,因此自己在前边探路。 一道炊烟在前方林中袅袅升起,打破了这个白色世界的沉寂,让他的眼前一下子便鲜亮了起来。 没有任何的犹豫,他牵着马,向着炊烟升起的地方走去。 一幢残破的土胚茅草房出现在前面林子中。 同样破烂倒塌得仅剩下几段完好的院墙里头,一匹通体黑色的马儿正在那里用嘴拱着地下的积雪,看到萧长车一人一马,仰天嘶鸣了一声,前蹄高高跃起,然后重重地落下,周边的积雪,顿时便被震得都飞了起来。 萧长车冷哼一声,人和马一样,都强横霸道的很。 这匹黑马,是李大锤的,通体黑色找不到一根杂毛,名字却实在是配不上它的神骏,叫小黑。 萧长车的战马叫白玉狮子,通体白色,一黑一白,刚好相反。 “小黑,来的是朋友,礼貌点儿!”屋里,传来了李大锤的声音,有些暴燥的小黑立时便安静了下来,瞅了萧长车一人一马一眼之后,打了个响鼻,又低头去雪地里不知在拱着什么。 萧长车拍了拍白玉狮子的脑袋,然后径直走进了这间破屋子里。 屋里一堆火倒是烧得挺旺,不过屋子四面透风,屋顶茅草还破了一个大洞,洞的正下方,厚厚的一堆雪,唯一稍微好一些的地方,便是李大锤呆的那个墙角。 提着长条形的包裹,萧长车径直走到了李大锤的对面,坐了下来。 李大锤提起紫砂小茶壶,往面前小小的瓷盏里倒了一杯茶水,茶色金黄,不管是颜色还是香气,都是正好。 “估摸着你到的时间开始煮的,怎么样?我很用心吧?”李大锤不无得意:“放心喝,这个杯子我用开水煮过,而且绝对是新的,以前没有人用过。” 萧长车瞅了对方一眼,一仰脖子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是那种有洁癖的人!” 李大锤哼了一声:“是吗?别忘了,我去过你家,你什么样的习惯,我瞟一眼,大概也就知道了。在战场之上,你可能是不讲究,但你不打仗的时候,讲究得很呢!比女人还讲究。” 萧长车看着李大锤,眼中神色却是渐渐地凌厉了起来:“你在我家中还是在我军中也安插了眼线?” “你猜?”李大锤笑咪咪地。 看到李大锤这個模样,萧长车的神色反而平静了下来,将杯子又伸了过去,李大锤再替他斟满。 “不怕我真安插了眼线?” “你就想让我疑神疑鬼是吗?这点小伎俩还是算了吧!”萧长车淡淡地道。 李大锤呵呵一笑:“送去的粮食都收到了吧?” “收到了,多谢!”萧长车眼中的神色柔和了一些。 “不用谢,又不是白送的,是要收钱的。”李大锤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喝着:“说起来你这两年,已经欠了我不少银钱了。” “这一回打下了宝瓶州,就有钱还你了!”萧长车不以为然:“我不是赖账的人。” “这倒不急,其实还不还的也不打紧,我知道你一向手头紧。”李大锤笑道:“有的是办法销帐是不是?” 萧长车的眼睛眯了起来:“你想怎么销帐?让我换上女装去泰安城跳舞?” “也不是不能考虑......”李大锤脸上的神色明显地活泼了起来,不过看着萧长车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身边的布袋身上,他立时干咳了一声:“玩笑话,莫当真。对了,那个张若还好用吧?” “嗯!”萧长车脸色缓和了下来,点头道:“不愧是朝中大员,的确有些本领,跟他比起来,刘屹就是渣渣!” “伱运气好啊!”李大锤感慨地道:“这个人啊是有真本事的,这两年替大秦朝管帐,那么一砣乱帐,硬生生地给弄得顺了一些,在我看来,起码给大秦朝延寿五年,现在居然给你去打工,你睡着了都该笑醒。” “真有这么厉害?那为什么令狐野不用他?” “道不同不相为谋!”李大锤道:“这个人对大秦忠心得很,你想想,令狐野是要造反的,把这个人放在面前,给自己找恶心吗?原指望你一刀宰了这个张若的,不曾想你不上当嘛!”
“在令狐野心中,我这么蠢吗?” “你不蠢,不过君子可欺之以方。这个张若,有些地方还是挺令人讨厌的。”李大锤道:“现在你看到了他能干的一面,以后你就会发现他惹人厌的一面!” 萧长车好看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了一下,看着李大锤道:“和你的压寨夫人相处得如何?” “嗯?”李大锤先是一楞,接着大笑起来:“咋地,你怎么对她感兴趣了?奇了怪了。” “毕竟张若现在给我做事,关心关心他女儿有什么不对吗?”萧长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要是你始乱终弃,我会揍你!” “啧啧!”李大锤啧了两声:“说得好像你打得过我似的。” “打不打得过,试试便知道!”萧长车的手又摸上了布袋子。 “得得,就算要打,也不是现在!”李大锤连连摆手:“等收拾了铁勒,咱们好好较量一番。” “确认铁勒进了宝瓶城?”萧长车问道。 “确认!”李大锤道:“随行十名护卫,其中鲁赫与格罗两个人你是熟悉的,剩下几个阿猫阿狗不用在意。” “铁勒这样的人出行,仅仅就带这几个人?没有其它布置?” “他自以为这一趟行程极其隐秘!”李大锤冷笑。“就算有其它布置,凭我们两个人还应付不下来吗?” 萧长车沉默不语。 李大锤说得并不错。 他自己是玄元九品,李大锤虽然看不清底细,但绝对不会比自己低,两个玄元九品高手联手,什么事做不了?那里去不得? “总得觉得有些不安!”萧长车道。 “把心放进你的肚子吧!”李大锤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一回不把铁勒的命留在这里,我就不姓李!” 萧长车翻了一个白眼:“你本来就不姓李,你姓周。” “谁说的?我还真就姓李!”李大锤却正色道。 这一次轮到萧长车怔住了:“你不是周城主的儿子吗?” “我是他儿子,就一定要姓周?干儿子不行啊?”李大锤从包袱皮里摸出两个馍,用一根树枝穿了,架到火上去烤。 萧长车盯着李大锤,愈发地弄不清楚这个人到底说得是真是假了。 如果李大锤真不是周致的儿子,那这里头隐藏的信息可就太多了。 “别看啦,看不出什么花儿来!”李大锤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我这张脸是假的,即便拿出真的,比起你那这张脸来,也丑得没法子看,不像你那张脸,秀色可餐!” 听着这轻浮的话,萧长车的一双眉毛又开始慢慢地竖起来,心里的怒火一阵一阵儿地往上窜。 他深深地吸气,再吸气。 不知为何,与这个该死的李大锤在一起,总是无法很好地控制情绪。 “我这人嘴欠,你别生气呵!”李大锤是典型地那种打你一棍子,再给上三个甜枣,又打又摸让你有火无处发的家伙,眼见着萧长车要暴走,立马便又说上了软话:“你修练的伐天这种功法,本来戾气在体内就会积存得越来越多,平时更加要注重修身养性,李牧野那个时候,没事的时候便去庙里拜菩萨,不就是因为这个?” “我不拜菩萨!”萧长车冷冷地道。 “我知道你不信苍天不信鬼神,只信你自己嘛!”李大锤道:“不过伐天这门功法就这样,不会因为你嘴硬就拿你没办法了,你与傅老儿不是关系不错吗?他没有说过什么解决的法子?” “就算有法子,跟你说了便有用吗?” “那可说不准!”李大锤笑道:“如果用得着我,只管吩咐,哪怕是用得着我家那老头儿,也是我一句话的事情。咱们两个现在可是朋友加战友加兄弟,呃,兄弟就算了。” “为什么不能做兄弟?” “你长得太漂亮了,与你做兄弟,我以后不好找老婆!所以尽量地少与你呆在一起。” 话还没有说完,眼前已是拳影重重,李大锤哈哈一笑,坐在地上的身体却是平平地往后移动数尺,让这一拳全都落在了空处。 一拳无功,萧长车收回了拳头,却又行若无事地捡了一根柴丢进火堆之中,而李大锤又平平地移了回来,坐在原处:“早就知道你脾气暴燥,一直防着你呢!” 第七十一章:还不起就去跳舞 眼看着对方又有发作的迹象,李大锤赶紧将已经烤得金黄的馍递了过去。 “尝尝我的手艺!一般人可吃不到我亲手烤的馍!” 萧长车斜了对方一眼,接过了馍,冷冷地道:“是吗?你那个压寨夫人也吃不到?” 李大锤耸耸肩:“你怎么老提她呢?你跟她很熟吗?听你这语气,你很不喜欢她啊!为什么呢?” 一口馍塞在嗓子眼儿里险些噎住了萧长车,一伸脖子强行咽了一下去,却也是轻轻咳嗽了几声,这才有些恼火地道:“我跟她有什么关系?你这人,明明出来是做正事的,却又是带着茶具,又带着这些瓶瓶罐罐的佐料,一看就不正经!” “我哪里不正经啦?”李大锤叫起撞天屈来:“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不能因为工作便懈怠了生活是不是?再说了,我这个人虽然好吃好喝,但却从来没有耽误过正事是不是?” 说到这里,他又得意起来,将脸凑到了萧长车跟前,道:“至少我比你过得如意多了,你还欠我钱呢!” 萧长车撕了一块馍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冷冷地道:“脸凑这么近干什么?显大吗?还是要找揍?” 李大锤闪电般地缩了回来,没好气地看着萧长车:“你就是一个暴力狂。喂,萧车骑,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债主,你一向都是这么软饭硬吃的吗?” “我一向就这样,不服气?我要不高兴,不借给我好了,不过也别想我还以前的欠帐了。” 李大锤竖起了大拇指:“你牛,伱是不是就等着我不高兴,你好借机赖账?想得美,我的帐记得清楚得很。不但有本还有息,忘了告诉你了,咱们签的可是驴打滚的息!” 萧长车愕然:“什么驴打滚的息?” 李大锤大笑起来:“打从三年前第一笔物资算起,如今你大概已经欠了我一百万两还出头了!” “什么?”萧长车一下子跳了起来:“我记过帐的,所有的物资折成银钱,明明只有不到五六十万两的。” “剩下的是利息!”李大锤笑得跟个奸商似的:“这一回你回去之后,张若肯定已经把帐给盘清楚了,到时候自然一清二楚。” “你坑我?”萧长车怒视李大锤。 “怎么是我坑你呢?合约白纸黑字!谁让你不仔细看的?”李大锤道:“你要是赖账,我便去远安城贴大字报!” “什么叫大字报?” “就是把你赖账的行为写成布告到处贴!”李大锤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要是不还,便是你帐下士卒、百姓都会轻视你!” 萧长车缓缓坐下,眼中杀气怎么也无法扼制。 “想杀我灭口啊?这你可得三思。我家老头儿不是好惹的。再说了,那些借条现在就在泰安城主府!你也是抢不走的。”李大锤洋洋得意。 看着对面那些让人生厌的假脸,萧长车冷冷地道:“谁说我赖账了,我当然认帐,只不过我没钱还,你能咋样?” “利滚利可不是玩儿的!”李大锤好心地道:“再过两年,就又要翻一番了。到时候就是两百万两了。” “了不起我换上女装去泰安城跳舞!” “啊?”李大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萧长车却是伸手抢走了他手里的另一个馍,恶狠狠地撕了一条塞进嘴里:“一场舞,所有债务一笔勾销!” “想得美,至少要跳十场。”李大锤却不干了。“这样我才能回本!” “爱干不干!”萧长车道:“萧长车跳舞,就值这個价!” 吃完馍,又抢过来李大锤面前的紫砂小茶壶,咬着壶嘴一阵狂饮,然后随手将茶壶丢给李大锤,看着李大锤手忙脚乱地接过茶壶,萧长车道:“走!” “我还没有吃呢!烤的两个馍都让你吃了,你是饿死鬼投胎吗?这么大两个馍连沫沫都没有给我留一点儿!” “习惯了,有的吃就尽量多吃,有时候一连几天都没得吃呢!”萧长车提起布包转身向外:“还是先到地头再歇着吧,要是铁勒跑了,我就弄死你!” 李大锤无可奈何地将一应物件装进袋子里,跟在萧长车的身后走了出来。 然后,两个人便呆住了。 两匹马,一黑一白。 小黑与白玉狮子, 此刻正凑在了一处。 白玉狮子一脸高傲地昂着头, 小黑却像一个小厮一般,在那里替白玉狮子舔着毛,看那张马脸,居然能看出来满是馅媚之色。 小黑是匹难得一见的神骏之极的公马,与其它的战马不一样的是,小黑可没有骟,所以脾气一向暴燥,不过打起仗,却也是凶悍无比。
白玉狮子是一匹母马,在萧长车的军中,白玉狮子向来是单人独厩,因为但凡有一匹公马敢靠近他,都会被她踢咬个半死。 但此刻,虽然白玉狮子依然高傲,却很明显地一点儿也不排斥小黑的靠近和讨好。 两马这是干柴和烈火,对上眼了? 李大锤楞神片刻之后,哈哈大笑起来,就像是看到自家的的丑儿子,居然拱到了邻家那个高富美,满心的都是得意与开心。 萧长车却是黑了脸,走过去,手一扬一马鞭抽在了白玉狮子的屁股上。 白玉狮子委屈地嘶鸣了一声。 翻身上马,萧长车一抖马缰,扬长而去。 后面李大锤拍着小黑的脑袋,连声赞扬:“不错不错,再加把劲儿,趁着这个机会把白玉狮子搞到手,让它给你生几个崽儿!” 似乎是听明白了李大锤的意思,小黑兴奋地打着响鼻,等李大锤上马之后,立即便迫不及待地向着前方那道白色的影子狂追而去。 马生也是极不容易的啊! 高傲如小黑者,自然不愿将就自己与那些驽马相提并论,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门当户对的,自然是不想错过的。 帽儿山。 本来只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山包包,从山脚到山顶,直线距离不过百余步高,只不过因为周围十数里范围之内,就它这么一座山,反倒显出他的不凡来,居然就成了一处景点,时不时会有人来这里登高望远一番。 附弄风雅,欣赏景色,帽儿山自然是不错的,就算是现在隆冬季节,山上的雾松,也是绝美。 只不过以军事眼光来看,这帽儿山,便不折不扣的是一处绝地。一旦被人围在此处,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好在现在是冬季,还有足够的雪和冰棱子能够解决水源的问题,要是放在其它季节,光是水源,便能让人绝望。 可有时候明知道他是绝地,却也不能不来。 因为在这个时候,唯有此处还能让你苟颜残喘的话,又哪里有你挑挑捡捡的余地呢? 此刻,军事绝地帽儿山,就被一支队伍给占领了。 吕友坐在一个树墩之上,裸露着上半身,金宝正在给他裹着身上的伤口,一路冲杀到这里,他们两个都是作为开路先锋,能撑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死,的的确确是有些真本事的。 当然,运气也是相当的好。 就像吕友现在的这道伤口,一枪戳在了腹部,只不过吕友够宽,够胖,这一枪将他戳了一个对穿,可偏偏只是戳穿了赘肉,内脏是一点事儿也没有,也就是看着伤口老大很是吓人。 金宝一瘸一拐的,脑袋也包得跟个粽子似的,他们两个一路之上倒是互相照应,互相掩护,再加上手下终究还是有一帮兄弟生死相随,不顾一切地护着他们,这才让两个到了此处,不过还能跟着他们的老兄弟,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了。 “死了这许多兄弟,却还是来到了这处绝地!”金宝一脸的无奈,“这是何苦来哉哦?还不如早死早痛快。胖哥,如果接下来我不能动弹了,你千万一刀宰了我,万不能让我落在严家手中,严家现在只怕是恨死了我们,落在他们手里,不千刀万剐只怕不会放过我们的。” “说得什么丧气话,丝丝,轻点,轻点,你捆树呢!”吕友却显得极是轻松:“宝儿,跟你说,咱们绝对是活下来了。” “这个时候,你就莫宽慰我了。”金宝抬头,看着山下已经在扎营的军队,还有远处仍在源源不绝向着这里汇集的严家绝对,“不说多的,两万人只怕少不了,咱们这里多少人?有一千没?” “你眼瞎啊!”吕友从金宝手里抢过来布带子,自己打了一个骚气的蝴蝶结,站起来蹦了蹦,觉得不会影响自己挥斧子,满意地点点头:“你上山这么久了,没发现点什么?” “能有什么?连树都被砍了一大半!”说到这里,金宝突然打住了话头,转头看向内里,从外头看,林子仍然很密,可他刚刚从里头走出来,当然知道,里头的树木早就被砍伐一空了,而且他们冲上来的时候,这些树便砍了,当时,好像还有不少人在这里正在忙活着。 野狼有准备。 而且就在这个地方准备。 金宝眨巴着眼睛看着吕友。 “明白啦?”吕友笑道:“我们是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这黄雀会是谁呢?” 第七十二章:攀上高枝了 (过年期间的更新在这里说一下啊,过年期间,每天保证一更,早上八点,大家莫嫌少啊!枪手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过年一大堆事要忙活呢!过完年恢复正常!再次感谢各位书友!) “胖子,你果然聪明。”身后突然传来了说话声,把吕友与金宝吓了一跳,回头看时,数步之外,何立与朱哲两个人正并肩而来。 “何大哥,朱兄弟!”吕友笑容可掬,“只是瞎猜罢了。” 朱哲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两人,道:“聪明便是聪明,要不然也活不到现在,这有什么可谦虚的。” 吕友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朱兄弟说得对极了。” 看着胖子点头哈腰,朱哲嘿了一声,扬长而去。倒是何立拍了拍吕友的肩膀道:“别在意,小朱就是这个性子,年轻人嘛,其实他人好着啦,以后交往多了,你们自然就了解他了。这可是一个能为兄弟抛头颅洒热血的好兄弟!” 话说得很随意,但里头包含的意义却很丰富。代表着何立从现在开始,是真正地把这两人当成了自家人了,所以才会说以后怎么样怎么样,听得吕友是一阵阵的心里发热。 “怎么会在意?我可是一直把何大哥、朱兄弟当成生死之交来着!”吕友热情洋溢:“何大哥,等打完了这一仗,我请你和朱兄弟一起去迎春楼耍,千万要给面子哦!” 听到迎春楼三个字,何立眼前一亮,态度更是热乎了几分:“胖子,这几年赚了不少钱啊,放心,哥哥可不会给你省钱!” “何大哥,野狼老大说,我们到了帽儿山,就给我和胖哥两个泰安城的银牌牌……”金宝在一边小心翼翼地道。 何立眉毛一挑,道:“野狼老大说话算话,答应的事情,那是一口唾沫一個钉,少不了你的。等打完这一仗,就给你们二人办。泰安城的银牌那也不是随意就能拿的,要先申报,然后审核,最后批准之后才能拿到,这中间起码要小半个月呢!” “没问题,我能等,我能等,打完了这一仗,我就去泰安城等!”金宝眉开眼笑。 “吕胖子请我去迎春楼,金宝,你没什么表示吗?”何立笑问道。 “自然也是迎春楼!”金宝把胸脯拍得梆梆响。 何立点点头,“我可是记下了。胖子,我看你也伤得不清,接下来的战斗,你们两个就别参加了,去里头,帮着做些杂活儿,就可以了。” “多谢何大哥体贴!”吕友喜上眉梢,请人上迎春楼还是有用的,至少接下来不用冒险了。说句老实话,他可不想倒在黎明之前,胜利之前死掉的人,是最倒霉的。 金宝小心翼翼地问道:“何大哥,援军,什么时候来?” 何立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今天天色已晚,严冬又把我们看成了毡板上的鱼,所以他不会急着进攻的,肯定会等到明天,等到他所有的人马都汇集起了才会总攻。所以今天晚上,大体上是没事的。真正的关口在明天上午,严冬会发起总攻,他的人马,是我们的二十倍呢!” 咕咚一声,金宝吞了一口唾沫,脸色有些发白。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马匪,手下最多时候也不过三五十人,平时看到正规军队,立马便开溜,此刻借着最后的光亮,看着山下愈聚愈多的旗帜,不由又为自己的银牌牌能不能到手而动摇起来。 “什么时候需要我们兄弟,何大哥喊一声就行!”吕友义正辞严地道:“能与大哥你还有野狼老大并肩作战,同生共死,这可是能让胖子吹一辈子的事情。哪怕是死了,也开心得很。” 何立大笑起来:“放心吧胖子,你死不了的。” 看着何立远去的背影,金宝小声道:“何大哥人还是不错的,不过那个朱哲年纪不大,气性却不小,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 吕友瞟了他一眼,道:“宝儿,我给你说,伱对朱哲,要比对何立更恭敬三分才行。” “这是什么道理?我看在野狼老大手下,何立可比朱哲的地位高得多。朱哲毛都没长齐呢,也不知有什么后台?” “你小声点吧!”吕友忙不迭地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你也不看看,朱哲多大?何立多大?两人武道修为谁高谁低?” “这还用问吗?” “是啊,不用问。朱哲不过二十啷当岁,便能在野狼手下与何立并驾齐驱,武道修为两人也相差不大,可别忘了,何立比朱哲差不多要大上一倍,再过二十年,朱哲会怎么样?”
金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宝儿,以后咱们就要跟着野狼老大混了,咱们都才三十出头呢,以后要仰仗朱哲的地方多着呢,多讨好他,绝对没坏处!” “我反正是跟着胖哥你了!”金宝捞了一根冰棱子放在嘴里卡卡嚼着:“我脑袋小,想不了这么多事,你想,我跟着便好了!” 听着金宝的话,吕友笑了起来,伸出大手在对方头上一阵乱揉:“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们兄弟俩以后好好地拼个前程出来。” “胖哥,你能猜到援军会是谁吗?” 吕友笑得脸上横肉直颤:“到了这个时候,肯定是不难猜了。野狼能拿到泰安城的银牌牌,那他是谁的人也就一目了然了。宝儿,李大锤能硬杠北元兀突,从兀突那个秃鹫手里抢几万人走,严冬算个毛啊?严圣算个球啊?这一回,只怕是泰安城、李大锤他们突谋宝瓶州呢!把严圣分布在各处的军队集中到了这一处来,然后一鼓而歼。” 说到这里,吕友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说不准泰安城主他老人家也会出手,来一个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 “不会吧?先天高手呢,神仙一样的人物,亲自出手杀人?” “为什么不可以?”吕友道。“神仙也要吃饭喝水撒尿拉屎,更何况这个神仙还要养那么多人呢?还有一个马贼儿子呢,为子女长远计,则父母所谋深远矣!” “胖哥还会吊书袋了?” “上一回去泰安城在茶楼里听一个说书先生说的!”吕友道:“这一回,咱们算是攀上高枝了,以前咱们就是贴上去,人家也看不上,所以啊宝儿,人这一生啊,机会很少的,碰到了,那就要死死的抓住,万万不能放松。以后再在外头混,说一声咱是泰安城主的手下,谁敢不高看我们一眼?” 金宝连连点头。 宝瓶城,水寨。 此刻,不管是清水河还是拒马河,全都上冻结冰,至少要等到明年三四月份,才会解冻,这两条关外的大动脉才会重新运作起来。 此刻,宝瓶城的上百条大大小小的船只,全都停靠进了船坞之中,这里的冰却是每天都有人负责砸的,确保水寨之中不上冻。 “殿下,这便是我宝瓶城的水师了,关外独一份儿!”严圣不无自豪地道:“上百年经营和积累,才让我严氏有了这底蕴,殿下,你若有了这支水师,称雄关外,击败令狐野,唾手可得!” “严刺史,没有这么轻松!”铁勒摇头道:“真正能让我们利用的机会,也就只有一次而已,胜在一个突然和隐蔽,一旦让对手知道了你我联手,那水师的优势,便被大大削弱了。所以我们一击而破令狐野的机会,只有一次。而以后,也就只剩下一个运输便利的用处了。而且关外天气苦寒,你瞧,现在所有的船只,不都趴窝了吗?” 严圣想要抬价,铁勒想要压价,自然一个将水师的作用夸上天,另一个则要无限放大对方的弱点。 “有这一次,便足矣!”严圣道:“殿下说是吗?” 铁勒哈哈大笑:“这些船只固然重要,可我铁勒更看重的,是严家,有没有这些船只,我铁勒都会重用严刺史你的。” 严圣大笑:“殿下,不若上船去看看吧,我严氏战船,也还是有些让人称道的地方的。” “正想开开眼界,我大元马上敢称无敌,但船上作战,还真不擅长!”铁勒笑着率先踏上了跳板。 严圣正要跟上,一人自后方快速地跑了过来。 “刺史,刺史!” 严圣回头,看着来人:“什么事,说!” 来人一脸喜色:“刚刚大公子派人送来急报,我们大军已经将野狼逼上了帽儿山,现在各路人马,正在向那里汇集,野狼无处可逃了。大公子说,明天,便可发动总攻,一举将这个危害我宝瓶州多年的祸害根除。” “小小贼酋,既然虎口拔牙,就要有被老虎咬死的觉悟!”严圣冷哼一声。 铁勒却是笑道:“严刺史,既然已是翁中捉鳖,不若我等也去看看热闹如何?我倒想瞧瞧这个野狼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严刺史你如此大动干戈必欲除之而后快!” “殿下说笑了,真要说起来,我也是想让殿下看看我宝瓶州的儿郎们的风采,要不然,小小马匪,真还值不得我如此周章!殿下既然想看,那我们明日便去看看我麾下儿郎如何破敌如秋风扫落叶一般?” “如此甚好!”铁勒喜道。 第七十三章:只有一次的选择 站在露台之上,手握着一杯产自泰安城的琼浆,铁勒已是微熏。 轻轻抿一口,让酒液在嘴里来回滚动,舌头之上每一颗味蕾都充分感受到了那份刺激,这才将其吞咽下去。 “好酒,可惜我们大元酿不出这等好酒!”冲着身后的鲁赫与格罗举了举杯子,铁勒不无遗憾。 “听说这琼浆酿制极难,是用纯粮发酵,需要八蒸八酿,十斤粮食都出不了一两酒,极耗粮食的玩意儿!”格罗摇头道。“偶尔尝尝,倒也无伤大雅。” 铁勒哈哈一笑:“格罗,你也勿需转弯抹角地劝谏我,你我名为君臣,实为兄弟,有话直说便好。” 格罗微微躬身,即不辩解,却也不反驳。 鲁赫一仰脖子喝干杯中酒,道:“殿下,待到明年开春,这宝瓶州易帜换旗,那令狐野只怕便要惊恐万分了,除了南窜,他还有其它路可走吗?” “有!”铁勒认真地道:“他可以向我大元俯首称臣!” 三人都是大笑起来。 令狐野当然不会向北元投降,而且大元也不需要他投降,铁勒要做的,就是逼迫令狐野退回关内,在大秦这片本来就滚开的锅里,再加上一瓢热油。 到了那个时候,令狐野除了马上造反,还能如何呢? 要知道,这些年来,他的跋扈嚣张,已经在大秦成了公认的事实,回到关内,没有了关外这个根据地,失去了稳固的后勤补给,大秦朝堂之中那些大佬,岂有不想趁此机会收拾他的道理? 乖乖地被大秦夺去兵权回家养老,令狐野有这么蠢吗? 这不是把脑袋送给别人砍? 所以,造反就成了必然的选择。 这,才是铁勒最想要达到的目的。 想投降? 我还不要嘞! 你必须要造反! 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助你嘛! “来,饮胜!”铁勒笑着举杯:“等到我们拿下这片土地之后,那泰安城,照样亦是我们囊中之物,这琼浆,到时候就让他们进贡便好了!” “殿下,泰安城可有周致坐镇呢!” “那又如何?”铁勒冷笑:“人力终有穷尽时,本王又不是没有见过先天高手。别人都把先天高手当神,本王可知道,他们照样还是人。一个无牵无挂的先天高手固然可怕,但有了牵挂和附累的先天高手,有何惧之?不过是价钱问题罢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一夜无话。 黎明在宝瓶城悠扬的钟声中到来,第一声钟响的时候,宝瓶城的城门洞开,队伍从内里络绎而出。 队伍的正中间,严圣伴着铁勒,谈笑风生。 宝瓶城距离帽儿山,也不过百十来里路,快马加鞭,一路换马,凌晨出发,饷午时分,也便到了。 不仅是铁勒,便是严圣,对这个野狼也是极感兴趣的。 说来野狼骚扰了宝瓶州好几年了,但这个人的到底长啥样,却是谁也没有见过。 只不过今天严圣是想砍了这野狼的脑壳来立威,而铁勒却在想着能不能招降这個野狼,为将来在宝瓶州制衡严圣落下一枚棋子。 当然,现在铁勒可是半分口风也没有落,让严圣晓得了他的打算,偷偷派人去通知那严冬提前发动攻击,等自己到了帽儿山,见到的只是野狼的脑袋,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严序浑身冒着腾腾热气,让他整个人显得朦朦胧胧的,一路狂奔回了宝瓶城,却得知严圣已经带人去了帽儿山,更让他心急如焚,只交待了一声立即关闭城门,全面动员准备作战之外,便又换了一匹马,紧追严圣而去。 严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时,早一刻把消息送给兄长,便多一分力挽狂澜的希望。 听到胯下的战马已经发出了喘息之声,严序腾身而起,跳到了一侧另一匹空马身上,毫不怜惜地挥鞭重重地打在马股之上。 快一点,还要再快一点。 终于看到了前方招展的旌旗,严序松了一口气。 严家后队看到狂奔而来显得狼狈之极的二爷,一个个都是愕然不已。 肯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所有人都有些忐忑地看着严序的战马卷起一条雪龙向着前队冲去。 “大哥!” 严序大声叫喊着。 胯下战马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四蹄一软,倒在了地上。 严序双手在马背上一按,稳稳地落下地来,然后迈步急急奔向严圣。 回过头来的严圣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二弟一向稳沉,此刻怎么如此失态? 而且还是在铁勒的跟前。
“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如此沉不住气,严家二爷当有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度!”严圣呵斥道。 听着严圣的斥责,严序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大哥,萧长车,萧长车的军队出现在了宝瓶州,而且斥候探明,他们一路笔直地向着帽儿山前进!” “你说什么?”刚刚还说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严圣,脸色也瞬息之间便变了,先是白,然后红,接着黑,最后又白了。 “萧长车,车骑将军萧长车的三千铁骑,正在向帽儿山前进,此刻,此刻,只怕已经快要到了!”严序声音有些发抖。 “萧长车为什么会出现?”严圣的声音尖厉,“我们的斥候、军队都在干什么?几千人的军队,直到现在才得到消息!” “大哥,我们的军队,被全部动员起来围堵野狼了,萧长车的铁骑速度奇快,而且入境以后,一点儿弯路也没有绕,是直奔帽儿山去的!”严序颤声道:“我们想要报信的人,要么被他们的斥候斩杀,要么便落在了他们的后头。” 铁勒回头看向了鲁赫与格罗,两人也都是脸色凝重。 萧长车全军出动,自然不是来与严圣联欢叙旧的,更不是来帮助严圣剿灭野狼这股顽匪的,毫无疑问,那家伙不怀好意,图谋宝瓶州的意图,昭然若揭。 而且直奔帽儿山! 这可就有意思了。 萧长车又不是神仙,可以未卜先知,早就晓得严家军要去帽儿山围剿野狼? “殿下,只怕这野狼与萧长车有脱不开的关系,说不定这个野狼就是萧长车派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役。”格罗低声道。 “不可能!”严圣厉声道:“野狼出现于五年前,那个时候,萧长车还没有崛起呢!” 萧长车崛起于三年之前与北元左贤王阿斯图一战,在那之前,他在严圣面前,还只能算是小字辈。 “如果野狼不是萧长车的属下,只怕情况会更严重!”铁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就说明,还有另外一股势力也加入了进来,与萧长车一起联手要来对付你。” “李大锤!”一边的鲁赫突然道。“关外马匪,以李大锤实力最为雄厚,而且三年之前,他与萧长车便曾联手作战过。” 听到这里,严圣与严序两人都是失色。 李大锤三年之前,便曾硬杠过兀突大军,从兀突这只老虎手中生生地抢走了数万青壮。 虽然当时兀突是急着要去援救左贤王阿斯图,但李大锤的实力,仍然不可小觑。 “野狼是诱饵,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把你的严家军聚集到一起,然后一鼓聚歼!”铁勒道:“好厉害的算计。” “此刻在帽儿山,我严家军有超过二万儿郎,他萧长车就凭三千骑兵,就想要吞下去?也不怕硌着牙齿!”严圣怒道。 周围却没有人说话。 人和人有差距,军队和军队自然也有差距。 而且军队和军队的差距可比人与人的差距要大得太多。 萧长车的三千铁骑不能击败严家的二万部下吗? 这可不见得。 “只怕不只萧长车的三千铁骑!如果那个野狼是李大锤的部下呢?如果李大锤的天地人三营也出现在了帽儿山呢?”严序不止声音在抖,连身子也在抖呢,一股大事不妙的感觉在心头萦绕不去。 “殿下,我要去帽儿山救援!”严圣看了一眼铁勒道。 严圣此次出门,带着一千骑兵,这自然也是他压箱底的力量。 “严刺史,恕我直言,只怕来不及!”铁勒道:“依我所见,严刺史应当立刻返回宝瓶城,一边备战坚守,一边派人向振武城令狐大帅求救!如此,说不定还有挽回的可能。” “我若不去,只怕帽儿山下严冬猝不及防之下,有倾覆之祸!” “你如果去了,也说不定是飞蛾扑火。”铁勒毫不客气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我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但令狐野还是能救你的,只要你能守住宝瓶城不失。令狐野不可能看着萧长车吞了你的宝瓶州,而且此时此刻,说不定令狐野的人,已经带着人在往宝瓶城的路上了。可如果你没有守住宝瓶城,他们即便来了,面对木已成舟的现实,又能怎么样呢?” 严圣思索片刻,绝然地摇摇头:“如果我麾下军队当真被击溃了,我也守不住宝瓶州,殿下,到了那个时候,我在您的面前,也没有什么价值了吧?我必须去,我相信我麾下儿郎,一定能顶住对方!” “严刺史,伱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选错了,就什么也没有了!”铁勒还想挽回。 “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这么一个选项,没有第二个!”严圣态度却是坚决之极。 第七十四章: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铁勒遗憾地看着严圣带着他的兵马绝尘而去。 他几乎可以肯定,严圣这一去,能够全身而退的机会实在是太过于渺茫了。 虽然眼下得到的消息只是一鳞半爪,无法勾勒出整个事情的全貌, 可是这件事情的本质,却已经完全暴露出来了。 几方合作,一起图谋的便是严圣的宝瓶州。 萧长车,李大锤,必然还有泰安城。 宝瓶城这几年仗着两水交汇的交通便利,正在大力发展着大宗贸易,已经抢了泰安城不少的份额,因为有着先天的优势,宝瓶城在未来的发展前途,的确更让人看好。 泰安城那个老家伙岂会坐视? 既然争不过,那就干脆抢过来变成自己的好了。 “萧长车竟然与马匪勾结!”鲁赫道:“接下来也不知道怎么分赃,最好分赃不均,来一个窝里斗最好!” “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身上,是最为愚蠢的事情!”格罗毫不客气地批驳。 “只是说说嘛,希望还是要有的!”鲁赫翻着白眼道,被格罗批习惯了,他倒也不在意。在铁勒的身边,他与格罗算是哼哈二将,一般情况之下,都是格罗负责参谋出主意,他负责掏刀子砍人。 鲁赫觉得这样挺好。 格罗与自己同岁,现在头发都白了一半,而自己,可还是精力充沛,夜夜笙歌都毫无问题。 “殿下,如此一来,我们的谋划,可就全部落到了空处!”格罗叹息道:“几年谋划、策反,眼看着大功告成之时,却突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当真是令人心丧若死。” 这就跟煮熟的鸭子飞了一般,铁勒心中也是极不好受,可是脸上看起来却还是很平静。 “想要做成大事,一路之上自然便会多有波折荆棘,当真一帆丰顺地做成了,反而会让人没有成就感。”铁勒道:“这一次机会没了,那咱们就再找下一次机会吧!” “如果这一次严圣完蛋了,萧长车就会控制宝瓶州,此人与李大锤,与泰安城都有交情,而且对我大元可谓是仇深似海,以后,我们又多了一个强劲的敌人了!殿下,您的驱虎吞狼计划,只怕也要半途而废了。”格罗道。 铁勒微微一笑,一拉马头,道:“走吧,严圣肯定是完蛋了,两万部下,两万只羊羔,经得起三千只猛虎的冲击吗?更何况,李大锤的天字营,必然也在附近游荡!要是让严圣落在萧长车手里,知道了我在这里,只怕我便要成为目标了。” 格罗与鲁赫都是脸色大变,他们还没有想到这一切。 “赶紧回去!”鲁赫大声道:“要是让萧长车闻到了殿下您的味儿,那就糟糕了。” “我什么味儿啊?”铁勒笑着问鲁赫。 鲁赫哈哈一笑:“殿下身上自然是英雄的味儿,那个萧长车,虽然是我们的敌人,但不得不说,那也是一個英雄,不是说英雄惺惺相惜吗?您跟萧长车隔得太近了,英雄不是惺惺相惜吗,指不定他就能闻到您身上英雄这股子腥味!” 铁勒被鲁赫逗得大笑起来:“第一次听说原来英雄是这么个惺惺相惜法,鲁赫,你啊,还是多读几本书吧!” 一行人大笑着拨马回转。 铁勒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既然严圣已不可恃,那就早些放下,在心里怨艾,一点儿作用也不会起,只会让自己的心气儿下落。 不过是重起炉灶罢了。 “殿下,回去之后,我马上去一趟燕都,您上次得到的那几个楚国美人,阿可敦必然喜欢得紧!不若就由我带给他吧。”格罗道。 铁勒点点头:“本来准备赏给你和鲁赫的,现在只能便宜阿可敦了。” 格罗策马与铁勒并肩而行,“哲别这几年跟随陛下征战,不但战功赫赫,而且一直在陛下身边随侍,这份亲近可比任何功劳都要更重要。等到他们返回了燕都,哲别肯定会成为呼声最高的那一个的。” 铁勒点头:“那是大哥嘛!虽然们大元不讲什么长子继承制,可老大,终究还是有些优势的。” “可惜这一次殿下没有成功,却是让哲别一枝独秀了,不过以哲别那个性子,肯定会飞扬跋扈,必然会惹出一些事情来,如果善加安排,好好利用,机会便来了。只不过殿下少在燕都,这件事情,便只能由阿可敦来做。” “阿可敦会这么蠢替我们出头?”鲁赫插嘴问道。 格罗解释道:“怎么是为了我们呢?难道不是为了他自己吗?哲别风头正劲,一家独大,此刻两个弱一些的,自然便要联合起来,将出头鸟先摁下去再说。到时候阿可敦发动,殿下再跟上,自然能将哲别的气焰打落。至少也要让三个人回到同一条起跑线上来。” “这件事你回去之后就办!”铁勒道。“接下来我会死盯着这边,萧长车如果得了宝瓶州,最着急的不是我们,反而是令狐野,说不准令狐野会采取什么行动,不见得我们就无机可趁了。”
萧长车这三年来,一直遭到令狐野的强力压制,贫穷的车骑将军,只能是砸锅卖铁加上大借外债才能勉力维持,可即便是这样,仍然是关外秦军之中排名第二的势力。 萧长车在关外秦军之中的声望,可是不输令狐野。 以前萧长车穷得要死,一旦他拿下了宝瓶州,手里有钱儿了,实力必然会急剧增长,到时候关外秦军谁说了算,那可有得说了。 令狐野能坐视? 必然不能。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这其中,自己大有可为。 如果能挑得令狐野与萧长车互相斗起来,那可就妙了,反正不管他们谁胜谁负,最终会大伤元气,而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 “格罗,你先去振武城一趟,见见李国华。”铁勒道:“也不用说别的,就是叙叙旧,拉拉交情,跟他扯一扯今年一年我们双方因为摩擦而互相抓住的对方的人这些事情,我觉得现在是机会交换俘虏了。” 格罗一笑道:“好的,我明白了,正好也看看他们是如何应对萧长车夺了宝瓶州一事的。殿下,您觉得令狐野会干预吗?” “我觉得会干预,毕竟他还是关外都护府的最高长官呢。要是萧长车敢不听军令,他就有借口了。” “讨伐萧长车?” “那要看令狐野的魄力了,如果他真敢这样做的话,我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借他一万铁骑!” 格罗笑了起来:“借得太多,只怕令狐野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不敢呢!” “三五千也不是不行。就算他将这三五千铁骑全都折了,我也不会怪他半分!”铁勒笑道:“只要他们打起来就可以了。” “我一定把您的这层意思,跟李国华说透!另外殿下,他们一直想搞的马市,我觉得也可以答应。” “你自己去谈!”铁勒道。“只要能让他们闹起来,付出什么不必在意,因为我们付出的,以后都能成倍地拿回来。” 帽儿山。 一夜过后已是大变样。 刚刚爬起来的严冬穿过营帐,抵达山脚下,仰头看着山坡之上层层叠叠的木制拒马,鹿角以及各式各样的防御设施,脸都绿了。 昨天抵达这里,已是夜幕将落,他没有急于进攻。 对于一场稳操胜卷的战事,他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夜攻。 漆黑的夜晚,酷冷的天气,会让自己麾下的士兵产生怨言,而且夜晚,会给敌人更多的可乘之机,要是让野狼这样的头领趁乱逃了出去,那一场规模浩大的围剿最终的成果,便会大打折扣了。 所以他只是下令将帽儿山团团围住,水泄不通,要让一只老鼠也无法逃出去。 等到天明,只需要一板一眼的慢慢推进,平平地压过去,便足以将山上那群老鼠给挤压成碎片。 可现实却给了他重重的一个耳光。 现在谁要告诉严冬说野狼就是一个马匪的话,严冬一定一脚便将这个人踹飞。 马匪? 一个普通的马匪,能布置出这样复杂的防御阵地? 而且,一夜时间,他们是怎么制作出如此多的防御器材的。 看着那条故意放开来最多只有两丈宽的口子,严冬握紧了拳头。 在那道口子旁边有两个用土垒起来的简易壁垒,而壁垒之上开着口子,虽然看不到里面的东西,但严冬却猜得到那里头是什么。 八发连弩! 每一支连弩都用数尺长,以机括发射,百米之内,不管是重甲还是马匹,都根本无法阻挡。以武道超群者先冲上去掩杀掉这些连弩? 那掩体之内必然隐藏着高手在钓鱼。 好不容易冲上去了,只怕来不及做什么,就会被对方的武道高手殂杀。 不仅仅是严冬,闻讯而来的其它严家将领,也都傻眼儿了。 “将他们围死在这里!这样的天气,不信他们能撑多久!”一名将领道:“大公子,如果硬攻的话,只怕会死伤不少,我觉得不值得!” 严冬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山头,缓缓地道:“这些东西,断然不是一夜能制造出来的,野狼似乎早就知道他要被我们围在帽儿山,所以提前派人在这里做了防御准备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不仅是匪夷所思,而且是异想天开。 严冬回头看着身后诸将,眼中流露出来的却是恐惧的神色。 是的,恐惧! 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围猎当中,当底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第七十五章: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严冬是那种从小就接受各种严苛甚至可以说是严酷到了极点的训练的人。 一个大家族对自己未来的掌舵人,是极其慎重的。 一个普通人没有用,只不过是他自己这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被人所奴役, 可要是一个大家族的掌舵人没有用,那他害死的就是整个家族,使传承断绝。 接受这种训练的,自然不止一个人, 里头有刀子,也有磨刀石。 磨刀石自然是用来磨刀子的, 只不过有时候磨刀石太厚,刀子太薄,刀反而给磨断了。 不过这对于一個大家族来说,反而是一种惊喜。 因为作为一把刀,在这个历练的过程之中,自然会得到更多的照顾和资源,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之下反而被磨刀石反杀,只能说明这磨刀石可堪大用。 事实也正是如此,一般而言,只要是磨刀石最后上位的,这个家族,多半便会兴旺发达。 严冬作为严家这一代的长子,自然是刀子。 他这把刀子够锋利,所有的磨刀石,都被他给磨没了。 这样的一个人,自然是相当精明的。 不管是武道,还是谋略,抑或是军事才能, 他都可以说是上上之选。 这一次围剿野狼,他布置下的天罗地网,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漏洞,他最初的打算,也就是要将野狼包围在帽儿山这个地方然后再一鼓聚歼。 而这些天来,野狼左冲右突,却只能一步一步地被他给生生地逼到这个预设的阵地上来。 目的达到了,严冬却怕了。 作战这种事情,不怕什么悍不畏死,也不怕什么人多势众,怕就怕你的每一步,都被别人算得死死的。 当别人对你的想法一清二楚,而你却懵然不知的时候, 那失败,就绝对是板上钉钉。 而眼下帽儿山上的敌人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只说明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们预判了严冬想要做什么,所以做出了针对性的布署。 野狼是诱饵! 几乎在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严冬脑子里诱饵这两个字便如同洪钟大吕一般不停地敲响,让他有些头昏眼花。 撤退! 严冬几乎脱口而出。 可话到了嘴边,他却又收了回来。 敌情不明,是谁在操纵这一切? 敌人在哪里? 二万余严氏军队从昨天开始便源源不绝地抵达到了这里,有骑兵,有步卒,有辎重,目的就是要干掉野狼。 可现在野狼还在帽儿山上耀武扬威,自家军队却要撤退,稍有脑子,便知道出了大问题。 撤退岂是一件容易事? 万一藏在暗处的敌人突然现身,那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他抬头看向帽儿山。 下一刻,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坚毅之色。 “准备进攻!”他扶住了刀柄,厉声道:“一个时辰,拿下帽儿山!” 没有太多别的选择,现在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清除掉眼前的野狼,然后以帽儿山为依托布阵,不管敌人是谁,他相信自己都可以坚守一段时间,而宝瓶城那边,得到消息之后,自然能够迅速动员来救援自己。 只要自己挺得够久,翻盘便有极大可能。 毕竟这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之上。 烽烟扶摇直上九天,熊熊燃烧的火焰所带来的热浪,让凛冽的寒冬也不得不后退几步,号角声声,鼓声隆隆,一队队的士卒井然有序地开始调动,然后向着帽儿山逼近。 帽儿山上,谷小满叉开双腿站在最高处,凝视着下面的敌人,身边,何立与朱哲左右相伴。 “严冬是个厉害的将军,这些日子,可是熬白了我好几根头发,险些儿无法抵达帽儿山便被他在半路上给收拾了!” “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多长时间了!”朱哲道:“再厉害的将军,只要死了,也就不厉害了。” “他大概是嗅到了什么味儿了!”何立指了指下面的旌旗,道:“统领,你发现没有,严冬正在将他的中军调到前方来,如果排在第一序列进攻的,便是他最精锐的部队的话,只可能是他猜到了我们只不过是诱饵。所以他想先吃掉诱饵,然后再回头进行决战!” “到了这个时候,他要是还猜不出来什么,那也就值不得我们这么费心事地给他挖坑了!”谷小满道:“不过困兽犹斗,知道自己面临绝境的军队,要么是军心涣散,溃不成军,要么便是破釜沉舟,誓死一搏。看起来,严冬是准备誓死一搏了,接下来我们至少要扛半天。” “统领,我觉得我们要准备扛更长的时间才行。”朱哲道。 “为什么这么想?”
“那个萧长车,可不是我们的朋友,故意晚来他们一点点时间,让我们与严家拼得两败俱伤,岂不是更好?” 谷小满咧嘴一笑:“你多虑了,要是萧长车是这样的人,那值得公子这么些年来下这么大力气与他拉交情?这个人啊,丁是丁,卯是卯,说了什么时候到,就只会提前,不会延迟。” “但愿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朱哲道:“他早来一刻,我们的兄弟便能保全更多!” 一边何立拍了拍朱哲的肩膀,笑道:“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统领,第一波我去抵挡,不过您可得盯牢了严冬,那家伙可是玄元八级,要是他亲自上了,我可顶不住,得您去。” 谷小满摸了摸唇上修得整整齐齐的胡子,笑道:“放心,这个人交给我。” 雪在飞! 血在飞! 朱哲抽枪,枪身却被对方双手死死地抓住,长枪卡在那人胸骨之中,竟然抽不回来,也就在这一瞬间,另一名敌人暴喝声中一跃而起,长刀带出残影,直劈向朱哲的头颅。 朱哲松手,不退反击,整个人直直地撞进了敌人的对列之中,没有了长枪,两手之上,却多两样江湖之上很少见的奇门兵刃-子母鸳鸯钺。 严氏那名将领一击不中,看着朱哲冲进了自家队伍之中大开杀戒,却是不管不顾,而是提刀向上,冲向了朱哲的部下。 死多少人,他不在乎。 严家死得起。 在山下,严家有两万部属,而野狼有多少人? 一千? 两千? 不会更多了。 一刀劈下,一名马匪在他面前裂成了两半,他咧嘴大笑,血雾之中再一次举刀,重重劈下。 当的一声响,手上剧震,险些拿捏不住手里的钢刀。 血雾落下,眼前多了一个大胖子,两手扣持一柄大斧头。 “你胖爷爷在此!”大吼声中,胖子两本斧头一左一右,交叉劈了过来。 退后一步,两柄斧头在眼前堪堪略过,正略略松一口气,腰腹间却是一阵剧痛,低头看时,一枚绳标正端端正正地插自己小腹之上。 绳索绷直,嗖地一声,那绳镖倒飞而回,落到了胖子身后一个瘦小的身影手上。 将领痛得大叫起来,眼前寒光闪烁,两柄大斧头再一次袭来,这一次,他却是再也避不开了。 两斧下去,顿时将这严家将领砍成了三段,吕友从血雾之中一冲而出,宛如一个红色的魔神一般直直地撞进了进攻的严家军之中。 没有什么招式,也没有什么讲究,身陷乱军丛中,就是凭着一身的力气。 在两柄大斧头的带动之下,人字营第三大队趁势一个反冲,立时便将严家军杀得落荒而逃。 山下,严冬缓缓地戴上了头盔。 刚刚,所有的谜底终于被揭开了。 他的斥候带回来了消息。 萧长车的铁骑来了。 三千铁骑,倾巢出动。 直奔帽儿山来。 距离此地,只余下不到二十里,可以说顷刻即至。 “严春!”他厉声喝道。 “大哥!”胞弟严春应声上前。 “你在此指挥步卒,继续进攻,不惜代价拿下帽儿山,然后以帽儿山为据点,建立防御阵地,等我回来!” “遵命!”严春道:“大哥,你要去哪里?” “萧长车来了,我去会会萧长车!” “什么?”严春顿时傻了眼。 “都说萧长车三千铁骑纵横天下无敌,就是北元骑兵也不敢直撄其锋,今天我倒想要见识见识。”严冬翻身上马,提枪欲行。 “大哥!”严春一把拉住了他的马缰:“真要跟萧长车硬碰硬吗?” 严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二弟,你还没有看出来吗?这是一个专门针对我们严家的圈套,现在唯一的解局方法,就是硬碰硬,赢了,套自然就解了。” “输了呢?” “输了,就没了!”严冬一提马缰,策马便走,身后,数千骑兵紧紧跟上。“他三千,我可有五千,不见得就输了!再说了,我相信此刻父亲的亲卫营必然也在赶来的路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你如果能迅速地拿下帽儿山,也可提兵缓缓向我靠近,今日要是咱们能赢了这一仗,那么以后这关外,就再也没有萧长车这号人物了。” 看着远去的骑兵,再回头看看矗立在自己面前的帽儿山,严春一把抓下自己的头盔狠狠地掼在地上,大步向前走去。 “跟我上!”他狂吼道。 山上,谷小满伸手握住了刀把,呛的一声,他将刀从插在地上的刀鞘之中拔了出来。 第七十六章:有潮起,便有潮落 萧东伟勒马,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的一支骑兵队伍。 那是李大锤麾下的天字营。 挥挥手,严阵以待的前锋营放松下来,而对面,一骑脱阵而出,直接奔向了这边。 看那身形,正是天字营的统领方小猫无疑。 待到近前,出乎萧东伟意料之外的是,方小猫竟然翻身下马,向萧东伟躬身为礼。 “方小猫奉公子之命前来萧将军麾下效力,直至攻下宝瓶城为止。” 有些猝不及防的萧东伟楞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来我麾下效力?” 方小猫点了点头:“是的,从现在开始,方小猫及麾下三百兄弟,便唯萧将军之命是从,直到攻下宝瓶城为止。” 萧东伟揉了揉黑色的眼罩,觉得长久以来都没啥反应的这只瞎眼居然有些痒痒的。这一次两部合作,说实话他们最担心的,便是李大锤麾下的这些马贼不好指挥,毕竟军队规矩森严。 虽然李大锤这个马匪与普通马匪不大一样,但萧东伟这些戎马多年的将领,心中其实都是有疑虑的。 毕竟这一次的对手,说起来实力并不弱,要不然萧长车也不会同意两部合作了,正因为谁都不能一口吃掉对方,所以才要联合作战。 翻身下马,萧东伟拱手还礼道:“方统领,那我就不客气了。” 萧东伟与方小猫打过交道,知道这人在李大锤马匪之中的地位,更重要的是,对方的武道修为比自己可要高多了。 上一次他可是亲眼目睹了身着重甲的方小猫是如何杀敌如屠狗的。 而且将军也说过了,单打独斗,自己不会是方小猫的十合之敌。 当然,客气归客气,可是涉及到指挥权的问题,萧东伟就不会客气了。 “应当的!”方小猫道:“指挥大军作战,我不如萧将军,将军尽管吩咐,我部甘为前驱!” 听到方小猫如此表态,萧东伟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心里对李大锤的评价也上了好几个档次。 “刚刚我的斥候送来了严冬的最新消息!”萧东伟道:“此人尽起麾下五千骑兵正向我而来,严统领有什么看法?” 方小猫微笑着道:“严冬色厉而内茬,已经胆怯,这一仗,好打了。” “如何说?” “车骑将军麾下三千铁骑之锐,关外无人不知。严冬既然已经知道来的是车骑将军的军队,他最正确的选择,应当是尽起麾下所有兵马,以步骑联合来与我们相抗衡。谷小满在帽儿山的兵马,不过两千余人,即便严冬弃之不顾,谷小满也没有多大的能耐撼动他的大军。现在严冬兵分两路,却是自寻死路了。想要为自己留条后路,不敢拼死一搏,最终便是什么也不会剩下,这人的能力也就如此了。”小猫分析道。 “谷小满是谁?” “谷小满便是野狼,野狼便是谷小满!”小猫笑道:“现在我们已经是盟友,是一家人了,自然就不用再瞒着萧将军了,五年以前,我们便开始谋划此事,要不然这一次严家也不会如此轻易上当了!” 萧东伟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果然如此, 抬眼前望,远处烟尘滚滚,大队的骑兵正在迅速地靠近,他立即收敛心神,对方小猫道:“你部具装骑兵可为我部先驱,以重锤击碎对方先锋,摧毁对方士气,能担否?” “领命!”方小猫没有任何的犹豫,冲着对方一拱手,飞身上马离去。 三千骑兵继续向前,队伍却开始变换队形,从最开始的行军队形变成了作战队形,而方小猫的三百天字营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进去。 一望无际的雪原之上,两支骑兵没有任何的试探,粗暴而又直接地向着对方发起了冲击。 对手的强大,只有当你站到他的对面的时候,才能真正的体会到。 萧长车久负盛名,而严冬一向是不太服气的,总觉得易地而处,自己能做到的不见得会比对方差。 自己所欠缺的,只不过是一个机会,一股能送自己扶摇直上九天的风头。 今天,他站到了萧长车的军队面前。 而且还是一个劁割版的。 因为萧长车并没有在军中。 严冬没有心思去想为什么萧长车不在队伍之中,现在的他,心中充满了绝望。 不比不知道, 一比才知道双方的差距。 即便是抛开了李大锤的天字营,那三千铁骑,也不是严冬能够抵挡的。 方小猫带着天字营第一榔头敲碎了严冬的前锋之后,便在战场之上肆意游荡,但凡发现那里还有顽强的抵抗,他们立即便冲过去将对手粉碎。
至于随后的收割,那便是萧东伟的事情了。 严冬知道失败已经不可避免。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还跟在他身边的,也只不过是百来个亲卫,而且这些亲卫的人数,也随着他们的不断前行而在不断地减少。 大部队已经崩溃了。 萧东伟并没有去追赶那些四散奔逃的骑兵,他盯上了严冬,这条大鱼是万万不能让其跑掉的。 不管严冬如何左冲右突,在萧东伟的指挥之下,他始终还是处在包围圈的最中心处,严冬前进的过程,也就是萧东伟剥洋葱的过程,一层一层地削掉严冬外围的保护层,直至露出这位主将。 方小猫此时已经回到了中军大旗之下,聚精会神地看着萧东伟挥动旗帜,调兵遣将。 他一直便是一個好学习的人,这样难得的学习机会,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别看萧东伟武道修为还不到玄元,但人家指挥军队作战却是老练之极。 三人行,必有我师! “方统领,最后这一击,便由你来出手吧!”萧东伟指着军阵之中左冲右突,浴血奋战的严冬道:“此人武道修为据传已经到了玄元八品,的确勇冠三军,单打独斗,我麾下包括我在内,可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方小猫笑了笑,军队杀武道高手,多得是法子,萧东伟谦虚了。 将严冬交给自己,这是给自己一个面子,让自己一个功劳,但又何尝不是借着自己与严冬的交手,来探一探自己的虚实呢? 而且战事到了这个时候,来一场单打独斗,能够阵斩敌方大将的话,直接就可以将敌人最后的心气儿也彻底打落,这对于接下来攻击宝瓶城会有极大的帮助。 抽刀在手,方小猫策马前行。 “这个人,交给我了!” 号角声声之中,刚刚还把严冬围得铁桶一般,无数军士循环上前作战的士兵们潮水般地退了下去。 严冬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环顾四周,竟然再无一人跟随,亲卫们早就已经死伤殆尽,而抬眼望,只能看到残存的无数的严家骑士们此刻正驾驭着战马,狼奔鼠窜,愈走愈远。 竟然只余下自己一个人了。 严冬自失地笑了起来。 他知道,严家完蛋了。 传承数百年的严氏,这一回必然会被连根拔起。 可是这也怨不了谁。 潮起潮落,人来人往,终是有人登上舞台,有人落下帷幕。 怪只能怪,严家算计得还不够深,不够早,不够远。 多算胜,少算败,古人诚不欺我也。 看着对在那个身着铁甲,手提双刀策马缓缓而来的魁梧汉子,严冬甩了甩酸软的手腕子,扬声道:“方小猫?你来送我最后一程吗?” “正是!”方小猫点头道:“你苦战多时,今日我占你便宜了,可这是战争,不是江湖较技。” 严冬点点头:“没啥可说的,我只想问一句,那个野狼,是萧长车的人,还是李大锤的人?” “野狼叫谷小满,是我大师兄!”方小猫道。 “李大锤,李大锤!”严冬不无遗憾:“五年之前,就已经开始谋算我宝瓶州,而那时的李大锤,在我们眼中,与普通的马贼没有什么区别,等到省悟过来,已经晚了。这一仗,我们输得不冤!今日如此大事,能全歼我严氏主力,萧长车和李大锤为什么不来?这么瞧不起我吗?” “倒也不是瞧不起你,只是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方小猫两刀一叩,叮当作响:“严冬,早些上路吧,这一路你不会寂寞,严氏所有人都会陪着你一起的。”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严冬仰天长叹。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严氏占有着富庶的宝瓶州,控制着两水交汇的交通要道,谁看了不眼红呢?这些年来,令狐野步步相逼,目的还不是想要真正控制这块地方? 也正是因为如此,严氏才起了投靠北元的心思。 北元来了,为了控制地方,必然会对严氏怀柔,那严氏至少又是几十年的安稳日子。 可没有想到的是,令狐野雷声大雨点小,倒是李大锤这个马匪真正地落实到了行动之上。 而穷困潦倒的萧长车,当然有动力与李大锤一起来做这一票。 刀如匹练,严冬身随刀起,几十年凝就的玄元功力,毫无保留地爆发而出。 既然死亡是不可避免的,那么便尽量地让自己死得更有价值,也更有尊严吧! 第七十七章:最后一击 严圣老泪纵横。 在他的面前,一座由上千颗人头垒起来的京观巍然而立,凝固成了紫黑色的鲜血在地上画出了蜿蜒扭曲的图案,与周围的白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京观的最高处,赫然便是严冬的头颅。 愤怒、不甘、悔恨,汇集在了严冬最后的面容之上。 “啊!”严圣仰天长嗥。“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哪有这许多为什么呢? 一花开,一花落。 严氏崛起的过程,也就是其它一些家族、势力陨落的过程。 严氏数百年的辉煌和功勋, 也是其他人的斑斑血泪。 天道昭昭,循环往复。 就像当年大秦提兵十万,追亡逐北,将一众胡族打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个时候的大秦皇帝又怎么会想到如今北元已经开始在谋算着要占领关外,进而窥探中原呢? 千余严氏精锐骑兵尽数跪倒在京观之前。 “报仇”的喊叫之声震天动地。 可并不是所有的哀兵都能必胜。 有时候,哀兵最终只能变成死人。 就像是现在,远处号角声声,无数的骑兵正缓缓策马而来。 萧东伟率领的大秦骑兵, 方小猫率领的天字营, 还有谷小满率领的人字营。 萧东伟、方小猫在击溃严冬之后,驱兵直奔帽儿山,还在疯狂攻山的严春所率步卒顷刻之间便沦为了骑兵们屠杀的对象。 而现在,这支联合军队,在稍事休息之后,又杀了一个回马枪。 严圣,是他们最后的目标。 “上马!突围!”严圣取下了京观最上头儿子的头颅,用一块布包了背在背上,翻身上马,抽刀厉声喝道。 “杀!”千余骑士齐声呼喝。 远处,萧东伟环顾左右道:“方统领,谷统领,这千余骑兵可就不是击溃,而是要彻底斩杀了。” “严氏老贼交给我了!”谷小满笑道。 “第一波突击还是由我带天字营完成!”方小猫提起双刀,“萧将军,你还是负责最后收网,我们习惯杀人,可不习惯砍脑袋码京观!” 萧东伟大笑:“与二位合作很愉快,希望这一次过后,我们下一次有机会一起杀元贼,那会更痛快!” “机会多得是!”谷小满摧马前行,大笑道:“以后说不定咱们还能变成一家人呐!” 萧东伟连连点头:“说得是,说得是!” 在他看来,要是这李大锤从此不做马贼,投奔车骑将军,哪怕位置在自己之上,那自己也是心甘情愿,心悦诚服的。 观谷小满,方小猫这等下属,李大锤这个首领,还是蛮不错的。 而那个还没有见过面的地字营的统领夏至,应当也不差。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只不过这夏至怎么是一个女的呢? 与方小猫、谷小满攀谈打听,他们都对这位夏统领很是畏惧,语气里满满都是敬而远之的意思。 听他们的口气,这位夏统领厉害得紧,只不过眼前这二位都是玄元八品上的奢拦人物,那夏至比他们更厉害,岂不是快要九品了? 萧东伟登时觉得有些不好了。 自己刚刚爬上了七品的坎儿。 这以后要是大家成了同僚,聚在一起的时候哪個喊一声:大家伙来比划比划,输了的请客! 那自己每月的薪饷只怕都保不住。 因为自己铁定输啊! 再说了,在军中,始终还是武力为王的,下头的士兵们,最敬畏的还是武力值超群的家伙。 自己以后屈居于李大锤之下没事,排个第三嘛,也说得过去。 但一下子退到第六,那可太没有面子了。 而且要是输给了那位夏至姑娘,就更没有面子了。 不行,武道之事,以后还得多上上心。 虽然短时间内自己是攀不上八品的,但七品和八品之间相差也不是太大,自己身经百战,打架的本事可一点儿也不差。 努努力,再多积累一些修为,不是没得一比。 萧东伟一心二用,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下达着命令对严圣最后的反击作出针对性的布署。 没有比这更简单的战斗了。 论个人武力,谷小满、方小猫以及他们麾下的那些家伙,都可以碾压对手,论兵力,对方只有千把人,而自己这边是他们的几倍,而论集团作战的能力,自己麾下的儿郎闭着眼睛都可以把对方按在地上反复摩擦。而论起指挥能力,哼哼,严圣那个老家伙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看不到半点儿战略战术,完全就是奔着自杀来的。
得,我成全你! 就在萧东伟瞎想的时候,他担心以后打不赢的夏至,正在纷飞的白雪之中打量着不远处的宝瓶城。 宝瓶城建在两水交汇的三角区域之内,如果是在其它季节,宝瓶城是有清水河、拒马河两条河流形成天然的保护的,再加上水师卫护,宝瓶城需要防护的,仅仅只有南方一面。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宝瓶城不大,因为越是往前,这南面的城墙就愈长,防守的压力也就会越大。 但现在是冬季,这两条河流,都结了厚厚的冰,其它季节的天堑此时却变成了通途,夏至此时所站的位置,大概就在清水河的正中间。 而在距她不远处,几名士兵正在打洞,想要测量出冰的厚实程度以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看着远处宝瓶城上慌乱不已的警钟声,疯狂奔跑呼号的守卫,夏至冷笑起来,如果能在一入冬,就开始凿冰防冻,又何来今日覆亡之祸?有如此天险,却不知好好利用,严氏居然能存在好几百年,上天当真是厚待你们,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当真以为你们在这里存在几百年,这里就成你们的了? 当真以为没有人敢来动你们? 自以为是地想当然! 凿冰防冻,是个笨功夫,但却是最有效的。 哪怕是水师仍然不能使用,可两条河的存在,就让李大锤、萧长车这等陆上雄师望城兴叹。 而凿冰的耗费,也无非就是一些人工罢了,相对于宝瓶城一年的收益来收,相对于宝瓶州的富裕和人丁数量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了。 终究还是安逸得太久而小视了天下英雄。 夏至捏了捏拳头,心中暗自警戒,当以严氏下场为戒,任何时候都不要懈怠。 居安思危才是正理。 “夏统领,冰厚三尺,足够我们展开任何烈度的行动!”一名胡子都白了的老兵,提着长长的绳尺,兴高彩烈的跑了过来。 “围城!”夏至大声道:“发箭书,告诉他们,严氏军队已经全军覆没,严圣、严冬皆已伏诛,此次我军出击,只诛严氏,无涉其余人等。 “弃暗投明者,赏银十两,地十亩!” “杀严氏一人,赏银百两,地百亩!” “杀严氏嫡系一人,赏银千两!” 宝瓶城头,严序双手死死地扣着城头垛碟,看着远处正在有条不紊展开队形的敌人。 一只黑色丝线绣着大铁锤的鲜红旗帜正在风中猎猎作响,而在大旗之下,同样一身火红披风,脸蒙红巾,手中提着一柄巨大斩马刀的女子正对着城池指指点点。 朱誉! 这是关外江湖送给这个女子的外号。 十年之前,这个女子跟随着李大锤开始出道,脸蒙红巾,一身红衣,娇小的身躯却手持比其身高还要长出不少的巨大斩马刀,来去便如同一朵燃烧的死亡火焰。 随着李大锤身名雀起,朱雀也水涨船高。 蔫虎方小猫,天字营统领。 朱雀夏至,地字营统领 还有最为神秘,不为人所知的人字营首领。 事到如今,严序已经猜到,那个野狼,应当便是李大锤麾下的人字营统领了。 宝瓶城不大,但伫藏却极其丰盛,城内有足够一年食用的粮食,各类武器更是应有尽有。虽然没有了两河天险,但凭借着宝瓶城的险峻,坚守问题并不大。 问题在于,外无可援之兵,内又哪里会有必守之城? 而且,大哥和侄儿严冬两人带出去的兵马,当真全军覆灭了吗? 不,不可能的! 只不过是敌人想乱我军心之谎言! 只要我守住眼下,援军马上就会来的。 敌人兵临宝瓶城,近百年来,从来没有出现过。 严序回头,看了看周围,除了严氏族人之外,还有不少网罗来的江湖闲散高手,此时这些人的脸色也不尽相同。 这些人,不过是因利禄之吸引而来,所求的不过是酒色财气,至于什么侠肝义胆,大概率是跟他们不靠边的。想要他们与宝瓶城同生共死,那只是在做梦。 当先,只有先以利诱,然后再以害胁。严圣、严冬生死如今并不明了,必须要他们知道,如果在这个关头背叛了严氏,那么等到严氏渡过了这一次的难关,他们这些人就将生死两难。 两相权衡,想必这些人仍然会努力帮助守城。 “打开宝库!”严序大声下令道:“今日助我守住宝瓶城的豪杰,则库内宝物,皆可任意挑选十件。” “打开银库,将库内金银,给我全运到城上来,每丁五十两!” “严氏所属,不论男女,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皆披甲上城!” “点燃烽火,示警,求援!” 第七十八章:还不起你能咋地 萧长车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李大锤手握一把铁铲,正在崖壁之上奋力挖洞。黄色的粘土本来是很难挖掘的,不过在李大锤这样的武道修为面前,也不过跟豆腐一般,不过片刻功夫,便挖出来一个深约三步,宽五步的洞穴来。 这在萧长车看来,完全便是多余。 两人武道修为都极强,虽然不到先天便不能无视寒暑,但酷寒想要对他们形成太大的威胁也不可能。 再说了,出来又不是游玩的,而是准备来阻截杀人的,自然该一门心思地用在正事之上,却在抵达目的地之后,先一门心思打洞算怎么回事? 不过很显然,李大锤不会对他的建议有什么认同感,只看他马背之上带的这些奇奇怪怪的工具,便知道这家伙早就想好了一切。 “能帮帮忙吗?”洞里的李大锤探出了半个脑袋,看着萧长车,指了指挖出来的泥土:“砌个防风墙,行不行?” 萧长车楞怔了半晌,终于还是弯下了腰,拿起了地上的一把铲子。 洞里,李大锤已经又铲出了一个长长的平台,萧长车一边砌墙一边打量着里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那是一张床。 只见那李大锤在平台下面又挖出了一个大洞,然后用打通的竹筒从内里直接接到了洞外。最后又在土平台之上铺满了先前砍好的一块块木板。 那些木板被切削得极其工整,平滑。 这個家伙的刀法,挺好的。 最后,李大锤在床下面的大洞里生起火来。 他这是做了一个火炕! 萧长车此时才恍然大悟。 看起来他的技术相当后不错,因为烧火引发的烟子,从那个烟道之中被源源不断地吸了出去,洞里居然清清爽爽地没有多少烟味。 看着那家伙两手各拎一块大石头在内里地面之上不停地锤打,直到将地面锤打得平平整整结结实实地方才罢休,萧长车忍不住道:“不过是临时躲避一下风雪,值当吗?” “为什么不值当?”李大锤认真地道:“这是生活的乐趣,一点儿也不能马虎,这便是我们生而为人与野兽的区别。萧长车,你的生活,太枯燥无味了!要学会给自己找乐子,让平淡的生活充满了激情才是。瞧瞧,我这荒野求生的技术,你得竖大拇指吧?” 说着话,抖开一张毯子铺在地面之上,然后盘膝往毯子上一坐,从灶洞边缘掏摸出铜壶,然后又摸出来小茶壶,小茶杯。 这些东西,萧长车都很眼熟了。 开水冲泡之下,小小的洞穴里顷刻之间便充满了茉莉花的味道,将一杯茶水递给了萧长车,“尝尝,我亲手做的,茉莉花茶!应当很合你的口味!” 已经将杯子端到了唇边的萧长车却又放了下来:“我什么口味你怎么会知道?你在我家放了探子?” 李大锤失笑道:“又是这个问题,怎地动不动就是我在你家放了探子?好像我很喜欢窥伺你一般。好吧,我再一次正经地回答你,我没有在你家放探子,至于知道你喜欢这样的口味,是因为上一次去你家,你的那个小妾洛华给我冲泡的茶之中看出来的。” “这怎么能看出来?” “简单啊,伱这个小妾嘛,应当平时就只服侍你一个人,所以有客人来之后,她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不自觉地便会按照你的口味来招待客人,我这不就知道了吗?” 萧长车这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原来是这样吗?” “你以为呢?”李大锤翻了一个白眼。“车骑将军的家里,这么容易放探子的吗?你家里那些人,缺胳膊少腿稀奇古怪的,在哪里找一个这样的奸细放你家里?” “他们都是我的家人,要是你真收买了他们中的某一个,我会很伤心的!”萧长车认真地道:“所以李大锤,不要做这样的事,我不想亲手杀掉我的亲人,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已经没有多少了。” 李大锤眨巴着眼睛看了对方半晌,居然也认真地点点头:“好吧,我不会这么做的,虽然我曾经这么想过,而且还设计了好几套方案。但你既然求我了,这件事情就作罢!” “谁求你了?”萧长车勃然大怒。 李大锤大笑:“瞧瞧,又生气了,人家都说,官儿越大,越要喜怒不形于色,要有足够深的城府,让人看不透,猜不明白才厉害,你都做到三品车骑将军了,怎么还跟个爆仗似的,一点就着!” 萧长车深深吸气,以手抚胸,紧抿嘴唇,柳眉倒竖,杏眼微闭,把对面的李大锤看得有些发呆。 “萧长车,我给你的面具呢?” “干什么?” “你还是戴上吧!”李大锤道:“你这模样,让人看了受不了,总是往乱七八糟的地方上想,但一想到你又是一个男人,我就有非常深的罪恶感!”
嗵的一声,萧长车一拳擂在地面之上,这一拳下去,毯子上面的壶儿杯儿盏儿全都飞了起来,啪的一声在空中炸成了碎片,然后没头没脑地袭向了李大锤,李大锤怪叫一声,嗖地一下从洞里窜了出去。 洞里半晌没有动静。 李大锤从防风墙后探出半个脑袋,便只见到自己身后的土壁之上布满了蜂窝般的小洞,那些碎片啥的,都看不到影子了。 而萧长车正转头怒视着他。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向你道歉!”李大锤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长得好看不是你的错,我不该拿这开玩笑!” 见到萧长车没有反应,李大锤又道:“不过现在好歹咱们也是盟友嘛,你这一言不合便下杀手,我要是躲得慢些,岂不是被你宰杀了!” “那也算是为关外除了一害!”洞里,萧长车冷冷地道。 见到萧长车说话,李大锤知道对方已经缓过劲来了,于是笑嘻嘻地走了回去,重新坐到了萧长车的对面:“咱们还要联手杀铁勒呢,你这先把友军杀了,一个人怎么对付铁勒?” “我一个人也杀得了铁勒!” “啧啧,口气不小。铁勒啥水平咱不太清楚,但肯定不低,但他身边的鲁赫和格罗,都不低于八品。人家好歹也是一个手握实权的王子嘞,身边有这样的高手,一点儿也不稀奇。你一个人真对付得了?不与我联手,到时候你别说杀铁勒,只怕是反过来被铁勒追杀。你要是落到了铁勒手里,啧啧!”李大锤狗改不了吃屎,不过看到对方的眉毛又渐渐地竖了起来,立时住嘴。 啪的一声,萧长车捏碎了手里仅剩的最后一个茶杯。 李大锤眉毛跳了跳,“这一套杯子是孤品,泰安城里好不容易烧出来的雨过天晴。价值两千两,你一口气都给我崩成了渣渣,我会计到你的欠帐里头去的。” “没问题!” 见萧长车答应得如此爽快,李大锤不由好奇起来:“不生气?” “有什么可生气的,我一共欠你多少钱来着?” “算上利息,差不多两百万两了!”李大锤扳着指着算了算,道。 “上次你说的什么驴打滚的利息是吧?” “对的,你和你的手下算不清楚,但现在张若在你哪里,他必然能给你算清楚!”李大锤道。“你亲手打得借条,错不了!别想耍赖!” “我不耍赖,可是我还不起,你能把我怎地?两百万都欠了,再加两千两又如何?” 李大锤大叫起来:“你这叫不耍赖?” “我认帐啊!”萧长车冷笑起来:“不过我还不起,你可以一直驴打滚!马打滚都行!” 这一回轮到李大锤横眉冷对,萧长车得意洋洋了! 气啉啉的李大锤从洞里钻了出来,突然就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极其放肆,极其开心。 “有什么好笑的?”萧长车有些奇怪,跟着出洞,然后脸色便变得极其难看了。 只见距离他们不远处,一白一黑两匹神骏之极的马儿,正交头擦腚,互相舔食,亲热的不得了。 这一路之上,小黑一直都在不停地讨好着照玉狮子,两个都是神驹,那照玉狮子终是经不得小黑的缠磨,到今天是放下了架子,看样子,小黑马上就要得偿心愿了。 “萧长车,要多少聘礼啊?说不得明年这时候,我就要当爷爷,你要当姥爷啦,哈哈哈,哈哈哈!” 李大锤笑得直打跌。 萧长车怒视着两匹骏马:“小白!” 照玉狮子回头看了一眼萧长车,突然发蹄向远处的林子奔去,而小黑立即咬着尾巴追了上去。 “原来你喊照玉狮子小白啊!”李大锤仰天大笑:“小白小黑,天生一对!萧长车,他们情投意合,你情我愿,咱们两个,还是不要棒打鸳鸯了,等办完了这件事,回头我给你送彩礼去,必不让你吃亏。不过说好了啊,以后小马驹儿咱们得对半分,你可不能一人独吞!” 萧长车愤然转身回洞。 直留下李大锤看着远处的小树林,笑得极其得意。 回到洞中,却见萧长车怀里抱着他那个长布袋子,呈大字形摊在火炕之上,这个时候,火炕已经烧得极其暖和了。 “你啥意思?这火炕是让咱们两个躺的,你一个人占了想干啥?让我睡地上啊!”李大锤质问道。 萧长车不回答,只是拍了拍胸前的布袋子。 第七十九章:敢不敢赌一把? 北风那个吹啊, 雪花那个飘, 雪花飘飘年快到, 铁勒你咋还不回还啊, 让你爷爷我等得心焦! 洞穴里传来的破锣嗓音让萧长车无比的烦燥,李大锤这小子无非就是想霸占温暖的火炕,所以就用这难听的歌声让萧长车再也呆不下去,直接逸出洞外,而他则心满意足地爬上了火炕,一头靠在炕壁坐着,翘着二郎腿,腿一颤一颤的,手还打着拍子。 这个家伙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乐天派,什么时候都能让自己快乐起来。 可萧长车不行。 他的生活里,似乎总是被沉重所占据。 就像此刻,李大锤在开心地唱着歌,而他,却在担心着宝瓶州的战事。 天气更冷了, 风雪也更大了。 站在防风墙前,瞅着外头的风裹着雪花一阵一阵地卷过,防风墙外头,雪已经积了有一尺多高了,这可还是在背风的山坡上呢。 多亏得李大锤挖了这个洞,真要以自己的想法,就在林子里搭個帐蓬,这样的天气,非得冻个够呛。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萧长车绝对不会说出嘴。 李大锤是那种你给他三分颜色,他立即就可以开个染坊的主儿, 真要说了,那家伙能立马把自己夸出花儿来, 然后还顺带着把你贬得一无是处。 “也不知道东伟他们现在怎么样?宝瓶城看起来小,真要打得话,也不简单呢!”萧长车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 “没什么好担心的!”身后传来了李大锤的声音。“萧长车,放洒脱一些,咱们一切都安排好了,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在这样的周密计划之下如果还不成,那就是老天爷不想我们成事,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原来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萧长车转身,走了回去,在毡子盘腿坐下。 李大锤坐直了身子,一摊手道:”这世上什么事有十足的把握呢?煮熟的鸭子有时候都能飞走呢!不过这一次你不用担心,这个时候你的独眼龙部下只怕正在和方小猫他们在宝瓶城喝酒打屁分赃看戏,脑子里压根儿就不会想到你这个主将呢,你担心个屁啊!” 萧长车瞪眼道:“东伟的眼睛是在与元人作战的时候被射瞎的,我希望你给予他尊重,不要动不动就是独眼龙。再说了,东伟是个自律性极强的军人,在军事行动期间,他绝无可能喝酒!” 看着萧长车认真的样子,李大锤点头:“好,看来我又要向你道歉了。不过你说萧东伟不喝酒,我是不信的,等伱下次见他了问一问便知,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萧长车道。 “哟呵!”李大锤的眼睛顿时亮了:“看来你对独......萧东伟的信心很足啊!我就跟你赌萧东伟这一次在宝瓶城内不但喝了酒,还喝醉了,赌注就是你换上女......” “换上女装跳舞!”没等李大锤说完,萧长车就接口道。 这倒是把李大锤搞尴尬了,连连摆手:“嘴滑了,嘴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以!”萧长车的回答让李大锤目瞪口呆:“不过你要是输了,两百万两的欠帐就一笔勾销,咱们从此两清了!” “你跳个舞这么贵的吗?”李大锤从火炕之上蹦了下来,瞪起眼睛问道。 萧长车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大锤:“你说说,敢不敢赌吧?要是不敢,那就算了!” “有什么不敢的!君子一言!”李大锤伸出了拳头。 萧长车握拳在他的拳头上一碰,道:“驷马难追!” 完成了誓言,李大锤感慨地道:“萧东伟要是知道你这么信任他,得痛哭一场!” “你不信任方小猫他们吗?”萧长车反问道。 “是这个理儿!”李大锤点头。“算算时间的话,这个时候,宝瓶城应当已经我们的手中了。只要严圣、严冬两人伏诛,严氏主力全军覆来,宝瓶城拿什么抵抗我们?这些年来严氏不停地网罗江湖闲散高手,在这个时候,必然要反噬的!” “这些人同样让人厌恶!”萧长车皱起了眉头。 李大锤一笑道:“如果他们帮我们拿下了宝瓶城,答应的赏格是一定要给的,反正最终,他们还是会花在泰安城这些地方的,我们不亏。这些人呢,品德是不咋地,可咱们一不和他们做朋友,二不要他们做属下,所以有什么关系呢?” 萧长车低头往灶眼儿里塞了几个木柴,却不答话,显然又是话不投机了。 李大锤猜这家伙肯定是想过河拆桥,拿下宝瓶城之后就把这些反水的闲散浪人一并给剿了,来一个大地一片雪茫茫真干净!
可这样的事情要是做了,不免就失了信誉,以后就不好做生意啦。 毕竟这个世界上,品德高洁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还是少数。 多数人还是那种有奶便是娘的。 活着最重要不是? “大帅会不会插手宝瓶城?”萧长车问道。“我们可以拿住严圣里通北元的把柄,证据在宝瓶城里肯定不少,但大帅可是名义上的关外最高统帅,如果他要插手,我怎么拒绝?如果拒绝,在别的人看来,我这便是在搞兼并,是胡乱栽赃扩充势力,其它人都会兔死狐悲的。都会担心成为我下一个打击目标,如此一来,反倒会把他们更快地推向令狐野,做这样的文章,李国华也好,令狐知书也好,可都是很擅长的。” “你傻啊?”李大锤像看一个傻子似的瞅着萧长车。 萧长车怒道:“我跟你商量正事,你怎么又攻击我?” “你忘了你是皇帝敕封的正儿八经的三品车骑将军了?”李大锤反问道:“还是你从来没有把这个官儿当回事?” “我从来没有把他当回事!”萧长车不屑地道:“皇帝算个什么东西?” “那令狐野这个大帅又算个什么东西?” “人家是关外实力最强的!”萧长车反驳道。“县官不如现管!” “名义!名份!”李大锤用力地拍着大腿:“你这个三品车骑是有资格直接给皇帝上书的,知道吧?难道就没有人给你讲过这个常识吗?拿下了宝瓶州,你直接便给皇帝上一份奏章。请求皇帝让你这个车骑将军来兼任宝瓶州刺史,同时请求让张若当一个长史或者别的啥的,反正意思就是让皇帝觉得张若能制衡你的一个位子。” “我一请,他就应?” “他会大喜过望,简直就是瞌睡来了你就送去了枕头,寒风来了你就送去了被子,黑夜来了你就送去了火把,肚子饿了你马上就送上了面饼,长安会八百里加急把圣旨给你送来!”李大锤道“这几年来,他们一直都在勾引你,可是你守身如玉,对他们不理不睬,他们都快要急死了,如今你终于向他们抛媚眼了,他们一定会以狗吃屎的姿式扑过来!” “谁向他们抛媚眼了?”萧长车气得脸都有些扭曲了:“你说谁是屎?” “嘴滑,嘴滑!”李大锤连连拱手:“不过呢,道理就是这个道理!” “让张若跟我一起搭台子吗?他跟我也不见得对付!” “那有什么好怕的呢?到时候,军队是你的,生意是我的,他手下的人,不是你的,就是我的。他老老实实给咱俩打工就好了,干得好,有奖,干得不好,咱就当他是一个图章,需要的时候,就让他敲敲章,不需要的时候,那里凉快那里呆着去,你说是不是?” 听到这里,萧长车歪着头瞅着李大锤,眼睛里满满都是嘲笑。 “你这是在给你未来老丈人找退路?生怕我哪天不高兴了,一刀就把他给宰了?” “这是什么话?”李大锤一摊手:“小姑娘的名声,你可别给人败坏了,现在她在泰安城有一份正经的工作,小姑娘很努力的。” “她的名声,还需要我来败坏吗?早就被你败坏光了!”萧长车冷笑。 “事急从权,那个时候,不是怕你一时兴起就把人宰了吗?也怕令狐野不管三七二十一杀了再说吗?这个人对我们有大用的,不能轻易杀了!反正让令狐野不痛快的,就是对我们有利的。” “谁跟你是我们了?”萧长车道。 “至少现在是吧?”李大锤不满:“萧长车,咱们两个现在是盟友,我还是你的债主。” “很快就要清帐了!” “是吗?我会给你准备一套泰安城最华丽的衣服的!” 两人互瞪了一阵子,突然又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懒得跟你这个赖皮理论!”萧长车摆摆手:“你告诉我,你怎么能确定铁勒一定会走这条路?” “猜的!”李大锤道。“因为这条路最近。关外出了这样的大事,你萧长车吞了宝瓶州,坏了他的大事。关外权力格局,力量对比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铁勒必然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处理这件事情带来的影响。” “如果他不是从这条路上走的呢?” “如果他走得是另外一条路,我马上会得到消息,咱们两个快马加鞭,横里插过去,也来得及堵住他!”李大锤指了指地下:“这个点儿,是我精心挑选的!” “你怎么得到消息?” 李大锤指了指天上:“很快就会有消息!” 第八十章:消息 站在山梁的最高处,李大锤从怀里掏出一个短小的笛子模样的东西,塞进嘴里,鼓起腮帮子用力地吹了起来,可是萧长车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 停一会儿,吹一会儿。 真当萧长车以为李大锤在故弄玄虚作弄他的时候,却见李大锤指着天空,笑道:“我的消息来了!” 天空之中蓦然多了一个黑点,然后这个黑点愈来愈清晰。 这是一只鹰! 李大锤再一次吹起了短笛,只不过这一回有声音了,短促,尖厉。 本来在空中盘旋有些犹豫的那只鹰,似乎一下子便找到了目标,一个猛子便扎了下来。 李大锤伸出了手臂,那鹰展翅,一个漂亮的回旋,稳稳地停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先从怀里掏出了一根肉条塞进鹰的嘴里,然后才从鹰的脚竿之上取下了一個小小的竹筒,打开竹筒,取出了一卷纸。 李大锤一脚挑起地上的一只抓来的雪兔,鹰展翅飞起,凌空抓起那只兔子,在李大锤头顶盘旋了一圈,倏然之间便直刺天空,竟然就飞走了。 “你养的?”萧长车满眼都是艳羡之色。 “自然。李某人在泰安城中架鹰驱犬斗鸡玩蛐蛐,颇有名声!”李大锤得意洋洋。 “又来!”萧长车怒意勃然:“在我面前,莫要作出这么一副样子,你在任何人面前,都戴着这样一副假面具吗?累不累?” 李大锤摸了摸脸庞,“有时候装啊装,竟是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了!得,你就将就将就吧!” “这鹰是怎么训练的?北元人那边也有鹰,但除了抓捕猎物之外,也就只能作一些简单地探查之事,你这鹰怎么还能认人,还能送信呢?” “也不是很难,一点点小秘方,你如果想要,回头我送你两只!”李大锤一边往洞里钻,一边道。 “这鹰不认主?” “送你了,你就是主,自然会教你怎么控制它!” “你舍得?训练一只不太容易吧?” “那是。训练一只下来的花费,怎么也得几千两银子吧?怎么?你准备付费?”李大锤盘腿坐在了火炕之上。 萧长车立即闭上了嘴。 说什么都好,只要一说到钱,萧长车立即就比李大锤矮了半截。 在债主面前,有时候真是直不起腰来,话说没底气! 李大锤展开了纸条,萧长车也探过头去。 纸卷之上,只有一个笑脸和几个奇奇怪怪的符号。 似乎是随手捡了一截烧过的柴棒头写下的。 萧长车不解地抬起头,却不想刚刚为了看清纸卷之上写的东西与李大锤靠得太近,这猛一抬头,险些便撞在了李大锤的头上,好在李大锤反应极其敏捷,适时后仰,躲过一击。 “这写的都是些啥?”萧长车指着纸卷。 李大锤看着萧长车:“萧长车,没想到你一个男人,身上还藏香囊啊,是什么花香?不是桂花,桂花香浓郁,也不是茉莉味,也不是玫瑰味,也不是熏衣草,怪了,哈哈,萧长车,原来伱是一个闷骚男啊!” “李大锤,你又想找锤是不是?”萧长车后退三尺,怒目而视。 “得得得!”李大锤摇头道:“动不动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这张笑脸,就是告诉我,铁勒就是沿着这条路来的,后面这些东西,说得是他啥时候经过我的观察哨的,一共有几个人!” “秘语?” “自然!”李大锤道:“鹰毕竟是畜生,要是有个什么意外落在别人手里,写大白话岂不是让人都知道了我的秘密。以后咱俩交流也可以用秘语,有空了,我教你啊!” “这是你的秘密,我怎么可以知晓?” “以后咱们便是盟友了嘛!”李大锤笑道:“咱俩以后便是朋友了。知道人生朋友四大铁吗?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咱俩以后可就占齐了。” “说些什么鬼话!”萧长车气不打一处来。 “接下来咱们可要一起杀铁勒,这便是一起扛过枪,是战友了。合作分赃咱俩干了不止一次了吧?等以后你去了泰安城,我请你去迎春楼,嫖一嫖那香菱姑娘,那香菱姑娘一见你,容貌上肯定便要被你比下去了,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免了我们的嫖资,哈哈!妙极。至于一起同过床嘛,咱们现在也算是一个床上睡过了吧?” 李大锤用力锤着火炕,抬头却见萧长车已经打开了他的布包,从里头取出了一支铁枪头还有枪杆,卡巴一声合拢,便变成了一支长枪,一抖手,枪头红樱炸开,枪杆嗡嗡作响,一股凛冽的杀意在洞穴内弥漫开来,洞顶泥土簌簌而落。 “喂喂喂,开玩笑啊开玩笑!”李大锤从火炕之上滑了下来,“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过行不?”
萧长车冷冷地看着他:“铁勒什么时候到?” “如果他们急着赶路,那便是今日午后,如果他们不急,那便是明日!” 萧长车放下了枪,盘膝闭目打坐,不再理会李大锤。 李大锤蹑手蹑脚地从萧长车身边走出了洞穴,接下来他决定离萧长车远一些,这家伙连长枪都组装好了,要是突然发起疯来,戳自己一枪,洞里空间那么小,自己不好躲,还是外头空间大一些。。 好在外头风雪这个时候已经变小了,吹吹风也可以让脑子更加清醒一些。 坐在防风墙前,李大锤感受着洞内的气息变化,不由得摇了摇头。 伐天这门功夫,厉害是厉害,可是后遗症也很大。 当年李牧野晚年脑子就变得有些不清楚了。 戾气、杀气、血气这些东西可以让武道修为突飞猛进,但这些负面的东西积累太多,最终会反噬己身。 萧长车无疑在武道之上也是天才,与自己年纪相若,便已经修练到了如此地步。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李大锤晓得如果不是自己有那个没有半点映象的老娘以大神通替自己洗涤了筋服,打通了脉胳,自己根本就不会有现在的武道修为。 自己一出生,就站在了人家的终点之上。 而萧长车,却是从起点出发,可他现在,差不多已经赶上自己了。 洞穴的气息连连攀升,锋锐之气几乎要破壁而出,其身侧的那柄长枪更是颤动连连,勾引得自己腰间的鸣鸿刀也是蠢蠢欲动。 回头看向萧长车,脸上微有痛楚之色。 伐天这门功法,从名字就可以看出他的霸道,不仅对别人霸道,对自己也是毫不留情,多少年来,能修成这门功法至九品上的无一不是性情坚忍之极之辈。 李牧野之后,萧长车是第一个。 也难怪朝廷要拉拢他,令狐野要忌惮他了。 伐天伤人伤已! 所以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将伐天练到先天以上的。 因为练到了九品巅峰的时候,这人多半便已经疯疯癫癫,最终把自己搞死了。 就跟李牧野一般无二。 哪怕他后来离开了军队,晚年更是直接住进了庙里天天吃素念经,最终还是无法改变命运。 回头去找找傅青主那老儿,看看有不有什么法子可以救救萧长车。 以这位的修练速度,只怕不到三十,便要步李牧野后尘了。 否则,便只能彻底放弃这门功法,不过,这可能吗? 以萧长车的性子,北元未灭,让他放弃修为,只怕他宁可去死! 叹口气,再看一眼萧长车那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侧脸, 天妒英才! 李大锤也盘膝坐了下来,大敌当前,的确该好好的调息,让自己处在一个最为完美的状态之下。 狮子搏兔,亦要用上全力。 更何况这一次面对的可不是小白兔,那至少也是一群野狗。 不像萧长车对北元仇深似海,以灭北元,杀光元人为己任,李大锤事实上对于北元人并没有太多的感受。 只不过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我在图谋掌控这片土地,你北元也想跟我争,而且你还比我强大,那不搞你搞谁? 铁勒作为一个能力极强的北元人,而且有可能成为下一代的北元掌门人,自然要早早地弄死为好。 北元已经一连出了三个英明的君主了,到了第四代,轮也该轮一个平庸甚至昏庸的家伙上位了吧? 如果他们内部不能自动产生,那就从外部帮他造就一个。 哲别不合适。 这家伙武力值超群,心思虽然简单,但有一个好处,就是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而且不怕掉面子,错了就改,是个好宝宝。 这样的人物也许成不了一代英主,但绝对可以成为一个守成之主。 老三阿可敦才是理想人选,现在的阿可敦表现得礼贤下士,仗义疏财,实则上在知秋院里的秘密档案上,这家伙嫉妒、自负、贪财、好色,几乎聚齐了成为一个昏君所有的必要因素。 既然如此,那自然就要大力扶持这样的人选上位了。 走到防风墙外,唿哨一声,稍待片刻,一道黑影便从远处的小树林儿里窜了出来,张望了一下半山坡的李大锤,再回头嘶鸣一声,便向着李大锤奔来,在它的身后,紧跟而出的自然便是照玉狮子小白了。 到了李大锤跟前,小黑将马头凑到李大锤耳边,打了一个响鼻,那张马脸之上,竟然显现出一些不满之色。 “重色轻友之辈!”李大锤弹了它一个脑瓜崩,“要干活儿啦!” 第八十一章:我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啊 雪原之中,一行人十余骑踏雪而行。 正是铁勒等人。 先前他们缓缓而行,实则上还是对严圣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 毕竟这世界上,有时候总是能出现一些匪夷所思,让人惊掉下巴的事情。 万一严氏翻盘了呢? 他们要是真走了,以后再来严氏,这价码只怕便又得加上一加了。 不过很可惜,奇迹没有出现。 严氏崩盘的速度超乎了他们的预料之外。 “萧长车夺了宝瓶州,实力必将大增!”格罗不无忧虑:“殿下,如果萧长车的麾下有一到两万人的话,必成我国大患。以前,在令狐野的打压之下,萧长车的兵力一直被控制在三千人,但现在,他可是养得起了。” “萧长车是意料之中的强敌!”铁勒道:“真正让我意外的是李大锤这个马匪,格罗,你说此人,当真是一个马匪吗?” “打着马匪的幌子而已!”格罗摇头道:“也不知道周致拿着这个幌子干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现在我明白了,李大锤根本就不是与泰安城联合,他们根本就是一家人。” “萧长车的武力与泰安城的财力结合到了一起,还真是一件麻烦事情!”铁勒觉得有些头痛。 “不过也有一宗好处!”鲁赫道:“这一次泰安城也算是明晃晃地与萧长车站到了一起,这对于他们一直以来的中立形象还是有着极大打击的,接下来只怕很多势力不会再放心在泰安城进行大宗物资的交易了。” “这可不见得!”格罗摇头反对:“也说不定会更向泰安城那里集中,特别是在其掌握了清水河与拒马河两条河流之后,许多人更要仰其鼻息,要不然,下一次遭到袭击的就有可能是他们了。与其被打劫血本无归,还不如就去哪里交二成的税求一个保护,李大锤不要脸,萧长车与周致总还是要脸的。” 铁勒沉默片刻道:“回去之后我要上书陛下,改变对关外的战略,接下来我们集中力量打击萧长车,不停地进攻,进攻,再进攻。绝不能让萧长车有时间来经营地盘,增长力量。” “殿下英明,我也正是这个意思!”格罗连连点头:“我们打击令狐野,萧长车必然会不遗余力地支援,但我们打击萧长车,令狐野只怕就会坐山观虎斗。而且刚刚降服我国的那些西胡、北胡桀骜之气未驯,正好把他们拉到这里磋磨一番,我们提供粮草后勤,他们提供人手。打上一年半载,萧长车的实力被消磨了,这些胡人也老实了,一举两得。” “走!”铁勒一振马缰:“这一次也不算白跑,至少近距离观摩了一下李大锤真正的军事实力,以后面对他,便不会作出错误的判断,而萧长车虽然得了宝瓶州,但他与令狐野的关系有可能进一步走向破裂,这对于我们也是利好。只需要善加利用,说不定最后的效果并不比我们得到宝瓶州差。反正我们最终的目的是要逼得令狐野转向关内!” “殿下所言不差。”格罗打马紧紧跟上。 “鲁赫,现在我们到哪里了?”铁勒问道:“距离青铜峡还有多远?” “殿下,还有十余里,我们就到了紫石山,过了紫石谷,便是延水川,距离咱们青铜峡便只有两天的距离了。这一片地域都是黑域,我们管不了,秦人的手也伸不过来,倒是一些马匪在这些地方混迹,不过日子也惨得很。” “殿下,要不咱们找一個马匪窝子去为民除害吧!”队伍之中有人打趣道:“说不定还有些意外收获呢!” 大家都哄笑起来。 “胡说些什么呢!”格务提高了声音:“有多少大事要等着殿下去处理,再说了,黑域可没有你们说的那样简单,不乏龙虎之辈潜藏其中,殿下鱼龙白服,万一有什么闪失,我们哪个担待得起!” 一群侍从之中,格罗身份最高,被他训斥了一顿,大家都有些讪讪无趣,心里暗骂几声,嘴里可不敢多说什么。 一群人加速向前。 紫石山,背风坡上的洞穴之中,李大锤猛地睁开了双眼,霍然起身,走向洞外,而几乎在同时,萧长车也振衣而起,提枪紧随李大锤而出。 登高可望远。 十数个黑点,正从远处疾奔而来。 “来了!”李大锤微笑着道。“我们去紫石谷吧。” “我堵正面!”萧长车提枪上马。 早先他打坐的时候,李大锤已经替二人将鞍鞯全都装好了。照玉狮子小白原本是不让生人靠近的,可自从跟那个小黑好了之后,连带着将李大锤也不当外人了,这让萧长车很是不爽。 而且那该死的小黑得手之后,又是一副拽样子,小白在其面前倒是低眉顺目了。
女生外向!回去之后得好好地教训。 “好,你堵正面,我戳屁股!”李大锤一跃上了小黑的脊背。 紫石谷宽约二十丈,深不过里许,却是过延水川的必经之地,不过紫石谷,便须得绕路数十里,而且还尽是陡峭难行的山路,可以说是扼着延水川的咽喉,如果在其它地方,这里必然是军事重地,肯定会有驻军,有军寨,不过在这里,却是啥也没有。 因为这里属于关外那没人管的三分之一,俗称黑域。地理条件比较恶劣,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出产,也没有人烟,便是豺狼虎豹也少之又少,山上光秃秃的连树林都是极少,延水川一般没水,尽是数丈方圆的一砣砣的巨石,有水的时候,便是滔滔洪水席卷一切。偶尔能在这里找到几个水潭,如果能在水潭里发现几条鱼,那便是大喜。 萧长车白马银枪,当谷而立。 谷中马蹄声愈来愈近。 从怀中摸出了李大锤给他打制的那枚面具,看了看,萧长车脸上竟然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将这个面具扣在了脸上。 原本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青面獠牙面容可怖的鬼脸。 鲁赫猛拉缰绳,战马长嘶之中人立而起。 而他,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前方。 刚刚一拐角,从有些阴暗的谷中窜出来,外头强光一照射,眼睛有些没有适应过来,竟然见到了一个鬼。 好在身后众人一个个都是马术超群,齐齐勒马,然后不少人都发出了惊叫之声。 在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东西,的确让所有人都有些惊悚。 不过短暂的震惊之后,所有人立时都回过神来。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想到先前格罗所说,黑域也是藏龙卧虎,看来果然如此,单枪匹马,也敢打他们这许多人的劫,而且,他们这些人,一看就不好惹! “什么人装神弄鬼?”鲁赫提刀向前,厉声喝问:“想死是吗?” 萧长车提枪,眼睛却没有看鲁赫,而是越过了鲁赫,看向了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铁勒,平淡地道:“铁勒,我来取你性命!” 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语气平淡,杀气却是满满。 铁勒有些心惊,他看向格罗,对方同样脸上惊疑不定。 对方目的明确,堵得就是铁勒。 可是铁勒这一次来关外隐秘之极,即便是事后走漏了消息,但他们离开之时走这条路也是临时起意,对方为什么像早就知道了一般,提前堵在了这里? 白马! 铁枪! 铁勒的脑子里闪电般地掠过了一个人的模样,他看向对方,可惜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挡住了对方的面容。 “萧长车?”他试探地问道。 三字一出,鲁赫、格罗等人都是惊呆了。 除了多了一个面具,眼前这人,不正是萧长车的标配吗! “你为什么在这里?” 铁勒继续问道:“你不应该在宝瓶城吗?” “我来杀你!”萧长车抬起了枪,枪尖隐隐有光华闪动。 “你一个人?” 萧长车呵呵一笑:“不用试探,自然不止我一人。还有一个,你猜猜会是谁?” 格罗脸色凝重之极,取下背后铁弓,绰箭在手。 “李大锤!” “正是!”萧长车道。 “我来断后,鲁赫护着殿下,杀出去!”格罗厉声道。 他说得是杀出去,而不是杀了萧长车。 些许的区别,就是格罗迅速地判定,对方虽然只有两人,但实力只怕会在自己这方之上。 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儿,对方两个人就敢来,自然有所倚仗。 李大锤什么水平不知道,但萧长车约莫已经到了九品,却是大家都公认的事情。铁勒加上鲁赫等许多卫士,冲过去应当问题不大。 话音一落,鲁赫已经提刀冲向了萧长车,而铁勒也没有迟疑,紧紧策马跟上。他们向来信任格罗的判断,眼下这个时候,也委实容不得半分犹豫。 格罗刚刚掉转马头,便看到身后一人一马悠悠而来,一脸络腮胡子,一把刀扛在肩上。 “嘿,一群人围攻萧长车,却只有你一个来对付我,恁地瞧不起人呢!”李大锤面露不满之色:“我才是修为最高的那一个好不好?” 第八十二章:殂杀 鲁赫只觉得眼前出现了无数道枪影,竟是看不到萧长车的影子。 无法分辩那一道枪影才是真实的。 每一道都是那样锐气逼人。 他立即闭上了眼睛。 这个时候,眼睛是会骗人的。 人随刀起。 鲁赫如同一个陀螺一般自马上飞了起来,旋转着直向枪影正中间撞去。 既然分不清,那就不再分。 一力破百会! 闭上眼睛之后,枪影之后萧长车的气息,在鲁赫的感觉之中便明显了起来。 砰的一声巨响之后, 枪影敛去,向前直飞的鲁赫向后倒飞而回。 而在他的身后,白马如龙,萧长车杀气腾腾持枪追杀而来。 一根马鞭飞过来,拦腰将鲁赫一卷,止住了他倒飞之势,重新落回到了马上,却是铁勒出手,拦下了被震飞的鲁赫,继而策马上前,迎向了萧长车。 叮叮之声响个不绝,瞬息之间,竟是数不精铁勒劈出了多少刀,长枪如潮水盘的攻势为之一滞,向前的势头也立时被阻止。 但铁勒没有任何欣喜之意,心头反而是充满了震骇之情。 每一次交接,对方的枪身之上的锋锐之气,便如同一根根松针一般透过刀身钻到自己体内,然后便齐齐攻向自己的内腑。 伐天的霸道,果然是耳听不如眼见,眼见不如亲身体会一次。 鲁赫,玄元八品,被一枪震回。 铁勒,玄元七品,一击之下,两臂几乎不再听使唤。 数名侍卫潮水般的冲了上去,挡在了铁勒之前,这些侍卫远远比不上鲁赫,最高者也不过六品,眼见着鲁赫与铁勒都是一招便被击退,大骇之下却不敢有半步后退,一个个亡命向前。 “殿下,快走!” 眼见着一名冲上去的侍卫被挑得飞上了半空,胸前偌大一個血洞下雨似的往外喷血,鲁赫反手一掌拍在铁勒的马股之上。“我们拦住他,快走,快走!” 铁勒没有犹豫,没有多说一句话,伏身摧马,狂冲而出。 这个时候多说一句话,便是浪费。 长枪刺进了一名侍卫的身体,这人狂吼声中,丢掉了手中兵器,双手合拢,想要抓住萧长车的长枪,长枪却是倏然缩回,一抓之下抓了个空的侍卫竟然从马上跃了起来,双手箕张,带着满天的血雨凌空飞向萧长车。 哪怕打不过,也要溅你一身血,只要能阻你一阻,便心满意足。 萧长车冷哼一声,胯下小白会意后退数步,长枪扬起,啪的一声响,这名飞在空中的侍卫已是被抽得砸向了一边的山壁,一声闷响,撞成了一滩肉泥。 鲁赫狂吼着再一次冲了上来。 后方百余步处,格罗张弓,搭箭。 箭如流星,连绵不绝。 有直射,有侧击,有上天之后倒坠而下,也有一箭贴地而来,瞬息之间,格罗竟然射出了数十箭,直到箭囊空空,格罗这才策马直奔而来,手中弓,就是他的武器。 “好射术!”李大锤赞不绝口,人却似闲庭信步,摧马向前,鸣鸿刀盘旋左右,时而凌空下击,时而又回到他的手中,数十支羽箭被他一支接着一支的斩断。 他的动作看来起很慢,一招一式在格罗的眼中都是那样的清晰,最后一箭,他甚至捞在手中掂了掂才扔到地上。 看着这一幕的格罗很是绝望。 李大锤的武道修为,比他预料的还要更高。 比那个萧长车还要高。 他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战斗。 还好,鲁赫这一次脑子很清楚,殿下决断也迅速,此时铁勒已经冲出了紫石谷,而鲁赫正与萧长车苦斗,其它侍卫没有跑,而是越过萧长车之后再返身堵住了路口。 今日他们都会死在这儿。 但只要铁勒能逃出生天,那么一切便是值得的。 “去死!”耳中传来李大锤漫不经心的声音。 紧咬牙关,格罗手中长弓一个盘旋,弓稍砸向李大锤,同时右手在弓弦之上一抚,嗡的一声,一道气劲自弦上射出。 数步之内,这一招突如其来,倒是让李大锤吃了一惊,鸣鸿刀闪电般地出现在气劲一侧,当的一声响,挡下这一击。 弓稍反弹而起,格罗侧身,屈肘,肘后啪的一声弹出一把利刃撞向李大锤胸腹。 “你倒是有趣,花样百出啊!”大笑声中,李大锤一拳砸下,格罗飞起的一条腿无力垂下,半跪在地,肘间一凉,却是肘间刀连带着皮肉被鸣鸿刀削走了。 缩手,勾弦,啪啪啪连声响起,数道气劲再度袭来。 气劲之间,竟然夹杂着血气。
这种攻击,完全称得上变生肘腋之间,令人防不胜防。 如果不是李大锤武道修为远在格罗之上,换一个人来,只怕便要阴沟里翻船。 即便是李大锤,劈出去的刀也倏然收回,人也后撤数步,避开了这堪称极为阴险的攻击。 李大锤后退,格罗却也无力追击,他一条腿断了,单膝跪地,以弓支撑着身体,右手五指勾住琴弦,死盯着李大锤不住的喘气。 刚刚交手兔起鹘落,不过几个喘息的功夫,但对于格罗来了说,当真是竭尽了全力,使出了浑身解数。 可是棋差一着,缚手束脚。 而他与李大锤,差的可不是一筹。 “功夫真是不错,而且很有看头!”李大锤倒提着鸣鸿,有些可惜地看了一些格罗:“你这个时候离开,我不杀你,你要是再拦在我的面前,我可就不会再客气了!” 格罗笑了笑:“你是在招揽我吗?可以啊,谈谈条件!我在大元,身份可不低,你一个马贼能给我……啊……” 惨叫声中,格罗一只手掌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左手所持的弓弓弦也已经断裂,而李大锤一击得手却又闪退数步。 “无耻!”格罗痛极,脸色扭曲破口大骂。 “投降便投降,饶你一命还不够吗,居然还讲条件!”李大锤冷哼一声:“你以为我傻啊,看不出来你想拖延时间!” “李大锤,你在干什么?”前方传来了萧长车的怒吼,他被鲁赫以及一群侍卫围攻,一时之间竟然不得脱身,而此时铁勒已经跑出去里许地了。 “来啦来啦,摧个啥嘛!”李大锤扬声道:“在我面前,煮熟的鸭子飞不了!” 话落处,人已经消失在原地,而他面前数步之处的格罗,仅存的那只手也已经丢了铁弓,死死地捂着咽喉,血,从手指缝里沽沽流出,嘴里格格作响,终是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我来啦!”鸣鸿刀带起道道残影,杀进了前方战团,眼见着李大锤冲了过来,萧长车手中长枪一个横扫四方,将身周敌人齐齐逼开一步之后,竟然拖枪便走,对于鲁赫等人在身后的攻击居然不管不顾。 李大锤及时地补上了这个缺口,横刀立于众人之前,笑顾鲁赫一众人道:“伱们的对手是我,萧长车的对手是铁勒,来来来,我送你们去见阎王!” 鲁赫嗥叫着扑了上去。 只不过他不是萧长车的对手,又哪里是武道修为还要更高的李大锤的对手?一击之下,又倒砸了出去,只不过这一次没有铁勒接住他,所以就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还往后滑了丈余远。 也就是在鲁赫重新爬起来的功夫,他仅剩的几个属下,已经木头桩子似的被李大锤左一刀右一刀地砍翻在地上。 铁勒纵马狂奔不回头。 他知道今天已经成了他的大劫。 死亡的阴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浓烈地将他死死地罩在其间。 伸手入怀,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拇指弹开铜扣,一团金黄的绒草之间,一条碧绿的毛毛虫在里头蠕动,没有半分地拖延,他的大拇指摁了这个毛毛虫的身上,微一用力,这只碧绿的虫子便变成了一团绿色的浆汁。 做完了这件事情,铁勒觉得自己剩下的,就只有等待老天爷的宣判了。 “嬷嬷,你要是不马上赶过来,我今天就死定了!” 他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 可是他也不知道现在嬷嬷在哪里? 只知道他请嬷嬷作为他这一次关外之行的最后的保障的时候,嬷嬷将这个虫子给了他。 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就捏爆他! 嬷嬷是这么说的。 铁勒不敢多问,拿了这个小盒子便走了。 嬷嬷是母亲的人,知道嬷嬷存在的人屈指可数。 便连父皇也不清楚嬷嬷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直都认为嬷嬷不过是一个跟着母亲从大秦嫁过来的老宫女罢了。 可是铁勒知道嬷嬷有多么可怕。 铁勒不知道嬷嬷到底有没有跟着他来,自从嬷嬷跟着他到了青铜峡之后,她便一直呆在自己那里的一处古墓之中。而自己,也将那一片区域划为了军事禁区,驻扎有整整一个营的兵力。 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铁勒回头,只见一道白色的影子正风驰电掣而来,铁勒猛地摁住了自己的心房,心痛到了极致。 鲁赫、格罗这些看着他一路长大的部下兼长辈,都没了。 “啊!”他仰天大吼起来。“萧长车,我要剐了你啊!” 身后没有回应,只有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萧长车向来不屑于与一个要死的人多话。 第八十三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 端起洁白如玉的瓷杯,抿一口内里晶莹透剔的美酒,再挟一片切得薄如蝉翼几乎透明的酱牛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让每个味蕾都充分体验到酒的辣,肉的鲜,良久,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顿时便觉得爽利了。 这样的日子,吴德已经过了十几天了。 他自己都觉得已经生出了髀肉,懒洋洋的一天什么也不想干。 都说安逸的生活最容易消磨一个人的雄心壮志,古人诚不欺我也! 接受了张轻云的建议,吴德决定在泰安城呆上一段时间再离开,看看这关外到底有什么意外的事情会发生,作为一个老牌子的情报工作者,他的好奇心可比一般人要强得太多。 不过让他郁闷得是,虽然他启动了黑冰台的死桩,让这套班子重新运作了起来,可长久的沉睡之下,这些人想要发挥作用,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办到的事情了! 所以对这一次的事情,他竟然是连一点点的风声也打听不到。 这种别人都知道,而自己却蒙在鼓里的事情,让他这样的人,内心又是无比的焦燥。 可不管怎么焦燥,表面上他都是云淡风清。 每天都到这泰安城中最豪华的酒楼醉得意的二楼消遣,反正再高的消费也不需要自己付钱。 如果要自己付的话,自己实际上也付不起。 醉得意酒楼的位置极好,站在这里,既能看到城主府,也能看到城内最大的交易市场,还能俯览城中最主要的一条干道。 “罗英,你也喝一杯嘛!”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英气勃勃的少年,吴德笑着道。 罗英摇头:“不会!” “江湖上混的,酒也不会喝怎么行呢?”吴德连连摇头:“不会喝酒,连朋友也交不到一个的。” “朋友贵在知心,小姐说过,君子之交淡如水,您所说的,那是酒肉朋友吧!”罗英反驳道。 吴德倒噎了一個倒栽,一杯酒卡在喉咙里,连连咳嗽起来。 “好好的少年,被那个小丫头教坏了!” “吴提刑,你不能凭白诬蔑小姐!”罗英本来带笑的脸庞却是虎了起来,一脸的不高兴。 “好好好,不说那个小丫头了!”吴德道:“罗英,从小到大,你还没有进过关吧?” 罗英摇摇头:“没有,过去我连罗家堡百里之外都没有去过。” “像你这样的家族未来希望,的确需要好好保护!”吴德道:“关外这种地方,一不小心,便是折戟沉沙啊!不过这一次你家里又怎么放心让你跟着我去关内呢?” 罗英道:“小姐说了,有您照拂,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再者说了,我二叔也会去长安。” “我照拂是一回事,但在长安那种地方,你想要成长,想要做事,想要完成轻云小姐想要做成的事情,那可就难了!” “用心去做,无愧于心!”罗英道。“持一颗平常心便好,急于求成,反而不成。” 吴德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半晌才点头道:“难怪你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武道修为,你这心境,的确难得!不过长安花花世界,可不比这关外,希望你能保持本心不变吧!” 罗英呲牙一笑道:“这个自然。”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基本上一个人缺啥子的时候,他内心深处便异常地渴望着什么。 吴德一辈子都活得藏头露尾,鬼鬼祟祟,虽然这是他自觉自愿的行为,但每每夜深人静之时,还是渴望那种能够光明正大的阳光之下的生活。 可惜他自幼时便接开始接受最严格的培训,在青年时,便隐藏身份开始了他捕快的生涯,哪怕现在身份已经足够高了,可仍然无法随心所欲。 一个提刑身份不会引人注意,但一个黑冰台的四号人物,却足以让天下人侧目。 现在就是让他抛弃这个他伪装了几十年的身份,他自己也是舍不得的。 所以他很喜欢眼前这个阳光大男孩。 不是太愿意让这个孩子一脚踏入这个注定没有回头路的职业。 “你与轻云姑娘相识并不太久吧?”吴德问道:“轻云姑娘到泰安城,还没有两个月。” “是的!” “我不太理解,如此短的时光是如何让你对轻云姑娘死心塌地的效力的?她轻飘飘的一句话,伱竟然就愿意抛弃故土,去千里之外人生地不熟的长安工作的?”吴德循循善诱:“我觉得,你留在关外,会有更好的未来。不管是在这泰安城中谋一份工作,还是去投效军队,比方说车骑将军那里。像你这样的年轻俊彦,他是最喜欢不过的了。”
罗英伸手在桌上划拉来划拉去,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红晕,“轻云姑娘国色天香,而且才智过人,我惊为天人,愿为轻云姑娘赴汤蹈火,死不旋锤。” 吴德直楞楞地盯着罗英,好半晌才自失地一笑,一仰脖子将杯中酒喝得一干二净,道:“我错了!” 罗英有些不解地看着对方:“吴提刑,您哪里错了?” “你和那个小丫头一样,信口雌黄,胡话张嘴就来,而且说得一本正经,并且还配合表情,你们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料子。”吴德叹息道:“我收回我说过的话,你和那小丫头,如果能在这一行长久干下去而没有殒落的话,将来的成就,必然会比我高很多。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被老师用鞭子教怎么做人做事呢!” “您真会说笑话!” “你看我像是一个习惯说笑话的人吗?”吴德道:“我一路押送那小丫头和他父亲自长安而来,两千里路上,我亲眼见证了这个小丫头是怎么从最开始的那个仓惶无措变成最后的稳重大方,再到现在的举重若轻。这天下啊,有些人就是受到上天的眷顾,像那个李大锤,年纪轻轻便已经是玄元九重,哦,还有萧长车,也是一样,这个萧长车还多了一个指挥才能。而张轻云啊,做这一行看来也是老天爷赏她饭吃,你,看起来也差不多。” 看到吴德居然有几分落寞的模样,罗英倒是有些不知该怎么答话了。 “你小小年纪,便能修到御气阶段,很不错,不过看起来你所修的武道并不怎么高明,身体内有些暗伤,如果不早些着手治疗,伤了根本的话,以后前程可就要受限了!”吴德提醒道。 罗英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些感激之色,站起身来,恭敬行了一礼:“多谢吴提刑提醒,这一点,知秋院已经有人告知了我,而且给出了解决办法,而我家的功法的确有不小的毛病,城主拿去给我们修补了,而知秋院也给了我新的功法修练。” “那就好,看起来,你是踏上了一条青云大道了!”吴德微笑道:“不过你可知道,轻云姑娘要我留下来看的大戏,到底是什么吗?” 罗英有些犹豫,正不知该不该透露一点什么的时候,外头却突然响起了急骤的马蹄之声,两人都是抬头看向下方的大街。 一名骑士策马狂奔而来,来到人流最多的地方,也就是醉得意酒楼的正下方,勒停了马匹,双手合在嘴边,大声吼道:“诸位都听好了,就在前天,大秦车骑将军萧长车与李大锤合流进攻宝瓶州,全歼宝瓶州严氏两万大军,严圣,严冬等严氏三百余口尽皆伏诛。” 吼完这几句,骑士也不管街上无数人群或目瞪口呆,或惊呼出声,径自策马向着城主府方向奔去。 酒楼之上,吴德两手紧紧地扣着窗沿,手指竟然在无声无息之中深深地插进了木方当中。 原来这便是张轻云让他等待的消息。 果然是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严氏控制宝瓶州数百年,是关外最为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大门阀,拥兵数万,他的动向足以影响到整个关外的平衡。 现在,居然没了。 宝瓶州如果落在萧长车手中,那萧长车的实力将迎来飞跃似的增长。 而萧长车与李大锤的联手,足以与令狐野抗衡了。 如果是这样,那令狐野再想造反,就要三思了。 一时之间,吴德不由得惊喜交加。 “吴提刑,我想,我们现在该去见见轻云姑娘了!”一边罗英提醒道。 书房之中,张轻云正在奋笔疾书,书桌之上,已经放了十数封还没有封口的信件,看到吴德与罗英两人联袂而来,微笑着放下笔,站起身来。 “轻云姑娘,我该走了!”吴德开门见山。 “吴提刑这一次回长安,我还有一些事要拜托。” “罗英之孩子我也很喜欢,你放心吧,与知秋院的合作,我会认真对待。”吴德道。 “不仅仅是这些!”张轻云道:“公子希望能名正言顺地控制宝瓶州,我想,朝廷也一定是乐见其成的。不过这个任命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抵达关外,不能给令狐野太多的时间,否则他如果一插手,事情就复杂了!” “朝廷能同意交给萧长车,但只怕不愿意交给李大锤。”吴德有些为难。 “一样的!”张轻云笑了起来。 第八十四章:这都是他应得的 吴德回头,看向身后渐渐远去的泰安城。 一片银白当中,灰色的泰安城便如同一只卧在那里的巨兽,正虎视着天下。 不知什么时候,这一头巨兽会长出四脚,生出双翅,从而能够走向天下,翱翔天际。 就像他们的城标那样, 一只坐在哪里摇着手的,憨态可掬小老虎,任谁都会觉得可爱。 但是如果这只小老虎生出了双翅呢! 虎生双翅便为猇! 那可是妥妥儿的猛兽。 这一趟来到关外,令吴德心中极是不安。 关内,如今已是危机四伏,不知有多少可以燎原之火正在朝廷的视野之外熊熊燃烧,如今还能勉强维持,只不过是因为缺少了一枚引子罢了。 一旦合适的机会出现,足以焚毁世间的滔天大火便会席卷一切。 朝廷之上对于这一切,不是没有警觉。 可是那又如何呢? 知道有问题,也知道问题在哪里,但是却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情况一步一步地恶化下去。 有时候为了延缓这个恶化的速度,竟然还要昧着良心解决掉那些把问题明晃晃地摆出来的人。 大家如果都醉了,再多的问题也就不是问题。 可要是大家都醉了,你却是一个清醒的,那怎么成呢? 其实最可恶的,还是那些装醉的。 那些万恶的门阀世家。 他们或明或暗地在推动着局势向着更加不可测的地方滑去。 朝廷中枢的力量,在不足以强势压制地方的时候, 盘踞各地的门阀世家们,就开始活跃起来了。 可惜啊,几年前大将军何其苦对南楚的那一场战事如果胜利的话,那现在大秦的局面又当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那也是大秦朝廷最为努力的一次挣扎。 最终的结果不太好,而大将军何其苦最后承担了所有的责任。 吴德奉命对这一次失利的原因进行了秘密的调查,背后的真相,让吴德后背发凉,心底发寒。 最终的调查结果,被束之高阁,以后还会不会有面世的机会都很难说了。 而让他调查这件事情的人,更是嘱咐他把这件事永远地烂在肚子里。 这让吴德感到很悲哀。 替那位如今仍然在长安被监视居住,被无数长安人唾骂的大将军何其苦悲哀。因为这一次大战伤亡最多的,便是长安禁军,而这些禁军基本上都来自长安以及长安附近,可想而知,现在的何其苦承受着何等的压力。 如果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将军知道了这一场失败的战争的真正原因,会不会呕血三升,当场暴毙呢? 说不准。 调查这件事情的时候,吴德去见过何其苦。 那位佝偻着腰,脸上满是皱纹的老者,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复盘那场战事,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想起那位老者喋喋不休地向自己诉说着那一件件微小的不值一提的战场上的小错误,吴德到现在一想起来鼻子就还是发酸。 这个帝国,还有救吗? 那么多的人都在希望他垮掉。 都想在这個帝国轰然倒塌的时候,从他的遗体之上获得最大的利益,撕咬下最大的那一块肉。 何其苦不想帝国垮掉,因为他出身贫寒,知道下面的苦。 吴德不想他垮掉,因为他是一个孤儿,曾经讨了好几年的饭,如果不是他的师傅发现了他,说不定他早就死在不知那个犄角旮旯了,所以吴德只想这天下太太平平,天下太平的话,即便是讨饭,也更容易填饱肚子不是吗? 令狐野也是想要撕咬大秦遗体的野兽之一,而且还是最为凶猛的那一只。 虽然一开始最为凶猛的,不见得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但最为凶猛的肯定会对这世道造成最大的伤害。 初出关外,见到关外雄军的时候,吴德的心当真是拔凉拔凉的。 关内如今最能打的,当数何其苦曾经的部下南方镇军了。 可南方镇军与关外边军比起来,也还是逊色了不少。 吴德心中其实挺绝望的。 但现在,他心中却又燃起了希望。 至少,令狐野在将来,肯定不会对大秦再造成太大的伤害了。 不管李大锤、萧长车这些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但实际之上,他们的崛起,的确是牵制住了令狐野。
不解决掉他们,令狐野便不可能挥师关内。 而以吴德现在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令狐野只怕没有机会解决这两个人了。 大秦的危机,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解决掉了一个,这让吴德有些啼笑皆非。 可不管是用什么样的方法, 结局终是好的。 所以,用最快的速度回到长安,将这里的情况禀报朝廷,然后再给萧长车升升官,让其能够与令狐野名正言顺地抗衡,这的确是一个妙招,对于朝廷来说便是最理想不过的结果了。 “吴提刑,你以后还会来泰安城吗?”罗英也在回看着泰安城,不像他的二叔罗良眼中满是留恋,他的眼中却满满都是热切。 热血而又懵懂的少年,迫切地想要走进这个精彩而又充满着变数的世界了。 “应当,不会来了吧?”吴德犹豫了一下,“我有很多的事情要做的,而关外,距离长安实在是太远了。罗英,你这一次跟我走了,短时间内,恐怕也是不可能回来了,你会想家吗?” “想自然是想的!”罗英道:“不过好男儿志在四方,能建功立业,然后衣锦还乡不是更好吗?吴提刑,我们罗家在关外,只是一个提不上字号的小家族,经营着一个小小的城寨,几百户人家守望相助,经常被人欺负,以后我不会让这一切再发生的,我一定会让罗家,成为响当当的家族。” 吴德点了点头,“那我在这里先祝你成功了,不过想要实现这一切,可不容易呢!” “一步一步的走,一步一步的做嘛!”罗英大笑道:“我很年轻,我有时间!” 一边的罗良笑着对吴德道:“吴提刑,这孩子少不更事,大言炙炙,您别见怪!” “怎么会呢?当年我第一次离家的时候,可也是雄心壮志呢!看着他,便想起了我年少时候!”吴德笑道。“走吧,时间紧,这一路上大家可得辛苦了。” 众人轰然应声。 城主府内,周致今天没有上街去罚款,而是坐在一间静室里,静室里除了墙上挂着一副人物肖像之外,再无其他。 静室门悄无声息的打开,李开心走了进来,垂手立在周致的身侧。 “吴德他们已经走了?”周致问道。 “是的!”李开心点头道:“罗良、罗英他们跟着去了,轻云姑娘主持的关内事宜,也算是正式铺开了。城主,我们也算是又迈出了回归的第一步。” 周致站了起来,凝视着墙上的那副仕女图:“开心,大锤他会利用吴德来调查二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对于吴德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公子极其聪明,其实我认为公子或多或少都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李开心道:“公子已经二十五岁了,我觉得他可以了解到当年的真相。” 周致摇遥头:“再没有足够的实力的时候,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反而是一种负担,那还不如快快活活地当一个马匪呢!” “当真要等公子成了关外王的时候,才跟他讲那些事情吗?”李开心道。 “是的。”周致道。 “可吴德哪里?” “我会去见见他!”周致一笑道:“他可以查,他可以知道当年的真相,这样也许还能让吴德真正成为我们的人。但他现在不能外泄,我想我的面子在他那里,还是能管用的。” “那是自然!”李开心笑了起来。 周致凝视着墙上的仕女图,轻声道:“你放心吧,现在大锤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实力,而且他聪明、能干、睿智,做事谋定而后动,从来都不鲁莽,看来是继承了你的优点,比他那个没用的爹强出来太多了。在他身上,我看到了成功报仇的希望。” 停顿了片刻,周致接着道:“当年你跟我说,只希望孩子能快快乐乐的成长,平平安安的生活,庸庸碌碌地过好这一辈子,可是你们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是一个这样的人呢?即便没有我的推波助澜,他还是一样会不甘寂寞,一样会崭露头角的。” 说到这里,周致想起了当年李大锤十五岁的时候,自己将他丢去荒野创业,而那个孩子在临走的时候却拿出了那本厚厚的泰安城发展计划书的时候,自己心中的震骇。 “你们的孩子,注定便不平凡,注定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所以我会帮着他拿回他应该得到的。”周致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本来就该是这个孩子的。大锤可不像他爹那样优柔寡断,心慈手软,这孩子啊,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软,是个成大事的材料。” 不知何处有轻风来,墙上的仕女图抖动荡漾起来,就好像是墙上那个女子笑了起来。 第八十五章:夜会 吴德盘膝坐在毡毯之上细细地擦着手中的铁剑。 早前护送张若期间,所有战斗,吴德都是使用的长枪,但实际上,他真正的武器,却是套在枪杆之中的一柄铁剑。 剑很有特点,三棱带槽,三面开刃,插进枪杆之中,与枪杆浑然一体,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任何的端倪。 作为黑冰台的第四号人物,他的武道修为自然不差。 八品巅峰,距离九品,也不过就差那临门一脚了。 而这一次的关外之行,卡了他很久的瓶颈意外地出现了松动,裂开了一道缝隙,这让他又惊又喜。 有时候,凶险也是机遇。 过去吴德对自己的修为其实还一直挺自豪的。 毕竟四十出头的年纪,已经到了八品巅,已经算是极了不起的人物了。 但再见到了李大锤、萧长车这些人中龙凤之后,竟是让他生出些许自卑来。 人家年纪小自己一大截,可武道修为却高出了自己一大块。 那个李大锤且不去说他了,毕竟有一个先天高手成天呆在身边进行贴身指导,这种事情,这个世上没有几个人能达到。 可是萧长车那样的,就真正让吴德感到惊悚。 以前在长安只是耳闻,这一次可是亲见。 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玄元九品的修为,千军万马的指挥者和操控者,而且现在,马上就将成为关外最具实力的人物。 如果说以前令狐野还能有效地控制住萧长车的话, 那在夺取了宝瓶州并与李大锤联手之手,关外的权力格局,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吴德轻叹了一口气,别的不好说,但自己的武道修为,是该好好地琢磨琢磨了。高一些,总比低一些会更好,总是能做更多的事情的。 啪的一声轻响,面前的火堆里突然跳出一颗火星,吴德手中的铁剑却是闪过一道寒光,不是对准那颗弹起来的火星,而是反手刺向身后。 一物无声无息破开帐蓬向着他飞来。 吴德的心沉到了谷底。 一剑落空。 瞬息之间他便屈身将自己卷成了一团,向侧一个翻滚,收回的铁剑横于前身,弹身而起半跪于地。 一只黄色的蚂蚱悬这個在他的身前。 再仔细看一眼,竟然是用外边随处可见的枯黄的草叶子编制的一只草蚂蚱。 吴德眼中充满了惊惧,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眼光越过这只草蚂蚱,他看向帐蓬上那个破口子。 那只草蚂蚱居然在这个时候扇了扇翅膀,然后一掉头,沿着破口又飞了出去。 吴德稍稍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提着长剑,掀开帐蓬帘子,走了出去。 营地里一片安静。 天上并没有星月光芒,但在白雪映照之下,周边景色却又历历在目。 那只小蚂蚱呼扇着翅膀在前边疾速飞行,吴德提一口气,如一缕青烟一般紧随在后。 吴德无法拒绝这一份来自莫名力量的邀请。 有时候,力量就是正义。 当草蚂蚱飞到吴德面前的时候,吴德就知道,自己没有力量反抗。 前方孤松冠盖之下,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人影,那只草黄色的蚂蚱飞入到了那一片阴影当中。 吴德握紧了手中的铁剑,不管对方武道修为再怎么高,他也没有束手就缚的习惯,有时候即便打不过人,溅别人一身血还是能办到的。 “吴提刑,不要这么紧张,我们不是敌人!”温和的声音传来,吴德竟然莫名地感到一阵心安,手中剑也垂了下去,下一刻,他遽然惊醒过来,重新抬手竖剑于胸前,看着对方的身影,心中惊惧更甚。 那人转过头来,吴德看清了对方的容貌,觉得很熟悉,绝对在哪里看到过,他的脑子迅速地回忆起这一段时间的行程。 终于,一个画面定格在脑海中。 那是在醉得意酒楼之上喝酒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个臂带红袖章的老头,与一个上下一般粗的老妪吵架。 而吵架的原因,则是那老妪刚刚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老头要罚他的款,老妪撒泼,两人于是对骂。 最终,老妪没有骂赢,交了十文的罚款,老头儿则得意洋洋,一边笑着一边抬头看了醉得意楼上的吴德一眼。 吴德还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毕竟要吵赢这样一个老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吴德自忖便做不到,碰到这样的事情,多半便是落荒而逃。 “是你?”他讶然不已。“你到底是谁?”
老头儿冲他招招手,笑道:“我姓周,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所以便在泰安城里随意逛逛!” 原来姓周! 吴德的心一下子落回到了肚子里,他收起了铁剑,走向了老头:“原来是城主驾临,我在泰安城逗留多日,还到这一次无缘能见城主一面,不知城主惫夜相招,有何吩咐?” “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这样的做事风格,我很喜欢!”周致微笑道:“今日专门过来,实则是有一件事情需要提醒你!” 吴德微愕:“城主有事尽管吩咐便是,只要在吴某能力范围之内能做到的事情,必然不会推娓。” “有人拜托你查二十五年前长安到底发生了一件什么样的大事是不是?”周致问道。 “是,轻云姑娘让我查一查。二十五年前,我大概十四五岁,那个时候还跟在师傅前头打杂呢,委实有些不清楚。但真是能影响响天下的大事,黑冰台档案之中必然会有记载,现在我倒也是能随意查阅的。” 周致仰头看天,微微叹息,“二十五年前那件事情啊,黑冰台倒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多详细的记载,只不过我晓得黑冰台还有几个老家伙尚活着,他们应该晓得。不过我不建议你去问他们,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吴德身体微微一震。 “杀身之祸?” “不管你能查到什么,都暂时不要跟外人泄露!”周致道。 吴德沉吟片刻,点头道:“看来二十五前那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城主是很清楚的,让我去查,倒是多此一举了,那我自然不会多事。” “干你们这一行的人,都有着旺盛的好奇心,有些事情不弄清楚,只怕你都睡不着觉!”周致道:“所以我来提醒你一句。” 吴德笑了起来:“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回长安之后,可以去拜访一下喻老头儿,和他聊聊这一次关外的所见所闻!”周致道。 “老夫子的家门,可不是我这等粗陋武夫能够叩开的!”吴德连连摇头。 “你只说是从泰安城回去的,他自然会让你进门!”周致道:“他这个老师啊,对学生还是很关注的。虽然这个学生他只教了三年。” 周致一扬手,一个包袱皮飞向吴德:“这是我和傅青主两个人为他准备的一点养生的家伙,那老儿身体再好,也是八十几的人了,希望他能多活几年吧!” 吴德心中倒很是振奋,当真能登喻恩泰老夫子的大门的话,那他的地位倒是可以提高好几个档次了,不说别的,以后在长安,某些希望自己倒霉的人,是要重新考量一下对自己的态度了。也说不准自己当了好些年的这个提刑官可以往上窜一窜。 虽然自己并不在意。 “城主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如果能见到何其苦,替我代一句话,就说昔日故人问他,可为当年的选择后悔?”周致的语气却是冷了下来:“老而不死是为贼,他这个老贼,还活着干什么?他这个狗贼活着浪费粮食,死了污染土地。最好一把火把自己烧成灰,扔进东海去喂鱼。” 吴德张大了嘴巴。 他能看出来,周致对于大将军何其苦当真是恨意深种。 喻恩泰老夫子也好,何其苦大将军也好,这些人都是周致的旧识,而这些人,无一不是在大秦响当当的人物。 周致的过去,到底是谁? 李大锤到底是谁? 一个个问题噌噌地往外冒,好奇心越来越是浓烈。 正如周致所言,不把这些事情调查清楚,他只怕从此以后,别想睡一个好觉了。哪怕有时候好奇心会害死人,但也架不住吴德一颗追求真相的心。 朝闻道,夕死可矣! 草黄色的蚂蚱再一次飞到了吴德的身前,不过眼前的周致却是没有了影子,耳边却还在响着他的声音:“你的武道修为到了瓶颈,可眼下有望突破,这个小玩意儿送给伱,慢慢地拆了玩玩儿,说不定对你会有帮助!” 伸手小心地从空中摘下小蚂蚱,吴德又惊又喜,想不到还有这样的礼物送给自己。 先天大高手说是有帮助,那肯定就会有! 在雪夜之中又等待片刻,确认周致已经远离,吴德这才返回到了营地。 营地之中,鼾声此起彼伏,便连马儿都一个个的悄无声息。 回到自己的帐蓬,躺在毯子上,却又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这一趟到关外,本意是要重启关外黑冰台的死桩,顺便打探一下关外的真实情况,摸一摸令狐野的底,没想到关外情势之复杂,远超朝廷想象。 第八十六章: 我选她 宝瓶城最后的抵抗极其微弱。 当严圣、严冬的头颅被送到城下,高悬于旗杆之上后,城内,混乱便开始了。 普通的士卒是慌了,怕了。 而严家这些年来招揽的江湖闲散武人则是心乱了,异样的心思也噌噌地冒了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傻子也能看出来,严家完蛋了。 作为严氏支柱的严圣、严冬双双殒命,数万军队不复存在,仅剩下的一点点城内兵力又还有什么作用呢? 所以当进攻的号角声吹起的时候,当夏至一马当先手提斩马刀率先登城的时候,城内倒是先内斗了起来。 不过半个时辰,原本看起来固若金汤的宝瓶城便落入到了夏至之手。 而讽刺的是,最残酷的战斗,竟然是发生在严氏一族与自己曾经的麾下之间。 那些曾经依靠严氏,为严氏爪牙的人,在严氏既将垮台的前夕,向他们发起了最凌厉的进攻。 目的,自然是拿到严氏仅存的这些核心人物的脑袋,以向新的主人献媚邀宠,作为自己晋身的台阶或者保命的本钱。 一颗严氏核心人物的脑袋,价值一千两。 李大锤的部下可没有说这个人多大年纪,所以严氏嫡系一脉,基本上都死得干干净净,上至八十老翁,下至襁褓婴儿,尽皆被杀。 这一脉,基本上都死在严氏大宅之中。 严序带着他们进行了最后的抵抗。 而其它的严氏旁枝受到的攻击要小上许多,但他们的下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的不同,则是严氏嫡系死于昔日部下之手。 而这些严氏旁枝则死于夏至指挥的地字营部众之手。 突围路上一步之地,伏尸数人。 李大锤也好,还是他的部下小满、小猫抑或是夏至,可没有一个人是善男信女,在关外这片土地之,输了,就是一个死字。 更何况像严家这样盘踞本地数百年,根深蒂固的老牌家族,但凡剩下一点点根系,假以时日,未必就不能再生根发芽,抽出枝丫,最后再度慢慢发育成冠盖如云的一棵大树。 斩草须除根。 不将严氏斩尽杀绝,那萧长车、李大锤他们如何能在这片新占领的土地之上顺利地开始他们的治理呢?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夏至拄着刀,站在严氏大宅大门前那高高的台阶之上,下方,正有人源源不断地提着脑袋来到她的面前。 放下脑袋,向夏至说明这颗脑袋的身份,然后自有人下去验明正身,只消确认,奖励马上就会兑现。 来要奖励的,基本上都是那些严氏招揽来的江湖浪人。 其实,严氏治理宝瓶州还算是不错的,他们是真正的将这块地盘,当成自留地在经营,所以税赋虽然也很重,但比起外头,他们的生活其实还算不错的,至少不会像其它地方朝不保夕。 虽然比不上泰安城,但比起令狐野治下的百姓,宝瓶州的人算是幸福的,要是跟黑域的人比起来,那就简直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了。 所以到了现在,严氏垮台了,生活在宝瓶城的普通人,虽然不愿意誓死追随,荣辱与共,但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事情,他们还是做不出来的。 夏至眼光扫过,那些被俘的普通士卒们眼中,多是露出不忍之色。 胜者为王败者寇,夏至的目光落在越堆越高的尸体或者脑袋之上,心中却没有多少欢愉之色,更多的反而是警醒。 失败,这便是下场! “夏统领,这是严冬的一子一女,被一名仆人藏于其家中地窖,但可逃不过我的手心,现拿来献于夏统领!”一個九尺昂藏大汉,拎小鸡崽子似的一手拎着一个七八岁的娃娃,献宝似的来到夏至面前。 两个孩子惊恐的缩成一团,身体不住地颤抖。 在大汉的身后,另有数人摁着一个身材瘦小的汉子,正挣扎着怒骂:“杨长贵,你这个丧良心的瘟人,没有家主,你能活到今天吗?夫人临走将孩子子托附于你,你就是这么报答家主的救命之恩的吗?” 夏至冷冷地看着这个名叫杨长贵的大汉半晌,然后目光移到了两个簌簌发抖的孩子身上,眉头微微皱起。 杨长贵似乎恍然大悟一般,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手上猛然发力,卡卡两声,两个孩子纤细的头颅顿时垂了下去。 周围发出了惊呼之声。 当面看到这个彪形大汉杀小鸡一般地杀了两个孩子,绝大部分人终是有些不忍。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孩子肯定是要死的。 姓严,还是严冬的嫡子嫡女,这便是原罪。 夏至站了起来,转身向屋内走去。 “夏统领,在下还想求一面旗子!”身后,传来杨长贵的声音。 夏至转身,脸上如同蒙了一层寒霜,“赏格里可没有这个。严冬的嫡子嫡女,价值一万两,一分不少的会给你,但也没有多余的东西给你。” “没有这面旗子,只怕在下走不到泰安城!”杨长贵看了看四周,拱手道。 “那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事!”夏至冷笑。
“那在下可不可以暂时逗留在宝瓶城,以后随夏统领大军一起返回?”杨长贵接着道。 “那也是你的事情。”夏至扬长而去。 她心里,极其厌恶这样的人。 哪怕严氏是她的敌人,但像杨长贵这样背叛故主如喝水吃饭一般轻松的家伙,仍然让人打心底里不喜欢。 萧东伟、谷小满以及方小猫抵达宝瓶城的时候,宝瓶城已经恢复了平静。 城中的人正被组织起来清理着战事的痕迹。 紫黑色的血凝结成了冰块,被铁锹一块块的铲起来,然后放进了独轮车推走,新扎的扫帚用力地扫过,所有的痕迹便不复存在。 城里的一些铺子重新打开了店面,倒不是他们愿意在这个时候开,只不过占领军们下达了命令,他们不得不战战兢兢地开门营业。 不过让他们略感心安的是,被称为关外最强马匪的这些人,做起事来,似乎还是很有规矩的,除了最开始搜捕严氏族人较为粗鲁之外,余下的时间,却显得极有纪律,竟然比严氏自己的军队更有纪律性。 他们甚至会在进你屋搜查离开之际,向你点头说一声谢谢。 而萧东伟所部进城的时候,宝瓶城里的人,心倒是更安了一些。 不管李大锤的部下表现得再怎么谦逊有礼,终归还是马匪。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人脸一取,狗脸一挂,翻脸不认人呢! 可是萧长车的军队就不一样了。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朝廷三品车骑将军。 而且萧长车的名声,在关外还不是一般的好。 再穷再苦,这个人都不盘剥压榨百姓。 如果是萧长车成为他们的新主人,日子也说不定会过得比过去更好一些。 随着萧长车的旗帜入城,死寂的宝瓶城终于是有了一些生气。 “二十一个仓库,我军虽然先入城,可是却不曾擅取分文!”夏至看着萧东伟,道:“现在将军来了,怎么分,咱们定个规矩,免得坏了两边情份!” 萧东伟瞪着独眼,道:“为什么要分?我家将军和你们老大说好了,打下了宝瓶州,地盘归我们,生意归你们,这些东西,自然都是我们的。” 屋里传来了呵呵哈哈的大笑之声。 萧东伟环视周边,谷小满在磨牙,方小猫在看天,夏至在敲刀,心里不由一阵子发虚。 似乎现在宝瓶城内,对方的实力要更强一些。 自家骑兵是厉害,可在城内这样狭窄的地形之下,半分胜算也没有。 想想方小猫的具装重骑,再想想谷小满的轻骑,夏至的重兵步,他不由得抹了一把脸上的虚汗。 好像便是一对一较量,包括自己在内,屋内的这些自家将领,没有一个人能是人家的对手。 “那是以后!”谷小满淡淡地道:“现在还是战时,我们上万人出动,没得收入,回去怎么交差?萧将军,这一次可是咱们出力气更大,不过公子曾说过伱们穷,不跟你们多计较,而且为了以后的合作更愉快,这一次,咱们一人一半,如何?” “二十一个仓库,我可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要是你们搞鬼?”萧东伟可也不傻。 “简单!”谷小满一摆手:“小至,弄一个盒子,写上代表仓库的数字放在里头,你抓一个,我抓一个,不管里头放得是金银珠宝还是破衣烂衫,抓到了就是谁的,公平之极。” “还多出一个算谁的?”萧东伟锱铢必较。 穷怕了的人,哪怕是一个铜板也不愿意放过。 方小猫哈哈一笑:“萧将军,这个简单啊,先抓了这二十个,多余出来的这一个,咱们不妨来一个比武较技,谁赢了算谁的!” 萧东伟的嘴快要扁成一条线! 比武? 傻子才跟你们比武。 老子刚刚破玄元七品,你们这里最差的夏至,老早都是七品了,我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跟你们单挑啊? “不干,换一个!” “拼酒!”谷小满笑吟吟地道:“怎么样?打下了宝瓶州,从此以后咱们两家也算是打开一片新天地了,怎么也该庆祝一下的。今日本来就要犒赏三军,咱们双方各出一个代表,谁赢了这个剩下的仓库便归谁,如何?” 萧东伟回头看一眼身后诸将,一个个的都摆手不迭,萧长车军纪森严,不许饮酒更是铁律,他们可没这个胆子。 “好,我来!”萧东伟一拍桌子:“你们谁来?” 谷小满笑着:“萧将军,你任选一个!” “我随便选?”萧东伟独眼灼灼发亮。 “对!” 独眼从谷小满身上掠过,谷小满点头微笑,再看向方小猫,方小猫挺挺胸膛。 “我选她!”萧东伟的手指定定地指向了一个人。 堂内大哗,便是萧东伟的部将们也一个个地满脸通红地低下了头。 没脸! 萧将军选的是一个女的! 夏至! 第八十七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偌大的会客厅里挤满了双方的将领。 中间的大条桌上,宝塔一般垒起来的酒碗让每一个进屋来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最底层十碗,然后九八七六这样的码上去, 足足有五十五碗酒。 提上来的酒壶双方互相检查,各自选一人为对方倒酒。 那酒碗自然是倒得满满地都要溢出来了, 哪怕多给对方倒一滴呢! 说不定对方就会倒在这多出来的一滴之上。 高手过招,不过毫厘之间耳。 不过没有人认为两个打赌者能够将这五十五碗酒喝完。 就算是水,只怕也是喝不下去的。 桌子两边各自站着这一次的对赌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东伟,身高超过八尺,体形魁梧,独眼灼灼发亮,另一个黑眼罩子分外醒目,往那里一站,凶神恶煞一个!嘴角带笑,胜卷在握。 他的对面,卸去甲胄一身红衣的夏至梳了一条独辫子,长长的辫子盘在头上,用一条红丝帕包扎着,身材在女子中显得高挑的她也不到七尺,身材纤细,细腰盈盈一握,不披甲,不握斩马刀的她,站在那里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萧东伟丝毫不在意屋子里对面那群马匪们看着他那似乎要杀人的凶狠的眼光,嗯,或者是轻蔑的眼光。 一帮子死马匪! 这是兵法,知道不? 扬长避短!避实击虚! 抓住敌人的软肋,痛击猛打,决不放过! 老子今年三十六,在酒中浸淫二十余年,浑身上下都受到过酒精的洗礼,一副铁胃更是让酒无可奈何,对面小丫头喝过酒没? 哈哈哈! 是你们让我选的。 这叫做自讨苦吃。 看着谷小满很不满的模样,再瞅瞅方小猫有些紧张站在夏至身边,准备随时出手的模样,萧东伟便满意之极。 不许用内功化酒,谁敢这样做,便是直接认输! 这是萧东伟提出来的要求。 “请!”他装模作样地以手抚胸,微微欠身,请夏至先饮,微低下的头,却是掩饰不住的笑容。 抬起头来,笑容却是有些凝固。 因为对面那个红衣姑娘已经喝完了最上面的三碗,如长鲸吸水,连口气都没有换,连干三碗! 小姑娘有点水平啊! 萧东伟收起了些许轻视之心,端起了最面一碗酒,一饮而尽。 一碗接着一碗,一碗又是一碗。 屋里本来加油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直至鸦雀无声。 别说是萧长车的部下,便连这边马匪天地人三营的将领们,此时也都被惊呆了。 夏至这么能喝酒吗? 平时没看到过啊! 那一碗碗酒下去,都装到哪里去了? 萧东伟这個时候也觉得有些不对了。 自己已经有些上头了,身上燥热一阵阵传来,眼睛看前面的东西,都觉得有点晃动了,对面那个小丫头,怎么还没有倒呢? 而且看起来,脸色都没怎么变化! 又端起一碗酒送到嘴边,咕咚咕咚喝下去,放下碗来,对面却传来了冷笑声:“萧将军,干什么呢?养鱼儿吗?喝干净!” 萧东伟一低头,原来是碗里还有残酒没有喝尽。 咬着牙将碗中酒喝得一滴都不剩,还特意冲着夏至亮亮碗底。 “再来!”对面传来了响亮的声音。“谁先倒下谁是孙子!” 看着夏至一跃上了桌子盘腿坐下,两手各执一个酒碗,萧东伟却是心中暗喜,撑不住了吧?酒上头了吗?要发疯了吧! 来来来,再喝快点,绝不给对方有醒酒的机会。 看那方小猫跃跃欲试的模样,他必然是晓得这小姑娘快要顶不住了。 “夏统领,干!” “夏统领,再来!” “夏...夏...姑娘,喝!” “小丫头,你不许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坐稳了,干!” “咦,夏至,不许耍赖,你们怎么上了两个人喝了!” 屋里传来了萧东伟的吼叫声。 萧部将领们一个个的垂下了头,眼看着自家将军此刻衣襟大敞,露出满胸脯的黑毛,黑眼罩被扔在桌上,一手端着酒碗,人却歪歪倒倒,虽然还在往嘴里灌酒,但倒有一大半酒被倒在了地上。 反观对面小姑娘,盘腿坐在那里稳如泰山,先前喝得急,这个时候,倒是慢条斯理了,只不过看起来慢,酒下去的却是快。 眼见着萧东伟一碗酒倒是有半碗下了地,红衣女子却是恼了,嗖地一下,便从对面滑到了萧东伟面前,方小猫一伸手没有抓住,便眼睁睁地看着夏至到了萧东伟的面前,一手抓住了萧东伟的耳朵,另一只手端起了一碗酒,竟然就这样硬硬地灌了进去。 灌进去还不说,自己又端起一碗酒直接倒进了嘴里。 屋里众人都麻了。 萧东伟的部下想要去搭救自家将领,可看着现要这场景,委实是不好意思下场。 狗熊一般的萧东伟,被红衣女子揪着灌酒。
而大狗熊这个时候,明显已经不太清醒了。 “我们认输!” 终于,一个长得很老成的萧部将领跳了出来,看着谷小满道:“我们输了!” 听到认输,红衣女子哈哈大笑着又灌了萧东伟一碗酒,又跳回桌子上一个侧旋,落了回去,先往自己嘴里倒了一碗酒,这才戟指着萧东伟道:“愿赌服输!” “我还能喝!”萧东伟大吼一声想要重新走回桌子旁,但原地转了几圈,终于还是重重地倒了下去。 到了此时,五十五碗酒,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层了。 萧部抬着萧东伟便向外走,不少人看到那红衣女子竟然还自顾自地端起酒喝,都不由得感到牙帮子有些疼。 萧将军这一回看起来是掉到对方的陷阱里去了。 这夏至就是一个酒桶。 咱家将军还避实就虚呢?很明显别人是将计就计,请君入翁! 然后把自家将军杀了一个落花流水,输得是无话可说。 关键是输了场子还落了一个不好的名声! 这事儿,得下禁口令,不能说! 不过这些马匪只怕不会帮着萧将军隐瞒。 真是愁人! 萧部瞬间退尽,屋里只剩下了马匪! “别喝了!”方小猫按着酒碗。 “你谁啊?”红衣女子眼神有些迷离,看着方小猫,嘴里在问着,手却已经握拳,一拳砸向了方小猫。“还想管我?” 方小猫叹口气,架住这一拳,一伸手夺下了红衣女子手中的酒碗。 “还我!”红衣女子尖叫一声,两手齐上,拳声呼呼,招招凌厉。 “早知道就是这个样!”一边的谷小满也是叹口气,然后与方小猫一左一右一起上,三招两式之后,红衣女子便直挺挺地倒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公子回来要是知道我们让夏至这么喝酒,只怕咱们两个要倒霉!”方小猫道。 “这可不关我们的事情,是萧东伟选的,而且这没有编号的这一个库房,里头可全是好东西!”谷小满道:“为了公子的大业,偶尔喝一回,也是可以原谅的!” “那公子回来之后你禀报这事!” “我觉得还是咱们两个一起比较妥当!” 方小猛与谷小满两人对视一眼,伸出手重重一拍,算是成交。 夏至非常能喝酒,而且一喝就不容易停下来,不容易停下来就容易醉,一醉嘛,酒品又不太好,喜欢揍人! 今天方小猫有点紧张就是怕夏至喝多了揍人! 不管怎么说,萧东伟现在也是友军! “这事儿,谁也不许说出去!”谷小满目视着屋里天地营三营将领,“谁乱嚼舌头,我就拔了他的舌头!” “遵命!” 屋子里一众人忙不迭地点头。 双方拼酒的第二天,张若在袁融袁通带着一队骑士的护送之下,踏进了宝瓶城。 站在城外,仰望着城头之上那一排悬挂着的严氏族人的头颅,他再一次见识到了关外的无法无天。 说起来严圣可也是朝廷任命的一州刺史呢! 可现在,被萧长车伙同一帮子马匪说杀就杀了,不但杀人,还灭了人家的族,占了人家的地盘。 这就是关外! 实力为王! 好在这地盘,最终是交给萧长车来管理,这让张若心里略略好受了一些。 “可惜了,这样的大仗,咱兄弟竟然没有赶上!”袁家兄弟叹息不已,他们现在虽然已经投了军,可是最终却被萧长车安排做了张若的护卫队长,专司负责张若的安全。 萧长车现在是不想杀张若了,可架不住还有人想杀他啊! 泰安城里的赏格一直没有取消,而且令狐大帅指不定心里也在打着小九九呢! 萧长车不动手,不排除他派几个人来帮帮萧长车! 反正最后买单的会是萧长车不是? 所以张若的身边,还是要有几个相当得力的干将才行的。 袁氏兄弟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与张若相熟,信任。 江湖经验相当丰富。 上阵打仗还欠一点火候,但应付刺杀这些魑魅魍魉的勾当,却是不在话下。 萧东伟的酒终于醒了,不过头疼的厉害,走路也歪歪扭扭的。 “萧车骑呢?”张若不满地看了一眼萧东伟,身为统兵大将,居然在得胜之后肆意饮酒还把自己喝成这样,自律性真是太差了。 “萧车骑有事,出去了!”萧东伟只能含糊其辞。 “糊涂,这样的大事,他居然不在?”张若更加恼火。 “张学士,反正将军说了,你来后,这一摊子就交给你,由你作主了!”萧东伟道:“宝瓶州现在归我们了。” 张若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指着那些正在往外搬东西的马匪:“那些人呢?” “治理归我们,生意归他们!”萧东伟道。“以后咱们两家合作一起发财!” 听到萧东伟这话,张若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拂袖便向内里走去:“车骑将军回来了第一时间告知我!” 第八十八章:反派死于话多 身后愈来愈急的马蹄声,宛如摧命阎罗的鼓点,一声声地敲在铁勒的心坎之上。 一旦被萧长车追上,一条命必然休矣。 虽然没有同萧长车在战场之上面对面的交过手,但萧长车的武道修为却并不上秘密, 二十多出头的年纪,武道修为便跃起玄元九品,这样的武道奇才在大元那也是被人津津乐道的。 铁勒自己也算是惊才绝艳之辈,与萧长车年龄相若,但武道修为也不过八品而已。平日里说起这个大敌,虽然表面之上铁勒并不在意,但内心深处说不嫉妒那是骗人的。 铁勒一向觉得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不如自己。 哪怕是历史之上那些已经功成名就之人。 在铁勒看来,自己到了他们那个年纪,能成就的功业,必然会超越他们。 但现在冒出了一个萧长车,首先便在武道之上压过了他。 而在指挥作战方面,北元的那些老家伙也认为年纪一辈儿郎之中,无人能与他抗衡。 铁勒一直憋着一股劲儿想要与萧长车较量一下。 哪怕在武道修为之上自己差了一筹。 可这一筹,并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玄元七八九三级,说得是内力积存的深厚程度,但在境界之上,大家却是一样的。 真要动起手来,配合上其它一些手段,越级而胜,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绝不是今天。 因为后头还有一个李大锤。 鲁赫、格罗两人的武道修为比自己要强一些,可就这一会儿功夫,便都丧生在李大锤手下,可见这個李大锤的修为,比起萧长车只高不低。 单独一个还有斗一斗的机会, 两人如果联手,那自己除了死,还有别的路吗? 哪怕就是两个人讲江湖规矩,一个一个的上,自己也不是对手。 更何况,后头的这两个人,又怎么会是讲江湖规矩的人呢! 他们与自己是同一类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能一刀捅死自己,那他们绝对不会用两刀。 胯下的马传来的沉重的呼吸之声让铁勒的心往着无尽的深渊沉了下去。 他的马,自然是神骏之极万里挑一的。 可毕竟是赶了这小半天的路了, 对方一直在以逸待劳。 而且对方胯下的战马,丝毫不输给自己。 即便猛力挥鞭击打着战马,马儿的速度仍是不可遏制地慢了下来,低头看着战马嘴边出现的白沫,铁勒绝望地吼叫了起来。 马失前蹄。 耳中传来的清脆的马蹄折断的声音,早有准备的铁勒一跃而起,径直便冲向了道路一侧的延水川河谷。 河谷里无数的巨石、泥潭会让对方的战马也失去任何作用。 铁勒的身形相当地飘逸,如同一缕青烟,越过一块又一块的巨石。 而同样弃马追来的萧长车,身形看起来似乎很僵硬,一起一落硬梆梆地,但每一次向前的飞跃,却是数丈有余。 更远处的李大锤压根儿就没有下马,他仍然纵马向前急奔。 比起河谷之中急掠的两位,小黑的脚程可要快得多,当真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在大道之上风驰电擎。 铁勒心中绝望更甚。 李大锤这是绕道向前去堵自己了。 别看现在他似乎离自己远来越远,可是熟悉骑兵战斗的人都知道,在向前绕了一个大弧之后再返身杀回来,便能将逃跑的敌人给截住。 回头看一眼,萧长车已经愈来愈近了。 在这样的追逐游戏之中,内力更深厚的一方,终是要更厉害一些。 长距离的竞逐,比的就是谁的耐力更好。 铁勒倏然停了下来。 因为此刻,他看到前方李大锤已经下了马跃下了河谷。 跑不脱了! 抽刀,两脚跨立于巨石之顶,死死地盯着飞奔追来的萧长车。 大元二皇子,即便真的要死了,那也要死在战斗中,死得有尊严一些,而不是在逃跑之中力气耗尽再被人杀死。 长枪凌空而来。 铁勒一声大喝,双手握刀,重重一刀劈下。 刀枪相交,轰然巨响。 铁勒毕生功力这一刀斩下,面前巨石顿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刀痕,而萧长车向前的身影戛然而止,被这一刀劈得落下地去。 铁勒侧身,收刀,深吸了一口气,刚刚因为劈出这一刀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庞再一次变得红润起来。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石壁。 一个深深的孔洞让他双手微微有些发抖。 那一枪,他避得稍微慢一些,只怕身上就要多一个洞。 长啸声中,萧长车再度挺枪抢上了巨石,铁勒提步上前,挥刀截击。 地理在他,自然要将这一点发挥到极致。
萧长车的打法凶蛮之极。 长枪一般用刺更多,可在他手里,刺,扫,砸各种各样蛮横之极的招数一股脑地轰向铁勒,而且是只攻不守。 他是要硬逼着铁勒与他硬碰硬,要仗着自己更加深厚的修为,耗死铁勒。 每一次刀枪相接的巨响,都会让铁勒双臂酸麻难当。 “萧长车,要帮忙吗?”耳边传来的李大锤的声音让铁勒惊慌失措,心神大震之下险些便被萧长车一枪捅了一个透心凉。 勉力避过这一枪之后,本来就势弱的他,更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终于是让萧长车抢上了这块巨石。 眼前枪影重重,压力如山。 本来以为萧长车这样的人,必然还是讲三分面子的,自己看起来又已经是毡板上的鱼肉,对方肯定不愿意让李大锤加入进来分了自己的功劳。 如果只是萧长车一人的话,那自己还能坚持至少一柱香的功夫,而自己的后手,便有更大的机会赶来援救自己。 “嬷嬷,快一点啊,你再不来,我真要死了!”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叼着,同时又不住地祈祷着李大锤和萧长车都是要脸的有身份的人物,不会不要脸地两个一起来夹攻自己。 可是萧长车接下来的话,让铁勒心如死灰。 “李大锤,你还在等什么?知道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萧长车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尖厉:“早一点砍了他的脑袋,早一点完事!” “我们可不是反派,萧长车,我们是正义使者。”李大锤从善如流,拔出了鸣鸿刀,瞅了一眼那块巨石。 铁勒一人站在上面挺宽敞的,萧长车上去之后便刚刚好,自己如果再上去,不免就要嫌挤了。 脚尖一挑,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跳了起来落在了李大锤的手里。 “萧长车,我来助你!”喊声之中,李大锤手中的石头便如同流星一般飞向了战场。 他倒没有指望一石头便将铁勒给砸死,但至少能上对方手忙脚乱,最好是将铁勒从巨石之上逼下来。 下面宽敞许多,也方便自己与萧长车两个围殴铁勒。 能仗着人多势众揍人,李大锤最喜欢了。 因为他过去很多时候,都是被人围殴。虽然仗着人马精锐绝大部分都能反杀对手,但对于能够以多欺少地战斗,他还是很有情结的。 这样打起来没有压力,舒服啊! 铁勒不想下去。 一旦下去,必遭围殴。 长刀圈转,刀光闪烁,飞掷而来的石块瞬息之间被斩成了无数碎块。 但就在长刀与石块接触的一瞬间,铁勒便知道糟糕了。 石头之上传来的力道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而且里头蕴含的力道极其诡异。 斩碎这些石头不费吹灰之力,可是碎成了指头粗细的小石头之后,这些碎石却似乎突然具备了生命力一般,或直行,或绕弯,或上天,或贴地,乌泱乌泱地扑了过来。 怪叫声中,铁勒旱地拔葱,直直地跃上了空中。 如果没有萧长车在跟前,这一招本身是没有错的。 刚刚跃起,胸腹之间便似乎一柄大铁锤给击中,铁勒惨叫声中,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上半身和下半身几乎重叠在了一起,身后倒飞而出。 那是被萧长车长枪横扫,直接一枪杆子抽在了胸腹之上。 也不知这一下断去了多少骨头。 啪哒一声铁勒的背撞在另一块大若屋脊的巨石之上,然后慢慢地滑了下去,嘴里,鼻子里,耳朵里,眼睛里都涌出了鲜血,看起来煞是吓人。 委顿在地上,铁勒以刀撑地,两只血红的眼睛瞪着前方巨石之上的萧长车,他还想竭力爬起来,可努力了片刻,仍然是无能为力。 他放弃了。 后背靠上了石壁,伸长了双腿,将刀抱在怀里,怒目圆睁地看着前方的两个人。 “还他妈怪吓人的!”李大锤喃喃地道。 “萧长车,能够告诉我,你们怎么知道我到了宝瓶城,从而能在我回归的路上截杀我吗?是谁给了你们消息?告诉我,让我死亦瞑目!”铁勒一边喷着血,一边道。 “这个嘛,说起来话就长了!”李大锤笑嘻嘻地道:“你死了去问阎王爷也是一样的,他老人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戴着恶鬼面前的萧长车冷笑一声:“死便死,恁地多话。” 单手持枪,一跃而起,如同离弦的羽箭一般直直地飞向铁勒,这一枪下去,自然是要将铁勒前心穿后背,扎一个透心凉。 萧长车从来不跟一个要死的人多说一句话。 李大锤扁扁嘴,胜利者吹几句牛,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个萧长车,真是一个急脾气。 铁勒,再见! 不,铁勒,永别! 鸣鸿刀在手中挽了一个漂亮的刀花,正待还刀入鞘,李大锤却如同被雷击一般抬头看向远方。 有一点寒光,不知从何而来。 第八十九章:脆败 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李大锤心中大震。 那道寒光看似极远,却倏忽而至,最开始只是一个亮点,下一刻,李大锤便已经看到了它的全貌。 是一根冰锥。 就像是随手从树枝之上或者是石头下头掰下来的冰棱子一般。 “小心!” 李大锤半入鞘的鸣鸿刀闪电般地再次出鞘,人倏然前掠,举刀劈向那根冰锥。 那根冰锥攻击的对象是萧长车。 一刀下去,一声闷响,李大锤竟然像是一个皮球一般被抛了起来,在空中翻翻滚滚好几个跟头这才落下地来。 而那根冰锥被他一刀劈成了两半,后半截坠地,前半截却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般,继续疾飞向萧长车。 此时的萧长车已经是转过身来了。 多年的战场厮杀,让他对危险有敏锐的直觉,几乎是在李大锤高呼小心的时候,萧长车的心头已是警讯大作,浑身寒毛倒竖。 而这种感觉在他武道大成之后,几乎再也没有出现过。 离现在最近的一次,也是五年之前的事情了。 双手握枪,凝神而立,轻喝声中,长枪直直向前戳去。 与早先打斗花样百出的枪法相比,此时这一枪,简洁到了极点。 枪尖与冰锥尖对撞在了一起。 本应当脆弱的冰锥与枪尖对撞在一起,理应当粉身碎骨才对,可是两者却似乎势均力敌,不,是冰锥占了上风。 萧长车居然闷哼一声,倒退了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要知道,这根冰锥已是被李大锤在中间阻拦了一下子了。 风声微声,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 李大锤。 他伸手,握住了萧长车的长枪,下一刻,后退的长枪终于立定了,然后,开始向前。 冰锥破成了无数的粉屑。 而李大锤亦在同一时间抓住了萧长车,低声道:“风紧,扯呼!” “先天?”萧长车沉声问道。 “先天!”李大锤脸上直抽抽,这种感觉,他娘的太熟悉了。 与周致无数次的交过手,对于先天武道高手的厉害,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与先天高手较量,那种无力的感觉会让人疯狂。 “从哪里来的?怎么会有先天?”萧长车亦是极有决断之人,此时与李大锤一起奔逃,压根儿就不回头看已经是毡板上的鱼肉的铁勒,哪怕此刻的铁勒,估计一个三岁童子都能要了他的命。 可即便是踩死一只蚂蚁也需要一点点时间,而这一点点时间,也许就是逃出生天的关键。 他不会为了杀死铁勒而浪费自己逃命的那怕是一丝丝时间。 “我怎么知道!”李大锤一声呼哨,大道之上一道黑色的影子迅速接近他们,而在黑色的旁边,形影不离的,自然是那匹照玉狮子小白。 “那個给你消息的人想害你!”萧长车道:“不,他是想一箭双雕,把你和铁勒一起给收拾了!” “他妈的,这是一箭三雕!还搭上了一个你!”李大锤愤怒地道:“要是老子今天逃出了生天,定然把那个狗贼撕了喂狗!” 两人一掠上马,打马狂奔。 直到此时,李大锤才敢回头瞅了一眼。 铁勒的身边,此刻站了一个人,被一身黑袍裹得紧紧的,正弯腰看着铁勒的状况。 李大锤回望的时候,那人竟然也适时地转过头来,看向了李大锤。 李大锤怪叫一声,马上回头,反手便一巴掌拍在马股之上。 这一掌可不轻松,小黑嘶鸣一声,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焦灼与恐惧,四蹄几乎踏出了残影。 一黑一白,风驰电擎,只想迅速地远离这个地方。 “他追来了!”萧长车回头瞅了一眼,大声道。“李大锤,我们跑不掉了,这便是先天高手的实力吗?” 李大锤回头,那个黑不溜秋的家伙,头不动,肩不摇,看着直如一个幽灵一般,正风一般地飘向他们。 那速度,当真比他们胯下的战马还要快。 “妈的,死老头儿也没有这样的速度啊!”李大锤大骂道。 萧长车猛然勒马,小白长嘶声中,人立而起,旋转了半圈,落下地来,竟然面向那个追来的敌人。 在李大锤惊骇的目光之中,萧长车一声长啸,挺枪策马,竟然直直地冲向了追来的敌人。 “萧长车,你他妈的找死!”李大锤大骂着,“老子不陪你了!” “李大锤,你走吧,我替你挡上一挡,先天又怎么样,先天挡了我的路,我照样要去杀上一杀!”萧长车的声音尖厉之极:“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被人从背后杀死。”
“你他娘的萧长车,老子要被你害死了!”奔逃中的李大锤突然勒停了马匹,“你还欠老子两百万呢,你不能死。姓萧的,老子来救伱!” 鸣鸿刀似乎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竟然连声鸣响。 萧长车半伏在照玉狮子小白身上,全身功力涌向了手中长枪,玄元九品的实力在这一刻,显露无遗,整个枪身都微微抖动起来,枪刃处,青色的光晕如水波一圈圈外溢,然后在枪尖之前形成了半尺长的青芒。 这一枪,有去无回。 这一枪,宁折不弯。 就如同萧长车的性格,向死而生。 哪怕是死,他也希望致命的伤口是在胸前而不是后背。 黑色的影子停了下来。 快逾奔马的速度,那人说停就停,之间毫无任何的过渡动作。 他抬起了一只手。 伸出了一根手指。 那一根指头,就这样轻轻巧巧地点在了萧长车那气势如虹的枪尖之上。 如波涛一般汹涌而致的浪潮撞在了坚硬之极的礁石之上,然后倒卷而回。 照玉狮子一声哀鸣,四蹄跪地,萧长车大叫声中跃下马来,另一只手顶住了长枪的枪尾。 那人似乎是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萧长车便再也撑不住,长枪倒撞而回,一声闷响,萧长车已是如同被风吹起的落叶,倒飞而回。 那人张开手掌,在空中一抓,萧长车倒飞的势头立时便顿住,然后竟然被拖了回去。 “给我破!” 李大锤爆喝声中,人高高跃起,半空之中超越了萧长车,一刀便斩向了空处。 裂帛之声连绵不绝地响起,半空之中的萧长车坠下地来,就落在李大锤的身后。 李大锤双手紧握鸣鸿刀高高举起,两脚一前一后,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那个人。 “萧长车,还能起来不?”李大锤低声问道。 “能!”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李大锤稍稍轻松了一些,还没死,两个人一齐上,保命的希望就像是从地上爬到了篾席之上,多了那么一丝丝。 前方那人身量颇高,虽然黑袍罩身,但从身形上来看,应当是一个女人。 关外,或者说北元,什么时候有一个女的先天高手? 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一般来说,先天高手这样的大杀器,大家都是生怕别人不知道的,如果有一个那是一定要公之于众的。 就像是核武器,这物件是有着巨大的威慑力的。 大家都有,那大家便都互相忌惮,不敢随便使用这样的战略武器。 哪有家里明明有先天高手,却还要藏着掖着的。 要是早知道铁勒身边有先天高手,李大锤怎么也不会打铁勒的主意,就算真要打,那也是会把周致随身带着的。 而现在,信息差就把两人陷入到了死地。 对面的黑衣人开口了,果然是一个女人。 “一个练伐天的,是李牧野这个狗贼的后人吗?”黑衣女子的眼睛落在了萧长车身上:“年纪这么小,居然就到了玄元九品?” “我不是李牧野什么人,我姓萧!”萧长车道。 女子冷哼一声,却不再理会萧长车,而是看向了李大锤:“修练乾坤一气的南方魔崽子,怎么出现了在关外?还和练伐天的人混在了一起?真是奇怪,你们不应当是死敌吗?” “你怎么知道我练的是乾坤一气?”李大锤骇然道:“不过我不是什么魔崽子,我可是在关外长大的,我爹是泰安城主周致!” 这个时候,李大锤也顾不得羞耻了,直接搬出了周致,希望对面看在大家都是先天高手的份儿上,不要赶紧杀绝,否则你今儿个杀了我们,明儿个周致肯定要发疯,必然要杀上北元报复,那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不是? 但黑衣女子的反应却让李大锤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她仰起了头看向天空,似乎是在苦苦思索,“周致,没听说过!” 然后,她低下了头,看向对面的两人:“一个练伐天的狗贼,一个练乾坤一气的魔崽子,都是我要杀的人,这么多年都没有碰到一个了,今天竟然一下子碰到了两个,而且都练到了这般地步,让你们继续活下去,怕不是又要弄得天下大乱,嘿嘿,哈哈,老天还是没有薄待我!今日杀了你们,以绝后患。” 笑声之中,全身黑袍鼓荡,蒙脸黑巾飞扬而起,露出了女人的脸庞。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李大锤、萧长车两个人都呆了。 “血玉功!”李大锤大叫起来:“你是大雍皇族的后人。” 第九十章:生死一线 大雍王朝已亡国数百年。 绝大部分的普通老百姓,甚至都不知道有过这么一个国家存在过。 他只存在于史书之上和少数一些人的口口相传。 而覆灭大雍王朝的,正是现在的大秦。 雍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最终,关陇之地的门阀大世家李氏于无数英雄之中崛起,结束了长达六十年的乱世,成立了大秦王朝。 不过比起大雍鼎盛时期,大秦还是远远不如。 因为南楚分裂了出去。 要知道在大雍王朝时期,南楚所占据的四十二郡在名义之上可都是属于大雍王朝,向大雍称臣纳贡的。 而现在,南楚是与大秦分庭抗礼的存在。 哪怕天下人都承认是大秦继承了大雍的正朔之位。 数百年以来,大秦一直都想南征,以击败南楚,重新一统天下。 而南楚又何尝不想北伐大秦,取大秦而代之,真正成为天下共主呢? 只不过是谁也奈何不得谁罢了! 正是因为这样的历史原因,才使得大秦朝堂上上下下都对南楚抱有无比的警惕之心,而对北元,反而不怎么放在心上。 南楚经济发达,人丁众多,带甲百万,太后江芊掌权之后,本来已经有衰弱之势的南楚竟然重新焕发生机,野心勃勃几乎已经不加掩饰了。 反观大秦,因为襄城之败而使得国内矛盾激化加剧,农民起义此起彼伏,门阀世家各自小动作不断,关外北元进逼之势已显,竟然有四面楚歌之势。是以像张若这样的人才有了放弃关外,调关外精兵入关的提议。 大雍王朝皇族,应当早就死得干干净净了啊! 从其被灭亡开始,不管是大秦还是南楚,抑或是那些门阀世家,无一不把剿杀大雍王族当成了一件大事来办。 血玉功,便是大雍皇族的家传功法。 这门功法极其邪门诡异,需要以人血为引练习,而这个药引子本身功力越高越纯净,对血玉功的帮助就越大。 当年大雍王朝掌握天下,自然不缺药引子,而其皇族之中,拥有玄元之巅功力的人不知凡凡,便是先天也不乏其人。 只不过一个家里修为高的人太多了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 争权夺利之事便是普通人家也不乏其事情,更何这样的家族 伴随着无休止的内斗以及一个皇朝的兴衰周期循环,大雍终于还是陷入到了内乱之中。 先是农民起义和江湖骚乱,烽火遍及全国,然后门阀世家一涌而上,全国陷入了乱战。 最终,便是大雍王朝的覆灭。 没有人还想让这个家族后继有人,因为一门早已经过证明能出先天的功法,如果让其有继承人活了下来,一旦成就先天,那当年参于过颠覆大雍的人,岂不是都要糟糕,自然是要杀得干干净净。 上百年的锲而不舍的追杀,所有人都认为大雍皇族已经死绝了,而这门功法也早就失传。 但现在,李大锤又一次看到了血玉功。 一個已臻先天的血玉功拥有者。 黑袍女人倒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居然知道大雍王朝,知道血玉功,不过想想二人所修练的功法,倒也释然。 “大雍都亡了几百年了,你们这些贼子居然还惦记着我们,不过很可惜啊,大雍毕竟统治了这天下数百年,又怎么会真正的被斩尽杀绝呢?”女人冷笑着道。 “雍失道,民逐之,你有什么可抱怨的!”萧长车深吸了一口气:“你觉得世人对你族斩尽杀绝,可曾想过你们当道之时,天下多少人因你们而死?” “嗯,说得不错!”女人竟然很认真地点点头:“不过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于我而言,大雍皇朝着实没有半点映象,我出生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亡了几百年了,不过祖上遗训还是要遵守的,碰到练伐天功法的,和乾坤一气功法的,能杀尽杀!” 李大锤苦笑道:“当年杀你大雍皇族的天下人都有份儿,为什么你们的祖训独独要杀这两类人呢?” “因为啊当年杀我们杀得最狠的,也就是练这伐天和乾坤一气的几个先天武者啊!如果不是他们满天下的追杀我们,即便我们失去了皇位,至少也能在江湖之上拥有一个位置。可惜啊,我族最后的一些武道修为高深者,即便他们从来不过问世事,也被杀得干干净净了。” “伐天居然也能炼到先天?”萧长车有些震惊。 女人大笑起来:“伐天当然能练到先天,不过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马上就要死了,是不可能有机会的。” 话音未落,李大锤已是一挥手,几枚弹丸坠落在地,轰然爆响之中,烟雾腾起,烟雾之中,隐隐有哧哧不绝之声传来。 而在烟雾腾起的瞬间,李大锤萧长车已是心有灵犀一般,不约而同地向前发起了进攻。
烟雾不是掩护他们逃跑的,而是掩护他们进攻的。 两人竭尽全力,想要死中求活。 因为话说到了这里,两人最后一点点侥幸之心也不再存在。 除了拼死搏杀之外,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哪怕这个机会很渺芒。 可束手待缚,闭目等死,一点儿也不符合两人的性子。 就算是死,也得溅人一身血。 萧长车是这样的,李大锤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其实也是同样的执拗。 先天老子不是没见过,也不是没打过! 萧长车比李大锤要快上一线。 倒不是李大锤有什么私心,故意落在了后面,而是两个所炼功法的差异。 伐天功法,霸道之极,遇事通往直前,从无后退、转进这么一说,一旦开打,前面即便是刀山火海悬崖断壁,照样是有进无退。 青芒吞吐,明灭不定,在烟雾之中径直刺向黑袍人所在。 刀光紧随其后,一刀劈出,空间似乎都被撕开了一道裂口,虽然一前一后,但却默契地似乎配合了无数年。 只要萧长车这一枪能够稍稍迟滞一点对方的身形,鸣鸿刀便能给予对方真正的打击。 先天不是无敌,关键是如何能找到他的破绽。 李大锤与周致无数次的过招,都是在验证这一点,虽然他还一直没有做到,但这个思路,肯定是正确的。 以前的搭档李开心做不到,因为在与周致搏杀的时候,不管是李大锤还是李开心,都无法真正视死如归,一往无前,即便手上使了全力,但心无杀意,气势之上根本就无法让他们直达巅峰。 但今天不一样。 两人面临着不胜则死的局面。 不管是萧长车,还是李大锤,全身的功力都摧发到了极致,较之平时不知强出多少。 这是绝境之下的求生意志,也是必败局面之下的殊死一搏。 浓雾之中传来了咦的一声轻呼。 很显然,黑衣女人对面前两人的这拼死一击,也很是意外。 但也仅仅只是意外而已。 然后萧长车只觉得自己这一枪似乎落在了一片虚无之地,空荡荡的毫不受力,即便是玄元九品的修为已经做到了对身体控制的随心所欲,这一下全力之击却没有任何的受力点,还是让一个踉跄,然后只觉得全身都说不出来的乏力绵软,拼死一击的反噬,几乎是瞬间即至。 而李大锤的搏命一刀,与萧长车的感受却是完全相反。这一刀下去,便如同斩到了牛皮糖,死死地裹住了鸣鸿刀,每一寸的下压,都艰难万分,而削铁如泥的鸣鸿宝刀,居然发出了阵阵哀鸣之声。 萧长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刚消失殆尽的内力随着这一吸,又滚滚倒卷而回,但一只手掌也在这个时候,轻飘飘地击向他的胸腹。 弃枪,架臂,可臂尚水架起,这慢悠悠的一掌却已经印在了萧长车的胸前。 萧长车仰天便倒。 李大锤抽刀不动,当即弃刀,后退。 烟雾散尽,黑衣人冷笑着跨出一步,只是这一步,人便到了李大锤的跟前。一伸手,便扼住了李大锤的咽喉,再向下一按,李大锤身不由己地屈膝便向地下跪去。 两膝堪堪就要跪地之时,李大锤竟然又硬生生地撑住了,脸孔涨得血红的他,眼睛也鼓得铜铃般大小。 “还挺犟!”黑衣人呵呵一笑,力道加强,卡嚓一声,李大锤一支腿立时便断了,但剩下的那一只好腿却仍然硬撑着,虽然离地只有一线,但终是没有跪地。 看着李大锤到了如此地步,竟然还昂着头盯着自己,黑衣人倒是有些动容,“倒还真算是一条好汉子,不过这样人的血,我最喜欢了!” “你要拿我的血来练你的血玉功?”李大锤喘着粗气问道,对方手指上一股股阴寒的内力侵入自己的身体,整个身体慢慢地都显得有些麻木了。 “自然!”黑衣人笑道:“乾坤一气可是阴阳和合刚柔相济的大补之物之啊!有了伱,说不定我便能更进一步了,神游也不是不能望一望。” “我死了,你也别想安生,周致会去找你的!” “周致是谁?” “与你一样,也是一个先天高手,而且比你更厉害!” 黑衣人冷笑起来:“那又如何?他不见得能找到我,找到我也不见能得打得过我!” “找不到你,杀铁勒还是没有问题的。” “说得挺容易,先天就能为所欲为的话,我老早就去长安大杀特杀了。”黑衣人一把提起了李大锤,哧啦一声,便将李大锤的上衣撕成了两片垂落在地。“别说你嘴里这个周致只不过是一个先天,与我同阶,便是神游,那也休想阻止我此刻吸干你的血!” 第九十一章:亡母的恩泽 粗重的喘息声传来,李大锤转动眼珠子,看到萧长车手撑着长枪,一点点地站了起来,先前他打得铁勒七窍出血,此刻却是轮到他了。 萧长车端起了枪,一步一步地挪向黑衣人。 黑衣人冷笑着看向他。 枪指向黑衣人,一点点地向前探出,终于顶到了黑衣人。 可是再也无法寸进。 萧长车努力地向前刺出,可是此刻他全身内力空空荡荡,手臂端起长枪都费劲,面对一个先天大高手,连划破对方一点油皮都不能。 终于,他再一次地砰地一声栽倒在地。 黑衣人冷笑着道:“急什么急?等我先吸干了这个练乾坤一气的小子的血看看效果,伐天功法杀气、戾气太重,血也不咋干净,吸了之后除杂质挺麻烦的。除非乾坤一气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才会再吸你的,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要是这小子能助我直接突破,说不定我一高兴,就放了你也说不定!” 萧长车却似乎没有听到黑衣人的话,人躺在地上,却还是像条虫子一般在地上蠕动着,向着黑衣人爬去。 “萧长车,滚蛋!我不想和你这个人妖死在一起,滚远一些!”李大锤突然破口大骂起来,黑衣人的话中,似乎给萧长车还留有一线生路,李大锤自然不愿他就这样放弃。 可惜萧长车置若罔闻,仍然向前爬着。 黑衣人的眼中寒意愈来愈浓。 萧长车终于爬到了黑衣人跟前,他艰难地举起了手,握上了拳,然后一拳砸过去,正正地砸中了黑衣人的脚面。 只是这力道,大概可以拍死一只蚊子罢。 黑衣人一抬腿,萧长车便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萧长车,萧长车!”李大锤大叫了起来。 黑衣人笑着提起李大锤:“放心,那丫头死不了!我还得留着她呢,万一吃了你效果不好,便再吃她!多少也有些补益。” 丫头? 李大锤怔怔地盯着黑衣人,脑子里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萧长车明明是男人,只不过长得像女人了一些,这家伙认错了。 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黑衣人把萧长车认成了女人,既然都是女人,说不定萧长车在她手里活命的机会便稍大了一些。 黑衣人将李大锤提到了跟前,低头便准备咬向李大锤的脖颈。 咬破了颈上大动脉,血喷涌而出,最有劲道。 李大锤长叹了一口气。 他真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死掉。 算计人把自己算计死了,偷鸡不着蚀把米,不,这哪里是蚀把米了,这明明是把本钱也蚀进去了。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对方的森森牙齿停在了距离自己不过一拳的距离之上。 然后,居然收了回去。 一只手揪住了李大锤颈间的绳圈,一把便扯了下去。 蝇圈是用雪蛛丝编的,上面系着一个小小的玉玲珑。 雪蛛丝柔如发丝,却又坚韧如钢铁,小猫的刀上所用的雪蛛丝,便是李大锤从这個绳圈之上取下来的。可现在这么粗的雪蛛丝编成的绳圈,居然被这个女人轻轻松松便扯断了。 黑衣人提起了玉玲珑,对着阳光仔细地端详着。 阳光落在玉玲珑之上,七彩光芒似乎在内里流动。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样东西?”黑衣人疑惑的目光看向了李大锤。 从小到大,这个玉玲珑就戴在李大锤的颈间, 周致告诉他,这是他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的遗物。 “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李大锤道。 黑衣人微微一震,直起身子,手一松,全身僵硬的李大锤便砰的一声坠落在地上,不过现在他也不知道疼。 “你娘?你是何清秋的儿子?” 原来娘亲叫何清秋吗? 死老头儿和李开心两人在他的身世问题之上,从来都是讳莫如深,何清秋这个名字,李大锤还是第一次听到。 “前辈认识我母亲吗?” 不管黑衣人嘴里的这个何清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母亲,但看到了一线生机的李大锤立即便打蛇随棍上。 如果能攀上交情,指不定今天就能化险为夷了。 “岂止是认识?”黑衣人弹弹手指,李大锤身上的阴寒之气立时为之一空,身体的控制权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手脚,他这才站了起来。 站起来第一时间,李大锤先是从地上找到了掉落的一个小盒子,那是他先前贴身藏着的。接着一蹦一蹦地跳到了萧长车的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先是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伸手入怀,掏出一枚蜡丸一瓣为二,将内里一枚丹药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对方嘴里。
“还神丹?你倒是大方!这可是能将人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的灵药,这丫头受得伤是很重,但却还死不了!”身后的黑衣人竟然没有阻止,只是淡淡地道。“这性子,倒也真像你母亲,都是大方得让人难以想象。” “不赶紧救治的话,对他以后武道进境会大有影响的,还神丹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人能炼,只不过材料难找罢了。以后总是能寻到的。”李大锤道。 “她是你的女人?”黑衣人看着半跪在地上扶着萧长车的李大锤,自问自答:“也是哦,练伐天功法的,需要一个练乾坤一气的大高手替她疏理经脉,抚平暗伤,你们倒真是珠联璧合呢!不过你们能凑到一齐,倒也真是奇怪得很。” 李大锤眨巴着眼睛,不敢否认。 眼前这个黑衣人似乎与自己的母亲有颇深的渊源,否则刚刚就该把自己吸引人干了,如果自己说萧长车与自己只是债主与欠债人的关系的话,搞不好他就要把萧长车吸成人干了。 先前她不是还说过,伐天功法虽然不纯,但也只不过是多费些功夫清理一下杂质嘛。 血玉功,即便是现在,仍然可以让很多知道这门功法的人谈之色变。 李大锤很是奇怪。 他一直认为自己母亲或者是父亲,必然跟大秦皇室有着扯不清理不明的关系,理论上讲,他们应当与这个大雍王朝的漏网之鱼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见面就应当开撕的那一种,可现在看起来,自家母亲应当是与眼前这个恐怖的家伙很有交情,否则人家凭什么看到母亲的遗物就放过自己了呢? “前辈是怎么与家母认识的?”李大锤小心翼翼地问道。 黑衣人倒背着双方,转头看向南方,好半晌才道:“当年在长安认识的,何清秋这个人啊,当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那个时候,她是天上的明月,是皎洁的珍珠,是无数人仰慕的仙子,而我呢,只不过是阴沟里的一只老鼠,泥地里的一条泥鳅,那时的我,只能在黑暗中仰望着她灿烂的影子暗自羡慕。可我也知道,我永远也无法成为她。” 说到这里,黑衣人自失一笑:“我万万没有想到,某一天我竟然与她发生了交集。当年如果不是她,我早就死了。她真是一个心很好的人,当年不但救了我,还给了我治好身上暗疾的法子。与这个丫头一样,我家的血玉功也有着致命的隐患,如果不是何清秋,我也不可能在十年之前突破桎锢,晋级先天。可是啊,好人不长命呢!像她那样的人,我就知道在这个世道之上活不长。” “我母亲炼得也是乾坤一气吗?”李大锤问道。 “自然不是,伱不知道乾坤一气的来历吗?”黑衣人问道。 李大锤摇头:“老头儿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只说这是我娘口述,让他背下来,最后传给我的。” “何清秋炼得是凤凰离火!”黑衣人道:“乾坤一气是南方魔教的镇教功法,这种刚柔相济阴阳和合的神功极少有人练成。因为初期,这功法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一个不好,就会把自己练死。所以魔教之中最广为人知的,便是凤凰离火与月华弱水这两门功夫,据传这两门功会,便是从乾坤一气之中演化而出的。” 李大锤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这么凶险,自己母亲怎么可能让自己随便练?定然是周致这老儿在搞鬼,回去之后,必然要拷问一番。 黑衣人将玉玲珑拿在手里,一缕真气透入玉玲珑,然后,这枚碧绿的玲珑就慢慢地变成了火红色,火红之中,一枚枚细小的文字在其身上浮现出来。 “这便是凤凰离火的功法。”黑衣人道:“你母亲是真大方啊,当年直接就将这门功夫给了我,我虽然练不成,但仰仗内里的心法,却可以在以后慢慢地炼化血玉功给我带来的隐患。所以说,你母亲于我有再造之恩也不为过。所以,我欠他一条命!不,应该是两条。” “应该的,应该的!”李大锤眉开眼笑。 “把我藏起来躲过了黑冰台高手的追杀,是一条命,给了我治疗暗疾的法子并安排我离开了大秦,到了北元,这又是一条命。知道我是怎么离开长安的吗?我成了长乐公主的陪嫁宫女,那些布下天罗地网追杀我的黑冰台高手,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我是这样离开的。”黑衣人看了一眼李大锤怀中的萧长车:“你确认要保下这个女人吗?想清楚了,你要保下他,那我欠的两条命就还清了,下一次再碰上了,我还是要吸你的血的。” 李大锤打了一个寒战,这不是有交情吗?还要吸? 咬着牙用力点头:“换,以后我努力不让前辈碰上。” 黑衣人哈哈大笑起来:“与你爹一样圆滑,不过不像你爹那样软弱。” 第九十二章:你不能如此双标 还神丹的效果的确立竿见影。 萧长车本来只剩下了一口气勉强吊着了,一颗还神丹下去,不过片刻之间,呼吸就平稳了下来,李大锤摸摸他的脉搏,相比起最开始的微弱,现在明显强劲起来了。 这家伙的生命力,倒也真是顽强。 确认了萧长车的性命基本无忧,李大锤这才感到腿上一阵阵钻心的疼。 快手快脚地削了几块木片,然后再召来小黑,从马鞍子上取下包袱皮,从内里掏出一堆子瓶瓶罐罐,打开其中一个,挖出内里的药膏一阵子涂沫,最后正骨,上木片,再用绷带将腿紧紧缠好,顺手还从路边砍了一截树叉子当成拐杖倚在腋下,倒是把黑衣人看得一楞一楞的。 “你知道今天要断腿?所以随身都带着这些东西?”黑衣人指了指李大锤面前的这些瓶瓶罐罐,有些好奇地问道。 “真要晓得,那就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了!”李大锤苦笑着道:“早知道有您存在,打死我也不会来这儿!只不过是未雨绸谬,随时准备着这些东西罢了。” 黑衣人呵呵笑了起来。 “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就像当年,我刚刚突破了玄元九品,那时候的我,跟你现在年纪也差不多吧,潜入皇宫,想要宰了狗皇帝。”黑衣人语气平淡,似乎在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不过却是让李大锤瞪大了眼睛。 潜入皇宫,这可是一件难于登青天的事情。 别说是刺杀皇帝了,就是现在想去杀令狐野这样一个人都基本上没有成事的可能。 眼前这人居然能潜入皇宫,实在是一个厉害人物。 “您真动手了?” “怎么可能!”黑衣人摇头道:“远远地看到了皇帝,倒是准备动手,就被发现了,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追杀,黑冰台的那些狗腿子不仅鼻子厉害,修为也高。 “后来你就碰到了我娘亲?” 黑衣人点了点头:“何清秋那时候是太子妃!我第一次见她,还以为她就是一个普通女人,情急之下想要抓住她做为人质。” 太子妃? 李大锤眼睛直了,嘴巴也张大了! 自己的娘亲是太子妃,那自己的爹就是太子了? 看到他的表情,黑衣人也有些意外:“带你出来的人没有告诉过你这些?” 李大锤摇头,老头儿一直不肯说,原来是因为这個原因。 黑衣人倒也不在意李大锤知道不知道,只是小小的表示了一些惊讶便接着道:“一动手,我就知道完蛋了。何清秋那时候的境界,早就越过了先天。当真是无法想象,这样的年纪的一个女子,为什么武道修为能到这个境界!” “神游?” 黑衣人苦笑着道:“应当是的。也正是因为是神游,其人从外表、气息之上看起来与普通人毫无二致。我毫无还手之力地便被她给抓住了,不过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他并没有把我交给追踪而来的黑冰台狗腿子,那些狗腿子在她面前也根本不敢多话。” “她为什么要救你?” “我也这么问过她!”黑衣人道:“何清秋说,大雍都亡了几百年了,我应该放下仇恨好好生活,完全没有必要让自己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包袱过一辈子。这个女人啊,一直都是这样悲天悯人,总觉得她可以改变这个天下,所以,最后她死了!” “按你所说,当时她都是神游境了,居然也会失败吗?”李大锤问道。 “天下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既然你娘是神游,难不成这天下就再也没有神游了吗?”黑衣人不以为然地道。 “我爹,是当时的大秦太子吗?” “是的!”黑衣人道:“不过与你娘比起来,你爹就是一个没用的。武道修为差得要死,做事还优柔寡断,这也想要,那也顾忌,最终便是一败涂地。不过说起来,他们两个,都算是好人吧!可生在皇家,居然要做一个好人,那就只能死了!” 李大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就是说,杀我爹娘的,应当是现在的大秦皇帝了!” “大概也许是这样吧?不过你爹娘死的时候,我早就离开了大秦,在北元这边藏身了!”黑衣人道:“具体情况我就不清楚了,唯一能知道的,便是他们的死讯。当年长安大乱,北元这边以为有机可趁,发动了对大秦的战争,不过被关外驻军击退了。” “前辈可以跟我多讲一点我爹娘的事情吗?” 黑衣人瞅着李大锤,突然笑了起来:“小鬼头鬼心思倒还真不少,你以为跟我多说会儿话,拖拖时间,就能把铁勒给拖死吗?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伱居然还想着完成先前的目标,倒真是让人惊讶。从这一点上来看,你比你爹强得太多了。不过呢,你注定要失望了,我既然来了,铁勒就不会死!想知道你爹娘的事情,回去问把你带出来的那个人,他应当全程参与了当年的事情,最是清楚不过了。”
李大锤干笑了起来:“前辈怎么成了铁勒的保镖了?” “这些年,我便一直跟在长乐公主身边!”黑衣人道:“我恨大秦朝,长乐公主也恨,她一个好好的公主,成了和亲的工具,能不恨吗?两个心有有恨的人自然而然地就呆在一起了,铁勒,是我看着长大的。” 得,李大锤彻底绝了心思,铁勒看起来是杀不了啦! “拿来!”黑衣人伸出了手。 “什么?” “还神丹!” “只有一颗,已经用了!” “你是准备让我动手搜吗?”黑衣人冷笑起来:“如果只有一颗,你大概率不会使用在这个女的身上。所以你身上必然还有,最好乖乖拿出来,免得惹我生气!” 李大锤无奈,磨磨蹭蹭地在包袱里掏摸了半天,这才又摸出一个小盒子,从内里拿出一枚腊丸,递给了黑衣人。 黑衣人瞟了两人一眼,转身便走。 “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秦国李氏的子孙,我是见一个,宰一个!” “铁勒也是啊!”李大锤大声道。“他是长乐公主的儿子!” “他不算!” “前辈,不能这么双标啊!我也是秦国的敌人啊,他们杀了我父母,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咱们应当站在一起的对不对?喂,前辈,你叫什么名字啊?” “端木妙妙!” 四字犹在耳边飘荡,黑衣人已经是无影无踪。 李大锤又吆喝了几声,再也没有得到任何回音,这才确定那个煞星应当已经远离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有些发软。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很硬汉,但真到了生死关头,才发现自己比一般人也强不了多少。 今天,当真是距离阎王爷就只有咫尺距离了。 感谢娘亲当年结下的善缘,若非如此,今天自己就要壮志未酬身先死了。 不对,如果当年娘亲不结这个善缘,这个端木妙妙早就被宰了,骨头都快要酥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娘呐,你当烂好人,差点把你儿子弄死了呢! 拄着拐来到萧长车身边,还神丹的药效作用发挥得很快,先前惨白的脸庞,这个时候,倒是见到些红晕,呼吸也更有力了一些。 “诲气!”李大锤想起先前说萧长车是自己的女人的话,不由得连连吐了几口唾沫。“看来人长得好,还真是能占便宜,娘啊娘,你啥都好,为啥没把我生得相貌堂堂呢?那个端木妙妙不是说你是世间的仙子吗?都说儿子肖母,我大概是完美地避过了你最好的基因了!” 天色渐晚,风也渐渐地大了起来,看着这一阵阵的白毛风,李大锤觉得必须带着萧长车回到早先等待的那个洞穴之中去。 屈指塞进嘴里吹了几声口哨,小黑从远处哒哒地跑来,走过来先是蹭了蹭李大锤,然后居然就跑到了照玉狮子身边,照玉狮子小白四条腿都受了伤,小黑殷勤地舔着小白的毛发,而小白也拿大头蹭着小黑的头。 两匹马倒是恩恩爱爱的。 “重色轻友!”李大锤骂了一声。照玉狮子是萧长车的爱马,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养好重新上战场,但李大锤却也不愿意就此舍弃了小白,平时看萧长车相当宝贝这匹马。 跛着一只脚,李大锤弯腰两只手一发力,生生地将上千斤重的小白给提了起来,小黑倒也懂事,低头塌腰,将小白驼在了身上。 李大锤嘴里骂骂咧咧地,走到萧长车身边,粗鲁地把把木拐插到了萧长车的身下,只是一挑,萧长车便飞了起来,一只手抓住萧长车的手腕子一带,萧长车便在空中翻子一个身,落下来时,正好便搁在了李大锤的肩上。 “居然还要老子驼你!”李大锤哼哼道,“回头非得给你换上女装让你给我跳......” 抱怨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大锤整个人却是僵住了,肩膀上的感觉有些不一样,软软的,完全不像一个男人的胸膛啊。 偏转头,萧长车的脸就垂在他的身侧,虽然说两个人已经很熟了,但这样的近距离接触还真是第一次。 这张脸? 李大锤拎起了萧长车的手...... 然后,他又摸向了萧长车的脖颈, 这家伙明明有喉结的! 摸索了几下,李大锤的脸色却是精采了起来。 手从萧长车的脖颈里缩了回来,手上却是多了一样东西,摊开手掌,看着手里的东西! 原来喉结是假的! 李大锤本身也是深谙易容之术的。 “萧长车,你娘的,你还真是女的啊!” 第九十三章:都不是东西 痛! 全身都痛! 铁勒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手脚似乎都不属于自己了。 耳中传来了毕毕剥剥燃烧的火焰之声,勉力偏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心一下子便放回到了肚子里。 是嬷嬷来了,那就死不了! “嬷嬷,杀了那两个狗贼了吗?”铁勒开口问道。 端木妙妙回头瞥了一眼铁勒,“一睁眼,不关心自己的伤势如何,倒还想着杀那两个人,你们这几个人,倒真是一路货色。” “有嬷嬷在,我想死也死不了!”铁勒想笑,可稍一动弹,便全身剧痛。“那两个人,都是关外有影响的重要人物,死了的话,对我们大元可就太好了。我真是多余一问,嬷嬷既然出手,那两人当然活不成。” 端木妙妙哼了一声道:“只怕要让你失望了,那两個人,现在活得好好的呢!” “啊?”铁勒很是惊讶:“嬷嬷,他们把我打成这样,你还容他们活着?” “我欠其中一个人的长辈的人情,是要拿命还的那种!”端木妙妙道:“我跟你们这些人可不一样,承诺别人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是要兑现的。” 铁勒沉默了片刻,才道:“原来如此。那我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嬷嬷,我这身伤,什么时候能好?” “那丫头下手挺狠的,不过好在嬷嬷从他们那里弄来了一颗还神丹,要不然你这身修为都要保不住。”端木妙妙取下肉汤,拿一根木棍慢慢地搅拌着,道:“现在嘛,能自如行动的话,几个月是需要的,完全恢复修为,怎么也要一年以上吧!” “伤我的那人不是丫头,那个人叫萧长车,男生女相,不过却是凶狠之极,是我大元死敌。另一个叫李大锤,是关外马匪,实力强劲。”铁勒纠正道:“嬷嬷是欠了哪一个长辈的人情?” 听了铁勒的话,端木妙妙嘿嘿一笑,“什么男生女相,那就是一个女的。我啊,是欠了那个男的家里长辈的人情。那人叫什么李大锤吗?这个名字可真是丑陋之极。” “女的?萧长车是女的?”铁勒瞪大了眼睛,如果不是全身动弹不得,只怕就要跳起来了,不过就是现在,那嘴巴也张大得足以塞进去一个鹅蛋,一时之间竟然合不拢来,嗬嗬有声地看着端木妙妙。 端木妙妙一抬手,卡的一声替铁勒重新合上下颔骨,“当然是个女的。”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只怕关外军心便要大乱,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大好事!”铁勒双眼放光。“不不不,不行,现在不行,这个消息,得瞒着。” 端木妙妙有些奇怪:“为什么又要瞒着了?” “嬷嬷,我这一次出行的行程极其隐秘,知道的人极少,不过我曾向父皇报备过这件事,那么知道此事的人,便只有跟父皇最亲近的几个人。”铁勒端着粗气,但却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泄漏消息的,必然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端木妙妙点点头:“跟秦国一样,你们元国皇族内部,也是肮脏得很,父子猜忌,兄弟相残,没一个好东西!” 铁勒笑了起来:“嬷嬷,别忘了,你端木家以前可也是皇族。” “都不是好东西!”端木妙妙下了结论。 铁勒眨巴眨巴眼,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争论。 “嬷嬷,我这一次受了重伤,瞒是瞒不住的,朝廷肯定要把我调回去,那个想要我死的人,也肯定会大力运作一番,把我弄回燕都去当一个闲人,而他,说不定就是想来接替我的位置。他一来,为了让人看到他比我强,定然会对关外用兵,只怕还会打着替我报仇的名号。如果这个时候我泄漏了那萧长车是女的,引起关外秦军人心浮动,大败特败的话,岂不是显得他很厉害,我很无能?如此一来,我想复出重掌军权,可就难了!这事儿,得瞒着!嬷嬷,这事儿,您千万别漏出去,连我娘那里也别说!” “你连你娘也不相信?”端木妙妙有些怒气。 “不是不相信我娘,娘身边也不干净,万一漏出去了呢!”铁勒赶紧道。 “那个李大锤,必然也是知道的!” “嬷嬷倒是放心,这个人与萧长车是一伙的,必然会替萧长车死死瞒着!”铁勒道:“等到我重新回来,要与他们动兵的时候,再放出这个消息也不迟。而在此之前,说不定我还能拿这个消息与他们做一做交易。” 端木妙当我端着肉汤走到了铁勒跟前:“你不恨他们了?把你打成了这样?”
“恨自然是恨的!”铁勒道:“可恨,并不能让我得到什么。这两个人都是关外重要的人物,既然不能杀死他们,那么我眼下这种情况,自然就要与他们讨价还价做场生意,对我略做补偿。” “你们这些人呐!”端木妙妙连连摇头:“都不是人!喝口汤。” “谢谢嬷嬷!”铁勒张开嘴,喝了一口肉汤,“嬷嬷,我们这样的人,身上背负着无数人的身家性命,万万不能以自己的喜怒哀乐来做事情,总是要考虑方方面面才行。” “既然如此,我倒是还可以给伱透露一个消息,说不定能增加一些你与他们交易的筹码!”端木妙妙想了想,道。 “什么消息?” “那个李大锤,与你可是亲戚!”端木妙妙道。 铁勒不以为然:“我与那个马匪能是什么亲戚?” 一句话出口,却突然又反应了过来,满眼满脸的不可思议:“嬷嬷,你说这个人,与秦国李氏有关系?” 端木妙妙点了点头:“他是大秦前太子的儿子。我欠了他母亲何清秋天大的人情,这一次放过他,也是因为这一点。说起来,你们还是表兄弟呢!二十五年前,长安剧变,太子、太子妃暴毙,受牵连而死的秦国官员成千上万,你们不也是举兵南征,只不过被打败了而已。” 原来每一件事都不是没有缘由的! 这个李大锤的来头,一点儿也不比自己小呢! 秦国前太子遗腹子!他的母亲,可也不是一般人呢! 无数的因果涌入到了铁勒的脑子中,让他一时之间有些迷糊了。 铁勒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妙极,妙极!哎哟,哎哟!” 端木妙妙放下汤碗,握住了铁勒的双手,内力源源不绝地输送过去,这才让有些激动过度的铁勒平静了下来。 大口喘着气的铁勒,这个时候看起来当真是两眼放光。 “嬷嬷,如此一来,我交易的筹码可就大大增加了。而且这个筹码可是能一直用的,秦国朝廷知道了这个消息会如何?令狐野知道了这个消息会如何?这个需要我下来之后好好地揣摸一下!表哥吗?太好了,太好了!哈哈,想来这个消息一旦放出去,秦国便更要视关外为洪水猛兽,而令狐野只怕也会想千方设万计地把这个李大锤弄死。” “你还是先养好伤吧!别以为有了还神丹就万事大吉了,一个不小心的话,你这辈子就永远也无法摸到先天的门槛了!”端木妙妙冷冷地道:“你那个表哥李大锤也好,还是那个萧长车也罢,两人都已经突破了玄元九品,在武道修为上来说,超出你太多。你就是杂念太多,以致于不能在武道之上突飞猛进。如果你能踏入先天,那你今日苦心孤诣谋划的这些事情,又有什么难度呢?” 铁勒咽下一口肉汤,苦笑道:“嬷嬷,您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先天要是那么好进的话,还轮得到我吗?天下武者千千万万,能入先天者有几人?与其在这件完全没有把握要看天吃饭的事情之上赌上我一生的精力,倒还不如顺其自然便好了。而俗世之间的这些事情,只要谋划得当,便有极大实现的可能。对这件事的把握,可比我能够把武道修练到先天要大上太多。而且嬷嬷,如果真能遂我心愿,我成为了大元皇帝,那我能做的事情,可比一个先天武者能做得多出太多了。” 停顿了一下,铁勒接着道:“先天武者再强,也不过是孤家寡人的成功,而我如果成功,那就是千千万万大元人的成功,两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人这一辈子时间有限,我可不想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希望渺茫的事情上去。” 端木妙妙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她就是先天武者,可是能改变的,似乎也只有自己而已。 面对天下大势,无能为力。 哪怕就是现在进了先天,她就能去长安杀了秦国的皇帝吗? 不可能的。 先天虽少,可不管是大秦还是大元,都是有的。 黑暗之中,是不是还有神游存在? 端木妙妙不知道。 想当年,何清秋年纪轻轻,便已经是神游,而后来出手对付何清秋的,能杀死她的,只怕也是吧? 这些非人虽然稀少之极,但并不是没有。 喝了几口肉汤之后,铁勒似乎来了一些精神,瞪大眼睛看着熊熊燃烧的火堆,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着,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第九十四章:心慌意乱 诱人的香气在鼻间萦绕,鼻翼翕动几下,咕咚几声,眼睛都还没有睁开的萧长车先吞咽了几口口水,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在哪里? 脑子里一片空白。 提一口气,全身空荡荡的竟然无所依凭,前所未有的状况让萧长车一下子惊慌失措起来。 这种虚弱的感觉,她从来都没有体验过。 昔日体内那澎湃汹湧如同海潮一般的内力,此刻最多像一条涓涓小溪一般。 一挺身想要坐起来,全身竟然酸软无力。 勉力偏过头,看到燃烧的火堆之上,吊着的铜锅内正翻翻滚滚地煮着什么,香气扑鼻。 外间,有马儿的嘶鸣之声,还有刀劈柴禾的声音。 而在火堆的旁边,自己的长枪,就斜靠在洞壁之上。 直到这个时候,萧长车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早先一幕幕场景一一从脑海里划过。 居然没死吗? 怎么可能活过来呢? 萧长车想不明白。 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忽然之间想起了什么,萧长车眼中闪过惊慌之色。 洞穴的简易柴门被推开了,腋下拄着拐的李大锤抱着一大捆柴禾走了进来,萧长车立即闭上了双眼。 李大锤坐到火边,往里头扔了几根柴棍,一边拿着筷子在铜锅里搅拌着,一边又从旁边的包袱皮里掏出些什么往锅里丢。 随着他的搅拌,洞穴里的香气愈发浓郁了。 萧长车紧紧地闭着眼睛,脑子却是如同李大锤正在搅拌着的那个锅里一样了,一团混沌,而且不知如何是好。 自己倒下的距离,离这里足足十数里之遥,先不说两人是怎么从那个恐怖的先天高手手里活下来的,只说李大锤将昏迷的自己一路带到这里,自己身上的绝大秘密,早就被对方窥探得一干二净了。 如果现在萧长车还是一个内力充沛玄元九品大高手,只怕她早就出手想要杀人灭口了。可现在,她像个初生的婴儿似的毫无还手之力,那個李大锤,除了拄着个拐一蹦一蹦的,竟似没有什么其它的伤势。 怎么办? 怎么办? 脑子疯狂地转动着。 可越转越混沌, 越转越不知道怎么办! “醒了就醒了,还装什么睡!”耳边突然传来了李大锤的声音:“大家都是江湖上的老混混了,这样的小把戏,可瞒不了人。” 装不下去了! 萧长车睁开了眼睛,转头看着李大锤。 “李大锤,我们为什么没有死?”萧长车问道。 “当然是我不顾一切,奋力拒敌,与对手大战了三百回合,最后那家伙不敌,自觉退去了!”李大锤胡话张嘴就来。 萧长车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瞧着他。 这个人,果然只要还有一口气,嘴里就没个正经。 还奋力拒敌? 自己不是那人一合之敌,李大锤就算比自己强,又能强到那里去? 那人打自己用了一根手指,打李大锤了不起就用两根手指。 “萧长车,我跟你说,你这次可是欠我的人情欠大发了!”李大锤却是不顾萧长车那极度想要刀人的神色,眉飞色舞地道:“如果不是我,你死定了,所以你欠我一条命。你被那人重伤,如果不是我身上恰好有还神丹,你即便活着,修为也必然尽废,你知道一枚还神丹要多少钱吗?” 原来是还神丹! 萧长车这才恍然大悟体内的种种变化,竟然是这样的神药。 “债多了不愁!”她的声音有些虚弱,“欠得少了,自然是我怕你,可是欠得太多,那就是你怕我了,我要是死了,你血本无归!所以你还是期盼着我活着,还得活得好好的,才有还帐的机会。” 李大锤一拍大腿,“就是这个理儿啊!所以我才肯下血本啊!” 拿了小碗,装了一碗汤,走到了火炕前,“固本培原的药羹,吃下去可以更好的激发还神丹的药效。嘿嘿,那个端木妙妙抢了我一枚还神丹去,却不知道用法,好好的神药,在她手里最多能发挥个五成的效用,浪费,浪费!不过呢,那个铁勒起码恢复起来要个年把两年,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 “你还给了对方一颗还神丹?” “不给怎么办?打不过就得立正!”李大锤作出一副苦相:“一枚神丹算不了什么,人活着才最重要是不是?活着,我们就还在桌子边上,还有资格下棋,死了,啥都没有了!能坐起来不?粥要趁热喝!”
萧长车挣扎了一下,却像条虫子一般地只是蠕动了几下,压根儿就坐不起来。 李大锤见状,倒也是不客气,将手直接伸到对方背后,将萧长车给扶了起来靠在岩壁之上,然后还拿了包袱皮很是贴心地给垫在对方的后腰上。 在李大锤伸手扶住萧长车的腰的时候,萧长车只觉得浑身的寒毛瞬间便都竖了起来,整个人一下子都崩紧了,浑身都硬梆梆的像是变成了一个木头人,两眼直直地盯着李大锤,眼神怪怪的。 李大锤却似乎是没有看到,扶着萧长车坐好之后,拿着一根小勺子舀了一勺子汤,送到了萧长车的嘴边。 萧长车的嘴紧紧地闭着。 “萧车骑,这就不要客气了吧?早点喝药,早点恢复,不然我还得一直服侍伱!”李大锤道。“这是激发还神丹的药引子,喝下去,至多明天,你至少能有自理的能力了!要不然,你就得跟个婴儿似的,还得我来给你把尿把屎擦屁股!我想,你一定不愿意!” 萧长车的脸色更白了一些,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狠剜了对方一眼,李大锤却是满不在乎挑挑眉。 汤勺送到了嘴边,这一次萧长车终于是乖乖地张开了嘴。 李大锤话说得很粗鲁,可事实还真就是那样! 想想真要出现那样的场景,萧长车就觉得自己以后不要做人了。 一碗热汤下肚,不过片刻功夫,萧长车便觉得股股热力自丹田而起,然后转身四脚百骸,浑身懒洋洋的极其舒适。 她知道,这是还神丹的效力被彻底激发之后的效果。 “我们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再一次问道。“那个人练的是血玉功,必然是大雍皇族后人,不管从那个方面上讲,她都没有理由放过我们。” 李大锤坐回到了火边,道:“那人叫端木妙妙,的确是大雍朝的余孽,也许是最后一个了。之所以放过我,是因为她受过我母亲的恩惠,活命之恩那种。本来她是要吸我的血来助她更进一步的,只不过最后关头她看到了我母亲留给我的信物,知晓了我的身份,所以便放过了我们。” “那为什么又放过了我?” 李大锤干咳了一声,道:“她说你是一个女人,最初我还以为是她认错了,因为你长得本来就很女人的。她是想吸你的血的,不过我说你是我的女人,她就只好也放过了。不过萧长车,我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真是一个......” 洞穴里长久的沉默。 “萧长车,我真没想占你便宜啊,那个时候,我只想保住咱们两个人的命,在先天高手面前,我们两个就像是两条虫子,他妈的,我一定要早点进入先天!要是下次再碰到这个端木妙妙,就死定了!人情已经用完了。” 萧长车心情激荡,隐瞒了多年的秘密,如今就在这个男人面前,被撕扯开来,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慌乱不知如何应对。 体内刚刚恢复些许的内力受到影响,瞬间开始在体内不受控的乱窜,萧长车脸上顿时露出痛苦之色。 李大锤一跃而起,一只手贴在了萧长车的背心之上,另一只手则是握住了萧长车的手,内力源源不绝地流进萧长车体内,将有些狂暴的伐天内力包裹了起来,缓缓地一一送归到正确的经脉之中。 好半晌,李大锤才松开了手:“萧长车,你现在可忌讳大喜大悲啊!别忘了,你是结结实被先天高手揍了一顿,虽然那个时候人家还准备吸你的血,没想一拳把你打死,可你这伤,也不是三两天能好的。老老实实的休养,可莫留下后遗症,要不然白费了我一颗还神丹。” “你母亲是谁?”萧长车终于恢复了平静。“能给端木妙妙这种人活命恩惠的,可绝不是普通人!是了,你本来也不是普通人!” 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既然秘密已经不是秘密,那也就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好在也只有眼前这个人知晓,所以事情还是有挽回余地的。不过依眼前这个家伙的尿性,自己只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罢了。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母亲的名字!”李大锤有些郁闷:“很多事情,我并不清楚,死老头儿一直瞒着我,回去之后我要找他好好算帐!算了,不说这些事情了,你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引导药力抚平身上伤势,眼下可是药力最好的时候,你自己行功吧,我去喂马!你的照玉狮子受伤不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上战场!” 站起身来,李大锤拄着拐,一蹦一蹦地出了洞穴。 第九十五章:英雄必然所见略同 洞外寒风呼号,夹着雪粒打着柴门之上,啪啪作响。 天气骤然之间便变得恶劣了起来。这样的风雪,即便李大锤和萧长车在毫发无伤的情况之下想要出门也得掂量掂量,更别提现在一个断腿,一个重伤了。 人力,有时候在老天爷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 李大锤其实是一个极仔细的人,天黑之前,他便弄回来了大捆的茅草,将原本那个简易的木门给厚厚的包了起来。 他和萧长车没有受伤的时候,这点风雪寒霜自然是奈何不了他们,但现在萧长车羸弱不堪,正是最容易受到风邪侵害的时候,所以这门自然就不能再漏风。 没有风进来,再把洞里的火炕烧得暖暖的,好让萧长车觉得舒服一点儿。 两人一个躺在火炕上,一个躺在火边的毯子上。 “小白伤得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四只蹄子都折了!”李大锤摇头道:“我给它和小黑搭了一个草棚子,给小白四条腿都包扎好了,不过养好了只怕以后也上不了战场了,可惜了!” “不上就不上吧,带回家好好养起来,过往小白无数次随我征战疆场,现在它不成了,我自然是要好好地照料它的!”萧长车道。 “我想也是这样!”李大锤笑道:“小白可是极好的战马,哪怕上不了战场,用来育种也是好的,萧长车,咱们可说好了哦,这段时间小黑小白一直在一起,要是有了崽儿,那咱们两个得平半分,你不能独吞!” 萧长车没有作声,李大锤敲敲炕沿:“别装哑巴,这事儿咱得提前说好,他们两个合作得来的崽儿,绝对是天下数得着的神驹!” “行吧!”萧长车有些无奈:“也不见得就能怀上。” “我相信我家小黑!”李大锤得意地笑起来:“不过他们两个一白一黑,将来下出来的崽儿是什么颜色呢?可不要黑一条白一条的,那可就成斑马啦!哈哈哈!” 萧长车横了他一眼,这个李大锤的想法总是跳脱得让他有些跟不上,什么叫斑马?这又有什么可笑的? “这一次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铁勒没有杀死,还结下了死仇!”萧长车有些恼火:“接下来只怕远安要迎接对方的报复了。” “的确有可能迎来报复。”李大锤点头道:“不过呢,铁勒那头儿,说不定也还有转寰的机会!我准备有机会去找他谈一谈。” “你想死啊?”萧长车吃了一惊:“咱们两个这一次可是要置他于死地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儿,你去见他,他不把往死里整才是怪事!” “那可不见得!”李大锤道:“铁勒啊,眼光应当不会这么短浅,当然了,如果他真这么短浅的话,我也可以给他上上课,让他长长见识,学点东西!” “你真是狂妄得没边了!”萧长车没好气地道:“你就吹吧,反正吹牛又不会掉一根寒毛。” “还真不是吹!”李大锤认真地道:“铁勒这一次伤得太重,短期内不可能再在前线统军了,必然是要换人的,你觉得会换谁来?” “北元在与大秦的边疆之上屯军数万,铁勒伤重,如果要换人的话,多半会是哲别!阿可敦这个人并不以统兵作战见长。”萧长车沉思道:“而哲别这个人武略娴熟,这两年又在与胡族的作战之中多有战功,声势正旺,由他来镇守一方是比较合情理的!” “那你说说看,铁勒也好,还是阿可敦也好,愿不愿意哲别再在与大秦的对峙之中获得胜利?”李大锤微笑着道。“如果哲别再胜,在北元这个强者为王的国度里,铁勒与阿可敦还有机会吗?” 萧长车眼睛一亮,“你是说,铁勒或者阿可敦会来拖后腿!” 李大锤点点头。“这便是我们的机会。铁勒也好,阿可敦也好,都有动机帮助我们击败哲别,如此一来,便会显现出铁勒这几年的不容易。从而至少将他们几个重新拉回到同一条起跑线上!”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可是,铁勒他们真会拿国家大事来做交易吗?”萧长车有些怀疑。 李大锤笑了起来:“对于铁勒这样的人来说,前线的胜负都是需要为他的利益来服务的,当他需要前线失败的时候,那前线就得大败特败。相对于让他不在皇位争夺战中落在下风,前线败几场,死一些人算什么!” “如果铁勒真有这样的打算,那的确很容易,他在边疆统军多年,军中多有亲信心腹,哲别初来乍到,如果便想对我们动手,那就极有可能遭其暗算。如果来的是阿可敦呢?” 李大锤摇头道:“阿可敦这个人可阴险得很,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估计他绝不可能来接任。胜了,他还是压不下去哲别,要是输了,那可就要一蹶不振了。这样的情况之下,他肯定更愿意把如今风头最盛的那个打下去。”
“可是你要去见铁勒,风险还是太大了,派一个人去吧!你没有必要冒这个险!”萧长车摇头道。 “这么关心我啊!”李大锤嘿嘿笑了起来:“我这个债主真要翘辫子了,对你可是特大好消息,都不用还帐了!” “李大锤,嘴里有个正经吗?”萧长车怒道。“说正事呢!” “我得去!”李大锤道:“这些事情,派个人去说不清楚,因为一个配合不好,容易出事故的,放心吧,铁勒即便恨不得把我扒皮拆骨,这一回还得热情地招待我。” 李大锤当然不会说自己与这位铁勒还是正儿八经的表兄弟,是亲戚呢!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铁勒是一个有着雄心壮志的家伙。 这样的人物,绝不会因为自己的好恶而来做事。 大家虽然是敌人,但现在反而是需要抱团才能保住各自己的利益了。 这一点,自己看得到,铁勒必然也想得到。 所以这一趟,还得非走不可。 想到这里,他倒是真有些忧愁,不是因为去找铁勒有性命之忧,而是铁勒现在肯定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对了,还知道了萧长车的底细,到时候真要谈生意,必然要拿这个来敲竹杠,而自己需要用什么来反击呢? 不管是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大秦前太子的遗腹子,还是堂堂三品车骑将军是个女人,都是足以把关外轰炸个稀巴烂的惊天大消息。 铁勒这样的政治动物,不好好利用那才是怪事呢! “萧长车,说说你的故事吧?你怎么就成了现在的萧长车了呢?”李大锤问道。 长久的沉默,萧长车微微闭上眼睛,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看着萧长车的模样,李大锤倒是有些不忍了,“算了,你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萧长车睁开了眼,道:“我的故事就跟外头传的一样,被北元灭了族,成为侥幸生存下来的那一个。唯一不同的是,我从那时起,便变成了一个男子。收拢了一些侥幸逃脱的萧姓族人,开始了军旅生涯,这些年来,那些族人为了报仇,也是为了保护我,几乎都凋零了,萧东伟是幸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个!”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所以你才叫萧长车吗?”李大锤问道:“我能知道你原来的名字吗?” “萧凝雨。”萧长车道。 “独有凝雨姿,贞婉而无殉!”李大锤道:“你的名字是从这句诗中化来的?” “想不到你还读了几本书!”萧长车道。 “别忘了我的老师可是喻老夫子!”李大锤笑道:“不管教你读书的人是谁,跟我的老师比起来,那肯定是弱爆了!” “教我读书的人,是我的父亲!”萧长车的声音低落了下来:“他死了。他希望我做一个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温婉女子,偏生我从小倒是喜欢舞枪弄棒,最终,还变成了眼下的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你杀得可都是坏人,恶人!” 萧长车摇头:“那倒不见得,我率军突入北元境内,照样杀人不眨眼,老弱病残幼也同样不放过!所以像我这样的人,死后必然是要下地狱的!” “这也没有什么可以放在心上的!”李大锤宽慰道:“国家之间的对抗,民族之间对生存空间的争夺,谈不上什么正义,也说不上什么好坏,当战争一起,就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我们生在其间,为了自己的族人争夺胜利而无所不用其极,没有人能够指责我们。真要发善心,且等我们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之后,再来抚慰吧!那时候我们作为胜利者,自然可以对失败者宽容一些。” “你倒是会宽慰人!”萧长车露齿一笑,似乎长久以来心中有关这些的郁结之气,此时尽数被疏解开来。 眼下的萧长车,锋锐之气尽去,躺在床上,柔弱之姿尽显,而这一笑,似乎让整个洞穴之内都亮了起来,看得李大锤一阵失神。 “萧长车,你还是别笑!”转过身,李大锤道:“有些让人受不了!” “李大锤,你又想死不是?”身后,传来萧长车羞恼的声音。 李大锤连连点头:“对了,这才是萧长车嘛!” 身后,传来了深深的吸气,呼气之声。 对于如何惹恼萧长车,李大锤的确是有一手的。 第九十六章:现在可不好现身 “李大锤,你呢,你又是谁?” 身后,传来了萧长车的问话声。 泰安城的少城主,贺兰原的主人,关外最强悍的马匪,应当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的保护色,利用这些耀眼的身份,将他真正的身份隐藏在重重的秘雾之中。 周致这位先天高手,说起来是李大锤的后台,可现在细想起来,倒更像是一个保护者。 而端木妙妙这样的大雍皇族,先天高手,竟然也会欠李大锤亲人的人情。 你要再跟萧长车说,李大锤就是一个普通人,那就是在侮辱萧长车的智商了。 作为一个修练武道高歌猛进,屈指可数的武道天才, 一个纵横沙场,未尝一败的战场统帅, 只需要将这一根根的线联结起来,就能大致勾勒出一副图画出来。 李大锤拿着一根棒棒戳着火堆,戳得火星四溅。 “我是一个与大秦有血海深仇的人!虽然老头儿瞒我瞒得紧,可如果我猜得不错,我的父母,应当是死在现在的大秦皇帝手里的!萧长车,是大秦三品车骑将军,要不要将我这个可能的钦犯抓起来?” 萧长车呸了一口。 “我比你还要惨!”李大锤回头看了一眼火炕之上的萧长车:“你至少还与父母亲一起渡过了很多的快乐时光,而这些光景,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你曾经最美好的记忆。而我,则什么都没有。在我的映象之中,没有一丁点父亲母亲的印象!” 说到这里,李大锤突然就烦燥了起来。 “周致这个死老头儿,为什么要让我姓李,为什么不说我就是他亲生的,要是这样,我就不有这么多的苦恼!而且他每每话说一半便咽回去,就更是气人。” 第一次看到李大锤如此失态,萧长车并没有讥讽,而是沉吟道:“周城主如此做,肯定是有他的原因的,估计是希望你不忘父母之仇吧!不过周城主不说,那个端木妙妙应当跟你说过一些什么吧?” 李大锤沉默了半晌:“她告诉我,我的母亲叫何清秋!她是曾经的大秦太子妃!” 洞穴里立时便安静了下来。 然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声。 李大锤撑着拐杖起身,走到了火炕前,伸手拍着咳嗽得蜷成一团的萧长车的后背,有些恼火地道:“我也觉得有些离谱,不过看那个端木妙妙的态度,这事儿,只怕是真的。” “我没有怀疑,端木妙妙这种人,不会说谎!”总算缓过气来,萧长车盯着李大锤的眼光,有些怪怪的。“我只是惊讶,实在是想不到。再说了,这种事情,做是能查个水落石出的,曾经的大秦太子、太子妃,不管朝廷怎么隐藏事实,抹煞痕迹,但都不可能做到无迹可寻。”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李大锤道。“萧长车,现在咱们扯平了,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也知道了我的秘密,而且都是见不得人的秘密,从此以后,你不说我疤,我不说你麻,咱们两个啊,就相依为命啊!” “什么相依为命,这叫互相牵制!”萧长车恼火地道。 “行,你说啥就是啥!”李大锤道。 萧长车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这一切,端木妙妙也应当知道了是不是?” 李大锤点点头:“自然,你是女人,还是她告诉我的,最初我还以为她认错了呢!所以这也是我必须要去跟铁勒见一面的原因所在。要是不与他达成共识,这家伙来一个破罐子破摔,把我们两个的事情抖出来,我们可就惨了!” “还是要想法子杀死他,这样大一个把柄捏在他手里,未来我们还能做成什么事情?”萧长车握紧了拳头。 “我倒是想!”李大锤摊摊手:“可是呢,他身边有一个端木妙妙,而且他这一次回燕都,咱们去燕都杀他,那跟送人头有什么差别?” “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萧长车显然是有些彷徨无措了。 “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李大锤轻轻地拍了拍她。“我们赶紧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无视这一切,强大到所有人即便知道了我们的真实身份,却仍然只能选择跟从我们,服从我们不就行了?萧长车,咱们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萧长车缓缓点头。 “不知道现在宝瓶城怎么样了?拿下来没有?伤亡如何?现在宝瓶州对于我们而言,就更是不可缺少的一环了!” “赶紧养好伤吧!你这个样子,只怕不好出现在众人面前!宝瓶州现在人多眼杂,你要是露出破绽,那就不妙!”李大锤道:“至少你也要做到行动自如才好!”
吸一口气,内力在体内流转,初始还很顺敞,渐渐地便感到凝滞,经脉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死死地堵塞住了,内力行经此处,便只能一丝一丝地往外挤。 萧长车却是一个愈挫愈勇的人,越是不顺,她便越是蓄集内力猛冲猛撞,勇往直前,本身也是伐天功法的要旨,但现在她可是重伤在身,不似以往,这一冲之下,阵阵剧痛立时传来,痛哼一声,额头之上已是冒出密密的汗珠,眼前阵阵发黑,几乎便要晕倒。 看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萧长车,李大锤吓了一跳,一伸手捉住对方双手,乾坤一气的淳厚温润的内力源源不绝地输送过去,再一次将伐天功法包裹了起来一一归位,这一次却是费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才算让萧长车体内狂燥的内力摁下去。 “萧长车,磨刀不误砍柴功,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你这个兵法大家不会不知道吧?”松开双手,李大锤没好气地道。 这才多大会儿功夫,自己就两次动手抢救眼前这位了。 “道理自是懂得,可是说道理给别人听容易,落到自己身上就难了!”萧长车喘着气道:“李大锤,我不是你啊!我们动手攻击宝瓶州的事情,现在必然已经轰传关外了,你以为令狐野会置之不理?我如果在,那是一个说法,我如果不在,你觉得萧东伟他们能顶得住令狐野?” “一个重伤在身的萧长车难道就顶得住?”李大锤不以为然:“你以为你现在是玄元九品,可率三千铁骑纵横天下的萧长车吗?你的麾下是因为你而强横,你不在,令狐野还要顾忌三分,猜不到你在干什么!你若这个样子现身,信不信令狐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你给火并了算了!” “那怎么办?” “现在咱们两个都不太好现身!”李大锤指了指自己的腿:“我断了腿,你这个样子一看就不对,怎么样也要大致骗过人才能现身,否则还不如不出去,让他们去猜!萧东伟既然是你的嫡系心腹,不至于这么没用吧?而且你别忘了,现在我的天地人三个营都在宝瓶城呢!除非是令狐野亲至,其他人,我可不怕!” “如果令狐野亲至呢?” “那周致这个死老头儿也必然会出现!”李大锤道:“他去了,不说正面与令狐野对抗,至少可以拖着时间,等到咱们再次现身。所以现在的重点,是你快点恢复!” 萧长车被说服了。 “李大锤,你炼得是什么功法?我怎么觉得对我的伤势恢复有很大的帮助?”萧长车体会都会体内包裹着伐天功力缓缓运转的那团温和的内力,有些好奇。 “乾坤一气!”李大锤道:“知道不知道?刚柔并济阴阳和合的无上功法,一般人练这个,多半功夫还没有练成,就因为阴阳夹攻,刚柔不调而把自己搞死了,也就是我这样的天才,一路畅通无阻地炼到了玄元九品,怎么样萧长车,这一回你该服气吧?我练的,可不像你那个伐天,毛病多多!” 萧长车瞪起眼睛看着李大锤,这一次,她却没有反辱相讥,哪怕李大锤又嘴花花地开始大吹大擂起来。 刚柔相济、阴阳和合! 这八个字便如同八声惊雷,一下一下地敲在了萧长车的心坎之上。 想要消除伐天功法的最大隐患,就需要一个刚柔相济阴阳和合的先天高手替自己抚平体内暗伤。 一直以来,萧长车都不认为可以找到这样的一个人,可万万没有想到,眼前便有一个。 虽然他现在还只是玄元九品,但他现在也只有二十五岁。 跻身先天,并不是没有希望。 就算不跻身先天,他现在便可以帮到自己,至少可以让自己体内的隐患发作的时间大大推后。 李大锤竖着耳朵,本来是准备迎接萧长车的痛骂的,没有想到这一次却什么也不有等到,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萧长车,这人转性儿了?还是真服气了? “李大锤!”萧长车突然道。 “啥子事?”萧长车的声音突然显得有些温柔了,这让李大锤大大的不习惯,甚至下意识地往远处挪了一挪。 “你帮我疗伤吧,我觉得你修练的内力,对于我的伤势极有好处!” “是吗?那太好了。”李大锤大喜:“如果有用,那咱们就要加把劲儿了。” 第九十七章:傻子才会给你当人桩 严圣授首! 宝瓶州易主! 临近年节,两条重磅消息如同飓风一般横扫整个关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盘踞关外数百年,拥有关外最肥沃、最富庶的地域的关外第三大势力,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被人收拾了。 萧长车这个名字,如同三年前他抢回北元左贤王阿斯图的宠妃一样,再一次响彻整个关外。 在所有人看来,这一次行动的主导者自然是三品车骑将军萧长车。 李大锤这个马匪,实力的确很强,但在这一次的行动之中,最多也就是车骑将军的辅助。 毕竟三年之前,他们已经有过一次合作了。 这一次再联手,一点儿也不稀奇。 关外,要彻底乱套了啊! 很多人在哀叹着。 前不久,关外大帅令狐野杀了卫将军万峰并夷其族,理由是万峰纵兵抢掠关外百姓并杀人灭口。 这才没过多久呢,车骑将军萧长车便挥兵占领宝瓶州,杀严氏全族,理由是严氏勾结北元,意图叛国。 真与假并不重要。 重要是,关外因为这两次连接而来的大动作所引起的震荡,直接让所有人都晕头转向。 实力大洗牌。 令狐野杀万峰是为了更好的集中权力, 而萧长车灭严圣,则是为了更有力地对抗令狐野。 在所有人看来,这是萧长车与令狐野矛盾爆发的一个节点。 这几年来,朝廷扶助萧长车牵制令狐野的用心,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这一次,如果令狐野不能摁下萧长车,关外人心必然浮动。 令狐大帅好不容易敛聚起来的人气,可要散失不少。 这自然是不能容忍的。 令狐知书的脸色铁青,左脸颊明显比右脸郏要高出来不少。 那是被令狐野一巴掌给扇的。 到关外这多年了,手握大权也这么多年, 这还是第一次被令狐野当着那么多文武官员的面,给扇了一巴掌。 令狐知书知道这一巴掌挨得不冤。 作为行辕的最高情报领导者,直到战事爆发他才得到消息,本来就是严重的失职。 也就是他姓令狐,如果换一个人,只怕脑袋现在已经挂在行辕外头的旗杆上了。 事情的严重性,行辕的每一个人都清楚得很。 现在他正疯狂兼程赶往宝瓶城。 此行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阻止萧长车将宝瓶州纳入他的手心。 想要做到这一点,其一,就是否定萧长车这一次行动的正当性。严圣是朝廷正式任命的五品知州,一方大吏,平日里替天子牧守地方,税赋徭役从来都是准时交齐,行辕需要地方多做一些贡献的时候,人家也是带头出人出钱粮的,萧长车擅杀地方大员,这是极其严重的越权甚至犯罪行为。 令狐大帅杀万峰,还是抓住了真凭实据,杀得大家都无话可说中呢! 便连张若这个犟种,当时不也拍手称快吗? 其二,如果做不到第一点,那就要攫取萧长车的胜利果实。其实与北元勾结这种事情,关外有名有姓的实力,只怕都脱不了干系。泰安城没有吗?北元在泰安城还堂而皇之地设有办事处呢!还在哪里公然地倒买倒卖呢!多少战略物资从泰安城流到了北元,比起宝瓶州,只怕泰安城更可以被戴上里通北元这顶大帽子。 不排除严圣有硬梆梆的把柄落到了萧长车的手里,如果确认了这一点,那就要以行辕的名义,将行动的主导权拿到手里。 你萧长车也是我行辕的部将,令狐野是关外军事民事的唯一领导者,萧车骑为民除害,自然也是奉了令狐大帅的命令,所以最后瓜分果实的时候,令狐大帅自然也要拿一份。 令狐知书当然也知道这一趟宝瓶州之行,便如同火中取栗,想要从萧长车嘴里掏出他已经吃下去的果实,只怕难上加难。 不过自己此行,也不过是为了拖一拖时间,麻痹一下萧长车。 此时发生的太突然,行辕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现在的振武城,战争机器正在隆隆启动,令狐大帅已经开始了调兵遣将,如果萧长车不服,那么大军压境,逼上一逼,城下之盟,也是必须要签的。 大帅一直容忍萧长车,一是因为爱才,想要收容萧长车为己所用,毕竟萧长车的才情就摆在那里,将来要经略天下,这样的人才是有大用的。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萧长车这样的将才更是难得一遇。二来也是不想付出太大的代价,萧长车嚣张跋扈也是有他的本钱的,数千铁骑的确是关外军队之最。
可是现在萧长车的行为已经是在明目张胆地撬大帅的根基,而且已经把屋子撬得乱晃,一个处理不好就要塌房的地步了,怎么还可能忍呢! 大道之上出行了一道哨卡,几副拒马挡在道路的中间,十数名士卒荷枪挎刀立于拒马之后,更有几名士兵手里甚至提着弩弓,更加夸张的是,居然还有一台八发强弩虎视眈眈。 “什么人,下马,下马!”一名士兵站在拒马之后大声喝斥道。 令狐知书身后一名侍从打马上前,怒骂道:“眼睛瞎了吗?看不到是记室参军?你是萧车骑麾下那一部分的?马上移开路障,参军有重要事情要去见车骑将军!” 那小兵却是两眼一翻,白眼仁多,黑眼珠少:“什么记室参军?老子不晓得。想要过去,就得乖乖地下来接受检查,登记,看看我家首领让不让你们过去再说!” 侍从大怒,正要发作,令狐知书已是打马走了过来,看着对面冷冷地道:“关外现在还是令狐大帅当家,没有变天,区区马匪,居然就敢拦路设卡,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听到令狐知书的话,他身后的一众侍卫齐齐变脸,呛的一声,全都抽出了刀来。尾随在令狐知书身后的常建走了过来,轻描淡写地一掌拍在一副拒马之上,那拒马卟的一声,便碎成了片片。 拒马之后,十数名士兵看到常建如此威势,都是脸上变色,齐齐后退。 “哟呵,令狐记室好大的官威!”路边一个草棚子里,一个大汉懒洋洋的从一个地窝子里钻了出来。越过了拒马后的士兵,走到了拒马跟前,隔着一个拒马看着令狐知书道:“关外没有变天,所以我们呢,知道当马匪是一个相当没有前途的职业,这不就投奔车骑将军了吗?现在我们可不是马匪,我们是车骑将军麾下兵马。这位老先生,刚刚损毁的这副拒马是军资,每个作价五十两,是要赔的。” 常建哈哈大笑起来,“如此说来,我便给你凑个整数,一百两如何?” 笑声中,常建一掌拍向了他与大汉之间的拒马,大汉冷笑着伸手一架,砰的一声闷响,常建纹丝不动,大汉却是向后倒滑而去,刷地一下,竟然退去十数步远。路边本来还喧哗的士兵们顿时便都住了嘴。 大汉退得快,回来的却也快,唰地一下又回到了常建面前。 “九品巅峰,果然厉害,我不是对手,不过老先生,损坏的军资那还是要赔的,我打不过,但是我可以喊人!” 常建胜了这一招,脸上却是没有任何的得意之色,反而拱了拱手道:“不知阁下何人,有些面生,以前没有见过!” “在下姓谷,名小满,关外道上兄弟送了我一个匪号,叫野狼!”谷小满笑嘻嘻地道:“不过我可是已经改邪归正了,野狼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可是车骑将军麾下游击将军。” 常建点了点头:“果然英雄出少年,看来过不了多久,我关外又要多一个九品豪杰了!” “借您吉言了!”谷小满笑道:“只不过看似只差一线,但真要做起来,却发觉还隔得老远。老城主说我缺了与高手的生死搏杀经验,可这也不怪我啊!以往碰到的都是菜鸡,两三刀便杀了,像老先生您这样的好对手,可不好找啊!” 常建摆摆手:“我一把老骨头了,谷将军就莫要找我作甚么生死搏杀了,天下之大,英雄何其多也,北元走一遭,说不定就能心享事成!” “这么说来,我还真要走一遭!”谷小满冲着常建竖起了大拇指:“果然姜还是老得辣。不过老先生,军资还是要赔的,您不给我也行,我人微言轻嘛!我让车骑将军来跟您讨!” 一边的令狐知书听明白了。 谷小满,也就是野狼,武道修为距离玄元九品只差临门一脚,而想要突破这一线,就须得与高手进行生死搏杀,在生死之间去悟得那一点经验,这个家伙居然看上了九品巅的常建。 而常建,却不愿与对方交手了。 拳怕少壮! 常建纵然比对方修为高,可是眼前这个家伙,却也不是那么好杀的!关键是杀了会引来莫大的后患。萧长车也好,李大锤也罢,没有一个是常建愿意招惹的。 既然如此,何必给人当练功的木桩? 关键是当了,助人为乐了,还得不到一声感谢! “这拒马,我赔了!”令狐知书倒是一点儿也不在乎脸面:“都是一家人,回头在给萧车骑拨付军资的时候,另加五十两,如何?” 谷小满一乐,这个令狐知书,倒也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第九十八章:让你开开眼 一行人越过了这个哨卡,缓缓前行。 令狐知书回头,却发现谷小满也正在看着他,见其回头,谷小满还热情地挥起手来,那满脸笑容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好朋友。 刚刚的剑拔弩张似乎压根儿就不存在。 “此人修为居然能挑战到您了吗?”令狐知书问道。 常建摇头道:“我老了,而此人正当少壮,距离九品也只不过临门一脚而已,而且这种亡命徒的搏杀经验,可不比我差。更重要的是,他孤家寡人一个,豁得出去,敢于拼命,而我呢,却没这个胆气了!” 令狐知书皱了皱眉。 “当然,他也是吃准了我不敢把他怎么样,我在关外一大家子呢!我要真把他怎么样了,李大锤,方小猫他们报复起来,我可就惨了。” “如果他真突破到了九品,那李大锤萧长车他们的实力就更上一层楼了!”令狐知书担忧地道:“李大锤,萧长车搅到了一起,叔父已经头痛不已了。常老,为什么他们这些人修练到玄元高品便像吃饭喝水一般容易呢?” “人比人得死!”常建叹息道:“这个野狼快要四十了,有这个水平倒不令人异外,大帅麾下,这样水平的将领也有好几个。而李大锤、萧长车那样的妖孽才是让人无语。记室,这个野狼距九品别看只差一线,但这一线,有时候是能困住人一辈子的。” “你要是能早一些跨进先天,那叔父可就能高枕无忧了!” “我这一线,困住的人更多!”常建显得有些颓废起来:“当年周致方到关外的时候,还不如我呢,二十年功夫,我和他,便有天堑之别了,想想也令人丧气。” “您上次去见周致,此人不愿与您分享经验吗?” “周致倒没有这样小气!”常建道:“他盛情招待了我,只是当年究竟是如何突破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怕是敷衍!” “不是。”常建认真地道:“这一点我还是能分辩出来的,周致那样的人,是很骄傲的,他如果不想告诉你,会直截了当地拒绝你。机缘,终究还是机缘。他有幸得了自己的机缘,而我,还得苦苦寻找。周致告诉我,没有必要太执着,有时候执念太深,反而会着相,愈是想要,却离自己想要的愈远。” “话是这么说,可事关自身切身利害,又有谁能云谈风轻呢?”令狐知书道:“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是这个道理。”常建苦笑:“但这也是事实。记室,明年,我准备出去走一走,去找一找我的机缘。” 令狐知书点点头,常家与令狐家现在绑在一起,两大家族多有联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年来,令狐氏也一直希望常建能够突破到先天,如此能够让己方的实力更加强大。 “大帅在玄元九品之上也磋砣了多年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大帅还能在我前面悟道呢!”常建笑道。 “叔父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放在武道之上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而且对于叔父来说,与其花费大量时间来修习这十人敌,百人敌,倒不如修千人敌,万人敌。”令狐知书道:“武道终究只是辅助!” “宝瓶州之变,的确让大帅伤神。”常建道:“关外形势,要大变了。” “这些年来,大帅一直在努力拉拢泰安城,安抚萧长车,可终究是错付了!”令狐知书咬牙道:“早知如此,就该趁他们羽翼还没有丰满的时候,灭了他们。” 常建亦是无语。 事到如今,大帅可以选择的方法已经很是有限了。 不管,则萧长车的势力必然会膨胀发展,将来愈加难制,有一天大帅想要南下的话,萧长车就会成为拦路虎。 管了,则有可能提前与萧长车翻脸,真要动手,付出的代价只怕会很大。现在可不仅仅是萧长车的三千铁骑了,还要加上李大锤与泰安城。 早知如此,趁着萧长车还在振武城的时候,一举拿下之后再收拾萧长车的手下,就容易多了。再凶狠的狼群,没有了头狼,威胁也就大减了。 可谁能想到,萧长车毫无任何征兆的,就与李大锤联手拿下了宝瓶州呢? 令狐知书摸了摸脸郏, 疼得很。 可是他也知道,这一巴掌挨得是一点儿也不冤。 想想当前的局势,一行人再也没有讨论的兴趣。 似乎在一转眼之间,一片大好的局面就恶化了,前途竟然显得有些黯淡起来。 如果关内当真乱了起来,而令狐氏不能抓住机会入关的话,等到关内大局抵定,孤悬关外的令狐氏就只能老老实实的上表称臣了。 可真到了那个时候,不是服软就会让人放过你的。 一纸圣旨,走马换将,你走还是不走? 走,所有努力皆成泡影,几十年苦功废于一旦。
不走,与关内新主做上一场吗? 那基本上是在找死。 还有一条路, 投降北元! 不说别人,连令狐知书都不愿意! 向蛮夷俯首,他可拉不下这个脸来,这可真就是要羞辱先人了。 宝瓶城近在眼前了。 “参军,看!”队伍里传来了惊呼之声。 众人勒停了马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宝瓶城。 一排排的首级高高地悬挂在城墙之上。 因为天气的原因,一颗颗被斩下多日的头颅仍然栩栩如生,临死之前的或愤怒、或恐惧、或绝望的表情是那样的清晰。 令狐知书的目光定定地瞅着最中间也是最高的两颗头颅之上。 严圣与严冬父子两人。 想想去年,这父子两人还去给大帅拜了年。 大帅在府中设宴招待二人,自己一边作陪。 那时的二人,何等的意气风发。 特别是那严冬,面对大帅,毫无怯意,指点天下,挥斥方遒。 便是大帅也对此人欣赏有加。 可现在,一切皆休。 令狐知书遍体都生出丝丝寒意,只觉得一根根寒毛都竖了起来。 在关外,只要稍微有一点点的行差踏错,下场只怕便要如严冬这般无二了。 不管你曾经多么的显赫,多么的有才情, 死了,也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进城!”他收回了目光,收拾起心情,翻身下马,向着城门洞子的走去,那里,有士兵正在检查入城的人流。 有了谷小满拦路的经验,令狐知书知道自己的身份在这里不会有半分的作用。 萧东伟的酒还没有完全醒。 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浑身的酒气,头发跟个鸡窝似的,两眼布满了血丝。 勉强与令狐知书见了个礼,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酒! 萧长车治军一向极为严厉,像这样放浪形骸的事情,在别的军队之中或许会很常见,但在萧长车的部下之中,基本上是看不到的。 看起来拿下宝瓶州,即便是萧长车这样的人,也终于是把持不住了,有些得意忘形了。 当然,令狐知书才懒得理会萧东伟怎么样, 他巴不得萧长车的部下,都是酒鬼,赌鬼,色鬼才好呢! “车骑将军呢?”令狐知书盯着萧车伟,有些恼火。 萧长车是愈来愈嚣张跋扈了,自己来了,居然连面都不露,让这个酒鬼来应付自己,看这场景,令狐知书便知道自己的任务是压根完不成了。 因为萧长车一点点的诚意都没有。 萧东伟接过身边侍卫递过来的一壶水,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下半壶,抬起头来看着对方,“咋的令狐记室,萧某人接待你不够资格吗?你虽然是大帅的记室参军,可我也是四品副将呢!论品级,我比你高。” 记室参军虽然手握室权,可是呢,论起朝廷品级来,当真只是一个七品小官儿,比起萧东伟来差远了。 可令狐知书的身份是用官品来衡量的吗? “那要不要我大礼参拜你这个四品副将啊?”令狐知书终于按捺不住愤怒地反问道。 “那倒不必!”萧东伟故作大方地摆摆手,狗东西,我还当你一直能保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风度呢!老子最讨厌你们这些人的故作姿态了,明明都火烧眉毛了,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急眼了吧! “萧车骑另有重要的事情在处理,抽不出时间来,令狐记室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是一样的,如果觉得我不配与闻,那您就只能等着了,等萧车骑什么时候有空再接见你!” 令狐知书深深吸气。 忍住! 绝不能发作! “大帅遣我来问一声萧车骑,严圣无罪,何故诛之?” “无罪?”萧东伟冷笑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令狐知书面前,一张大嘴喷出来的酒臭气,让令狐知书倒退了好几步。“令狐记室,你负责着我们整个关外大军的情报工作,可狗日的严圣勾结北元意图叛国你居然一点儿风声也不知道,要不是我们发现得及时,收拾了这厮,等明年天气一暖和,两河开了冻,北元大军直趋我们背后我们还茫然不觉呢!” “胡说八道!”令狐知书冷笑,关外谁不与北元有着这样那样的来往,如果因为这些就说别人叛国,那只怕关外就没有什么人了。毕竟像萧长车这种绝绝子,实在是仅此一枚。 “来人,把东西都抬上来,给令狐记室开开眼!” 萧东伟拍着桌子,大吼道。 第九十九章:程序正义我可是大行家 萧东伟气势很足,吆喝着把东西抬上来,这让令狐知书在心中不住冷笑。 抬上来? 这么多罪证吗? 真正是好笑! 这些东西如果需要被抬上来的话,那还能是啥子机密? 这些大头兵,连栽赃诬陷都不会。 不过当东西摆到令狐知书面前的时候,把他直接给整沉默了,狠狠地剜了萧东伟一眼。 你这个酒麻木! 一个小小的箱子内,躺着数封信柬。 只打开了最上面的一封,令狐知书就确认这些东西都是真的。 信件最后的印章,他很熟悉。 因为他的书房里也有。 看完内里的东西,令狐知书仰天长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愤怒情绪。 严圣这个狗贼,活该被萧长车砍了脑壳。 去年还言之凿凿地要帮助叔父成就大业,要人出人,要兵出兵,誓死追随,却早在三年前,便开始了与铁勒勾连。 根据这些信件的时间判断,去年开始,他们的感情便骤然升温了。 脚踏两条船的狗东西! 不,他根本就不是脚踏两条船,他是在愚弄叔父! 此时的令狐知书颇有些要去鞭尸的冲动了。 好不容易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了下来,他瞪视着萧东伟,冷冷地道:“不管你们是怎么发现严圣通敌叛国的,但对内用兵,却不向大帅禀报,便是擅权。” “谁说我们不禀报啊,只不过还没有来得及而已!”萧东伟一梗脖子:“严贼要造反了,急如星火的事情,哪里敢有一丝的怠慢?要是让这家伙抢先一步,局势岂不是要大乱?只有趁他不备,一举拿下才是上策!” “有何来不及的?车骑将军麾下战马万匹,一信使足耳!”令狐知书咄咄逼人。 萧东伟有些理屈,不过却不愿输了气势:“这是车骑的决定,你去问车骑好了!” “不必要问车骑,我便可以回答!”门边传来了一个声音,两人齐齐回头,张若面色冷峻地站在哪里。 “张学士!”令狐知书有些讶然,“为什么会在这里?” “张学士你来了!”萧东伟却是松了一口气,“你来给令狐记室说说这事吧!” 张若跨进室内,看着令狐知书道:“车骑将军的确是故意不禀报大帅而动兵的。” “萧长车这也太嚣张跋扈了吧?眼里还有大帅吗?还是当真以为凭着他的几千兵马,就可以无法无天?”令狐知书冷冷地道。 “动手之前,萧车骑无法判断这件事情大帅有没有参与!”张若一句便让令狐知书跳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大帅和严贼勾结里通北元吗?” “萧车骑只知道,严贼可是大帅的座上宾,平日两家往来不绝,多有密议!”张若道:“在没有确认大帅清白的情况之下,车骑自然要谨慎从事。而且令狐记室,你应当熟知我大秦律例,三品车骑,可是有开府之权的,在关外行辕之中,除了大帅,车骑将军,卫将军,前将军等人,都有直接上表朝廷的权利。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萧车骑自然有决断之权。令狐大帅这几年里大权独握,打压同僚,是把这些都忘了吧?” 令狐知书不由语塞。 谈程序问题,谈官场规矩,糊弄萧东伟这个兵痞自然是手到擒来,可是面对张若,这些招数可就不灵了,真要说起对朝廷律令的熟悉程度,只怕张若要甩他几条街。与张若在这个上面纠缠,那是自取其辱。 因为这些年来,关外之王令狐大帅在违反程序擅自作主这种事情,那可是数不胜数。萧东伟不知道,眼前这位可清楚得很。 张若还手握大权的时候,那可是很努力地在查着令狐大帅,这样的把柄,绝对少不了。 撕破了脸把这些都撕掳开了,不免让萧东伟看笑话。 “那么现在萧车骑可是确认大帅清白了?” “仔细点验了严贼与大帅的书信往来,倒是可以确认,大帅的确是被这个贼子骗了!”张若点头道。 “好,那么萧车骑准备什么时候向大帅去面禀此事呢?大帅可是很想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的!”令狐知书道。“前车之鉴,后世之师,有了教训,才能避免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 一边的萧东伟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个狗东西,
一张嘴居然想要骗我家将军去振武城,这一去,还回得来吗? 当然是不能去的, 什么时候去,那就得看情形了! 只要关外还是令狐野当家,没有十足的把握,萧长车再也不会踏足振武城。 “宝瓶州新定,诸事繁杂,萧车骑当真是日理万机,宝瓶州可是关外最为重要的几块地域之一,如果不敢快抚平严贼的影响,关外说不定就会乱起来。至于向大帅禀报之事,一信使足耳,何必萧车骑亲去?”张若淡淡地道。“等诸事抵定,车骑自然就会去振武城向大帅面禀。” “关外军事、民政皆由都护府暨行辕大帅署理,这是朝廷旨意明确了的,萧车骑没有处理宝瓶州诸事的权力吧?”令狐知书道。 “不错!”张若点头道:“不过眼下车骑将军正在堪乱,事急从权嘛!堪乱结束,恢复了稳定,结束军管之后,所有民事,自然便会移交给都护府了!” 令狐知书咬牙道:“不知这个堪乱时间会是多久?” 萧东伟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张若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萧东伟的笑声戛地一下无疾而终,停得太急,倒是不停地干咳起来。 “这就不是我一个不通军事的人能搞得清楚的了,得由车骑将军决定,不过据我所知,严家盘踞宝瓶州数百年,树大根深,这堪乱之期,只怕是短不了!” 令狐知书冷冷地看着张若,张若却是平静如水地盯着他。 “我要见见萧车骑!” “车骑忙着呢!”萧东伟接过了话头:“令狐记室硬是要见,那也只能等着!” “好,安排地方给我住,我等着见车骑!”令狐知书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身后,萧东伟的爆笑声,让令狐知书险些失态冲了回去。 目送令狐知书离去,张若转过身盯着萧东伟,看得萧东伟一缩脖子,竟然不由自主地辩解道:“我喝酒,是想替我们多挣一些钱粮回来的。” “钱粮呢?”张若讥讽地问道。 “谁想到那丫头如此能喝?”萧东伟满脸羞愧。 “亏得你还是堂堂大秦四品副将!”张若连连摇头:“一群马匪,摆了这么一个明显的圈套,你居然就毫无知觉地钻了进去。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个仓库里放得,肯定是最值钱的一些东西吧?” “学士,这件事情,能不能不跟将军说,丢死个人了!” “你觉得这件事情能瞒得过萧车骑?”张若冷冷地盯着他。 萧东伟大颓然低头,这顿板子只怕是逃不过。 如果他还知道萧长车与李大锤曾经打赌他不会违反军规喝酒,输了就要换女装跳舞的话,只怕就要瑟瑟发抖,夜不能寐了。 “你们车骑将军到底哪里去了?这么大的事情,好几天了,居然不露面?”张若问道。 萧东伟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真不知道车骑将军去哪里了!” 他知道萧长车去办什么事了,但他真不知道萧长车现在在什么地方,所以也不算是说谎。 “你最好早些找到你们将军,让他迅速回返。你不会以为令狐野当真只派令狐知书来质询一番就咽下这口气吧?”张若道:“这件事情,只怕已经触及到了令狐野的底线,他必然不会善罢干休的。” “难不成他还敢跟我们动兵?” “有何不可?”张若道:“严圣也没有想到你们会跟他动兵吧?杀了你们,再找一些你们通敌卖国的罪证,很难吗?” 萧东伟的脸色渐渐地严肃了起来。 “找不到你们车骑,跟李大锤商量商量也可以,不过李大锤也没有露面,这两个人是不是在一起做什么事情?”张若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不得要领。 “我不知道!”萧东伟连连摇头,速度快得都要把自己晃晕了。“车骑要做什么,我哪里知道,李大锤那个马匪头子,我就更不知道了。” 这个莽夫越是如此表现,张若便越是笃定,这两位主将,必然是合伙去做另外的事情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需要以攻灭严圣来做掩护呢? 看起来,打宝瓶州竟然是这件事情的附属产物,那两个去做的,才是真正他们想要做的事情。 萧东伟肯定是知道的,不过这家伙心眼儿瓷实得很,不会向自己吐露实情的,问了也是白问。 第一百章:都想拖一拖 一个板车,一个火炉子,一个汤锅,几摞碗筷,还有七八个小马扎,这便是路边一个小摊贩的全部家当了。 那些小马扎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有不少修补的痕迹,不过碗筷倒是洗得干净。做生意的是一对老夫妻,身上衣服补丁摞补丁,倒也是洗得干净,看着也挺利索的。 战事刚刚结束,城里很是冷清,城内的百姓,如非必要,自然是能不出门,便不出门。 薄薄的门扇虽然并不能抵挡如狼似虎的军队,但关起来之后,却依然能给人带来一些虚幻的安全感。 老夫妻两个有些战战兢兢,因为前来照顾生意的,几乎全都是身穿着褐色衣物的军兵。 就是这些人攻克了宝瓶城,杀掉了好多好多人,而那些死掉的人,可都是原来城里的大人物,脑袋都还挂在城墙上呢! 丁二狗和黄大富两个人坐在小马扎上,一人端着一碗汤圆,米很糯,也很软,可惜的是里头没有放霜糖,味道便差了许多。 不过在这样的寒冷天气里,吃上一碗热乎乎的汤圆,已经是很好了,至于霜糖,即便是在贺兰原上,也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稍稍放一点。 那东西,太贵了! “大富哥,看起来过年能回去了啊!”丁二狗手上包着厚厚的布条,前两天攻城的时候,他用手生生地攥住了戳来的枪杆子,手心里被搓掉了一层皮,当时也没有注意,一刀砍了那家伙的头跃上了城墙,直到战事结束,才觉得疼。 “希望能回去过年吧,这一回你小子缴获也够可以的吧!”黄大富:“鼓鼓囊囊的捞了不少好东西?” 丁二狗嘿嘿笑起来:“呆会儿准备去城里的银楼子给娇娇带点首饰回去。可怜她跟了我几年了,我就给她买了几根铜钗子呢!” “那咱一齐去,不然你婆娘有了,我婆娘没有,岂不是要跟我闹?”黄大富笑道。 丁二狗与黄大富同一个村,在军中又同一个队,同一个团,两人又都是伙长,上战场之时,彼此紧紧地挨着,虽然只打了一仗,但倒是颇有了些默契。 战争是最煅炼人的,虽然还谈不上多少的经验,但两人却都明白了,战场之上,彼此帮助,才有更多的机会活下来。 这一次的战斗其实算不上多大难度,因为敌人的主将早早授首。 以后只怕这样的好事,就不会太多了。 “第二团第八队听说死了七个人,他们队长战后哭得老惨了!”丁二狗道。 “一个村子一下子没有七个,的确是挺惨的,听说他们是碰上了突围的严家的人,都是硬茬子。”黄大富摇头道:“二狗,打仗啊,有时候还真需要一点点运气。第八队就是运气不好,你说说,要是我们遇上了这些敌人,只怕也活不下来!” 丁二狗打了一个寒噤:“大富哥,还是我们自己差了一些。如果我们能早些修到御气,就不怕了。” 说到这里,黄大富便有些羡慕地看着丁二狗,别看两个人现在都是固体,可黄大富快三十了,撑死这辈子也就一个固体,而丁二狗还只有十八,这就有无限的可能性。 在队里,队长对丁二狗可是好得很,团长也高看丁二狗一眼。就是因为将来孔二狗的成就,很有可能比他们要高。 一口气将碗里的热汤也喝得涓滴不剩,丁二狗从怀里摸出四枚铜钱放在摊子上,对黄大富道:“大富哥,咱们早点去吧,只怕跟我们一样心思的人不少呐,去晚了,要排队,万一轮不上咱们,这一天就又废了,说不定啥时候一声令下,便又开拔了。” “走走走!”黄大富也是摸出四文铜钱,放在摊子上,两人肩并肩地大步而去。 令狐知书就站在窗口,凝视着下面街道上的这一幕。 “看出什么没有?”他转头,看着旁边的一名随从。 “参军,他们的军纪极好!”随从道:“这个摊子昨天开摊的,到今天为止,来他摊子上的都是穿褐衣的李大锤的兵,但没有一个吃霸王餐的。说起来是马匪,可是这军纪,让人瞠目结舌啊!” “街上愈来愈热闹了,两边的铺子开门的也越来越多了。这说明他们对于宝瓶城的掌控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顺利了。”另一人道。 “们觉得萧长车会在什么时候见我?” “宝瓶城虽然是宝瓶州的核心,但并不是宝瓶州的全部,严家的军队主力虽然被萧长车聚而歼之,但在下面集镇乡村,严氏族人的势力仍然很强,宝瓶城内不见萧长车及其主力骑兵,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正在各地清剿严氏的抵抗势力,清剿完成也就意味着萧长车彻底控制了宝瓶州,那个时候,他才会与参军您见面!”
常建走了过来,看着街道,有些迷惑地道:“想要完全控制一个地方,军事占领只是第一步,甚至可以说最为简单的一步。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很多,但想要彻底控制一个地方,那就难了。萧长车的实力有目共睹,军事实力强,治政能力弱,他如何控制宝瓶州?他麾下只怕把所有识字的人凑到一齐,也廖廖无几。” “泰安城!”令狐知书道:“常老,您还记得泰安城里的贤人堂吗?那里头聚集了很多的读书人。还有泰安城里的学馆,说什么有教无类,只要有心进学,都可以去读书!” “这好像是当年喻老夫子还在泰安城时提议兴建的!”常建道:“这个我记得。这个学馆的学费可以赊欠,也可以在学馆内做事抵扣,还有一些有天份的,便有人资助等等方法,很是兴旺。” 说到这里,常建看了令狐知书一眼道:“如果是这样,那这宝瓶州到底是萧长车的宝瓶州还是泰安城的宝瓶州?” “于我们而言,这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令狐知书咬牙道:“萧长车与泰安城明显已经勾连到了一起,他们谁主谁副是他们内部的问题,但对于我们的威胁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且以我来看,只怕泰安城当家作主的可能性可高,萧长车一介武夫而已。” “现在不是有了张若吗?” “常老,您觉得张若擅长玩弄手腕、人心吗?” 常建摇摇头,张若如果有这个本事,也不会被整得家破人亡,流落到关外了。 “他们在拖时间,大帅不也是需要时间来调整兵力吗?”常建笑道:“等到大帅布置完成,到时候再来谈呗!不过知书,如果谈不下来,真打吗?真要开战,可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了,最后得利的只会是元人。” 令狐知书脸上一阵抽搐。 谁说不是呢!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谈判一旦破裂,那便只能是雷霆一击,最好是趁着元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彻底扑灭萧长车,唯有如此,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反正他离开振武城的时候,大帅的五千亲卫已经全部在备战了。 不过想想萧长车的三千铁骑,李大锤的天字营,令狐知书便一阵阵牙疼。 一旦开战不利,怎么办? 失败了,怎么办? “联系宝瓶城内我们的线人,我需要最详尽的情报,包括这一场战事的前前后后的所有他们能打听到的细节!”令狐知书道。“另外,尽可能地查探出萧长车,李大锤在哪里?” “知书,现在只怕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死死地盯着,这样大张旗鼓地行动,可以吗?”常建道。 “常老,我们着急忙慌地一路赶来,被他们折辱一番后晾在一边,如果什么都不做,就好整以遐地等在这里,那才是不正常的,那还是我们吗?”令狐知书道:“我们跳着脚到处伸手,气急败坏甚至不择手段,倒是会让他们认为我们现在手足无措,就会得意洋洋地看我们的笑话。至于暴露出一些线人,并没有什么关系,既然是能被暴露的,那也就不值多少钱,真正值钱的,自然会将他们藏得更深。” 听了令狐知书的话,常建愕然半晌才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我想差了。但愿不会真打起来,李大锤的实力如何现在不知,但萧车骑的三千铁骑,委实让人映象深刻啊!” 李大锤的实力会差吗? 现在令狐知书已经大体能勾划出李大锤的部分力量了。 不说方小猫的天字营,只单单说谷小满,也就是野狼,能够在严氏数万军队的围剿之下硬生生地将战事撑到了萧长车的骑兵赶到,实力便可见一斑。 只怕这个李大锤,会比萧长车更难对付。 想到这些年来,竟然会忽视了如此强悍的一股势力,让李大锤这个狗贼猥琐发育到今天这个地步,令狐知书就想自己给自己几巴掌。 这是自己的错。 如果自己能够早些发现李大锤的真正实力,就绝不会容忍他们发展到今天,即便有先天高手撑腰又如何? 第一百零一章:萧长车,以后我替你撑腰 李大锤、萧长车现在到底在哪里,别说令狐知书想知道,便是萧东伟、谷小满、方小猫以及夏至等人也想知道。 他们知道二位首领是去猎杀铁勒了,可是动手的地方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一切都是随机的。 他们并不担心这二位的安全问题。 两个玄元九品高手,在关外就是最顶级的配置,只要不碰上成千上万的大军,没有什么地方能够阻挡他们。 他们也不会傻乎乎的去玩什么于万军中丛中取上将首级的事情。 这样干的人,如果不是傻子,就是一个疯子。 而铁勒,随行不过十余人,修为最高的两个,不过都是八品巅峰而已。 杀之,易如反掌耳。 可是现在,随着钱甲抵达宝瓶城,他带来的消息,让这些统兵将领们一个个都紧张了起来。 令狐野正在紧密锣鼓的调动兵马,粮草,连振武城中的五千行辕亲军都已经开始备战,看样子,令狐野是准备亲自出手了。 目标是谁这还用说吗? 情报的真伪,谷小满三人是不会质疑的,如果不是大事,钱甲这位知秋院老大不会亲自赶过来。 “公子在哪里?”谷小满盯着钱甲。 钱甲摇头。 “我哪里知道?” “能不能联系上公子?”谷小满接着问道:“如果令狐野真要动手的话,只怕我们要全面动员。这等大事,我们这些人可作不了主,城主又一向不理这些俗事的。” “只能试一试!”钱甲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对方的萧东伟以及两位偏将,道:“大致的范围还是能确定的,碰碰运气吧! “那还等什么?”夏至敲着桌子道:“钱掌院,如果令狐野想要跟我们开战的话,那我们必然也要全面动员,这等大战,可指望不上他们这点子人,而全面动员,备战是需要时间的。” 萧东伟独眼灼灼发亮:“夏统领,听你话的意思,是看不起我们罗?” 夏至两眼朝上,眼白多,眼黑少。 “三千人,能干嘛?” 萧东伟冷笑:“倒也不能干嘛,只不过三千人独挑数万北元大军的事情,我们却也干了不少,不知道你们做过几次这样的事情!夏统领,这可不是单打独斗,谁的修为高谁就拳头硬。大军作战,要掌握的本事可就多了,要不要我给你详细讲讲?” 夏至呵呵一笑:“是吗?那回头我备几瓶酒,好好请这位老师讲讲?” 萧东伟脸一白,闭紧嘴巴,懒得说话。 这女人耍无赖,说不过就开始揭前帐,专门来打脸了。 “小师妹,我们与萧将军是盟友,而且以后是要长久合作的,大家都是自己人,同舟共济才是正道。”谷小满呵斥了几句,夏至这才坐了下来。 “谷兄,你给我透个底儿,你们这情报,到底准不准?大帅真要向我们动手?”萧东伟兀自有些不信。 “消息千真万确!”谷小满道:“你们大帅一向忌惮萧车骑,现在萧车骑拿下了宝瓶州,实力大增,而朝廷一向又是支持萧车骑的,如果你是令狐野,你会怎么做?” 萧东伟沉默片刻,道:“真要打的话,你们能动员多少人?我们连辅兵都算上,不会超过一万人。” 谷小满笑了笑,道:“全面动员的话,三万人吧!” 萧东伟霍地站了起来:“你说啥?” “三万人!”谷小满道。 萧东伟一把扯下黑眼罩甩在桌上,深深吸气,再吸气,这才让自己的情绪恢复到了稳定的状态。 “怎样的三万人?” “跟你现在看到的差不多!”谷小满笑道:“萧将军,所以我们并不怕令狐野翻脸,真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只不过我们现在是群龙无首而已,只要公子回来了,自然万事大吉。” “真要打起来,只怕是要便宜北元了!”萧东伟喃喃地道。 “是啊,所以我们并不希望打起来,但选择权在令狐野手中是不是?”谷小满一摊手道。 城楼之上,一只海东青腾空而起,在钱甲等人头上盘旋了几周之后,振动翅膀,愈飞愈高,最终在众人的眼中变成了一个黑点,然后消逝在天际。 微风飒然,城头之上突然就多出来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看到此人出现,不管是谷小满方小猫夏至,还是萧东伟等人,都是齐齐地躬身行礼。 “城主!” 周致在众人有些彷徨的时候突然出现了。
“我去见见令狐野!”周致看着众人道:“跟他好好谈谈,你们该忙啥就忙啥吧。” 丢下这句话,周致向前踏出了一步,下一刻,他在众人的眼前,便只剩下了一个背影,再晃眼之间,便不见了。似乎这个人,从来没有在众人眼前出现过。 谷小满们是司空见惯,不以为异。 萧东伟等人却是目瞪口呆。 “这便是先天高手的手段吗?” “先天,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手段?”萧长车盘腿坐在毡毯之上,歪着头看着李大锤,问道。 下了好几天的雪之后,突然就云散天开,久违的太阳当空高挂,将温暖倾泄而下,憋在洞中好些天的萧长车和李大锤,自然要出来透透气。 与前些时日相比,萧长车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李大锤所修习的乾坤一气对于萧长车而言,便如一剂大补约一般,一剂下去,立时便有神效。萧长车体内被端木妙妙击散的伐天真气,慢慢归位,先前还是涓涓细流,接着便是淙淙小溪,现在已经是颇有气象了。 这就是一个良性循环的过程。 被理顺的伐天真气愈强大,仍还乱成一团的便显得愈弱小,归位的速度也就越来越快。 让萧长车欣喜的是,她能清晰地感受这些被李大锤束缚归位的真气,其内蕴含的戾气、血气、杀气,竟然淡去了很多。 刚柔相济,阴阳和合,果然对于伐天功法有着奇效,当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萧长车有着强烈的预感,随着这一次的伤势的痊愈,自己的修为,将会迎来一个新的上升期。 如果这个人一直能在身边替自己梳理真气,抚平暗伤,那用不了多久,自己便能直抵九品巅。 “先天应当说是一个境界!”李大锤想了一会儿,回应道:“老头儿曾经跟我说过,当年他突破到先天境之后,感觉到功力并没有太多的增加,但对力量的控制却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比方说,他能将一股内力细化成成千上万股,而且每一股的强弱还能随他心意,可以同时攻击不同的目标。” 萧长车不由咋舌不已。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也能达到这个境界?” 李大锤豪迈地挥挥手:“这算不了什么。老头儿武道修为到九品的时候,都四十大几了,我们现在才多大点儿,等我们四十大几的时候,至少也能混个先天!” 萧长车嫣然一笑:“你说得倒容易,先天是境界,是机缘,不是说勤修苦练便能得到的。” 李大锤眼神都直了,“萧长车,你别笑!” 萧长车先是一楞,下一刻柳眉倒竖。 自从秘密在李大锤面前暴露之后,她却是轻松了下来,毕竟在李大锤这种人面前掩饰真是一件很不容易,很辛苦的事情。 今日的萧长车虽然仍穿着武士服,但一头秀发却是瀑布一般披撒在肩上,额头之上用一根青色的布带随意勒了勒,此刻阳光从正面照将下来,如雪肌肤当真似冰雕玉塑一般,有风徐来,数根青丝在脸庞一侧飞舞,笑语嫣然之际,只怕连天上的仙女都要逊色三分。 “李大锤,你想死吗?” 李大锤连连点头:“这才是我熟悉的萧长车嘛,等回去之后,我找人给你多做几副面皮,好歹也遮一遮这副祸国殃民的模样儿。也就是我,才能心静如水,把持得住。” 萧长车眼中寒意越来越浓,听到最后,抓起一把雪捏成了团,劈面就砸向李大锤。 李大锤怪叫一声,单手一撑地,平地跳起丈余高,避过了雪团,落下之际,手中的拐杖在地上一划,大片积雪飞扬而起,铺天盖地地袭向萧长车。 萧长车伤势未愈,闪避不得,眼睁睁地看着漫天积雪从天而落就要将自己淹没,除了咬牙切齿,竟是毫无办法。 可是下一刻,漫天积雪并没有落下,而是骤然收束到了一起,在萧长车面前演化成了一只展翅翱翔的冰雪凤凰,扇动着翅膀翩翩起舞,持续了数息时间这才散成飞雪随我而去。 “漂亮吧?这几天我刚刚悟出来的!”李大锤拄拐而立,得意洋洋。 岂止是漂亮! 这是对力量的细致如微的把控,先前李大锤说到先天对力量的控制,看起来他竟然也在向着这个方向努力。 “你竟然已经到了九品巅了?”萧长车有些震惊,都忘了刚刚李大锤的调戏。 “先天于我而言,易事耳!”李大锤仍然是一副欠揍的表情:“萧长车,以后有人欺负你,尽管来找我,我替你出气。” 第一百零二章:怎么叫爸爸了? 如果有人欺负你了,就来找我,我给你撑腰! 听到这话,萧长车整个人一下子都呆住了。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过往的岁月。 好熟悉的一句话啊! 只不过当初跟她说这句话的人,却已离开她太久太久了! 恍惚之中,一个满面笑容的中年男人蹲在地上,伸出双手招唤着:“小雨,过来,走过来!” 那是自己的父亲,一个可以用他强壮的身体替自己遮风挡雨,有力的双手替自己削除荆棘的依靠。 身影晃动,越来越模糊,眼看着便要从自己的眼前消失,萧长车有些急了,伸出双手,想要抓住眼前的男人。 “爹爹,不要抛下我!” 啪的一声,眼前的身影还是如泡泡一般炸裂了。 李大锤目瞪口呆地看着萧长车。 不至于吧? 自己说了什么啦? 萧长车居然伸手喊自己爹爹! 看着萧长车失神的双瞳毫无焦距,李大锤猛然明白了过来。 自己似乎是不小心触动了什么开关,让萧长车的心神一下子失守了。 像萧长车这样武道修为极其高深的人,心神亦是极为坚定,想要扰乱她这样的人的心神,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今天可就是赶巧了。 她受伤很重,正处于恢复期。 她对自己很是信任,没有什么戒备, 这两点齐备,才会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突然想起了什么,李大锤激凌凌地打了一个寒战, 等会儿萧长车要是清醒了过来,知道她迷迷糊糊地喊了自己爸爸,只怕以后会满世界追杀自己吧? 眼珠子骨溜溜地乱转,李大锤急速地思索着应对的办法。 萧长车屈起双腿,两手紧抱,下巴搁在膝盖之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有些发抖。 没有发作的萧长车,反而让李大锤不知如何是好了,刚刚想好的一肚子说辞,瞬间便被忘到了九宵云外,默默地坐到了萧长车身边,亦是一言不发。 萧长车在回忆她的家人, 自己比她还要可怜得很呢, 竟然连回忆也不曾有过。 父母亲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一时之间,眼眶竟然也红了。 “那年我回来的时候,庄子没有了,只剩下了断壁残垣,家人没有了,完好的遗体都没有几具,我在废墟之中挖呀,刨呀,可惜什么也找不到。”萧长车的声音幽幽地在耳边响起。 “我在废墟之中哭了三天,流光了我这一辈子所有的眼泪。我发誓,以后我只流血,不流泪。然后,我拿刀子绞断了我的长发,将头发抛在了废墟之中,让人把我的断发与庄子上所有的一切,全都掩埋!”萧长车睁开了双眼:“从那一天起,曾经的大小姐萧凝雨死了,杀人不眨眼的萧长车出现了。”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李大锤,你会帮我的是不是?” 亮晶晶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李大锤。 “当然!”李大锤点头道。“当年,屠灭庄子的是那一股元军?首领是谁?以后我们与其开战的时候,将其斩尽杀绝,不留一个!就算他们想要投降我们,我们也不收。” “是左贤王阿斯图的部众!”萧长车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一碰到阿斯图的队伍,就死咬着不放!”李大锤道:“以后找个机会,先把这个贼子宰了!” 萧长车偏过了头,看着李大锤,道:“最早的时候,我把事情想得很简单,认为只要在战场之上百战百胜,自然便能消灭一切敌人,可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一个令狐野,就能把我拿捏得死死的。我打了无数的胜仗,可是发现离我最初的目标却时越来越远了。令狐野压根儿就没有与北元死磕的想法,一门心思地做着清秋大梦,想要君临天下。” “现在你有了宝瓶州,他唯一能拿捏你的地方已经消失了。以后,你就是正儿八经的车骑将军了!”李大锤笑道。 “可是怎么治理宝瓶州,我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严家留下的体系,基本上要彻底摧毁的,可摧毁之后如何重建呢?”萧长车叹道:“两难之间,不摧毁,宝瓶州根本就不可能为我所用,摧毁了,哪里来的人才帮我重新发展?” “这不是有我吗!”李大锤大力地拍着胸膛。“别忘了,我手下可是人才济济的。知道泰安城的贤人堂吗?晓得十余年前,泰安城便开始遍设学馆,周济有天分的人进学馆读书学习吗?我告诉你,什么人才都有!治理一个宝瓶州,那是手拿把攥。其中很多人还在贺兰原上实习了一两年了,到时候把他们调下来就能用。”
“生意是你的,管理各地方的人是你的,水师是你的,那宝瓶州到底是你的,还是我的?我刚刚摆脱了令狐野的拿捏,转头就又受你的拿捏吗?到时候说不得你要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不然就又要断我的钱粮是不是?”萧长车冷笑道。 李大锤干咳一声道:“没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吧?咱们是盟友,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何分彼此呢?你居然把我拿来与令狐野这个家伙相提并论,这可真是伤我的心。萧长车,不说别的,就说这一次,咱们也是共过生死了吧?这点信任感都没有?我拿捏谁也不会拿捏你呀!” “谁要是完全相信你李大锤,那估计是被你卖了还兴高彩烈地帮着你数钱。以前拿我欠债的事情三番两次威胁我的是谁?动不动便要把我绑去泰安城换女装跳舞的人是谁?李大锤,我是堂堂大秦三品车骑将军!”萧长车道:“岂能受你一个马匪的挟制?” 李大锤有些恼火:“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还是大秦皇室子弟,金枝玉叶,身份可比你高多了!三品车骑将军算个屁啊!” 萧长车一甩长发,讥笑道:“前太子的儿子,而且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像你这样的人,朝廷一般是千方百计想要杀之而后快的。我要是捉了你送去长安,你信不信立马便能官升三级!” 李大锤脸一黑,伸手比划了一下,“看来今日我是必须要杀人灭口了!” 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李大锤,萧长车卟哧一笑,但马上又想起了什么,立即收起了笑声,虎起了一张脸。 终于在口舌之争之上占了一次上风,这让萧长车很得意。 以往总是被这个家伙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这一回终于是让这个家伙吃瘪,痛快。 李大锤脸上恼火,心里却是快活得很。 好呀好呀! 终于糊弄过去了,萧长车没想起来曾叫过自己爸爸! 而且,似乎在宝瓶州的治理之上,也没跟自己纠缠了。 以后萧长车当他的车骑将军,不过下头的重要官吏,都得是自己的人。 这家伙还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军队之上,她要啥,我就给啥。 反正沙场作战,这女人是大行家。 天地人三营,整编以后都可以交给她来具体指挥,谷小满、方小猫、夏至也都可以归到她的麾下。 自己嘛,隐身幕后,运筹维幄,决胜千里之外足矣。 她要面子,自己要里子! 不过以后面子里子,统统都是我的! 李大锤笑咪咪地想着。 看着李大锤脸上的阴晴变化,萧长车警觉地问道:“李大锤,你心里又在转着什么坏主意?” “没有!”李大锤矢口否认:“回去之后,我麾下军队进行整编,以后就都交给你指挥,我呢,就一门心思赚钱,给你筹措军费你觉得如何?” “这么好心?”萧长车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大锤。 “总得有个分工嘛!”李大锤笑吟吟地道:“你对战场的敏锐嗅觉是我们所有人都公认的,我呢,赚钱也是很有天分的,咱们都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去发展,这样就能天长地久对不对?” “什么天长地久?”萧长车羞恼地道:“李大锤,不要嘴花花,就算是盟友,你真惹恼了我,也揍你!咱们这是天作之合!” “不是一个意思吗?”李大锤惊讶地问道。 萧长车涨红了脸,从毡毯之上爬了起来,往洞穴里走去,“是相得益彰!” 身后,李大锤哈哈大笑。 “萧长车,总不能说咱们是乌龟配王八,芝麻配绿豆吧,这不大好听啊?” 一截柴禾从洞里飞了出来,劲道十足。 李大锤一把抓住柴禾:“看起来恢复得是真快。萧长车,咱们可不能闲着,抓紧时间给你疗伤吧,伤势差不多了,咱就得回去,要是一直在外躲着,咱们是无所谓,只怕你的手下和我的手下都要炸锅了!” 将柴禾丢到一边,李大锤正待踏进洞穴,却又突然缩了回来,抬头看着天空,一个黑点在天空之上往来盘旋。 从怀里掏出一枚特制的竹哨,放在嘴里,用力地吹了起来。 竹哨无声,但天上的海东青却是如利箭一般地直直地向着李大锤飞来。 李大锤伸出手去,海东青稳稳地停在了他的臂膀之上。 第一百零三章:你可以叫我另外一个名字 跨进洞穴,盘坐在火炕之上的萧长车已经束起了长发,在头上扎了一个武士髻,刚刚在外头那个显得有些柔弱的萧凝雨,便在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坚毅高冷、杀伐无情的萧长车。 “什么消息?” 坐在炕沿之上,李大锤将纸卷递给了萧长车:“令狐野的反应,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激烈许多,居然准备向我们动兵了。” 浏览完情报,萧长车的眉头也深深地皱了起来。 “居然有这么大的反应?你这情报不会有误吧?” 李大锤摇摇头:“上面的画押是钱甲的,哦,钱甲是我手下的情报头子,老成持重,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会向我发出这个情报的。看来这一次,我们还真是触碰到了令狐野这个家伙的逆鳞了。” “也说明了这个人,是真的心存反意,想要挥兵关内!” “当然,如果任你崛起,关外的人可就有了第二个选择!”李大锤分析道:“严圣为什么准备投奔北元,说白了还是不看好令狐野进兵关内逐鹿天下。而这样的人和势力,在关外可不少。以前他们的选择不多,除了北元便只有令狐野两条路,而大家与北元这几百年打打杀杀下来,大部分还是心存疑虑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投奔他们。所以一旦令狐野决定挥师关内,大家跟着他干的可能性是极高的。” “现在我能与他分庭抗礼了,那大家便可能抛弃他投奔我!”萧长车道。“再说了,我本来就是本土势力的代表人物,不少墙头草,恐怕也要重新考虑立场了。” “不仅仅是这些本土势力,还有关外军队!”李大锤道:“关外雄兵,将官虽然来自四面八方,可士兵,八成以上都是本地招募,只怕这才是令狐野想要掐灭你的最重要的原因。” “如果他真决定动手,我现在可打不过他,李大锤,怎么办?”萧长车担心起来。“宝瓶州如果保不住,一切便又回到原点,不,会比以前更差,因为我彻底与他翻脸了。” “也不见得打不赢他!”李大锤微笑着道:“当然能不打最好。” “说不打就不打啊?”萧长车白了他一眼:“我尽起所有,也凑不起一万人,你手下也最多这么个数吧?你说说怎么打?都说我麾下三千铁骑纵横无敌,可我却知道,令狐野麾下的五千亲军,一点儿也不比我的部下差。那里头,多得是在沙场之上打了一辈子的宿将老兵。” “泰安城从二十年前,就开始准备了。”李大锤道:“十年前,进入到了高速发展阶段,五年之前,具备了一定的实力,而现在,我们可以抗衡任何一股势力。萧长车,如果全面动员,泰安城有三万战兵可用,真把我逼到了绝路之上,五万人也是可以拉出来的。” “三万?”萧长车惊问道。 “如果这三万人交给你,再加上你的麾下,你有信心与令狐野掰掰腕子吗?”李大锤笑问道。 “后勤、补给、情报?” “别忘了,泰安城一向都是关外的大宗物资交易中心。”李大锤敲着床沿:“外人都说泰安城的地下银库里藏了几十万上百万两的现银,我告诉你那都是真的,不管是甲胄、还是军械,老头儿都攒了二十年了。至于情报嘛,在关外甚至北元那边,什么黑冰台、铁幕、狼堡,在我的知秋院面前都是弟弟!如果真说有短板,那就是粮食。泰安城的粮食靠外部输入,贺兰原现在还难以撑住大局,不过现在我们有了宝瓶州,这个短板也补齐了。” 萧长车双眼放光:“如果这些都没有问题,那我有信心与令狐野较量一番。就算他是经验丰富的沙场宿将,我也一点都不怵他。只不过李大锤,我也实话告诉你,有这些,我只能保证不输,但不能保证一定会赢。令狐野打了一辈子仗,可不能小觑他。” “当然不能小觑他。”李大锤欣然道:“我还生怕你热血上头,一拍胸脯说打败令狐野十拿九稳呢。我们亮出自己的实力,是要让令狐野投鼠忌器,这仗,自然还是不打最好。” “谁是鼠,谁是器?” “不必在意这些!”李大锤哈哈一笑:“只要让令狐野知道与我们开战,得不偿失,不但有可能赔本,还有可能赔得连裤子都没得穿,他自然就不会打了。” “然后就僵持?” “是,然后关外就会泾渭分明了。”李大锤道:“令狐野一帮,我们这边一帮,北元是第三股势力,三家会在这片土地之上展开明争暗斗,到时候就看谁先撑不住了?” “这个先撑不住的,只会在我们与令狐野之间,北元的底蕴可比我们强多了!”
“你觉得会是我们吗?” “当然会是令狐野!” “对了,要的就是这股劲儿!”李大锤道:“令狐野退场,关外便是我们与北元对垒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该回去了!” “你这个样子怎么回去?怎么也得再好好地恢复几天。还神丹来之不易,可不能浪费了。我已经给了他们信儿了,用不了几天,小猫他们会来接我们的。”李大锤道:“抓紧时间恢复吧,一回去,消闲的日子可就结束了,迎接你的,将是无穷无尽的军务和政务。” “你呢?” “以前跟你说过,我要去北元燕都走一趟,去和我那位表弟好好地谈一谈!”李大锤道:“将来关外,将迎来三方鼎立争夺,他怎么能缺席呢?” 四五天的时光,转瞬即逝。 萧长车的内伤也是一日好似一日,还神丹效力惊人,更为关键的是,李大锤的乾坤一气对于伐天功法,居然有着意想不到的功效,疗伤进入到了一个良性循环,萧长车有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些红晕。 “萧长车,你长胖了。”李大锤指了指自己的脸,笑道:“脸都长圆了一些。” “整日没怎么动作,每天的饮食还如此的好,岂有不胖的道理,身上都有了髀肉了。”萧长车道。 “女孩子还是稍稍胖一些好!”李大锤仰面朝天躺在毡毯之上,眯着眼睛享受着太阳光的抚慰,随意道,话说出口自觉有些不妥,眯起的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余光瞥一眼萧长车,见她神情极是平静,心中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李大锤!”耳边传来了萧长车平静的声音。 “什么?” “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另外一个名字。”萧长车道。 李大锤一挺身坐了起来,面向萧长车,道:“萧凝雨?” 萧长车点了点头。 “好!” 两个人都很平静,似乎就是这么的理所当然。 天空之中传来了清越的鹰鸣之音,李大锤抬头看天,看到在天空之中不断盘旋的海东青,笑道:“凝雨,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你躺着吧,我去收拾东西。”撑着拐站了起来,李大锤走进了洞穴之中。 听着洞穴里头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萧长车转头看向内里,丝丝红晕浮上面孔。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方小猫与夏至一马当先冲了上来。 “公子!”夏至翻身下马,径直冲到李大锤的跟前,看着他拄着一支拐,一条腿被两块板子夹得紧紧的,显然是断了腿,眼泪便唰地掉了下来:“这是怎么啦?伤得重不重?还有没有其他的伤?” “皮外伤,不碍事!”李大锤伸手揪了揪夏至的鼻子,笑道:“我这是小伤,我身边这位,才是真得伤的重。” “公子,怎么会这样?” 看着李大锤、萧长车两位玄元九品现在这副狼狈样子,方小猫不由骇然。 “碰到了先天高手,能留下两条命,已经很不错了!”李大锤道:“这一次可是蚀了本,铁勒没杀着,我们两个倒是险些被反杀。要不是运气不错,你们可就见不着我们了。” “铁勒比我伤得重!”一边的萧长车道:“我最多只要一个月便能恢复过来,铁勒没有半年一年的,绝对好不了,哪怕他也有还神丹!” “都是自己人,就别怕丢面子了!”李大锤道:“这一回咱们是侥幸,命大,只怕运气也用光了,以后得小心再小心了。走吧,在这个洞里窝了这许多天,身上都发霉了。” 来得急如星火,回去之时,倒是走得小心翼翼。 两辆马车,一辆上面坐着李大锤,另一辆之上,却是躺着萧长车和她的战马照玉狮子小白。 “公子,感觉您这一次出来,和车骑将军的关系有了很大的改善啊!”方小猫骑马靠着马车车窗,笑着道。“以前车骑将军看您的眼光里都透着一股子狠劲儿,这一次明显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李大锤问道。 “说不出来,反正不同!”方小猫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 “毕竟是一起经过生死的战友,搭档,自然是与前有些不一样!”李大锤笑咪咪地道:“以后这关系会越来越好的,嗯,是的,会越来越好,好到你们想象不到,哈哈哈!” 第一百零四章:从此以后,咱们就真的是一家了 卟嗵一声,萧东伟跪在了萧长车的面前,倒是把萧长车吓了一跳。 “车骑,我错了,你罚我吧?” 萧长车皱着眉头:“这一次指挥得不错,以最小的代价取得了最大的战果,李大锤那几个桀骜不驯的手下,对你也服气得很,哪里有错了?” 萧东伟满面通红,抬头看着萧长车,嗫嚅着道:“车骑,这一次我丢人丢大发了。与一个小姑娘赌斗喝酒,输了。” “喝酒?”萧长车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好几度,厉声道:“军务期间,你居然敢喝酒?” “还不是想替车骑您多挣一点钱!”萧东伟委屈地道:“我是实在没有想到那个小丫头这般能喝?” 萧长车指着萧东伟,点了好几下,差一点点都戳到萧东伟的额头上了,恨其不争,怒其不智。 这才叫做真正的输人又输阵。 这下是真的把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萧东伟好歹也是一堂堂男儿汉,居然挑一个小姑娘赌酒,关键你还赌输了。 萧长车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除了萧东伟输掉的这仓库物资,还有另一个赌注呢! 自己跟李大锤赌萧东伟绝不会在军务期间喝酒,要是自己输了,便要换上女装跳舞。 “去吧去吧!”萧长车心烦意乱地挥挥手。 萧东伟独眼之中满满都是不可思议之色:“车骑,您还没有说怎么处罚我呢?” 说了,不管是打板子还是管小黑屋,总是有个结果,让人心里停当。 这要是不说一直挂着,才叫人心慌。 指不定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会发作呢! “你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萧长车摆摆手道:“再说了,以后都是自己人了,他们的东西,也就是我们的东西,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输掉的,我找李大锤要回来就是了!” “李大锤这么好说话了吗?”萧东伟看着萧长车:“那家伙以前可一直一副债主的可恶嘴脸,想从他嘴里掏食,您又不知道要受多少这厮的腌气!” “说了以后便是一家人了!”萧长车怒道:“以后不要再这般说李大锤了,这一次,要不是他,我就死定了,我们得承人家的情。” “是!”看到萧长车发怒,萧东伟立马连连点头,无非就是以后对李大锤和颜悦色一些嘛,不对,不对!萧东伟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声炸雷,一颗独眼灼灼发亮地看着萧长车。车骑将军的态度不大对,这一次出去,他们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 仅仅是救了车骑的命? “车骑,那家伙没对您怎么样吧?”萧东伟小心翼翼地问。 萧长车看着萧东伟,一双柳眉渐渐地竖了起来,丹凤眼中杀气愈来愈浓。 “你觉得,那家伙会对我怎么样呢?” 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传来的。 对萧长车极其熟悉的萧东伟立马便向后挪了几步,赔笑着道:“车骑,那家伙能对您怎么样呢?只有您收拾他的份儿嘛,我走了!” 说到最后三个字,萧东伟跳起来,转身便夺门而出。 一个杯子从背后砸来,正中萧东伟的后背,萧东伟反手一捞,将茶盏接在手里,然后逃得无影无踪。 好在车骑这一次受了伤,不然自己逃无可逃。 呆会儿去问问方小猫,看看能不能从那个家伙嘴里挖出点什么来。 萧东伟直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家车骑不对,很不对! 低头想着心事,耳中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把萧东伟吓了一跳,一抬头,赫然便是自己正在琢磨的李大锤。 “李公子!”堆上笑脸,萧东伟热情洋溢。“您过来了?” “嗯!”李大锤点点头:“车骑在吧?我跟她约好了,这几天每天这个点过来给他疗伤。” “在的,在的!” 看着李大锤连招呼都没有打直接推门而入,萧东伟的独眼猛跳了几下。 “疗伤?” 车骑将军受了极重的伤,外人虽然不知道,但他这个心腹,却是第一时间便知道了,可是疗伤这样肯定有密切接触的事情,不会暴露车骑的秘密吗? 他霍然抬头, 突然有些醒悟。 只怕是早就暴露了吧? 难怪车骑这么一副表情。 他们之间…… 萧东伟抓了抓头皮,觉得大出意料之外。 应当不会吧! 宝瓶城内,昔日的严氏大宅,如今已经换了新的主人。 议事大厅之内,上首摆了两个位置,一左一右,坐着李大锤与萧长车,而往下,两人的部属也是泾渭分明,分坐两边。 下头两个为首的,却是两个文人。 一个是张若,另一个,则是茅大贤。 茅大贤含笑看着张若,张若也在打量着他。 能在李大锤一众手下之中,地位排在谷小满方小猫等人之前,这个茅大贤的地位可见一斑,以李大锤的见识,只怕这人也不是善茬。
两方联手,拿下宝瓶州,现在自然是要坐地分赃了。 李大锤看了萧长车一眼,萧长车点了点头。 干咳一声,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了李大锤的身上。 茅大贤的笑容更盛,张若的眉头却是皱紧了。 这个架式,分明便是以李大锤为主了。 张若虽然到萧长车麾下不久,但对这个人却已是了解得极深,这真是一个嚣张跋扈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的武夫,居然愿意由李大锤来主导此事,倒也是奇了怪了。 要知道,这种事情,谁主导必然是谁占便宜。 除非,他们早就达成了某些协议,取得了一致的意见。 早先一直不见两人,而在昨天,两个人却一齐出现在宝瓶城。 只不过一个脸色煞白,明显是受了内伤,而另一个,干脆拄着拐,断了一条腿。 两人齐齐受伤。 张若更是断定,两人必然是出去做某一件事情了。 在这个期间,他们达成了某些一致意见,也就不意外了。 能让萧长车这样的人退让,李大锤当真是一个人物。 “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一次我们夺得宝瓶州,惹恼了令狐大帅,他呢,正在积极调兵遣将,数万大军正在集结当中。”李大锤道:“为了应对这一次的危机,我与萧车骑商量之后,作出了一些决定。” 是决定,而不是与大家商量。 “我们两家,以后便是真正的联盟了,不是过往那种有事结盟,无事便散伙的松散的盟友,从现在起,咱们两家便融为一体,不分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一点,希望大家心中有数。我不管你们中间有些人过去是不是有这样那样的矛盾,如果有,那是你们的私事,谁要因私废公,那规矩就摆在这里。” 众人都是凛然应是。 一起做了这一票之后,关系的确是不一般了,特别是面对着令狐大帅的威胁,就更是如此。 “以后联盟的军事,便统统交由萧车骑负责。大家都知道我麾下有天地人三营,其中天字营是我亲兵,地字营驻扎贺兰原,而人字营一直在外作战,从现在起,天地人三营统一交给萧车骑。方小猫,谷小满,夏至,你们三个,跟大家说说你们的家当吧!” 谷小满率先站了起来,笑道:“人字营,共分金、木、水、火、土六个折冲府及一支常备军,每个折冲府如果全部征召的话,是三千人,一共一万八千兵士。” 屋子里顿时骚动了起来,以萧东伟为首的一帮将领,都是脸上变色。 方小猫接着道:“天字营,三千人,其中具装骑兵三百人,剩余为轻骑兵,大家平时看到的三百天字营,其实每次出来的人并不相同。” 夏至道;“人字营,重步兵,现役三千人,来自贺兰原,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动员到一万人左右。” 萧东伟咕咚一声吞了一口唾沫。 “这些兵马,平时并不集结,其中全脱产的军士并不多,真要论起来,其实只有军官是全脱产的,士兵们平时则是各有各的职业,我不发薪饷的,只给他们分地,减免赋税,减免徭役,允许他们拥有仆从,允许他们在战争之中的缴获归己。萧车骑,以后这些人就全归你了!你说几句吧!” 萧长车点了点头:“东伟,你也报报我们的家当吧!” 萧东伟站了起来,看了看众人,道:“我军共有骑兵三千人,战马一万余匹,另有辅兵五千余人,其中骑兵全脱产,辅兵平素则是以服徭役的形式为大军服务,我们是发薪饷的,不过我们很穷,平时更多的是以战养战。” “以后就不会穷了!我们有了宝瓶州,我们的士卒,以后也可以效仿天地人三营的模式,给将士们分地,分牛马,分仆从!”萧长车道。 李大锤接着道:“这宝瓶州的军务,归了萧车骑,那政务,自然就归我了。不过呢,在事前,我们已经派了人前往长安游说,所以接下来我们到底有一个什么样的身份还不能完全定下来,朝廷现在虽然谙弱,但一个名份还是很重要的。接下来的一些安排,都只是暂定,茅大贤!” 茅大贤含笑站了起来:“主公!” “你先任长史,一应政事,你来主持!” “不敢负主公所托。” “张学士?”李大锤笑吟吟地看向了张若。 “请吩咐!”张若很是振奋,一个强大的足以抗衡令狐野的新的军事集团的出现,对于现在的大秦朝廷来说,当真是意外之喜。它的存在,不仅仅是牵制住了令狐野,而且也有了更多的力量来对抗北元。 到关外这些时日,对于北元的危害,他总算是有了一些清晰的了解。 “委屈您先当一个别驾,主要是负责财政方面的事务,这是您的老本行,不知您愿不愿意屈尊?想来接下来朝廷对您一定是另有安排的,等到朝廷那边的意思下来再说其它可好?” “张若一介罪囚,能为关外做些事情,怎么会不愿意呢?”张若站起来冲着李大锤和萧长车拱手道:“二位以后有事,尽管吩咐!” 第一百零五章:全面动员 一头起码三百斤的大肥猪挣脱了两个伙计,从猪圈里一路狂奔向外,沿途也不知撞碎了多少盆儿钵儿,在众人的惊呼连连之中,胡侃一个跨步,闪电般地揪住猪耳朵,就势一抡,那头大肥猪便腾空而起,在空中打了一个转身,卟通一声重重地跌在地上。 不等大肥猪反应过来,胡侃已是一脚踩上去,死死地踏住了猪的大脑袋,然后弯腰,铁钳子一般的大手一前一后捉住两个猪脚,往下一按,将另两只猪脚也抓在了手里,松脚,挺腰,发力,猪就被他倒提了起来。 当真是杀猪一般的嗥叫。 碰的一声,砸到案板之上,一手按住猪头,另一只手从案板下抽出一支刀来,卟哧一声,干净利落地扎地了猪的咽喉里。 嗥叫声低落,四只蹄子拼命蹬踏,只不过在胡侃的压制之下,也没啥大作用,鲜血哗哗地流到案板之下的一个木盆里头。 木盆里头事先放了一些盐水,能促进猪血凝固,然后放在锅里熬上一熬,便可以制成血花,豆腐一般,贵人们不知,可对于穷苦人家来说,那可是一道不错的荤菜。 胡侃并没有住在泰安城内,而是距泰安城约摸有数里的距离,三进的大屋,数亩地的庄子,算得上一户殷实人家。 他是经营肉类生意的,并不做鲜肉生意,主打一个经久耐放的腊肉、肉脯等,他的家,也就是一个小作坊。 胡侃家的腊肉、腊肠在泰安城里,那也是极有名气的。据说城主吃过他家的肉脯,都是赞不绝口。 别看小小的一门腊肉生意,却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因为盐,在关外那可是金贵东西,在很多地方能当钱来用的。而制作腊货,用得最多的就是盐。 只要盐到位了,腊货也就基本没啥大问题了。 至于其后的熏肉用材的讲究,那就是一个口味问题了。 大猪没了声气,几个伙计抬着扔到了一边的大盆之中,烧得滚开的水泼上去一烫,接下来便开始去毛,伙计们手脚伶俐,片刻功夫,光溜溜的大肥猪便被挂在勾子上吊上了梁,胡侃两手各持一刀,磨擦几下,咣咣作响声中火星四溅。 开膛、破肚、剔骨、去头,动作行云流水。 干得正欢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喇叭声响,由远近及,又由近去远,喇叭调子急促、响亮,听在耳边,倒像是在摧促着什么。 听到喇叭声的胡侃先是一怔,然后面露喜色,直接转身走到一边的一口大柜子里,打开柜子,露出里头的甲胄。 胡侃的铁甲,两个伙计的皮甲,以及另外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将这些东西收拾出来的时候,后头胡侃的老婆带着人已是牵了几匹马出来了。马的身上驼着好几个大包袱。 这自然不是刚刚才收拾的,而是一直都准备在那里,只要一有召唤,立时便能出发。 胡侃是人字营麾下厚土旗下一名队长,御气四品,刚刚跨过武道修为的门槛。 按过马匹的缰绳,胡侃大声道:“我走了,等我回来的时候,咱们就把这个庄子再扩大些,多建几间熏房,多备一些香木,多制备一些高档货,才能赚更多的钱呢!” “小心些!”女人的心思却不在能不能多赚钱上,每一次出去,她总是会很担心。 胡侃哈哈一笑,转身带着两个伙计大步离去。 蔡明在周围邻居的眼里,是一个有钱人,也是一个舒服的人。 这家伙在城内拥有一套房子,一个人住,其人最大的爱好,便是抽水烟,这玩意儿在关外很少能看到,呼噜呼噜地抽着倒也分外有趣,这几年,倒也有不少人受蔡明影响,开始跟着一起抽这个了。 众人不知道蔡明是干什么的,也不问,这在泰安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在这个城里生活的人,谁还没有一点儿黑料呢? 不是没有人想替蔡明说门亲事,但都被一一回绝。 用蔡明的话说,他可不会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个森林。 迎春楼,就是他的第二个家。
蔡大爷出手阔绰大方,又在泰安城里有房子,哪怕有时候蔡大爷手头不方便,大家也乐意给他欠帐,因为不怕他还不起,至不济,不还有一套房子吗? 泰安城内一套房子,可是很值钱的呢! 今天蔡明就倚红偎翠地左拥右抱地在迎春楼上看着外头的光景,青楼嘛,自然都建在人气高,人流量大的地方。 虽然有太阳,可是因为有风,所以就还是挺冷的。 下头经过的人看着这一幕,却也只有羡慕的劲儿,至多在心里悄悄地骂两句。哪怕是熟悉蔡明底细的人,绝大部分都没有法子像他那样洒脱。 他们都有老婆儿女要养呢,可不敢跟蔡大爷这般大手大脚,挣多少,花多少! 有家有室的人,家里没点积蓄,心里那是一点儿也不停当。 当喇叭之声响起的时候,正一手抽着水烟,另一只手不正经地摸摸索索的蔡大爷嗖地一下便从窗户里飞了出去,两个女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又是嗖的一声,两个银元宝飞了回来,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两个女人的衣服之内。 “清帐!”耳边传来了蔡明的声音。 两个女人摸出银子,街面之上却再也没有蔡明的身影了。 “又要出去了!”一个女人道。 因为蔡明怕自己回不来了,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每一次出去作战,都有可能回不来,自然不能还有欠帐没还。 蔡明是人字营下风字旗一名队长,御气五品。 整个泰安城内像这样的事情,不停地在发生。 有的正在吃饭喝酒,有的正在吹牛打屁,有的正在洗洗涮涮,有的正在女人肚皮之上奋斗. 不过毫不例外的是,当快马从大街小巷之中驰过,喇叭声不停地响起,这些人不管在干什么,都是一跃而起,然后便提着大包小包走了出来,有的人牵着马,有的人凭两条腿,身后或多或少地跟着另外一些人,他们都开向着某一个地点奔去。 集结号! 集结号响,凡泰安城正式城民,都必须携带所需武器及本身仆从在最短的时间内响应征召。十六岁以下,六十岁以上,自动免除该义务,除非城主府确认你有继续为泰安城效力的能力。 凡泰安城预备城民,在接到征召之后必须第一时间携带征召令上注明的武器、物资向城主府报到,逾期不至者,取消预备城民资格。 知秋院庞大的地下建筑之内,亦是忙碌之极。 一队队的情报人员在周乙那里领取了任务之后,飞快地离开了这幢建筑,他们也即将进入军队,行动期间,他们将负责军队的情报衔接工作,当然,需要他们作战的时候,他们也要拿起武器走上战场。 所以张轻云看到的这些情报人员,装备都相当精良。 培养一位合格的情报人员并不容易,所以掌院钱甲在这方面向来都是舍得投入的。 周乙没有翻看任何的档案,就这样站在那里,每队人员的带队者来到他的面前,他立即便向其分派他们应该到那里报到,跟谁对接,任务是什么向领头的人分说清楚。 平时看不出这位周乙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这个时候,张轻云才算是充分领教了。 上百人离开了知秋院,使得知秋院里每个人都更忙碌了一些。 因为从现在开始,压在他们身上的任务会更多一些。 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看到张轻云,也只是点头示意便赶紧地去忙着自己的活计,这让张轻云显得很是有些失落。 这使她觉得自己无足轻重。 这种感觉她很不喜欢。 可是没有办法。 她的战场并不在这里。 站在那里看了片刻,她转身快步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有她的领域, 现在正需要她默默耕耘,小心播种,细心呵护,耐心地等待着种子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终有她发光发热的那一天。 关外要大变天了! 第一百零六章:乱成一锅粥 较之往年,今年的泰安城更加的热闹。 不仅是明面上的,水面之下亦是如此。 作为关外的商业中心,年节之前,本来就是最为忙碌的时季,每年的这个时候忙碌上一个月,利润能顶得上平时半年。 而往年这个时候,黑暗之中的另外一些交易,其实并不多, 说起来也容易理解, 乞丐也有三天年呢! 大家都忙活着过年,一年忙到头,这到了末尾,总得老婆孩子子热炕头,让人消停几天吧! 可今年,萧长车与李大锤联手给大家来了一个王炸。 于是首本来准备回家过节的人,只能留了下来。 还有一些准备开春了再到泰安城来的人,则想方设法地找着借口提前来到泰安城。 关外要大变天了!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以前关外的势力格局是很清晰的。 令狐大帅作为关外都护府的老大,军政民政一把抓,麾下十万大军,当仁不让的老大。 泰安城有先天高手坐台压镇,商业交易如火如荼,几十年累积起来的信誉让其成为关外的商业中心,无可替代。 而排第三的,则是控制宝瓶州的本土豪强严氏一族。 至于萧长车萧车骑, 名头很大,打仗很行,大家很尊敬他, 不过真要论起实力, 那就不大行了。 毕竟萧车骑是官,带的是官兵,他为人又极其方正,麾下军队纪律极好,做事很有规矩。 可越是这样,大家便越不怕他。 这样的结论说起来有些可笑,可事实就是如此。 至于域外势力,比方说北元,他在关外的影响无处不在,但却又让所有人讳莫如深。 与北元的交往嘛,是只能做,不能说。 可是现在呢,好端端的天上阳光普照呢,一个雷霆把大家轰得里嫩外焦,消息最初传来的时候,大家的第一反应便是:放屁,造谣,这不可能! 可接锺而来的消息,终是确认了这一事实。 萧长车联合李大锺,把延续了几百年的关外本土豪强严氏一族给连锅端了。 这事,就严重了。 受到影响的可不仅仅是令狐大帅! 关外的每个人的生活,都将因为这件事而发生极大的改变。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种影响并不大, 但对于大大小小的势力而言,对于某些想好好地发展一番事业的人来说,这影响响可就大了。 一个不好,轻则就此一蹶不振,重则身死道消。 就像严氏一般无二。 连严家都被一锅端了,那自己又算个屁啊! 重新选择是一个大难题啊。 到底是选令狐大帅还是选萧长车呢?抑或是选泰安城? 哦,泰安城现在跟萧长车凑成一伙儿了。 不过比起令狐大帅,实力还是不大够啊! 可凑到令狐大帅跟前去,很多人又有些胆怯,毕竟从以往的经验来看,泰安城这边的统治是很平和的,萧长车那里的统治是很公平的,令狐大帅嘛,是很严酷的! 大家一起凑到泰安城来打探消息,毕竟这里是关外的情报中心,选择既然很难,那就先看看风色再说。 反正很多人也不指望能出多大个人头地,只是希望太太平平地过了这个关口就行。 出了这种事,最坐不住的,应当是令狐大帅才对! 果不其实,就在昨天,消息传来,令狐大帅雷霆大怒,先是派了令狐知书去宝瓶州质问,接着整个关外驻军开始了大规模地集结,调动,看这样子,令狐大帅是准备动兵了。 却看这边作什么应对吧! 萧长车被许多人称为关外战神,虽然人少,但真要打起来,却也说不准呢! 针是很细,可戳在身上,那是真疼呢! 大帅能下这个决心? 北元怎么就没一点儿反应呢?他们在边境的最高统帅,居然好些时日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按理说,这样大的便宜,他们不来捡? 还是准备先坐山观虎斗,让这边先打上一阵子,然后再来收拾残局? 所有人都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打探着消息。 砰的一声,醉得意大厅的门被从外头推开了,凉风扑面而来,将屋子有些污浊的空气一扫而空。 “泰安城开始全体动员了!”站在门口的汉子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城外军队开始集结,大家不去看一看吗?” 轰的一声,不少人都站了起来,然后纷纷向着城外涌去。 而在醉得意楼上的数个包间内,亦有人迅速离开,跟上了下头的这些人流,向着城外涌去。 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将会无眠。 多年以来,泰安城跟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和平之城。 而维系这个和平的,不是他有什么赫赫兵威,而是因他们有一个先天高手坐镇。 整个关外,大家所熟知的先天高手,也就这么一位。 平素泰安城也就千把个巡城卫而已。
管理泰安城的,大家见得更多的,其实是许多手臂上套着个红箍箍的人,而这些人,大都上了年纪。 但今天大家才明白, 人家不是没有,人家只是不想拿出来而已。 上半夜,醉得意! 下半夜,迎春楼! 这是在泰安城生活的许多人的最向往的生活,而这两个地方,也正是搞情报的人最钟爱的地方。 今夜,醉得意和迎春楼的生意就格外的好。 以往大家见面还藏着掖着的,假装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但今天就没有必要了。 人家泰安城都亮出底牌了,那大家也要好生商量一番接下来有什么搞头。 虽然在这里的人,都做不了什么主,但至少可以先弄出个大致的意向出来,为接下来的重点人物出场交易做好铺垫工作。 所以呢,大家也就呼朋唤友了。 上半夜醉得意没有谈妥,那换个地方,到迎春楼接着谈呗! 当然,也有不屑于拉帮结派的,比方说北元这一帮人。 人家在泰安城内,就有一个公开的据点。 一家专门贩卖毛皮的货栈。 “这一回,咱们只怕要被上头申斥了!”一个人愁眉苦脸,“我在泰安城呆了整整三年了,居然就没有发现,他们竟然拥有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你知道吗,我今天都看呆了,一个下午,走了足足上万人,全副武装的上万人啊!” 咕咚咕咚,一大碗酒被一口气喝了下去,扔了碗,抹一把胡子上的残酒,一脸的颓丧之色。 作为一个搞情报的,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他是一个无以伦比的重击,让他无比怀疑自己有没有从事这份职业的能力。 以往的骄傲在这一刻,被击打得粉碎。 “这不能怪你,我也不是一样?周城主这位先天高手的光环掩盖了太多的真相!”另一人也是长叹一声。“青铜峡那边一直没有反应是正确的,二殿下比我们可要高明得多,看起来应当早就是怀疑泰安城这边的实力了,这一次果然让他们露出了真相。我们如果太早有了动手的意思,那令狐野可就要缩头了。” “估计应当会从令狐野那里拿到一些好处!这样敲竹杠的机会可不多,不但敲了竹杠,还拿到了把柄!” “不过二殿下怎么一直没有出面呢,当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情。接下来把重点放在拉拢那些小势力的身上吧,别看他们小,但关外更多的还是这些小势力,蚁多咬死象,单个地看起来不起眼,只要我们拉拢得足够多,便也能形成有影响的力量。” “明白了!” “明天去拜访一下李开心,年前他们城主府要的一大批皮子也该交货了!” “这些皮子他们肯定是要做皮甲的,眼下还交货吗?” “交,怎么不交?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跟他们走得近一些。” 就在这两个北元人为白天的事情所震撼,商讨着如何应对的时候,在泰安城的另一个地方,另外几个人也正聚集在一起讨论着白天的事情。 只不过与北元的那个臭哄哄的皮毛货栈比起来,这处地方就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了。 是一处专司营卖笔墨纸砚以及各类书籍、字画的店子。 这年头,笔黑纸砚可不便宜,书籍那更是高端的东西,特别是在关外这种地方,在这里,识字率一万个人中有那么一两个,就很不错了。 最初来的时候,生意哪叫一个惨淡,不过这两年就好多了,至少最基本的笔墨纸这些东西,开始上量了。 虽然是最低档的货色,但从内里,也可以窥见不少的东西。 泰安城的文治事业进入到了一个高速发展的时期。 不少的城主府主办的学馆招收到的学生越来越多,而与之相对应的,私塾也越来越多,读书人多了起来,那这门文雅的生意自然也就好起来了。 而文雅的生意,一般是不太好讲价的。 朱赤到泰安城已经足足五年了。 上头派他到万里之外的泰安城开展业务,起初他是极其愤怒的,因为这是他曾经的对头对他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报复和打击。 就是想要他死。 但上头一句不谋一时不能谋一世,不谋全局不能谋一域将他给怼得无言以对。 作为在政治斗争之中站错了队伍的他来说,面对这样的结果,愤怒之后,也只能乖乖接受。 来了,不过是他一人受累,不来,全家都会受牵连。 不过现在,他倒是慢慢地咀嚼出一些味道来了。 对头或许是真得想让他死在万里之外,但这关外,还真是很有搞头啊! 野心勃勃准备南下的北元, 一门心思想要谋反夺位的令狐大帅, 神秘莫测难窥全貌的李大锺, 这关外的事情,都会极大地影响到大秦的政局,自然连带着,也会影响到远在万里之外的大楚。 “我们该主动接洽一下李大锤了。”朱赤落下最后一笔,替画上那只猛虎点上了眼睛,顿时那虎便似乎有了生气,栩栩如生。 第一百零七章:咱们最好谈一谈 振武城四面的城门楼子上都飘扬着一面鲜红的旗帜。 大秦尚黑,平素飘扬着的黑旗,代表着一切平安。 而红旗一起,则意味着进入战时状态,整个振武城开始行军法了。 军法管制,那就意味着极其严苛,稍有不对,便是掉脑袋的下场,而且还无处说理去。 小校赵刚扶着刀站在城门入口处,其实也没有什么可防备的。 因为从红旗挂上之后,基本上就没有闲人往振武城跑了。 来来往往的都是军队中的自己人,不是奉命调入的,就是往城内运送物资军械的,核对一下文书就算完了。 关外经常打仗,赵刚一点儿也不陌生。 基本上每一年,大家都会轮着出去一趟,不管是剿匪也好,还是去边境上与北元摩擦一番也罢,反正大帅就是不会让你一年上头啥事也没干,总得拉出去搞搞事。用上头军官的话来说,就是要保持军队的血性儿,不能让安逸的日子把人养废了。 赵刚觉得很有道理。 就算是他,大半年要是不去外头挥挥刀子砍人,便觉得有些倦怠,不想练武,不想打仗,而在关外,这样的情绪,是会害死人的。 每一次出去都会死人,而鲜血、尸体以及熟悉的同伴再也无法回来,迫使他们这些人时时刻刻地保持着警惕,努力地磨练着自己的技艺,因为说不准,下一个被杀掉的,就是自己。 但这一次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很明显是一副要全面开战的意味,振武城挂红旗,这是多少年都没有的事情了。 而随着消息的渐渐明郎,赵刚就更不安了起来。 居然是要同车骑将军萧长车开战? 赵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作为关外土著,赵刚对于萧长车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他唯一能跟萧长车比的,也就是年纪了。 赵刚比萧长车还要大上一岁。 其它的,那就不用提了。 萧长车是所有关外士著的榜样,也是他们心中的神。 哪怕赵刚因为作战勇猛成为了令狐野的五千亲军之一,但这也丝毫不能遮掩赵刚对于萧长车的崇拜。 为什么要跟萧长车火并呢? 听说是萧车骑杀了宝瓶州的严圣,吞并了宝瓶州。 赵刚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本能地觉得,被萧长车杀了的人,一定不是好人。 想着这些赵刚就有些发愁,他是真不想跟萧长车的人作战。 要是萧车骑跟大元帅服个软,说几句好话,指不定就能握手言和,那是最好的了。 不过这好几天了,军事调动越来越频繁,来往信使愈来愈多,这说明军事部署已经到了最紧张的时刻,两边肯定是没得谈了。 在雪地之上来回走了几步,用力地跺跺脚,脚都有些冻麻了。 突然之间,眼前一花,不知什么时候,不远处突然多了一个老头儿,大冬天的,这老头儿居然就穿着一件夹衣,背着手,看着振武城。 “你是谁?”赵刚大步向前,厉声喝问道。 老头看着他笑了笑,向前跨出了一步,然后,就没有了。 赵刚惊呼了一声,用力揉了揉眼睛,眼前确实什么也没有了。 幻觉? 不,肯定不是。 作为一名军人,赵刚迅速地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转身噔噔地跑到了城楼之上,他果然看到了远处那个老头儿的背影儿。 高深修为的武道者! 他的脑子里想起了上司跟他说过的话。 赵刚再不犹豫,冲到大钟前,扶住敲钟的横木,用力撞响了示警的大钟。 钟声三响,然后全城开始有了回应。 悠扬的钟声响遍全城。 周致缓步走在大街之上。 现在的振武城,让他有些不舒服。 满城的煞气、杀气竟然对他形成了莫种压制,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这种压制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但当真动起手来,就说不准了。 他也没有一人面对千军万马的经验,这是第一次。 振武城中,此刻已是全城皆兵。 砰砰连声,街道两边的门扇一面接着一面地被关了起来。 周致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了前方。 街道的尽头,铁甲武士手握巨盾,缓缓行来,振武城是军城,可不像泰安城那般有着宽阔的街道,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战斗而生,所以四名铁甲武士持盾,已经将街道塞得满满当当了。而武士的后头,则是更多的兵丁。 周致回头,身后亦是一样。 望向左边,亦然,右边,当然也不会放过。 十字街头,四条街道,都有士兵在缓缓压近。
抬头看向屋顶,伴随着悠扬的号角之声,一排排的弓弩手占据了屋顶,手中弩机早已装好了弩箭,遥遥对准了周致。 周致不由哑然失笑,扬声道:“令狐大帅,老友来访,你就是这般接待的吗?” 声音初始似乎不大,但滚滚往前,到得最后,直如雷霆一般在远处响起,周边士卒无不骇然色变。 此刻被围在中间的周致,周边空地不过数十丈方圆,孤身一人站在那里的他,就宛如怒潮之中的一叶扁舟。 可紧张的似乎不是他,而是周边无数的士卒。 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周致,不敢有丝毫懈怠。 泰安城主,关外先天第一人。 “不知道究竟是老友,还是恶客?”距离周致最近的一座房子的窗户被推开,李国华有些憔悴的面容出现在周致的面前。“不弄清楚这一点,大帅怎么能见您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况乎大帅身系关外千万生灵之福祉?” 周致冷笑道:“那么,掌书记是认为这些人便足以阻止我了吗?” “这些人之后,自然还有成千上万的勇士!”李国华淡淡地道:“十人不行,那便百人,百人不行,那便千人。先天不是神仙,也有力竭之时。” “好,既然令狐野不敢见我,那便罢了,他想要开战,那便开战,且看看到底是他麾下雄军厉害,还是我们泰安城更加凌厉。只不过这一仗打过之后,大帅还剩下些什么就不好说了!” 李国华哈哈一笑:“周城主未免把自己看得也太大了一些。凭萧长车麾下那三瓜两枣以及李大锤那所谓的天地人三营,当真能与我关外十万大军抗衡?莫不是周城主当真认为这些年来我们这些人都在吃干饭?” “三瓜两枣?”周致失笑道:“令狐大帅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周某人二十年辛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一鸣惊人,一飞冲天,岂会只有三瓜两枣,我要是说,我们至不济能与令狐大帅拼一个两败俱伤呢?大帅信还是不信?” 李国华死死地盯着周致,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哪怕一点点蛛丝马迹。 只可惜武道修为到了周致这个地点,别说是脸上表情了,便是全身任何一根寒毛,周致想把它摆成一个什么姿式就摆成一个什么姿式。 “城主稍待!”李国华深吸了一口气道。 “好,今日不同往昔,我便等上一等,告诉令狐野,自从我达成先天之后,便从来没有等过人,只有人等我,就算他是关外大帅,我也只会给他这一次面子。”周致道。“其实们有自己的情报来源,用不了两三天,便会知道我所说是真是假,只不过是看在往日交情之上,来与他谈上一谈,免得搞到最后下不来台,反而更伤脸面。” 李国华脚步稍顿,旋即加速离去。 片刻功夫过后,号角声声响起,甲士们潮水般退去,屋顶弓弩、屋内矛手一一隐去不见,李国华再一次出现在了周致面前,微微欠身道:“城主,请!” 往日周致过来,都是与令狐野会与静室,今日,却是在议事堂。 令狐野高坐于猛虎下山图之前,两手撑在大案之上,身子微倾,本身也如猛虎一般瞪视着周致。 堂内,只有廖廖数人,除开李国华之外,基本上都是姓令狐。 “周城主,我一直以为我们会有共同的话题,共同的敌人,可以在未来某个时间点上并肩战斗,所以这些年来,我对泰安城一直都是容忍、合作,我做这些,可不仅仅因为你是什么先天高手!”令狐野冷冷地道。 “看起来大帅对我了解很多啊!”周致笑道。 “你初来关外之时不过玄元八品,而我不过一介小校,你晋身先天高手之时,我已经做到偏将,倒是有些能力关注你了,再往后,我成了这关外第一人,身边有你这头猛虎,焉能不细细地查查你!这一查,便让我查出了许多东西。” 说到这里,令狐野长叹了一口气:“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周城主二十年所谋,居然与我差不多,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任由你泰安城发展壮大到如斯地步。是我小看了你,把你当成了一个普通的武夫。后来想要遏制你,却是晚了。想想也是,能成为当年名震天下的太子妃何清秋朋友的人,又怎么会是泛泛之辈呢!周城主,既然来了,我想问问你,你到底目的何在呢?” “自然是替她报仇雪恨!”周致冷然道:“我要把当年谋算清秋的那些人,统统打下九幽地狱。” “既如此,为何我们不能合作?” “当然不能,因为我已经选好了别的人!”周致道:“而我,并不看好你能成功!” “李大锤?”令狐野呵呵笑了起来:“我做不成的事情,他有什么能力做成?” “他能!”周致硬梆梆地道。 第一百零八章: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令狐野定定地看着周致,眼神也逐渐地变得玩味起来。 “二十五年前,你来到关外,仗着八品巅峰的修为,收拢了一批人,然后夺了黄家堡占为己有,将其改名为泰安城。五年之后,你收养了一个婴儿。”李国华缓缓地道。 周致神色不变,只是挑了挑眉。 “这个孩子,自然就是现在的李大锤了。”李国华接着道:“只不过周城主,你的心还是软了一些,要是我来做这件事情的话,我一定会把那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杀得干干净净,连条狗都不会留下活口。” “因为我是一个人,为什么要做畜生不如的事情!”周致淡淡地道。 李国华呵呵笑了几声,接着道:“留下了这个破绽,所以在数年之后我们开始查你的时候,虽然历经艰辛,但还是查到了那里。不过三年前,这一个村子的人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想来是你们已经把他们都安置到其它地方了。” 周致点了点头:“是的,那个村子的人,都上了贺兰原。” 令狐野竖起了大拇指,“周城主,说句实话,最开始我们都没有把你收养一个孩子跟你要做的大事联系起来,直到现在,我才终于回过味来了。论到老谋深算,论到心机之深,我服你!” “这有什么可服的?令狐大帅想要重演当年李氏旧事,隐忍数十年,默默地谋划,才是真的厉害!”周致笑道。 “想来不久之后,你就会对外宣称,李大锤是前太子的遗孤了。”令狐野道:“在关外,这个名头不值当什么,但如果有朝一日回到关内,这个名头,只怕便能招揽到无数的有野心的家伙。太子虽然死了几十年了,但当年可也曾经权倾天下,所以无论怎么清洗,也不可能清洗干净。” “这个自然!”周致道:“有些人,他们想清洗也清洗不了,最多只能将他们驱逐出朝廷,如果清秋没有后人那也就罢了,一旦知道清秋还有后人,这些人的立场那还用说吗?这还只是明面上的牌,令狐大帅,当年受过清秋恩惠的人不知凡凡,太子虽然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宽仁却也是实实在在的,还有许多人心中暗念太子只是不敢表达出来,这些人,可有不少现在已经身居高位,只要太子后人的旗号一出来,哈哈.” “可是我却知道,你这个太子后人,是一个西贝货!”令狐野道:“当年何清秋死时,目击者分明看到她还挺着个大肚子呢!” “凤凰离火,焚尽业障,清秋化为点点星火而去,肚子里孩子到底还在不在谁又能说得清楚?谁又能肯定,当年仍然未生只是一个假象呢?”周致大笑:“有我在,有太子妃的遗物在,有太子的印信在,足以证明这孩子的身份了。所以,令狐大帅,你说的话,到时候会有人信吗?” 令狐野脸色渐渐阴沉。 他说得是真是假,当真不太重要。 因为关内许多人,要的只是一个名头而已。 如果真有一天关内大乱,群雄混战,重现几百年前大雍末路之时的场景,自己和李大锤同时进入关内,那李大锤绝对要比自己占优势多了。 “周城主,这么说来,我调集重兵,一举扑灭你们,并没有错了,你这一番话,倒是更加坚定了我的信心!”令狐野冷然道。 “不,我来是告诉你,你如果真要打,我们的实力固然会大受打击,但你令狐大帅的根本也将受到重创,到时候,莫说你想要争霸关内逐鹿天下,便是这关外,你也立不住了。”周致昂起头:“令狐大帅,五万大军,由萧长车统一指挥,你觉得你胜算几何?” “五万大军?”令狐野的瞳孔收缩。 “这二十年来,我积攒了一些家当,特别是大锤这孩子当家之后,我们的实力更是迅猛发展,天地人三营令狐大帅想必是清楚的,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外界每次看到的天字营三百人,除了统领之后,其它人都是不同的。这样的骑兵,我们足足有三千人!地字营,是重步兵,如果需要,我们可以集结一万人。而人字营的人数最多,他们的统领是野狼,这个人,令狐大帅必然也有所了解吧。所以大帅,我们不缺人手,不缺经验,以前还缺一个有大型战争经验的统帅,可现在有了萧长车,也不缺了!”周致显得很开心:“大帅,你还要跟我们打吗?”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周致不大可能撒谎。 因为这样的谎言毫无意义。 令狐知书他们现在还在宝瓶城呢,假如李大锤他们当真在集结兵力的话,最多几天之后,消息就会传来。
卡的一声,令狐野桌上坚硬地镇纸,竟然被他生生捏碎。 “一山不容二虎,终是要比较一个胜负输赢的!”他一字一顿地道。 周致点点头:“不错,不过直接开战,是最愚蠢的主意不是吗?令狐大帅,关内还没有乱,大秦朝廷还在回光返照呢!而关外,北元挟大胜西胡、北胡的余威而来,下一步必然要窥伺关外这片土地。他们也想趁着大秦内乱之时提马中原呢!这个时候,咱们两家先干个你死我活,最后谁也不剩下什么,倒是让北元捡个大便宜呢!令狐大帅,说句不好听的话,当真都什么也剩不下的时候,李大锤还能顶着前太子遗孤的名头去关内招揽一批人再搏一搏,你和你的家族,可就一点点机会也没有了。” “你待如何?”令狐野有些艰难地问道。 “这还用说吗?”周致笑道:“接下来的岁月之中,咱们要比拼的是谁不犯错误,谁能发展得更好,等到了关内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我估计我们这几家,也大概率能分出一个高下了,到了那时候,事情就很明朗了!” “好,就如你所言!”令狐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令狐大帅果然一代枭雄,决断起来毫不拖泥带水,其实我家大锤还是挺钦佩你的,将来你也不用担心输了就会身死族灭,大锤说了,还是很希望你去他麾下,替他征战四方呢!毕竟这些年来,令狐大帅力抗北元,能力就在这里摆着,也算得上一代名将!” 令狐野哈哈大笑起来:“那你替我谢谢这个小崽子了,不过我胜了,我可是要杀他的。” “还有一事,望令狐大帅成全!”周致拱拱手。 令狐野转头看着李国华,道:“国华,放萧长车家人离去,那些被下狱的萧长车部属家眷,也一并释放,交给周城主!” “大帅是个敞亮人!”周致欠身道谢。“那我就不在城内讨大家的嫌了,我在西城城门口去等着这些人,还要麻烦大帅给他们把这一路上的给养配齐,都是些老弱妇孺伤残,这样的天气还要赶远路,实是在可怜了一些!” 笑声之中,周致扬长而去,屋子里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就这样?”李国华站起身来,面有不甘。 “不然呢?”令狐野的神色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如果他们真有如斯实力,我们火并之后的结果会是如何呢?” “接下来我去青铜峡一趟!”李国华沉默片刻道:“这一次,我得亲自去!” 令狐野点了点头:“我们能给的,周致给不了。周致不是要在接下来的岁月之中与我们比拼一下吗?那就让他们好好地迎接一下北元铁骑的洗礼吧!” 李国华笑了起来。 如果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萧长车他们顶不住北元的攻击,那就怪不得他们要趁火打劫了。 “真把萧长车的家眷还给他们?” “你觉得像萧长车这些绝情绝义的家伙,会在意一个小妾和小妾生的儿子?”令狐野反问道。“知道没有什么用处,倒不如送一个顺水人情!也显得我们大气!接下来我们争得是大势,不是这些小伎俩。” “明白了!”李国华转身走了出去。 西城门口,赵刚惴惴不安,那个神秘的老头儿是从他这里进城的,后来城内警讯大作,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这人好厉害啊! 武道修为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呢? 敢来振武城搞事,莫不是九品吧? 一转身,差点给一个人鼻子碰鼻子,向后一个大跳,手摸到刀柄,但怎么样也拔不出来。 惊吓之余,终于看清了对面那人是谁。 就是前不久从这里进城的那个老头。 想要大声呼喊同伴,却发现嘴也张不开。 老头儿呵呵一笑,左手举起来,是一瓶酒,赵刚压根儿喝不起的那种。 右手举起来,油纸包破了一个口子,里头是一只烤得焦黄的烧鸡,有香气丝丝溢出。 “小娃娃,我在这里等一会儿人,你把你的小屋借我烤会儿火,我请你喝酒,吃烤鸡如何?” 然后赵刚就发现自己的脑袋不由自主地点了好几下。 “好,小娃娃不错,走走走!” 两个腿子机械地迈着步子进了小屋,然后那个老头儿也走了进来。 门关上了,赵刚也终于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第一百零九章:一览无余 李大锤与萧长车相对而坐。 萧长车的伤势比李大锤想象的还是要更严重一些。 端木妙妙的随手一击,将萧长车体内的伐天真气几乎全部击散。 偏生萧长车又是修练武道的奇才,真气极其雄厚,这就导致现在李大锤想要将这些分散在体内肆虐搞破坏的真气找回来理顺归位极其的麻烦。 最初还轻松一些,因为那个时候的萧长车几乎失去了对这些真气的控制,只能任由李大锤施为,可是越往后便越困难了一些,想要找到那些散逸的真气,倒似是大海里捞针一般。 也就是李大锤所修练的坤一气恰好对路,他又对真气的控制细致入微,这才能将真气分成无数在对方体内四处搜捕那些逃逸分子,然后将他们裹协起来送回到他们该呆的地方。 不过这样一来,尴尬的事情,可就来了。 李大锤的真气,游走于萧长车的全身,这便等于将萧长车看了个精光,萧长车的身体在李大锤的眼里,便再也没有了半分秘密。 那里胖些,那些瘦些,那里有伤,那里完好无缺,纵然穿着厚实的衣服,在那些真气的游走之下,更加的无处遁形。 眼睛还可能骗人, 这种真气的亲密接触就完全直指真相。 萧长车不是不知道,但是没办法。 她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恢复。 谁也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会爆发。 也许就在下一刻。 而作为最高的军事指挥官,萧长车到时候如果不能出现,那对于前线士气的打击还是很大的。 李大锤收回真气,盘坐片刻,道:“能起的作用越来越小了,剩下的,恐怕得你自己来一点一点恢复了。我终究只是玄元九品,有些地方,力有未逮。” 萧长车点了点头:“辛苦你了,现在已经恢复了六七分,接下来终究是一天好过一天的,真气只要能自己运行起来,它就会像一个巨大的磁铁,将剩下的那些慢慢地吸引回来,再说了,你又弄回来了那么多的好药,要不了几个月,我就会恢复如初的。” 李大锤站起来走到桌边,打开了一个棉絮包裹着的陶罐,又将一个汤匙放在里头,递给了萧长车:“这是前段时间小满在袭击严珂的时候,抢回来的千年老参,我炮制了一番又加了一些其它的东西,对于修补身体中的暗伤还是很有好处的,每十天,喝上一罐。那条参足够你喝上半年的。” “这么麻烦?你还不如给我直接嚼了算了!”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李大锤眼中露出轻蔑之色:“萧长车,你要是敢几口嚼巴了那支人参,信不信把你给补个欲仙欲死,天天双眼赤红,鼻血长流,连衣服都穿不住!” 萧长车眼睛一瞪,李大锤立即住嘴。 眼前是个暴力女,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的那种人。 “你的腿断了,也可以吃点这参,这样好得更快一些。” “我这种伤,用这种参,那就是暴殄天物,浪费了!”李大锤笑道:“不用担心我,我好得很快的,别人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啊,最多一个月,便恢复如初。” “那就好!”萧长车将陶罐递给了李大锤,李大锤也很自然地接了过来,然后伸手去扶萧长车,而萧长车也自然而然地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浑然忘了自己早就已经行动自如了的事实。 直到站起来,四目相对,萧长车这才反应过来,眼神下垂,落在了李大锤牵着自己的手上面。 李大锤楞了楞神,赶紧松手。 在萧长车受伤的那些日子里,可不就是李大锤扶上扶下,熬汤煮饭嘛! 两人有些尴尬地坐下,好半晌李大锤才道:“有几件事,一直没有跟你说。” “什么事你说吧!” “你伤势好以后,修练伐天不必再强行抑制进度,有我在,你尽管放心地修练!”李大锤道。 “我一旦抵达玄元九品之巅,伐天的隐患便极有可能大发作,这个时候,除非是你到了先天” “我会的!”李大锤点头道:“我娘亲在临去之前,以大神通替我洗涤身体,所以我炼功,一向都没有什么阻碍,向来都是高歌猛进,等你抵达九品之巅的时候,我必然也到了先天之境。” 萧长车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道这一下子倒真是给绑定了。 而且还是没法拒绝的那一种。 想想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修为,在端木妙妙的面前不堪一击的时候,萧长车就有一种时不我待的感觉。 下一次再碰上了呢? 还能指望别人放你一马?
“另外一件事,就是以后小满,小猫,夏至他们都在你的麾下去了,长期相处,他们不见得看不出来你的异样。”李大锤道:“小满年纪大一些,经验丰富,夏至你别看她似乎神经大条,啥也不在乎的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腻着呢!也就是小猫,不太在意这些细节!所以我准备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跟他们说说你的事情。” 朝夕相处,再高明的伪装,也会在不经意间露出破绽。 这些年来,萧长车之所以把外界瞒得一个严严实实,就在于他所塑造的凶狠,好杀,桀骜的人设。便连万锋、王德都被她堵过门,都挨过她的打,别人谁还敢去惹她? 对于萧长车,所有人都是畏而远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站到她的面前。 即便是令狐野,也不喜欢与自己这个下属相处。 而萧长车的心腹部将,全都是她的自己人,可以后小满小猫他们,也将成为萧长车核心集团的成员,想瞒,只怕是瞒不住的。 “放心,他们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有半分轻视你,他们只服有本事的人!”李大锤道:“现在咱们还是弱小了一些,所以你的身份还得隐藏,等到咱们以后强大了,有本钱了,你就以女子身份亮相,别人又能奈你何?这个世界,终究是强者为王,谁要不服气,你就去把他们打到服气就好了!” 看着李大锤理直气壮地模样,萧长车不由笑了出来:“那要是打不过怎么办?这个世界,对女人可不友好。” 李大锤拍拍自己的胸脯,道:“到时候,我肯定是先天了,我这个先天给你去当打手!谁要对你龇牙,我就去拔了他的牙齿。”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到时候我可就等着你了!” “没问题!这世上啊,能使唤我的人可没有几个,你算其中之一,咋样,骄傲吧?是不是该好好地谢谢我!”李大锤嘴欠的毛病再一次发作,又开始吹嘘起来。 萧长车看着李大锤,眼神又渐渐地犀利了起来:“好啊,要我怎么感谢你呢?” “换上女装给我跳”话一出口,李大锤便意识到要糟糕,脊背朝外,嗖地一下,便倒退而出,门无风自开,等李大锤闪身而出之后,又砰的一声关上。 屋里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在门上。 从一颗大柱子之后探出头来,李大锤拍拍胸口,“真是一个暴力女,一言不合便动手,我得加紧练功,一定要在这个暴力女前头达成先天,不然以后岂不是要挨很多揍?” 现在对于修练这个事,李大锤已经不敢在萧长车面前自吹天才了, 人家才是真正的天才。 看着紧闭的房门,李大锤的心思却又转到了别处, 这个萧长车,平时看着瘦瘦巴巴的,其实身体还是很有料的,只不过他把胸脯这样拼命地缠了一层又一层,对身体可是大大不好啊!找个什么样的机会跟她说说这个问题呢! 还是不了吧,估计到时候真要追杀自己了。 李大锤连连摇头,放下这个危险的念头。 转过身来,眼神却是一凝,萧东伟呆呆地站在远处,正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想挨揍啊?”李大锤一扬下巴,怒气冲冲地道。 丢下这句话,李大锤扬长而去。 身后,萧东伟的独眼灼灼发亮。 看看紧闭的房门,再回头看看李大锤的背影,总觉得里头有很大的文章。 直到李大锤的背影消失,萧东伟这才回过头来,走到门前,轻轻叩响房门。 “将军,将军!” “进来!” 萧东伟推门而入,萧长车坐在桌前,正在翻着一本书,上下打量,萧东伟只觉得萧长车的样子很不对。 那眼神儿? “将军,那家伙没欺负您吧?”萧东伟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长车抬起头来,盯着萧东伟的眼神如同小刀一般。 萧东伟打了一个哆嗦:“将军,刚刚接到消息,振武城那边已经将洛华小姐、千里公子以及我们这一部校尉以上军官的家眷全都放了出来。周城主的谈判看来是成功了,我们大概率是不用与振武城开战了!” 萧长车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东伟,这一次我们收获极大,但其实起主导作用的,是李大锤他们,接下来军队整编,你们可不能在他们面前露了怯,示了弱,明白吗?” 萧东伟点了点头,虽然说以后是一家人了,可纵然是兄弟,有时候也得明算帐呢! 一家人? 他抬头看了一眼萧长车,眼神儿有点怪怪的。 第一百一十章:公子喜欢男的 谷小满一把将方小猫拉进了屋里,然后又把头探出窗外,鬼鬼祟祟地左右瞅瞅,才将窗户关上,把方小猫看得一楞一楞的。 “大师兄,干啥?” 谷小满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罐酒,冲着方小猫晃了晃。 方小猫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人间世?你哪里搞来的?” “师父给的!”谷小满道:“我藏了好久了都不舍得喝,这一回大事抵定,咱哥儿两好好地喝上一杯。” “不叫丫头?”方小猫站了起来。 “你确定?”谷小满反问道。 方小猫又坐了下来:“丫头来了,咱哥儿俩可就喝不痛快了,这点子酒还不够她一个人造的,小丫头家家的,喝什么酒?回头我给他弄点好的葡萄汁!大师兄您回头得好好训训她。” 谷小满大笑:“你作为二师兄,也是当仁不让,不能让咱们的小师妹变成一个酒鬼。” “极是极是!”两人相对大笑。 谷小满从柜子里掏出一个个的油纸包,打开来摊在桌上,竟然有七八样下酒菜。方小猫已是准备好了杯子,拍开人间世的泥封,给两人把杯子满上。 不约而同,两人都是把鼻子凑到了杯子口,深深一吸,抬起头来,闭上眼睛。 好半晌,两人这才睁开眼睛, “好酒!” 端起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人间世,便是李大锤都不是想喝都能喝得到的,更别说他们了。 “师父对这个大师兄还是高看一眼的,我就从来没有从师父那里弄到过人间世!”方小猫话里带着浓浓的酸味。 “这话你也说得出口!”谷小满扯下一根鸡腿,点了点方小猫:“你跟在公子身边,整日里吃香的喝辣的,我呢,常年累月在外头喝风趴雪,师父这是可怜我呢!” “这倒也是!”方小猫点点头。 作为大师兄,谷小满从小到大,都承担着最苦最累的活计,这些年来,一直在外默默地替李大锤经营,很多时候,当真是提着脑袋在拼命的。 所以从周致和李大锤那里得到一些优待,方小猫也是服气的。 “以后咱们就要在萧长车手下干活了,可没得以前那么轻松了!”方小猫啃着一根羊蹄,他不大喜欢吃肉,最喜欢啃里头的筋,时常为谷小满嘲笑是一个一看就没有吃过苦的人。 正常的人,谁不吃肉啃筋啊! 方小猫绝大部分时间都跟在李大锤身边,李大锤又是一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不管什么时候,绝对不肯亏待那一张嘴的,跟着这么一位,方小猫又哪里会缺吃食? 不像谷小满,在外头带着一帮兄弟,要跟着众人同甘共苦,养成了有的吃就猛吃,没得吃就硬挺的风格。 “萧长车治军极严!”谷小满道:“到时候我们只怕还要经历不短时间的磨合,虽然说我们麾下军兵军纪算是好的,但跟萧长车的部下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你也发现了这一点吗?”方小猫道:“这几天我一直在观察萧长车的军队,说起来不得不服气。人家的军纪,咱们的的确比不了,也难怪就是这区区三千骑,就闯下了偌大的名头。大师兄,你麾下无法无天的人不少,事先给他们提提醒,不要到时候撞到萧长车的刀口下,说起来这样的时候,最适合杀人立威了。都是跟着你很久的好兄弟了,到时候被萧长车当骇猴的鸡给宰了,就亏大发了! “多少也要顾忌一点点吧,就算不看我们兄弟的面子,公子的面子也不顾?”谷小满道。 与谷小满不同,方小猫跟萧长车打交道多,也更多的了解那位冷酷之极的将领,听着谷小满的话,方小猫连连摇头:“真要犯到他手里,我跟你说,谁去说情也不好使。” “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就有底了。”谷小满沉吟了片刻,道:“两边合二为一,总是有个磨合期,回头我得去找萧长车,跟他聊聊这件事。” “不如让公子去说?” “有些事情,我们直接去还更好说一些。”谷小满道:“我们先去说,还有个腾挪余地,最后公子还可以出来打个圆场。反正咱们两个要是被他驳了面子,也没啥好在乎的,可要是公子被他硬顶了回来,不免会对双方的合作产生一些影响,咱们公子也是一个心高气傲的。” “还是大师兄考虑得周全!”方小猫连连点头。 正说着,外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两人一下子都凝住了,因为这个脚步声太熟悉了,不是夏至又是哪一个? “大师兄!”旋即,外头传来了夏至的叫喊声。
屋里头两个对视一眼,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又马上给两个杯子倒满,刚刚做完这一切,门已经被推开了,夏至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皮帽子抓在手里,红扑扑的脸蛋,眼睫毛上居然还挂着雪霜,自从上一次被谷小满点了一下之后,夏至便一门心思地扑到了军务之上,倒是苦了她手下那三千重步兵。 用一些老兵的话来说,他们情愿上战场作战,也不愿意被夏至天天带着操练。 夏至的眼光扫过了桌上的菜肴,然后又落在了桌上那瓶人间世,再然后,眼光又从方小猫和谷小满两人的脸上缓缓掠过。 “我说到处找不到你们,敢情你们两个抛下我在这里吃独食!”夏至将皮帽子往桌上一甩,瞪视着两人道。 “三妹,不是的,我去找了你的,你不在!”方小猫敢紧解释。 谷小满却是哼了一声:“老三,不是我说你,上次我跟你说了啥,转眼之间就又忘了?” “我没忘!” “我说了什么?” “做一个不可或缺的人,没人能够顶替的人!” “还有呢?” “还有吗?” “听话只听半截的吗?我还说了,做事的时候要雷厉风行,不输男子,但闲下来的时候,也要有淑女气质,要上得战场杀敌,也要出得厅堂待客,狠起来能斩将夺旗,软下来要温柔如水。难不成以后公子来了客人,你也是这般气宇轩昂的出场吗?” “大师兄,你说过吗?”夏至歪着脑袋,皱着眉头回忆。 方小猫心道,大师兄肯定没有说过,这是才现编的,但是嘴上却连连补刀:“三妹,大师兄苦口婆心,你是转头就忘,等会儿你去见公子,满嘴酒气合适吗?公子平时看的书,你都不注意一下?从哪里头,便能窥见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夏至眨巴着眼睛,好半晌才点点头。 既然大师兄和二师兄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自己当时没有听清后半截, 得改! “哦,那你们喝,我不喝了!”她乖乖地坐了下来,本来伸手去抓一只炸鹌鹑的,手刚刚接触到却又缩了回去。 谷小满与方小猫得意地对视了一眼,重新坐了下来,端起酒杯,轻轻一碰,咕咚一声一饮而尽。 “大师兄,二师兄!”夏至看了两人一眼,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些不大好说。 “咋啦?”谷小满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事还不能跟我们两个说的?” “跟公子有关的!”夏至脸有难色。 “那就更要说了,什么事?”方小猫道。 “我觉得公子有问题!”夏至鼓起了勇气。 “公子能有什么问题?除了现在腿脚有点儿不利索,不过那都是小伤,还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谷小满道。 “我说得不是这个!”夏至道:“我知道公子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啥?”谷小满与方小猫对视了一眼,“为什么?” “公子不仅不喜欢我,而且也不喜欢那个张轻云,上一回在贺兰原,公子就跟我说了,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张轻云。” “我不懂你的意思,公子不喜欢张轻云很正常,他们才见过几面,在一起呆过几天啊!” “大师兄,我的意思是说,公子根本就不喜欢女人!”夏至急了,嗖地站了起来,道:“他,他喜欢男的!” “放屁!”谷小满与方小猫不约而同地爆了粗口,谷小满甚至还曲指重重地敲了夏至一记。 “我不是乱说的,公子他,他喜欢萧长车这样的男娘!”夏至梗着脖子,不服气地道。“你们都没有发现吗?” “我们发现什么?”谷小满方小猫有些奇怪。 “公子看那个萧长车的眼神儿!”夏至嘟着嘴巴道。 “什么样的眼神?我们怎么没有发现?” “你们两个大男人,当然没有发现!”夏至大声道:“可是我看到了,公子看那个萧长车的眼神就很异样,那个萧长车看公子,也不对头!” “这话要是公子听到了,啊,公子听到了不会把你怎么样,要是那个萧长车知道了,还不得撕了你的嘴!”方小猫道:“丫头,这话在咱们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出去千万不能乱说啊!” “原来不是我的错,是公子压根就不喜欢女的!”夏至颓然坐了下来:“大师兄,我没希望了,我不管怎么做,也改变不了我是一个女的这个事实。” 谷小满与方小猫两人眨巴着眼睛对视,眼里充满了迷惑。 第一百一十一章:真相让人目瞪口呆 夏至熟练地给李大锤的腿敷药,上夹板,然后再细细地绑好,最后小心地将腿放到一边的软垫子上。 “不用上夹板了,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李大锤有些无奈地看着忙活着的夏至,又看着面前站着的两条大汉。“我还准备今天出去溜达溜达呢!” “公子,你这伤可不能马虎,一个不小心,以后一只脚长一只脚短就麻烦了。”谷小满道:“小心没大错,反正这段日子也没有什么大的事情,您就安心养伤!” “谁说没有大的事情!”李大锤道:“现如今两家合并,大事小事一大堆,一个不小心,便会造成无数的矛盾,影响到以后的合作。” 夏至一撇嘴:“什么矛盾不矛盾的,他们跟我们合并,占了大便宜呢!昨天茅先生跟那个张学士两个人盘帐呢,萧长车那叫穷得一个一清二白,公子,咱们这一回算是背上了一个大包袱了。” “啥叫一穷二白?人家那三千精骑,名震关外!”李大锤哼道。 “二师兄的骑兵一点儿也不比他差!” “那你二师兄打仗比得上人家萧长车吗?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晓得波?”李大锤敲着夏至的脑袋道。 夏至脑袋一歪,躲过一击,绕到李大锤背后,开始替他梳头,这些事情,夏至都是从小便做惯了的,熟门熟路,只要是夏至在李大锤身边,这些事情,都是由夏至来完成,李大锤也早就习已为常了。 “是啊,我知道人家萧长车精贵!”夏至冷笑着:“一个顶我们十个呢!” 李大锤觉得今天夏至有些诡异,情绪很不对头,转头想要瞅瞅这小丫头,却不妨又被夏至将头扳了回去,“别乱动,不然发髻扎歪了,出去要丢人现眼!” “披头散发也是经常的事情,扎歪个发髻算啥?”李大锤笑道。 “今日那个萧长车的小妾洛华他们就要到宝瓶城啦!”夏至道:“公子你总是要去露一面欢迎一下的吧?不打扮得清清爽爽的,岂不是让人笑话!” “这倒是的!”李大锤笑了起来:“我都忘了,这小丫头倒是记性好,对了,那个洛华我见过一面,真真正正一个大美女,怎么说来着?对了,一颦一笑皆是情,一顾一盼皆有意,行动处如弱柳扶风,娴静时如姣花照月。也难怪这些年来那个阿斯图仍然对她念念不忘,总是想要杀之而后快。小满小猫,等会儿你们跟我一起过去,让你们也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大美女。” 面前两个大男人呵呵干笑,身后一个小丫头目露凶光。 “夏至啊,你以后也跟着这个洛华多多接触接触,好生学学,你其实长得蛮好的,就是女人味少了一点!啊.”李大锤大叫起来:“轻点轻点,扎这么紧干什么?” 夏至嘟着嘴给李大锤插好簪子,没好气地走到李大锤跟前:“我跟她有什么好学的,空有一副皮囊,被人家掳去了连反抗之力也没有,要学,我也要学萧长车!” 丢下这句话,屁股一扭,转身便走:“我才不去看那个什么大美女。”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带上。 李大锤看了一眼面面相觑的谷小满和方小猫,奇怪地道:“这个小丫头怎么回事?是皮紧了吗?皮紧了就要给她松松,反了天啦!对啦,她今天这是一副什么打扮,男不男女不女的!” 方小猫干咳了一声,讪笑道:“公子,刚刚夏至不是说了吗?她要学就学萧长车,所以这不就作男子打扮了吗?” 李大锤心里一跳,萧长车是个女的这事,他们都看出来了? “你们是怎么晓得的?”李大锤问道。 “我们晓得什么?”谷小满迷茫地看着李大锤:”我们什么也不晓得!” 方小猫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公子,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小师妹昨天来找我们了,说公子你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呢!所以她今天就作男子打扮了!” 卟的一声,李大锤还没有来得及咽下去的一口水全都喷了出来。 “什么?我喜欢男人?” “夏至说你喜欢萧长车这个男娘,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方小猫压低了声音道:“还说那个萧长车看公子你的眼神也不一样。其实公子,你喜欢男宠也没啥大不了的,我知道迎春楼里也有弄这个的,只不过萧长车身份不一般呢!再说了,你要是不开花结果,只怕城主也不干的!” 李大锤驳然大怒,抓起身边枕头就砸向了方小猫。 “我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谷小满,方小猫,咱们三个,可是一起嫖”说到这里,李大锤却又是立即闭了嘴。
谷小满和方小猫两人也都是笑了起来。 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 这四样,他们仨可真是啥也没有落下。 “那小丫头如今有些魔怔了!”谷小满道:“公子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回头我去教训她,作为大师兄,我可不能看着这小丫头一天迷迷胡胡的,多少大事要做呢!岂能陷在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里面不能自拔!她要不醒,我就揍她!” “的确是该揍一揍!”李大锤连连点头:“萧长车扮男人有那个本钱,扮相看着很中性,很有特点,夏至扮男人,那小脸儿一看,就跟个没长成的小娃娃似的。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东施效颦,徒惹人笑!” “萧长车扮男人?”谷小满和方小猫两人异口同声,然后便又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李大锤。 “这个事儿,本来就要跟你们说的!”李大锤道:“以后你们两个就要去她麾下效力了,长期相处下来,总是会看出一些端倪的,再说了,你们又不是外人,所以我呢,跟萧长车商量了一下,还是要跟你们说清楚。” 谷小满咽了一口口水,“公子,您说萧长车是女人?” 方小猫用力一拍大腿:“我早该想到了,哪有男人长这么漂亮的嘛!” “不要放马后炮!”李大锤道:“这件事儿,说来话长,来来来,我给你们细细说说。萧长车啊,有另外一个名字.” 方家大宅东门,萧长车站在台阶之上,看着远处一行人马缓缓接近,数十名骑士护卫着一辆马车愈走愈近。 道路上的人,远不是赶紧避到了路的两侧,又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一行人。 实在是因为护卫马车的这些骑士,长相实在是太凶恶了一些,而且还一个个天残地废的,放眼望去,竟然没有一个囫囵人。 可就算有的只有一条腿一只手了,但骑在马上驱马前行仍然游刃有余,倒像是长在马上一般。 马车行近,萧长车脸上露出了笑容,下了台阶。 马上骑士纷纷下马,向着萧长车躬身行礼。 “见过车骑!” “大家辛苦了!”萧长车走到马车跟前,马车帘子掀开,一个打扮得英气勃勃的二岁小娃娃从车里面蹦了出来,冲着萧长车伸出双手:“爹爹!” 萧长车大笑着一把抱起萧千里,又冲着掀帘而出的洛华道:“天寒地冻的,辛苦了!” “从此脱却樊笼,天地都为之一宽,这哪里叫辛苦了?这叫心想事成!”洛华笑道:“恭喜车骑将军,以此为基,可以一飞冲天,大志得展了!” “此事说来话长,进去再说吧!”萧长车微微一笑:“东伟,把大家都安顿好,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就好好休息,明天我摆酒,给大家接风洗尘,好酒随意喝,现在你们将军我,也是有钱人了!” 下头一帮残疾人,顿时都欢呼起来。 可不是有钱了吗?几百万的欠债,现在都一笔勾销了。 萧东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李大锤可是大户人家呢!也难怪车骑现在说话底气都怪足的。 反正钱不够了,就去找李大锤要不是吗? 这个李大锤,平时老喊穷,其实有钱得很。 小小的暖厅里,洛华整个人都麻了。 萧长车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与了她听,当听到萧长车与李大锤两人竟然碰上了先天高手的时候,虽然知道这两人无事,但还是紧张地死死地抠着萧长车的臂膀。 “这么说来,她知道了你的底细?”洛华吐出一口长气,问道。 “我也知道了他的底细!”萧长车笑吟吟地道。“李大锤还是一个蛮不错的家伙,以前倒是有些误会他了!” 洛华定定地看着萧长车,半晌突然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萧长车有些奇怪。 “我笑啊,是终于有一个男的能被你看在眼里了!”洛华道:“这可真是难得,以前你一说起李大锤,都是满脸的怒火,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扒皮抽筋,现在可大不一样了啊!” 萧长车讪讪地道:“人家免了我几百万的债务,可不得对人家和颜悦色一些吗?” “天上不会掉馅饼,说是免去了这些债务,只怕到时候你要拿别的东西还哦!”洛华笑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巨头 勒停马匹,吴德抬头看向皇城南方的那幢高高耸立的通体黑色的建筑。 外头人都叫它黑冰台。 长安本地人却叫他摘星楼。 楼高三十丈,所用石材全部产自西部一个名叫阿巴丹湖的地方,这些石头全部要从阿巴丹湖的湖底打捞切割,因其通体黑色,触之冰凉,被时人称之为黑冰,于是便也有了一个别名,黑冰台。 摘星楼的顶层是皇帝专属,只有皇帝一人有资格登上它的顶楼,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俯览整个长安城。 这是他的天下! 而守卫黑冰台的侍卫,也无一不是皇帝心腹手下。 而那个时候黑冰台的侍卫,是皇帝奖赏麾下忠心武士的方式。 能成为黑冰台的侍卫,是那个时候大秦武士的最高荣誉。 但这也只有开国皇帝能够做到。 到了第二代,黑冰台开始变味了。 他们的权力越来越大,触角越伸越广,最终形成了皇帝监控文臣武将们的鹰犬。 一把刀子如果好用,使用他的人,自然便不会舍得丢弃他,哪怕它一度为所有人所唾弃,但只要皇帝觉得他是有用的,他便有存在的价值。 然而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曾经权倾天下的黑冰台,也随着大秦国势的颓势而变得萎靡不振。 黑冰台的机构仍然是极为庞大的,所拥有的力量仍然是让人畏惧的,只是很可惜,他们伸向各地的手,现在已经不再是朝廷监控地方的触角。 地方势力已经将其渗透得如同筛子一般。 他们给长安总部的,只是地方上想让长安方面看到的。 只不过相比起关外,关内的各大势力还愿意给长安几分面子,所以还能维持着基本的体面,不像关外令狐野,直接把关外黑冰台变成了自己的爪牙。 所以才有了吴德的关外之行。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一个横行霸道数百年的庞大机构,总是有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底牌的, 你可以唾弃他,但万万不能轻视他。 就像吴德,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全天下亦是廖廖无几。 如果不是他需要重启关外黑冰台死桩,知秋院就算知道他有些可疑,也是不可能找到他的破绽的。 只不过现在的吴德看起来就很凄惨了。 脸上满是冻疮,有些冻疮已经破了,伤口裂开像是一个小儿的嘴巴,勒着缰绳的手上缠着一卷卷的布条,不过那些布条上净是紫黑色的血痂,很显然,手也已经冻破了。 吴德进关之外,就离开了自己的属下以及罗良罗英一行人,只身一人带着四匹马,几乎是日夜不停地向着长安赶路。 这样的强度,他勉强可以支撑,而罗良罗英以及几个捕快手下,是万万吃不消的。 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带回到长安城, 让朝廷对关外的最新形式有一个最为直接的了解和把握。 这关乎大秦社稷, 这关乎黎民百姓。 哪怕是路上跑死了自己最心爱的苍擎马,吴德也没有心疼。 去时走了二个月的路,回来的时候,吴德只用了十天。 他纵马直奔那黑色的庞然大物。 大门入口处,警戒的侍卫们大声呼叫着组成了枪阵,更有弓弩手拉开了弓箭, 在长安冲撞黑冰台,这可是新鲜事。 站在前面的一名军官也很迷惑。 直到马上的骑士远远的抬手抛过来一物,军官扬手抓住,眼神只是一瞅,脸色已是大变。 “让开,让开,所有人都让开!”军官大声下达着命令。 能够在黑冰台驻扎的,自然也都是精锐之师,在命令下达的瞬间,这些军士便已经哗啦一下散向两边,弓弩手手中的弓弩垂向了地面。 吴德纵马,直直地冲了过去。 “校尉,这是?”有人好奇地问道。 军官将手中的牌子小心地塞到怀里,瞪了众人一眼:“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嫌活得长吗?” 绕过了巍峨的黑冰台,踏踏的马蹄声直接向着后方的一群平房奔去。 或者是因为这里极少有人如此放肆纵马奔驰,不少房间的窗户都探出了一些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风尘仆仆的汉子。 只不过这个时候吴德的脸也被布匹给裹了起来,倒好似是一个木乃伊一般。 这里,吴德自然是经常来的, 只不过每次来,他都有着不同的面貌,不同的身份。 在这里,不会有人打探这些。 窗户里的脑袋扫了一眼吴德之后,便又缩了回去。 因为吴德驱马直奔向一幢黑色的平房,所有人的好奇心,立刻便被自己主动地掐灭了。 那是黑冰台二把手何冰的公厅。
而黑冰台一把手寇仲已经有很多年不理俗务了,只在重大的节日才会露上一面。 而三把手张全义负责外勤,也是甚少在长安长时间停驻。 而吴德,刚刚晋升为老四。 翻身下马,吴德便看见了已经站在门口,满脸忧虑之色的何冰。 “令狐野要造反了吗?”何冰沉声问道。 看到吴德如此狼狈地模样,明显是日夜不休地赶回来,那必然是出了天大的事情,而现在关外,除了令狐野造反,还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呢? “是好事。”吴德拱手深深一揖:“副尹,天大的好事。” “进来说话!”何冰微微动容,吴德的秉性他是知道的,最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极深的老成之人,能让吴德如此失态,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一路狂奔回来,而且回来就直奔黑冰台,这事儿就小不了。 要知道长安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黑冰台。 用黑冰台自己人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周围的宅子,店铺,除了黑冰台自己的,剩下的,都是为了看着黑冰台的。 更有人笑话说,将每天从黑冰台外头经过的人都抓起来审一遍,十个里头,只怕便有六七个的身份不简单。 可是即便知道这些人又能怎么样呢? 人家敢这样做,自然就有这样做的底气。 与其抓了最后还是得灰溜溜的放人,倒还不如装作不知道,大家都能体面一点。 现在的黑冰台已经不是过去的黑冰台了。 “你说什么?”何冰两手按着桌面,嗖地一下站了起来,哗啦一声,面前的桌子全都散了架,笔墨纸砚文件散落一地。 何冰可是玄元九品巅峰的大高手,对于真气的把握早就细致入微,可此时,真气竟然失控,将好好地一张实木桌子直接按散了架。 而让何冰如此失态的原因,只是吴德的一句话。 “车骑将军萧长车联合马匪李大锤剿灭严圣,取宝瓶州为己有!” 何冰是何许人也,就这一句话,便已经让他想到了许多许多。 这些年来,朝廷一直想分化令狐野与萧长车,可效果甚微。 而现在,一切似乎又来得如此的简单。 “走,跟我去见大尹!”一把抓住吴德,何冰兴奋得脸庞潮红:“的确是天大的好事,如果萧长车能立住,那关外则稳矣!威胁大秦社稷的最锋利的一柄刀,将再也形不成任何威胁了。” “见大尹?”吴德愕然不已。 “自然,如此大的事情,我可作不了主,而且这件事,也只有大尹才能与丞相平起平坐来讨论如何处理这个事情,我可不够格。”说话间,两人已经是跨出了房门,何冰也不怕惊世骇俗,拖着吴德,两人如同一股狂风一般,只奔向前方黑冰台。 向下,再向下,黑冰台地上五层,地下五层。 而黑冰台的一把手寇仲,便长年隐居于黑冰台的地下五层。 一个永不见天日的地方。 吴德只是在晋升为第四把交椅的时候,才在何冰的带领之下见过寇仲一面。 那是一个看起来形容枯槁,好像是骷髅架子的家伙,头上的头发都只有廖廖几根,在吴德看来,大尹这个模样出去,绝对能让一条热闹的街道瞬间清场。 吴德问过何冰这件事。 何冰只是说,大尹几十年前遇上了强敌,一场恶斗之下,虽然击败了对手,但自己也受了极重的伤,这些年来,只能隐居于黑冰台之底,利用黑冰台的冰寒之气来镇压体内的火毒。 大尹绝对是先天高手! 上一次见面,吴德便确认了这件事情。 时隔半年之后,吴德再一次见到了大尹。 哪怕是第二次见面,吴德仍然是忍不住有些惊悸。 地下的寒气,也让他有些不能耐受。 毕竟他还只是八品巅,不像何冰,坐在他旁边,却是行若无事。 一边运功抵御着无处不在的寒气侵袭,一边向大尹详细地讲述着这一次的关外之行。 不像跟何冰汇报之时用一句话总结,这个时候,吴德却是事无巨细地向着面前的两位黑冰台大佬汇报着关外的所见所闻。 “关外大军凶悍,这个我们是知道的,毕竟要与北元抗衡的。只不过强到你说的这种程度,还是超出了我们的意料之外!”何冰看了一眼半躺在一整块黑石之上的寇仲,道。 吴德点头道:“是的,我最初见到他们与野人的战斗之时,心里都凉了半截,那样的强悍兵马,不是一千两千,而是整整十万,不,兴许还不止,令狐野必然还打了埋伏的!” “现在看起来,还真是天不欲亡我大秦也!”何冰笑道:“萧长车横空出世,对了,还有那个马匪李大锤,也是一个极了不起的人啊!有了这两人,令狐野以后可有得头疼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东西并立 “社稷危难之际,总是枭雄辈出之时!”黑色的座榻之上,白色的身影盘膝而坐,不多的几缕白发垂在脸侧,微微晃动,脸色却是极为诡异的艳红之色。一呼一吸之间,红潮褪去,却又在转眼之间再度浮现。 这便是因扰了大尹寇仲数十年的火毒了。 吴德心惊不已,当年下手的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竟然让大尹这样的人数十年都不得解脱。 “吴德,今年以来,你两件事都办得很好。黑冰台后继有人,我心甚慰!” 吴德垂头弯腰:“都是大尹和副尹的栽培!” 寇仲呵呵笑了起来,就像是一个破了风箱在拉动,听着让人极是难受。 “我栽培的人多了去了,可又有几个最后成器了呢?更有甚至,还有背叛朝廷挖朝廷墙角的。”寇仲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急促了一些,吴德甚至闻到了丝丝火焰的味道,再看寇仲之时,心中不免大震,便是这一瞬间,火红竟然已经爬满了寇仲裸露在外的身躯。 “大尹息怒!”何冰道:“似这等忘恩负义,不顾国恩的东西,迟早会有他该得的报应。” 寇仲呵呵笑了起来:“何冰,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像我们这样的人,从来都不相信什么报应一说,只要够强大便行了。如果不是你这些年的纵容和不闻不问,何致于此?当年该做的事情没有去做,结果便种祸至今。” 何冰垂头不语。 吴德讷讷无言。 深深的吸气之声在五层的地下格外的明显,吴德骤然觉得室内的温度又向下跌了好一些,便是他也觉得有些战战栗栗了,而随着这些刺骨的寒冷降临,寇仲身上的火红之色,渐渐褪去。 “大尹,这到底是什么火毒,如此厉害?”吴德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室内沉默半晌,就在吴德觉得自己的冒昧已然触怒寇仲的时候,寇仲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凤凰离火。” “凤凰离火?”吴德讶然,“南方魔教的镇教神功之一,可据我所知,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啊?” “如果这是一个武道修为突破了先天,踏入神游的人给我种下的呢?”寇仲的声音似乎是从九幽之外飘来,竟然有些颤抖,他仰首看着黑黝黝的屋顶,眼中居然有些许恐惧之色。 “神游?”吴德整个人都僵了。 对他而言,先天都是一个极远的,也许永远也不可能触及到的目标,而神游,一直都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这世间,真有神游境吗?”他颤声问道。 “自然有!”寇仲的情绪平静了下来:“二十五年前,我便有一只脚已经跨进了神游的门槛,那时的我,自觉天下所有人在我面前,尽皆不堪一击。直到我遇到了那个女人!” 吴德心中一跳。 二十五年前! 张轻云要他查的,便是二十五年前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大尹竟然是在二十五年前受的重伤。 “那,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您变成了这样?”吴德小心翼翼地问道。 寇仲挥挥手,“我遇上了真正的神游,然后,我被打得奄奄一息,勉强逃出一条性命,但这凤凰离火却是永远地缠上了我,而神游境,也从此对我关上了大门。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吴德,以你看来,萧长车能够控制李大锤吗?” 吴德摇头:“只怕不能。萧长车是一个纯粹的将领,军事才能勿容置疑,在其它方面,只怕就差了许多。这一次的吞并宝瓶州,如果我猜得不错,策划、实施必然都是李大锤的手笔。这个李大锤背后站着泰安城,站着一位先天高手,麾下实力强劲,渲宾夺主,只怕将来是必然的事情。” “如此说来,萧长车只是李大锤手中的一柄刀,是他推在前面的挡箭牌。”寇仲若有所思:“又一个令狐野?” 何冰在一边道:“大尹,不管这个李大锤想要干什么,但至少在短时间内,能够让他们与令狐野形成牵扯,彼此制衡,这对于我们稳定关外局势太重要了。如果能争取个三五年时间,兴许我们就能解决掉很多问题。” 寇仲闭眼叹息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终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一次次地将发作的时间往后推,可推得越久,将来发作起来就越狠啊!” “大尹,不然能怎么样呢?”何冰道:“这已经是我们现在能看到的最好的结局了。天下陷入乱局看起来已经不可避免,能稳住一股是一股啊!没有关外悍兵,关内那些人,我们努努力,终究还是能应付的。也许到时候关内真乱起来了,我们还可以借助关外兵马,入关平乱呢!”
“令狐野只怕巴不得朝廷能调他入关呢?”寇仲笑了起来。 “令狐野自然是不能让他进来的,可是换了萧长车呢?”何冰充满着希望和憧憬。 吴德摇头道:“萧长车与北元有血海深仇,一脑门子的便是想灭了北元,想让他入关,只怕是难。” 寇仲沉吟片刻,“不来,也许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目光扫视着面前的两名下属,寇仲接着道:“只要他存在,就是一个我们可以借力的威慑,那些狼子野心者在图谋不轨的时候,就不得不将这一变数考虑在内。你说萧长车是一个纯粹的将领?好,很好,关外这几百年来,一直都是死水一潭,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这一次,咱们狠狠地在这个死水潭里搅一搅,把水搅得越浑越好,看看萧长车、李大锤这两条鲶鱼能够弄出一些什么风浪来。” “大尹,您的意思是?” 寇仲笑道:“严家里通北元,罪证确凿,令狐野身为北庭都护府都护,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大帅,一个御下不严,忠奸不分的责任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我好像记得去年令狐野好像还专门上折子替严家那个嫡长子讨过官儿是吧?朝廷下旨申斥不算过分吧?” 何冰与吴德两人点了点头,却都没有说话,寇仲应当还有下文。 “关外作为抗击北元的第一线,这几年光鲜耀眼的成绩全都是萧长车打出来的,这一次又破获如此大案,可以说功莫大焉,真让严氏得逞,关外大好河山,只怕瞬间便要易主,对于朝廷来说,那才是大难临头。所以,有功自然便要重赏!” “大尹,重赏萧长车自然是题中应有之意,只是.” “关外都护分一拆为二,东西都护府,由令狐野与萧长车分别为之!”寇仲的话,让见惯了大场面的何冰都为之瞠目结舌。 “萧长车只有二十多岁?”吴德结结巴巴地道。 寇仲冷笑:“开国之初,不到三十岁的国公便有两三个,一个二十多岁的都护府都护算得了什么?萧长车不是车骑将军吗?提三级,升任骠骑将军,也勉强够开府建牙了!” “大尹不考虑令狐野的反应吗?”何冰忧虑地道。 “自然是要考虑的!”寇仲道:“这一来一去,我们跑得再快,总也要一月时间吧,像吴德你这样十天跑回来可不是常态。如果说令狐野无法忍受萧长车的所作所为,这一个月时间,足够他与萧长车见个真章了。” “如果萧长车不敌?”吴德有些担心。 “如果不敌,那萧长车于我们有什么用?这份圣旨自然也就不用拿出来了,到时候会给使臣准备另外一份安抚令狐野的旨意的。如果等使臣赶到,萧长车还能与令狐野打得有来有回,那这东西两个都护府便可以开张了。”寇仲道。“第三种情况,我们的人到了,他们压根儿就没有打,那就说明萧长车与那个李大锤的实力,加在一起足以抗衡令狐野,令狐野压根儿就没那个胆子动手,那还有什么犹豫的呢?” 何冰恍然大悟之余,还是有些担心:“大尹,令狐野总也是要安抚一下的,不能逼得太急,否则弄得狗急跳墙,反而就不美了!” “打一棍子,总是要给几个甜枣的,令狐野几十年在关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他现在嚣张跋扈,但毕竟还没有举旗造反,咱们也不能落一个将人逼反的口实,所以在地域的划分之上,让令狐野多拿多占就行了。” “怎么个划分法?”吴德关心地问道。 “他们现在已经控制的地盘,那就不用说了,自然是归他们各自所有,至于其它的熟地,都归令狐野,黑域,尽归萧长车!”寇仲的笑得如同一只黑乌鸦嘎嘎地在地下五层的上空掠过。 吴德明白了,大尹的目的,无非就是需要萧长车牵制住令狐野,让他们两人互相忌惮就好了。 拖得时间越长,对于朝廷自然就越有利。 明天和意外那一个先来,谁知道呢? 何冰心悦诚服地连连点头:“还是大尹深谋远虑,如此,既能让令狐野老实,又能防止萧长车过快成长,变成第二个令狐野。同时关外平安,对于关内,也可以反向震慑。让他们都知道,在关外,朝廷还有一支足以毁灭一切的大军!” “只是这个方案,朝廷会同意吗?”吴德问道。 “我去跟丞相分说!”寇仲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从不曾后悔 吴德站在何府的大门口,心中感慨万分。 曾几何时,这条街道也是车水马龙,络驿不绝的拜访者曾经将宽阔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而如今,大门之上,红漆斑驳,铜兽首已然发黑,而台阶之上,居然长满了青苔。 抬眼望,门楼之上,几株枯败的茅草在残雪之中微微晃动,一只不知从那里跑来的野猫从破了一个大洞的匾额之后探出一个脑袋,绿莹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吴德。 这便是曾经的功勋老帅何其苦的府邸,曾经的八万南方镇军的统帅。 而如今,他虽然人还活着, 其实也算得上是死了。 门口持戈守卫的一名小校尉看起来认识吴德。 “吴提刑,好久没有见到您来提审这个老贼了!”校尉笑着迎上来,吴德表面上是大理寺的提刑官,在早前奉命调查襄城之败时,曾多次来过何府。 守卫何府的士兵都是精心挑选的,据吴德所知,无一例外,都是有家中亲人在襄城之中战死。 本来将军百战死,将士十年归,当兵的死于沙场是常事,怨不得谁。 问题在于事后归来的禁军将士将责任一股脑儿地推到了何其苦的身上,让长安所有人都认为襄城之败,完全就是因为何其苦老迈昏庸,指挥失误,才让本该大胜的一场战事,变成了惨败。 老而不死是为贼! 失去亲人的长安人都恨不得马上将这个罪魁祸首押赴刑场,五马分尸才好。 “前段时间出了一趟远门!”吴德笑道:“这段时间还安静?” “安静!”校尉道:“不过总是有人跑过来往里头扔瓦片砖块死狗死猫啥的,我们人手有限,有时候也是追之不及!” 或许压根儿就不是什么追之不及,而是从来不管甚至还有些纵容吧! 吴德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文书递给了士兵,“奉命公干!” 校尉嘴里说着都是老熟人了,手中却是打开了文书仔细地看了一遍这才还给吴德。 回头示意,门口的士兵这才伸手推开了大门。 也不知有多久没有打开的大门发出了难听的吱呀之声。 吴德向内里走去。 后头,传来了校尉的声音:“吴提刑,这事儿就明明白白的,你们审来审去,查来查去都一年多了,什么时候有个结果啊?” 吴德回过头来看着年轻校尉的脸。 他很想告诉这个孩子,里头的这个老人,不是你的仇人。 但他不能说。 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很快了,很快了,所有犯了罪的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谁也逃不脱!” 校尉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他的两个哥哥,尽殁于襄城之战。 门在吴德的身后关上。 他大步向前。 是的,所有犯了罪的人,都会得到应得的惩罚。 几天前离开黑冰台地下五层的时候,大尹寇仲冷冰冰地告诉吴德,可以去杀几个人了。 从大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人名,并不显于众。 但吴德却知道,这些人,都是襄城之败的元凶。 当然,说他们是元凶是抬举了他们,他们也只不过是执行者,而操盘者,便是大尹现在也无能为力。 但这些执行者,还是能杀的。 不能明着杀,那就暗着杀。 没有人可以将黑冰台当成傻瓜, 哪怕现在黑冰台已经不复往日的威风。 可只要大尹一日还在,黑冰台就会一日不倒。 这一次杀人,是大尹给那些人的警告。 别忘了,当国法无法制裁你的时候, 还有黑冰台。 绕过照壁,吴德便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沙盘。 整个前院,被改造成了一个演习沙盘。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步履蹒跚地走在那些缩小版的山川,河流,城池之中。手中的一面面小旗子拔出来,插下去,嘴里喃喃自语。 “大将军!”吴德眼眶有些发热,大步走了过去。 老者抬起头来,看到吴德,眼中露出了欣喜的光芒,除了有限的几个家人,吴德是他这一年多来见得最多的一个外人。 而且是一个能够与他探讨战场得失,指挥技巧的外人。 “吴提刑来了,好久没有看到了,快来快来,我又找出来了几处瑕疵,并且把他记录了下来,如果还有机会踏马疆场,我是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何其苦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沓用线缝起来的纸,翻到最后几页,热情地邀请着吴德来探讨。
“大将军!”吴德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双手,眼中露出悲伤之情:“其实您最后已经想明白了,不管你怎么做,不管你的指挥技艺有多高超,这一仗,也是会败的是不是?” 何其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整个人也完全僵在了那里。 “不,不是的,这是我的问题,是我的指挥失误!” “这不是您的指挥失误,这是有些人想要这场战役失败,想要把大秦推到万劫不复的地步。大将军,如果不是你,八万南方镇军,只怕要全军覆灭。现在不管怎么说,这一股生力军还存在!”吴德道。 “没了襄城,就此失去战略主动权,南方镇军只会越来越弱的!”何其苦颓然坐倒在地上,将一座高山压成了平地。 “您不该回长安的!”吴德蹲在他的身边,“您就该呆在南边不回来。” 何其苦看了吴德一眼,“让我变得跟令狐野一样?” “您跟他不一样,我们知道您是忠臣。”吴德叹道:“而且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大尹说的。大尹说当时他已经派人给你送了信,让你不要回来。可您还是回来了。不但您回来了,还把何足道将军也带回来了,如果何足道将军还在南方,南方镇军也有主心骨啊!” “我若不回,便是拥兵自重,便是胁迫朝堂,胁迫陛下,那与奸臣何异?” “您回来了,全了自己忠义之名,可八万南方镇军呢?整条南方防线呢?您可知道,现在不知有多少人正在觊觎他们,想将他们瓜分殆尽吗?”吴德的语气之中有着无尽的抱怨。 而当时在地下五层,大尹寇仲可是指天划天的痛骂何其苦。 说大秦社稷如亡,他何其苦罪在不赦。 何其苦呆坐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我跟寇仲不同,他做得到的事情,我做不到。何某人奋半一生,也就只剩下清白二字留人间了。” 吴德冷笑:“如果那些人最终赢了,历史便会由他们随意来涂抹,大将军,您只怕很难将清白二字留下来。” “事已至此,夫复何言!吴提刑,你今日至此,不应当仅仅是为了责骂我一顿吧?”何其苦道。 吴德摇了摇头,“前段时间,我去了关外,在那里,遇到了您的一个旧识,他让我带几句话给您。” “关外?我在关外没有朋友!” “也许不是朋友!”吴德道:“那人让我问您一声,时至今日,您可对二十五年前作出的选择后悔?” 何其苦嗖地一下站了起来,一伸手按住了吴德双肩。 吴德想要站起来,可往上顶了顶,放在双肩上的手,却如同大山一般重,竟然是连一丝一毫也移动不得。 直到此时,吴德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确是一个年近八旬的老人,一个朝廷待罪的软禁犯人,可同时,他还是一个九品巅峰的武道高手。 “谁?那人叫什么名字?二十五年前那件事,对方怎么还有人能活下来?”何其苦的声音有些尖厉,嘶哑,他脸上的紧张神色,让吴德有些莫名其妙。 “那人叫周致,是一个先天高手!”吴德道:“他说与您曾经是故人。” 周致,周致! 何其苦喃喃自语,好半晌才摇了摇头:“没有一点映象,我的映象当中,有一个姓周的,不过他的武道修为当年不过区区八品。” 吴德盯着何其苦,问道:“大将军,您能告诉我,当初您做出了什么选择?我去查了黑冰台的档案,可并没有查出什么,只知道二十五年前,您时任长安禁军左营统兵大将,次年,您才调往南方镇军,出任南方镇军副将,然后一呆就是二十余年。” 何其苦缓缓地松开手,重新盘膝坐下,自失地一笑。 “不管那人是谁,但很显然对当年的事情知道一些。如果你再见到他,告诉这个人,我不后悔,至少我当时的选择,又给大秦赢得了二十五年的太平。” “如果当初您做出另一个选择,大秦便会社稷动摇吗?” “我不知道,但绝对会血流成河!”何其苦垂下了头。“有些人生来便高贵,他们眼中看到的,与我们这样的人眼中看到的,从来不一样。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我不后悔,至少我让这一代人基本上生活在一个太平的环境当中。” “当年大尹也参与了这件事情?”吴德试探地问道。 “你怎么不直接问寇仲” “我不敢!”吴德诚实地道。 “岂止是他,当年长安城中四大先天集体出动,寇仲甚至一只脚已经踏进了神游,可惜一战之下,除了寇仲,剩下三个,全都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长安会死一些人 走在空旷的街道之上,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格外的清晰。 吴德的心中却是充满了迷茫。 有些事情,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选择呢? 或者,这世间,根本就没有正确的选择,只有最合适的选择? 何其苦是一个忠臣。 这一点,皇帝知道,朝廷百官也知道。 可是真正保何其苦不死的,与他是不是忠臣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因为八万南方镇军。 何其苦归来被下狱,一度都在生线上徘徊,正是因为八万镇军的骚动,才让朝廷不得不息了拿这个老帅来平息舆论的念头。 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另一个忠臣张若,因为只是一介文臣,家族力量也薄弱,所以他就被抛了出去,送给了令狐野。 这其实就是一种杀人不见血的方法。 且可以嫁祸与人,一箭数雕的手法。 只是张若运气比较好。 碰上了关外百年未有之变局, 他的存在,对很多人有着极好的利用价值,所以,也活了下来。 如果自己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选择呢? 吴德不知道。 在寇仲看来,何其苦的选择大错特错,是为了一己私念而置国家安危社稷危难而不顾。 名声算什么?只要把事情做好,对国家有利,名声再臭,你也是功臣,也会有人记得你。 反之,名声再好,亡了国,那你于国何用? 二十五年前,何其苦做出了一次选择,他说他不后悔。 这一次何其苦又做出了选择,只是不知道再过一些年后,他会不会后悔? 不过他年纪已经大了,也许等不了太多年了。 而这样一些重大的选择想要得出结论,所需要的时间,都是漫长的。 让历史来评价一个人, 有时候的确是最公平的。 吴德用力甩甩头,将一脑门的昏昏噩噩的念头甩了出去。 这些事情,自己只怕一辈子也想不通,参不透。 最吸引自己的事情,其实还是二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居然连黑冰台也查不到相关的档案。 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居然将这样的一件大事抹得一干二净。 区区二十五年而已,这件事情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太不可思议了。 寇仲也好,何其苦也罢,便是周致,其实都不愿多说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即便是这些人廖廖几句,三言两语,吴德还是勾勒出了一个大致的脉络。 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当事人的身份了。 吴德觉得自己还有一个人可以去探究挖掘一下, 说不定就能摸索出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出来。 不过在去见这位老者之前,自己得先把大尹安排下来的任务布置好了才行。 本来这样的事情,应当是负责行动的张全义来动手才对, 只不过张全义现在明显跟大尹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 所以,也就只有自己这个新上来的人来干了。 不过吴德心里可没有半点障碍。 这群杂碎,直接弄死他们,那简直就是便宜他们了。 这件事情的难度,在于如何在时间上做到高度统一,要在黑冰台杀人的信息还没有完全散播出去之前,就完成所有的殂杀,否则以这些人的家世,往家里一藏不出来了,自己可就没辙了。 大尹下了命令,可不会管怎么去完成,有什么难度,他只会看你完成没有。 因为在下达这个命令的同时,他已经给予了你相应的权限。 少杀一个,都算没有完成任务。 而且吴德也认为,少杀一个,都对不起在襄城战死的那些无辜将士。 宫城,勤政殿偏厅,寇仲身上裹着一件带帽兜的黑袍,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整个人缩在宽大的椅子中。入宫城见皇帝不穿官服而这样一身打扮,放眼天下,也就是他这么一个了。 坐在他对面的人,虽然也是满头白发,但却长相富态,白白胖胖,慈眉善目,穿着的居然是紫色的蟒袍,能与寇仲相对而坐不落下风,现在的大秦朝堂,也就只有丞相卫正道一人而已了。 寇仲的呼吸有些沉重,离开了黑冰台地下五层,接触到了外面自由的空气,看到了天空哪怕是没有什么温度的太阳,可体内的火毒却仍然欢呼雀跃。 “这两天,长安会死一些人!”寇仲道。 卫正道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长安是一个人口超过百万的大城,每天都在死人,东南西北四门之外,皆有化人庄,死人,有什么稀奇的!”
寇仲嘿嘿冷笑起来,对方装糊涂,他却是要拉对方一起下水的,果然嘴里抱出来一串名字之后,卫正道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的波动。 卫政道当然是知道襄城之败的真相的。 “应该禀报陛下允准之后再出手!” “有些事情,陛下不必知道,以免伤了陛下仁爱之心!”寇仲淡淡地道。 “在大尹眼中,卫某便该是一个心狠手辣之徒?”卫正道有些不满,寇仲只管杀人,可杀人之后的一屁股乱帐,必然是要落在自己身上的。 他爽了,要自己来替他擦屁股,心情终是有些不爽。 寇仲看着卫正道嘿嘿地笑。 你是不是心狠手辣之徒,还需要我来认定吗? “寇仲,你这格局,还是小了,杀这么几个人,除了能出口气,还能干啥呢?警告那些人?笑话!只怕到时候,他们会弄一个更大的乱子出来给你好看!”卫正道掸了掸衣服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地道。 “你觉得他们会做些什么?” “他们的老伎俩了!”卫正道冷笑道:“自然是在某地掀起一场暴乱,而这场暴乱的大小及破坏程度,要视他们想要往我们脸上泼多少屎尿而已。” “以前我们会忍,现在关外既然已经稳定不会出事了,你还会忍?”寇仲道:“正好借此机会下重手,拔除一两个挑头的,说不定便又可以稳几年!” “关键是谁来拔?调哪儿的部队?”卫正道叹口气道。“一个不好,便又会上演襄城之败的翻版了。” “我给你推荐一个人!”寇仲嘎嘎地笑了起来:“何足道如何?他现在正关在我黑冰台的大牢里。到时候让他去,保管给你手到病除!” “军队呢?” “自然是让何足道去南方镇军里挑啊!也勿需多,三五千人马足够了!”寇仲道:“除非那些操刀者亲自下场与何足道对垒,否则凭他们操纵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刀子,能是何足道的对手?一旦他们有人亲自下场了,嘿嘿嘿”寇仲的黑袍飞舞起来。 “原来你早就想好了!”卫正道点了点头:“倒也是一个办法,不过关外的消息得封锁起来,让外人知道了,只怕操刀者就不会下场了。” “不是谁都能十天之内从关外一路赶回来的!”寇仲道:“你是没看我黑冰台的那个孩子,到我身边的时候,都不像是一个人了。” “知道你手下劳苦功高,想要什么封赏,回头拟一个条子过来!”卫正道有些无奈地道。 “大方点儿!”寇仲满意地点点头:“这孩子子替我们挣得了至少二十天,而我已经下令封锁关外往京城的所有消息通道,这至少又可延迟十几二十天的时间,足够我们拔除几颗钉子了!” “即便有,也只是几颗小钉子,真正的大头,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浮出来的!”卫正道摊摊手,又显得有些无奈。 “今儿杀几个,明儿杀几个,终究会越来越少!” “你确定关外这样的利好消息,以后还会有?”卫正道不以为然。“治标不治本,终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治理天下,是你这个丞相的职责,天下紊乱,你难辞其咎!”寇仲毫不客气。 卫正道苦笑:“我自是不会推托责任,可是寇仲,陛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能想到吗?想想刚登基时的陛下,何等意气风发啊!” 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彼时的皇帝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发誓要将大秦带上一个新的高度,只不过梦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永远都是骨感的。 登基不过数年,皇帝便被一个又一个的挫折给砸弯了腰。 即便你是皇帝又如何? 你能阻止令狐野拥兵关外? 你能阻止襄城兵败? 你能阻止天灾连连,灾民流离失所,盗匪遍及天下? 你不能。 即便你是皇帝,当你的意愿,与天下豪族的意愿相左的时候,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干瞪眼。 二十余年之后,这些豪族们觉得在大秦千疮百孔的身体之上再也吸收不到足够的养份了,他们便不约而同地开始计划着彻底抛弃这具没有多大用处的身体,准备另起灶炉了。 寇仲也好,卫正道也好,包括现在正在关外的张若,不过都是在竭力为大秦这具已经腐朽的躯体续命而已。 而这具身体的拥有者,现在倒似乎并不在意这庞大的帝国如何。 寇仲与卫正道两人目光在空中相碰。 或者是当年选错了? 如果选择另一个,现在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一些老家伙 当年的事情,是一个禁忌。 哪怕时隔多年,两个人还是不愿直接提起。 他们这样的人,既然作出了选择, 那就绝不会后悔。 就算是错了,他们想得也是如何把这件事情扳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而不是去否定自己当初的选择。 他们只会去审视这一路行来到底犯了那些错误,方才导至了目前这样的乱局。 卫正道站了起来,走到了寇仲的面前,低声道:“寇仲,我不通武道,只略微会一些养气健身之道,你跟我说一句实话,修练武道到了极致,当真能长生不老吗?” “长生不老?扯淡!”寇仲仰头看着卫正道。 “你不信,可是陛下信只要武道修练到了极致,便可突破身体的桎锢,长生不老,飞跃成仙!”卫正道苦笑:“他这些年来,不是一直都在忙这个事吗?” “那些臭牛鼻子老道为了一己之私,蒙骗陛下,迟早我要宰了他们,掀了他们的山门!”寇仲怒道。 “人力终有穷尽,这我们都知道!”卫正道重新坐了下来:“可这些年来,这些道人开炉炼丹,陛下服食之后,的确有效果,我听说,陛下已经抵达先天之巅,再进一步就是神游境了!” 寇仲脸上肌肉抽抽了几下:“涸泽而鱼,杀鸡取卵,陛下不听我逆耳忠言,已然堵死了自己在武道上的进境之路,神游?游神吧?” 卫正道扁了扁嘴,想笑似乎又笑不出来。 “我们两个联袂而来,必然是国之大事,前些年陛下还会立即出来见我们,这几年来,让我们等的时间却是越来越长了,左右无事,寇仲,你跟我讲讲先天神游啥的吧?也让我解解闷,我知道当初可是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寇仲脸上神色变幻,如烟往事跃上心头,曾经的繁华似锦如今于他,却已是似水流年了。 “跟你说了,你又能懂多少?”他叹息道:“先天之境,对体内真气的操纵细致入微,出神入化,但归根到底,所使用的,仍然是本身所拥有的,只不过他能将原的力量压缩提炼到极致,身体原本只能承担一百斤,但经过压缩之后,便能承担五百斤的量,然后在力量的控制之上亦大有不同,能将每一份力量都发挥成十成甚至十二成的功效来,先天以下,能发挥出个七八成力量已经是少之又少了。而到了神游境,本身便与这天地形成了共通,可以调集无限的天地之力为己用,两者的确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我当年也不过是刚刚有了些许感悟,便戛然而止,再也无力寸进,这些年倒全都是为了活着挣扎了!” 卫正道倒抽一口凉气:“那当年,你们是如何战胜那个女人的?” “不过是趁人之危而已!”寇仲面无表情地道:“当时那个女人快要生娃娃了,因为有孕在身,所以跌境了。可即便如此,我们也差不多死光了。” “你说那个女人如此年轻,是如何将武道修练到这个地步的?”哪怕过去了这么些年,卫正道还是觉得无法理解。 寇仲沉默片刻道:“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当真是得上天眷顾的,他们是上天的宠儿。”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冷笑了起来:“可是那又如何呢?即便她是老天爷的宠儿,最终还不是死在我们的手里。我信人定胜天,卫正道,当年我们赢了,这一次,我们也会赢的。” 似乎是被寇仲的气势所感染,卫正道也觉得振奋了一些。 “我们当然能赢!”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浮现出了些许的笑容,似乎又回到了几十年前在一起共谋大事时的默契。 这些年来,两人地位已至人臣极致,但反而是生疏了起来,在很多时候,政见更是相左,闹出了许多的不愉快。 而卫正道作为正途官员之首,骨子里便带着对黑冰台这样的机构的蔑视,当然,蔑视的同时又还有恐惧。 只不过是因为如今还是寇仲当家,才让他相信黑冰台还会有一定的底线,不过,能守这个底线的,也只有还真正属于黑冰台的人了。 长安以外,就难说罗。 耳边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宦官出现了大门外,躬身低语道:“丞相,大尹,陛下有请!” 吴德牵着马站在一株松树之下,有些为难地看着不远处的庄园。 颜色各异的鹅卵石构筑的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路的两边,十几株颜色各异的腊梅正自怒放,梅林之下有人抚树吟诵,八角亭中有人焚香弹琴,雪地之中,有人持书边走边读,零零总总二三十人一看就是那有才情的读书人。
他们聚在这里,自然是梦想有朝一日得到庄园主人的垂青,能够踏进这间无名的庄园。 一旦进去,立刻便会身价百倍。 要是能得到庄园主人的三两句评价,那在长安抑或是整个天下,弄一个官身简直是轻轻松松。 只不过几年了,还没有人成功过。 可越是一直没有人成功,便越是认为接下来的要会更大,反而让某些执着的家伙竟然将这里当成上班所在了,每天清晨即来,晚上离去。 当然,这里头也不是没有人抱着一些龌龊的念头。 喻老夫子年纪大了,说不定那天就蹬腿翘辫子了,真到了那一天,自己再进去吊丧,总不会拦着不让进吧? 灵前嚎上几嗓子,在那些来吊丧的大人物们面前也算是露了脸,再出去,照样身价倍增,难不成还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追查灵前这人与老爷子的具体关系吗? 说白了,就是有了一些招摇摇撞骗的本钱。 吴德这种江湖习气极浓的家伙,一看就不是读书人,更何况眼下他的卖相也着实不佳,回来好几天了,伤口都在结痂,模样比以前更难看。 犹豫了好久,吴德还是牵着马走了进去,在一众人看猴儿戏一般的目光之中,踏上了台阶,轻轻叩响了门环。 门开了一个缝,露出一个白头翁,满脸的不耐烦递出来一个篓子。 “有什么诗词文章啥的,放在篓子里,我会替你拿进去,老先生看得入眼,自然会叫你进去。” 吴德有些尴尬地一笑,道:“我不是读书人。” “不是读书人?那来这里干什么?”门后的老苍头有些吃惊地将门打开了少许,瞅了一眼吴德,不屑地道:“原来是位官爷,不过官爷我们老先生更不屑得见!” 眼见着老苍头便要关门,吴德赶紧道:“我从关外来,有一位姓周的,还有一位姓傅的托我给老先生带了一些东西过来,他们说是老先生的好朋友!” “关外?姓傅的,姓周的?”老苍头盯着吴德好一会儿,确认对方不有开玩笑,这才道:“等着,我去禀报先生。” 片刻之后,吴德在一众读书人一片惊呼声中,一双双瞪得溜圆的眼珠的注视之下,牵着马踏进了庄园的大门。 八十出头的喻恩泰不仅是大秦读书人的泰山北斗,便是在南楚,照样学生无数,而且一个个的不是在官场青云直上,就是在学术之上大放异彩。 现今的大秦丞相卫正道,过去便是喻恩泰的学生。 只不过老爷子二十五年前,便封闭了山门,出门远游,不再收徒了。 回来之后,便住到了这里,说是要整理一生的学问,要作成一部学典以为后世范。 吴德一直在心里构想着喻恩泰这个人的形象, 一位读书人,能让周致这样的先天高手,傅青主这样的医道圣手,还有类似卫政道这样的官场老手不约而同极其尊敬,该有多么的了不起啊。 只不过在他看到喻恩泰的时候,先前构想的无数宝相庄严的喻老先生的模样轰然垮塌了。 老先生跌坐在地上,一手持笔,满脸墨汁,肩上盘着一只大黑猫,头顶上还有一只小花猫,另有一只大花猫正在雪白的纸上走来走去,一个个黑色的足迹跃然纸上,而老头则笑吟吟地持笔在上作画。 片刻之间,吴德的眼睛便瞪圆了,一副黑白山水画渐渐成形,而那些猫足印早就找不到了。 “小友从关外来?”舌头舔了舔笔尖,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笑,老头笑着丢下笔,将头上的小猫一把薅了下来抱在怀里,问道。“那两个老家伙都还好吧?” 不等吴德作答,却又道:“自然是好的,一个练武的,一个学医的,两个人还是邻居,自然比我这个糟老头儿要好。” “下官本是去关外出公差,有幸见到了周城主,傅谷主却是无缘一见!”吴德恭恭敬敬的行礼,将身上的包袱取下来放在对方身前:“周城主托我将这个带给您,说是他与傅谷主一起准备的。” 傅青主出手炼制的东西,在江湖之上那是千金难求,但此刻却被喻恩泰像扒垃圾一般地随手扫到一边:“我猜那周老头一定没有什么好话带给我是不是?” 吴德嘿嘿一笑:“周城主说,还请喻老先生您一定要努力再活些年,看着您的关门弟子大展雄风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当年往事 “二十五年前啊,有很多人作出了选择!” 坐在小火炉前,喻老爷子将烧好的梨取出来,放在碗中,其中一个递给了吴德。 “尝尝,洛阳报德寺产的,给我送了一筐来。” 吴德赶紧接了过来,心中惶恐之余却又窍喜不已。 这要是出去说喻老爷子亲手烧梨给自己吃,只怕没几个人信。 喻老爷子当然不用理会吴德在想些什么,也不在乎外人想些什么,他细心地揭去了烤梨最上层的焦黑的皮,便露出里面雪白的果肉出来,小小的汤匙伸进去一舀,晶莹的果肉带着腾腾的热气便到了汤匙之中,轻轻吹几口气,嘴巴一抿,咽下肚去。 看到吴德捧着碗不动,喻老爷子笑道:“我是老了,别的果子不太好多吃,倒是这烤梨,生津止咳有利肺腑,你要是不喜欢吃这个,我让他们给你弄点儿别的来!” “不不不,挺好的,我爱吃,爱吃!”吴德赶紧道。 吃什么他其实一点儿也无所谓,没什么讲究,有什么吃什么,关键是舍不得吃。 就这样端出去,估计会让外头那帮眼高过顶的读书人的眼睛啪地掉在地上碎成渣渣。 “您也做出了选择吗?”吴德小声问道。 喻恩泰摇摇头,“我不需要作选择。” 吴德点了点头,想来有底气说出不需要作选择这句话的,全天下应当也没有几个吧? 不过眼前这位肯定是有资格的。 不管是谁赢得了赌局,笑到了最后,都会对这位恭恭敬敬。 “何大将军,我们大尹,还有卫丞相他们出身、经历、品行好像都大不一样,但是他们都作出了同样的选择,是不是意味着当年他们的选择就是正确的呢?”吴德问道。 喻恩泰笑了起来。 “你现在已经做到了黑冰台四号人物了,还有着这样一颗赤子之心,挺好!”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一句夸奖的话,吴德听得有些心虚。 “以前我的主要任务是替黑冰台设置暗桩、死间,还有就是做一些具体性的事务,不太需要多思多想!”他小心翼翼地道。 说白了,就是以前只需要执行,不需要带脑子。 “他们那样的人,选择一个方面,并不因为其的正确与否,只与是否符合他们的利益与否,或者他们认为应当这样与否!”喻恩泰将只剩下一张梨皮的碗放在了面前,道。 “我能听出来,这里头还是有区别的!” “是有区别!区别就在于有的有私心,有的没有!”喻恩泰道:“就像何其苦,当年的选择在他自己看来,的确是出于一片公心,没有掺杂半点私心杂念。” “其实并不见就是对的是不是?”吴德忍不住问道。 “很多事情的对错,是要放进历史的长河之中去评判的!”喻恩泰摇头道:“周致既然让知道了这么多,想来对你还是蛮信任的。我倒是很奇怪,他为什么对你一个黑冰台的高层有这种信任呢?” “倒也不算什么信任,主要是我答应了与他们合作,替他们在关内铺网,以此换取我在关外那些同伴的安全以及我们急需的关外以及北元方面的情报!”吴德道:“应当.应当算是一种纯粹的利益交换吧!他们笃定地知道我不会违反这个协议,因为我一旦违反了,首先死的就是我的那些同伴。相比起来,他们的损失微不足道。” 喻恩泰点了点头:“还有一点你没有弄清楚,就是你在这件事情之中越陷越深了。可以说,你现在已经无法脱身了。你以前可以不考虑政治,但现在却是不得不考虑了。特别是这件事情情牵涉到了何其苦、卫正道以及你们大尹这样的人物,还有我之后。” 吴德怔怔半晌:“这个我真没有想过,我只是想双方各取所需,这在情报界,也是一个很正常的行为。别说是我们双方现在利益还算一致,有时候就算是敌对双方,也会进行一定的情报交换的。” 喻恩泰笑了笑,没有再深入地与吴德探讨这个问题,而是直接把话题拉到了二十五年前。 “那一年,长安血流成河。大秦太子、太子妃以及他们的追随者,就在那一年,全都死了,连他们存在的痕迹,都被从记录之中彻底抹去!就像这个世界之上,从来没有存在过他们这些人。” 喻恩泰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让吴德胆战心惊的话语。
“是先皇要杀他们吗?”吴德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是天下豪门、世家要杀他们!”喻恩泰淡淡地道:“便连我喻氏一族,也有不少人皆言他们该杀!” “他们为什么惹得如此天怒人怨?” “天怒人怨!”喻恩泰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才道:“这么说其实也没有错,这天,这人的代表,好像一直都是这些人。虽然他们人数只占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可是他们拥有的利益,却占了这天下的九成九。” 吴德瞪圆了眼睛看着喻恩泰。 “你想想,当太子夫妇想把这些人拥有九成九的利益,挖出来绝大部分分给另一部分人,这些人会怎么想?怎么干?” “断人财路,如果谋灾害命!”吴德咬着牙道:“那自然是往死里干。” “这还是表面上最简单的一层!”喻恩泰笑着道:“他们还有最深层的追求,他们在挖世家豪门的根,在掘世家豪门的基。而世家豪门之中,杰出之士当真如同过江之卿,当太子党开始谋划要做这件事情的时候,这些人便已经看到了一旦让太子登基的后果,所以自然便要疯狂反击。” “老先生,世家豪门之中杰出之士的确太多了,就如同丞相,如同大尹,当然,还有您,可是如此多的杰出之士,为什么这世道还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呢?”吴德问了一句在他看来很不礼貌的话。 “问得好!”喻恩泰却是拍手笑道:“直指问题核心。因为啊,这些人杰啊,都是先顾家,再说国,至于民嘛,好像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类。国可以换,家不能灭。不管是谁当皇帝,都离不得他们这些家族!” “豪门世族如此我不奇怪,可是何大将军出身寒素,为什么当年也作出了同样的选择?而且在周城主看来,何大将军的选择,好像是其中影响极大的一个因素!”吴德好奇地问道:“而且我能确定,何大将军是一个好人,一个忠臣。” 喻恩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何其苦是太子一路提拔起来的,从一介寒素到当时的禁军左大营统令,长安禁军,一半便在何其苦的麾下。当时的太子,权力已是极大,如果不出什么意外,那么他登上皇位是必然。所以,杀他,便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这么说来,何其苦背叛了太子?”吴德震惊地问道。 “当年有人找到了何其苦,告诉他,如果这一次他们失败了,那么,全国便将烽烟四起,战火将在全国绝大地方燃起,除非太子失败!” “何其苦又不是三岁小儿,别人一说,他就信了?” “因为何其苦知道那些人说的一点儿也不假,事实也的确是如此,太子如果不死,那么全国的糜乱,在那个时候就会爆发!而不是往后延迟了数十年,到了现在,大秦还在勉力维持,从这个角度上讲,何其苦的判断并没有错!”喻恩泰道。 吴德沉思片刻,道:“如果那个时候太子登基了,那么全国就会爆发暴乱,但是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这些人之所以要杀太子,并不是因为他们不想造反,而是因为那个时候,朝廷的力量还很强大,如果他们敢这样动,输的一定是他们,太子会借着这个机会,将他们剿杀得干干净净?” 喻恩泰哈哈大笑起来,连连鼓掌,“想不到你这个很少涉及政坛的人,一眼就看穿了这里头的蹊跷,找到了问题的真正所有。那个时候,京城禁军还是很能打的,十万余关外悍军对朝廷还是忠心耿耿的,南方镇军压得南朝大气儿都不敢喘呢!不过何其苦从小就被世家豪门欺压,在他眼中,那些人实在是太强大了。所以,他也没有说谎,他是不想天下百姓遭殃,所以在最后时刻,他背叛了太子,如果当时叛乱暴发之时,他的左大营禁军入京的话,形式是立刻就会逆转的。” 吴德呆了半晌,叹了口气。 “当年的大脓包如果被戳穿了,那怕全国会乱,但以当时的大秦国力,最多花上四五年时间,便能让一切全都恢复,而按照当时太子妃的规划,那么一个全新的帝国将会浴火重生,那个女子啊,是我见过的最为惊才绝艳之辈,虽为女子,却让我等男子汗颜啊!” “现在关外已乱,镇军已败,那些人,终于可以分食大秦了吗?”吴德愤然道。 “不错!”喻恩泰笑道:“背后的操刀者是一个厉害人物吧?” “此辈不死,天下永不得安宁!” 第一百一十九章:血色长安 大雪纷纷扬扬,道路再一次被积雪覆盖。 吴德牵着马,走在下山的小道之上,在雪地之上留下了一串串深深的脚印。 便如同在一副山水画之上,洒下了长长的一串墨迹。 风很大,雪很冷, 吴德却没有裹紧头脸, 他只觉得身上很热,心里很塞,脑子很疼。 或者是关外的老朋友带来的问候让喻恩泰老爷子非常开心,他喝了许多酒,与吴德说了许多话。 吴德离开的时候,老爷子已经头枕着一头大猫,怀里伏着一只小猫,手里还抓着一只花猫呼呼大睡在一大堆墨香稿纸之中。 同样白发苍苍的仆人似乎司空见惯,只是拿来了被褥替老头儿盖上,便是几只猫,也没有挣扎离开,而是与老头一起,闭着眼,打着呼噜。 对于吴德的离开,毫不在意。 吴德心有块垒,意难平。 凭什么! 这万里江山,只是他们博弈的棋盘; 这芸芸众生,只是他们牧养的牛羊; 当这江山因为他们的肆意而变得支离破碎之时,当他们治下的芸芸众生奋起反抗之际,他们便会适时推出一个替死鬼,所有的罪责,都将由这个替死鬼背负。 混乱,战争只不过是他们掩饰自己罪恶的一种方式。 小人物们在战乱之中挣扎求活, 而他们,却在战争之中获得更多的利益。 真可谓是连尸体也要榨出油来。 最后,最强的站到了最高处,看起来便是一个新的时代来临了, 可是等尘埃落定,有心人细细审视之时, 就会发现,的确有很多旧的家族消失不见了,有新的家族于战乱之中崛起, 可还是有些家族亘古不变。 还是他们! 新上位的强者,总是强大而自信到偏执的人,认为能在自己这个轮回中斩断这种宿命,从而可以建立一个万世王朝,千古不易。 于是新一轮的博弈便又开始了。 这便是王朝轮替的秘密。 冰冷的雪砸在吴德的脸上,他却想仰天长嗥。 他是一个孤儿,却不是没有爹娘。 只不过爹娘都病饿而死了。 直到死,他的爹还在哀叹着是因为自己的无用、无能,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比自己强一些。 可现在吴德明白了,不是因为自己的爹娘无用,而是因为他们的命运从来都不是由自己来作主的。 天下太平或者天下混乱,一直便是有人拨弄。 而拨弄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些人想要得到更多。 哪怕他们所拥有的,已经多到让普通人无法想象甚至于无法理解。 可他们还是想要得到更多。 吴德想起了这一次的关外之旅,马贼李大锤有一次曾跟自己说,总有一天,他要天街踏尽公卿骨,辕门尽挂权贵头。 当时自己还笑说他狂悖呢! 可现在? 吴德停下了脚步,马儿也乖巧地停了下来,伸出大舌头,舔了舔吴德的脸。 吴德仰头看天,天空黑云重重,雪花扑面而来。 闭眼,爆发出了一声暴喝: “杀!” 真气上冲,直溢华盖,全身骨骼啪啪作响, 啸声破开风雪,直抵云宵,一时之间,风雪辟易。 晋级。 卡在八品巅峰之上多年的吴德,竟然在这样一个让他无比郁闷的雪夜,破开桎锢,抵达玄元九品。 飘落的雪花在路边间或挂着的气死风灯的照耀之下,显得越发的密集,马铃叮当作响当中,一行五六人踩着积雪,策马缓缓而行。 为首一人,年约三旬,头戴进贤冠,身着朱红袍,眉毛细长,斜插入鬓,眼呈三角,颧骨微高,整个面相看起来略显刻薄,嘴唇紧抿,但却怎么也难扼制住喜意,看这模样,倒似是刚刚从官署归来。 他叫柳庆林,河东柳。 就在今天,他刚刚从兵部负责南方共十二个郡的第七司参军的位置上调任到了吏部任郎中。 说起职级来只不过是平调,不过从所处的位置上来看,却是重要了许多。 以前在兵部第七司,只不过是管着南方十二个郡的物资调配以及审核对方每年的费用帐目,而现在,却是可以直接接触到整个帝国的核心人事任命了。 看起来是平调,实质上是一个飞跃。 哪怕他是柳家这一代的佼佼者,也压仰不住的欢喜。 在家族的竞争之中,自己终还是占得了上风,所以这一个重要的职务,最终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军事上的履历,只是未来出任更高职位的点缀,有就行。 想起这两年的经历,柳庆林觉得心满意足。 时代要迎来剧变了。 而在这个剧变之中,占得位置越高,掌握的资源就会越多,在未来的话语权也就会越重。 一步先,步步先。 今天是过去同僚们的送别宴,不管是关系好的,还是相交恶的,大家都是给足了他颜面,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一去,便是踏上了青云之道,便是顶头上司,今天也专门过来敬了一杯酒。
接下来的日子,肯定是宴请不断,这是题中应有之意,有来巴结自己的,也有自己要去巴结的。 至于更上头的,那自有族里去安排,到时候自己就只能做一个提酒壶的了。 柳庆林不喜欢这个角色。 他喜欢坐在餐桌上喝酒,而不是站在人身后倒酒。 冷风一吹,酒意上涌,他忍不住弯下腰去,张嘴欲吐。 密集的破风之声骤然传来,两边街道屋顶之上,突然多出数十人影,数十根长矛密集飞来。 大骇之下,柳庆林直接卟嗵一声摔下马去,数支长矛擦着他的身体插入地下,而胯下的战马哀鸣之中,轰然摔倒,背上,数支长矛力透马背。 卟嗵落马之声不绝于耳,跟随自己的几名家丁全都落马,柳庆林寒毛倒竖,酒意早就不翼而飞,抽出战马一侧的腰刀,急速掠向街角,背靠墙壁,双手握刀横于胸前。 “谁想要柳某性命?不怕我柳氏复仇,灭你全族吗?”他厉声喝道。 人群缓缓围上来,为首四人,尽皆手持斩马刀。 “放我走,想要什么,柳氏都可以满足你们!”柳庆林深吸一口气,并不放弃劝说对手:“不管要杀我的人给予了你们什么,柳氏都可十倍予们!” 没有人答话,四柄斩马刀沉默地逼近。 “杀!”柳庆林突然暴起。 作为世家大族,文武虽有侧重,但却必须都要涉猎,而像他这样自认的天之骄子,更上想要文武双途,齐头并进。 七品上的武道修为足以让他在家族之中傲视同辈。 四柄斩马刀的武道修为并没有他高, 但他们更加的悍不畏死, 不躲不闪, 不畏不惧, 一刀既出, 有进无退。 不是你死, 就是我亡。 如果只有一柄刀,柳庆林有的是办法应对,可是面对着同样路数的四柄刀,又被逼在如此狭窄的街道之上,连头顶之上,也有敌人虎视眈眈的时候,他除了绝望,什么也不会剩下。 他怒喝着向前冲去,一刀便轻松地捅入到了一人的胸膛当中。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他看到了穿着朱红色袍子的自己的身躯, 他看到了穿着昂贵小鹿皮长靴的两条腿, 他看到了飞起在空中的,早上出门夫人亲手放入他怀中的香囊,以及代表着他品级的那条银色的小鱼和符佩。 方圆数十丈之内,皆是鲜血。 明知道会失去的时候,才能体会到拥有的意义,越是接近死亡的时候,才会感受到生存的价值。 这一刻,柳庆林的脑子里没有了任何的宏图壮志,他只是在想:要是还能活着,就好了。 啪的一声,脑袋坠地。 黑衣人们抬起了死去的同伴,在风雪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勃海司马琅,禁军第七折冲府校尉,三十六岁,擅使马槊,武道修为八品上,襄城之战中,其率领第七折冲府断后,一人一槊,往来冲杀,为溃逃的禁军们整整争取了半天的时间,为时人所称颂,也是这一场惨败之后,为数不多受到褒奖的武将。 恐怕没有多少人会想到,他也是这一场惨败的策划者之一,而这一次的断后奋战,则是他为了笼络人心,收获感激而专门策划的一场个人表演秀。 当然,他的武道修为是真的。 他的目标,是在四十岁前,成为长安禁军三大营中某一营的主将。 现在,他离这个目标又近了一步。 从第七折冲府校尉升任为左大营偏将。 司马琅立马驰道,虽然是夜晚,但因为白雪覆盖,仍然能清晰地看到前方手持长枪的拦路者。 这里虽然是城外,但距离长安城也不过数里之遥,能赶在这里堵自己,倒真是一个傻大胆。 不管对面这个人是干什么的,都可以去死了! 与对方单挑?有这个必要吗? 司马琅挥挥手,身后十余名家将立即挺马杀了过去。 下一刻,司马琅的脸色变了。 雪地之传来了弓弩的啸叫之声。 十余名毫无防范的家将惨叫着纷纷落马。 对面持枪蒙面人大笑声中,纵马袭来。 又惊又怒的司马琅拍马迎上。 槊枪交集,司马琅的一颗心立时便觉到了谷底。 是谁要杀自己?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两人已经交手数十招。 伴随着马槊远远飞出去,吴德一枪将对方挑于马下,枪尖顶着对方的咽喉,看着对方那张恐惧扭曲的脸庞,淡淡地道:“某家代襄城数万战死将士取你性命!” 长枪下压,将司马琅钉在了雪地之上。 这一晚,长安一共暴发了七次袭击,死六十五人。 死者皆为朝廷官员。 凶手逃逸无踪。 第一百二十章:何足道 吴德长跪在门外,身后黑色墙壁之上悬挂着的油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地映在对面的墙壁之上。 歪歪头,吐吐舌,吴德看着墙上的影子的动作,笑了。 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何冰虎着一张脸出现在门口,吴德赶紧跪直了身子,脸色也变得肃然起来。 “你心倒是真宽!”何宽一摔袖子道:“知不知道你给黑冰台带了多大的麻烦?” “是属下的错!”吴德虚心地接受批评。 “把大尹交待的差事办成这样,居然还只是罚跪,看起来大尹还真是喜欢你!”何冰的脸上居然罕见地露出了艳羡之色。“进去吧!” “副尹,您去哪里?我一个人去见大尹?”吴德有些心虚。 “我干什么去?我去给擦屁股!”何冰露了一脸头痛的表情,两手一背,踢踢踏踏地便走了。 吴德看着他的背影,怎么也不觉得他有为难的意思。 事实上何冰是很开心的。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黑冰台让所有人都重新拾起了对他的敬畏之心。 早前,用简慢两个字已经不能形容他们对待黑冰台的态度了。 哼哼,闹又如何? 朝廷上的闹,也就闹闹罢了! 说我们黑冰台杀人? 拿证据出来! 拿不出来,那就是诽谤,是诬陷。 何冰没有魄力干这样的事情,但是扯皮拉筋,他可是一把好手。 左右这样的事情上头有大尹顶着。 大尹还活着呢! 吴德一步一挪地走进了屋里。 迎接他的是大尹寇仲的屁股。 寇仲脸朝里头,似乎在睡觉呢! 吴德老老实实地走过去,跪在了床前。 “黑冰台暗杀人的手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寇仲的声音传到了耳边:“如今黑冰台虽然不比以往了,但汇集在京中的人才,也足以瞬杀任何一个江湖帮派,可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搞得如此轰轰烈烈呢?” “属下心中有块垒,意难平!”吴德咽了一口唾沫,道:“这件事情是属下调查的,从头到尾,属下查得清清楚楚,可是以前大尹不许我动,心中怒火便越积越深,这一次有机会动手,属下就是要让他们死得明明白白,暗杀,让他们稀里糊涂死了,属下心中不舒服。” 榻上传来翻身的声音,吴德抬头,便看见了一双鬼火一般燃烧的眸子。 “居然突破了?”寇仲语气之中有些惊讶:“原本以为你还要卡上好几年呢,不过也是好事,我黑冰台又多一个玄元九品。” “属下决心要大干一场,要让他们的血染红长安,心中痛块,却不想这桎锢竟然也解开了!”吴德道。“只不过给大尹您带来了麻烦,属下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为什么要惩罚你呢?”寇仲笑了起来:“让你跪在外头,是因为你在做这件事情之前,竟然没有跟我说一声,你瞒着何冰倒也可以原谅,但瞒着我,就让我很生气了!” “我是怕如果真有事,属下就一个人担着,也不用连累大尹和副尹!”吴德赶紧道。 寇仲大笑了起来,尖厉的笑声在室中回荡。 “连累?这点屁事?杀了就杀了,就算柳家的老祖宗站在我面前,我要杀他的玄孙儿,也一刀捅了,他还是屁都不敢放一个!杀得好,这一次也正好重立我黑冰台之威!你别在刑部干了,回来吧!” “遵命,只是不知回来后,属下具体负责什么?” “临时任督查之职吧!”寇仲道:“无事不可督!” “啊?”吴德有些震惊地抬头看着寇仲。 “黑冰台需要振肃,长安城中还算干净,但外头,该整治的就要大力整治,该杀的就杀,有些不能杀的,就让他们滚!” “明白了!”吴德压抑住心中的喜悦,有了这柄尚方宝剑,他想做些事情,那可就简单得太多了。 “去第四层把何足道提走吧!”寇仲指了指头顶,道:“接下来,隐藏着的那些家伙必然要有所动作了,带着何足道去南方,编练一支堪用的军队吧!有人既然想给我们一个好看,我们自然就要以雷霆万均之力秋风扫落叶地将他们去除。” “遵命!”吴德叩了一个头,站起身来,倒退着走出了房屋,关上房门的瞬间,吴德再也压抑不住脸上的笑意。 真正是想不到,这一次自以为的肆意妄为,居然还有这样的好效果。 地下五层是大尹寇仲的居所,地下四层,却是黑冰台关押重要犯人的牢房。 厚达数尺的石门在吴德的眼前缓缓缩进了墙壁之中,幽长的巷道,冷洌的闪着绿光的灯火将人也映照得如同鬼一般。
如果谁被关到了这里,想要出去的机率,基本上就很低了。 吴德走到了右首第二间,一个老得快要直不起腰来的老卒,替他打开了牢门。 “何将军!”吴德站在门口,看着内里一个盘膝而坐的中年人。 国字脸,浓眉毛,蒜头鼻,阔耳,大嘴,只看模样,与老将军何其苦有八成像,真正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即便是在牢中,但身上衣物依然穿得整整齐齐,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这是一个极其自律的人。 何其苦成名很晚,成婚也很晚,得子就更晚了。 他的儿子何足道,是他四十五岁那年得的。 四十五岁,对于普通人来说,基本上已经做了爷爷,或者说已经在家里待着等死,大秦的平均寿数,也不过五十岁而已。 但对于何其苦,却刚刚是他仕途青云直上的开始。 五十岁那年,他当了禁军左大营的统兵大将。 何足道今年三十五岁,正是一个人最为年富力强的时候。 看到吴德,何足道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吴兄,我能出去了?” 何其苦在南方任镇军统帅二十余年,南方镇军上上下下可谓充斥着何系将领,去年兵败,朝廷为何要何其苦、何足道都回朝述职? 就是因为何足道虽然年轻,但其个人武道修为,军事指挥能力都直追其父,在南方镇军之中拥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何其苦回,何足道不回,那南方镇军就还是他何氏的。 何足道是不愿意回来的。 一人回,向朝廷表明他们何氏的忠心,另一人留,也适当地向朝廷施加压力,才是最完美的对策。 要知道,当时寇仲可是直接派了人告诉何其苦,不要回长安才是对大秦对大的忠心。 可是他拗不过他的父亲,何其苦不但回来了,而且还把他也带了回来。 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南方镇军就如同许多人希望的那样,军心涣散,有人失望,有人愤怒,有人背叛,有人离去。 一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南方镇军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南方镇军了!”吴德直接道。 “只要我回去了,用不了多久,便能重铸一支南方镇军!”何足道信心满满地道。 吴德叹了一口气:“一年时间,足以让物是人非,你若再回南方镇军,恐怕会让南方镇军再一次迎来分裂。那会让他们的实力再跌一个档次的。” 何足道脸上笑容消失:“吴兄的意思是?” “大尹的意思是,何将军你在南方镇军里带走几千完全可以相信的人就好了,接下来恐怕要打几场不大不小的仗。”吴德笑着道。 “明白了!”何足道点头道:“重起灶炉,再炼新军?” “边走边说吧!”吴德笑着让开了大门。 何足道跨出了牢门,大步向外,连一次回头都没有。 “前段时间,我去了关外,第一次见到了关外军队!”吴德道:“何将军,恕我直言,关外悍军,比你们南方镇军要强出不少。我说得这还是普通关外军队的水平,不是他们的精锐。” 何足道停下了脚步,身子微微收紧,双拳捏了捏,又放松了下来,继续向前。 “这也是大尹要重炼新军的本意所在!”吴德紧跟在他的身边,道:“因为只是重振南方镇军,毫无意义。” “令狐野要造反了吗?” “那倒不是!”吴德没有告诉何足道真相:“只是见到了那般军队却不能由朝廷掌握,谁心里都没底是不是?这样的军队,只要何兄你练出三五千来,那以后的资源便能源源不绝地向你涌来。” “我会的!”何足道点头道。 “走吧,我陪你回家!老将军这两年,熬得很辛苦!”吴德道。“你不但出来了,还能重掌兵权,对于老将军而言,可是一件喜事!” 说话间,两人已是走出了黑冰台,何足道眯起了眼睛,有些不习惯外头刺目的光线,适应半晌,却是侧身向身边的吴德拱手行了一礼:“我就不回去了,还请吴兄你帮我转告父亲一声就好。还请父亲保重身体,等我炼好了这支军队,就会回去。” 吴德怔了怔,不由摇头笑道:“别说,你们两人,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都是一样的执拗。” “我与他不一样!” 何足道摇头,肯定地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各理其事 宝瓶城,严家曾经让铁勒也艳羡不已的豪华大宅,如今变成了车骑将军府。 在朝廷的旨意没有抵达之前,这个名字是最有依据,也最能让宝瓶州的百姓安心的一块牌子。 你要是敢在宝瓶城城头插上一面李大锤的马匪旗帜,信不信宝瓶州的很多人便要开始逃亡了。 萧长车的名声,还是很值钱的,与她的军事能力一样,都为周致,李大锤所看重。 不管李大锤过去有没有祸害百姓,是不是杀富济贫,在官方统一的口径里,这家伙就是一个马匪,那么绝大部分的百姓,对这个还是很介意的。 豪华大宅如今被分成了几个大的功能区。 不管是李大锤也好,还是萧长车也好,他们的指挥系统都是相当简陋的,他们的成员也相对简单,压根儿就用不着如此多的房屋。 浪费可不是李大锤的风格,他是能在干毛巾里挤出水,石头里头榨出油的角色;萧长车呢,那向来就是一文钱掰成两瓣花的人,穷惯了也节约惯了的人物,李大锤的精致生活一向都被她唾弃呢! 于是,严家大宅三分之一变成了医馆,三分之一变成了学馆,另外三分之一,才是官衙。 每个人都很忙碌。 萧长车在忙着整编军队。 在这个当口,这还真不是一个简单轻松的活儿。 因为铁勒没死,这家伙回去之后,会不会马上就兴兵报复? 令狐野嘴上与泰安城主周致达成了一致,也释放了洛华以及萧部军官的眷属,但这可不代表这家伙真就不会突然拔刀子砍人。 你永远也不能相信一个政治人物对你的承诺。 因为他们随时都有可能翻脸。 而且事后还能振振有词地将自己的行为说得冠冕堂皇。 所以,泰安城这一回是全体动员了。 这也让萧长车和张若真正见识到了李大锤手中握有的实力。 整整三万全副武装的步骑,让萧长车萧东伟等一帮穷鬼看直了眼。 要知道,萧长车供养三千铁骑精锐,便接近于破产边缘,她不是在打劫北元或者马匪弄钱的路上,便是在向令狐野讨钱的路上,又或者说在找人借债的路上。兜里从来都没有富余过半文钱,永远都是欠债运营。 而如今,一个装备豪华,战半力爆表的战斗集团就摆在她的面前, 就像是一个穷逼突然中了几个亿的彩票, 懵逼之余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当然,反应过来之后,以萧长车为代表,萧东伟为骨干的这群穷人,都是笑开了花。 根据协议,双方的武装力量统一整编,然后由萧长车统一指挥。 而且以后,他们再也不用为钱而发愁了。 因为钱的事情,以后就归李大锤来负责了。 李大锤负责搞钱,负责经营,负责管理. 而萧长车只负责一件事:打仗。 当然,得打胜仗,打输了,那大家都得撒丫子跑路,啥都是别人的了。 萧长车忙得连疗伤的时间都没有了。 作为统兵大将,她可是知道全体动员数万人全副武装地搞示威,游行,每天的花费是多少,可以说每多一天流淌的钱财,都让她心痛得很。 所以,早一天整编完成,这些人就可以早一天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去,该干嘛去干嘛。 只要整编完成,就能建立起完整的指挥系统了。 至于动员体系,李大锤所部是早就具备的,自己需要的就是将其完整移植过来就好了。 而李大锤,则忙着重建宝瓶州的行政体系。 以前的宝瓶州,是严氏的家天下。 从州城到乡村,全都被严氏家族及其附庸牢牢地把控着,施行的是一种宗族氏的管理。 国法,在宝瓶州是不存在的。 而现在,严氏已经被摧毁殆尽,而他的附庸没死的,现在也成了毡板上的鱼肉,李大锤和萧长车正琢磨着怎么把他们囫囵的吞下去。 在一片荒芜的一无所有的地方重新建立一个体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张若原本以为在这个方面自己可以大展身手了。 要说见多识广,要说在体系建设方面,他自认为在这里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自己。 不过很快他就失望了。 不管是李大锤还是那个牛气冲天的茅大贤,没有一个人有向他请教的意思。 起初他准备等着他们身陷乱泥潭无法可施的时候,再仗义施以援手,不但显得自己大度,又不耽误事。
所以,他天天都去李大锤、茅大贤的公厅那边坐着。 然后,事实却让他失望了。 李大锤或者不适合在旧有的基础之上进行改良,但在荒芜的土地上重建则是他最喜欢的了。 在贺兰原,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一遍了。 现在,只不过是将贺兰原的事情移植过来便好了。 而所需要的人才,他也是不缺的。 从很早以前,在泰安城,这两年在贺兰原,他一直都在有意识的培养这方面的人才。 没有人来请教的张若,终于按捺不住性子,主动开始了解李大锤的所作所为了。 而李大锤也向来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 见到张学士主动起来了,马上就奉上了一张他们的行政管理树状图,当然,萧长车是排在最上头的,李大锤委屈了一下自己,把自己摆在了萧长车的下头。 张若从小读书,过五关斩六将,得封学士,官拜侍郎,聪明才智自然是不在话下的,虽然是第一次看这样的树状图,但马上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更何况李大锤这张图做得实在是太详细了,连每个人负责什么事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们连小小的一个村,都派遣官员?”张若瞠目结舌地看着李大锤。“这花费有必要吗?” 李大锤微笑道:“学士,大秦治国,奉行的是皇权不下乡,那么我想问,乡村是由谁来控制的呢?” “自然是乡老乡贤!” “乡老乡贤从哪里出来的?” 张若微怔。 “所谓的乡老乡贤,说白了,就是本乡本土的有钱人,读书人,可如果深挖这些人的根脚,他们又是谁呢?”李大锤淡淡地道:“他们都是豪门世家伸出来的枝丫,替豪门世家掌控着无数百姓。百姓不知有朝廷,不知有国法,只知家族,宗族。” 大家都是聪明人,即便只是轻轻点到,张若也立即明白了李大锤的意思。 “如今大秦困境如何而起?祸根在谁的身上?便是这些豪门世家了!”李大锤接着道:“我既然看到了这个毛病,自然就要想法办解决掉。” “可如此一来,你的财政负担就会极重的,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宝瓶州,如果放诸整个关外,放诸整个天下呢?”张若皱起了眉头,“天下财富是一定的,你在这里多用一分,在别处就会少一分的。” “张公,谁说天下财富是一定的,财富是创造出来的,只看你会不会去赚而已。”李大锤笑了起来:“而我们就是要努力地把财富这个大饼越做越大,不但我们能挣得多,百姓也能挣得多。” “说来容易,做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学士,总不能因为难就不做了吧?”李大锤道:“就像当初你上本参奏令狐野一般,你不知道难吗?但你不是还一样做了?” “由村及镇,由镇及县,由县及州郡,你这是一秆子就插到底了!”张若若有所思:“你这种法子,只怕将来会遇到很多的阻力。” “预料之中的事情!”李大锤笑道:“不过我在贺兰原上实行这一套,效果极佳,如果在宝瓶州施行同样极佳,那么就证明这一套是有效的,谁反对,我就做掉谁!” “在关外,或者可行!”张若微微点头。“不过在关内,只怕就很难。关内的豪门世家太过于强势了。” “强不强势,不过是在于刀子锋不锋利!”一直在忙碌着的茅大贤提着笔抬起头来:“只要刀子够锋利,便是条龙,也得给我盘着,是头虎,也得给我蹲着。” “岂能马上治天下?”张若不屑地道。“你现今不过是治理弹丸之地,如果你曾经站在朝堂之上放眼天下,就知道有时候杀是完全解决不了问题的。难不成你还能将天下人都杀光吗?” “那要看杀得是谁了?”茅大贤呵呵笑了起来:“您看我们把严氏一族杀得干干净净了,这宝瓶州做起事来不就一帆丰顺了?对了,张学士,杀得其实也不多,严氏一族,嫡系加旁枝,也就千把多人吧,他们自然是死得干干净净。其它的附庸呢,其实只杀了领头的,其它人都被判了牢改,加起来也就杀了几千人,相对于几十万人的宝瓶州,不值一提!” “什么是劳改?”张若茫然问道。 “劳动改造!”一边的李大锤笑道:“我们认为其中有一些人还是可以挽救的,所以就抓去做工了,改造好了,便又是好百姓了不是?” “不就是让犯人去服劳役吗?还劳改!”张若恍然大悟。 李大锤大笑着站起来:“张公,您和茅公两个人多多亲近,我去看看萧长车,好些天都没有见到她了,她的伤势可还没有好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落地生根 门并没有上锁,锁条搭在锁扣之上,只是用一根随意撅来的枝条插了进去。 丁二狗伸手取下这根枝条,推开了门扉,牵着他的马儿走了过去。 从贺兰原上下来的时候,他可没有马,连驴子都没有。 在原上需要耕田的时候,都是去租村子里的牛或者力马的。 这些牛和力马都是村子里的公共财产,平时帮着大家耕种,战时便也会随军,替大家驼各种物资。 每一次出征,根据上面发下来的清单,各个村子都是需要准备齐所有的物资的。 集结之后便会检查,如果准备不齐整,那村长是要受惩罚的,当然,这个时候的村长该叫做队长了。 几场仗打下来,丁二狗们这支队伍收获颇丰,作为伍长,丁二狗便分得了一匹驼马。 李大锤麾下的部队,缴获都是归他们自己的。 怎么分配,也是他们内部自己的事情,李大锤是不管的。 这与萧长车的部队恰恰相反。 萧部所有缴获全部归公。 丁二狗原来以为打完了仗,他就可以回贺兰原了。 有了这匹驼马,他们的小家也算是拥有一样重资产了。 相比起分得的这匹马,其它的一些金银细软的缴获反而不值什么了。 只不过一直没有收到返程的命令。 等了一段时间之后,新的命令却是让所有人都傻了眼。 他们这支部队不回去了,将会就地安置。 这是军令。 并不是与他们商量。 经历过贺兰原上的第一次安置,丁二狗他们这些人,早就知道除了服从,他们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而且,留下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因为,他升官了。 原本他只是一个伙长,手下有四个兄弟。 现在,他成为了一村之长,也就是他和四个兄弟现在抵达的这个村子,鸡公岭村。 而这间房子,是前任村长的家。 当然,前任村长也是以前这个村子最富有的人家。 只看眼前这幢三厢青砖瓦房,左右还带两排附属房屋的家居,就比村子里其它的住户要强出不知多少。 这幢房子的主人姓严。 所以这一家子的下场,当然不会太妙。 他们直接被军队上门带走,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样的,跟着他的四个兄弟,在这个村子里,自然也安排了住宅,以后他们便是统治这个村子的基础。 “伙长,您这房子带劲啊!”年纪比丁二狗大了不少的赵疤子满脸艳羡之色。 别看他比丁二狗大,但丁二狗因为修练武道有成,已经突破到了固体境,而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突破,这就一下子拉大了两人的差距。而在肉眼可见的未来,两家的差距还会愈来愈大的。 丁二狗也很开心,这可比贺兰原上他家的房子大了许多,也好上许多。 娇娇就该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呢! 丁二狗在心里美美地想着。 “疤叔,你们几个也赶紧去安顿一下,然后我们集合所有村民,咱们初来乍到,得把规矩立下,有了规矩,以后才好办事!”丁二狗回头对几个伙伴道:“以后这个村子就是咱们几个的立身之基了,可不能让黄大富他们比下去是不是?” “那是自然!”说到这个,赵疤子倒是信心满满,黄大富也是伙长,不过三十出头了,欺老莫欺少,比起年轻的丁二狗来,黄大富的前景自然就差多了。“我看这个村子的人也不太老实,刚刚我们进来的时候,不少人就爬在门缝里偷看呢,我们来了,连迎接一下都没有,等下要给他们一个好看!” “什么好看不好看!”丁二狗将马拴到右边的棚子里,斥责道:“疤叔,严氏余孽早就被抓干净了,剩下来的这些,你看看他们住的也知道都是一些穷苦人呢!与咱们过去差不多,以后咱们得带着他们一起干哩!要不然到时候打起仗来,你敢带着一些跟不是一条心的人上战场吗那是找死哦!” 赵疤子连连点头:“伙长说得是。不不,以后要叫村长,队长了!” 丁二狗脸上露出了笑容,挥挥手道:“去吧,安顿好了便都过来。” 就在丁二狗现在这个家的外头,便是一片空地,大门一侧,木头架子上安装着一面大鼓,平时这里自然也是大家集合说事的地方。 鸡公岭材是一个大村。 一共有一百三十余户人家。 丁二狗在所有伙长之中的资历其实并不高,之所以能分得这样一个好地方,得益于他一个本事。 识字。 虽然写字写得像鸡子抓的,但也没少甚笔画,基本的公文他也能读懂,这就很难得了。
而丁二狗识字,自然是因为他的老婆屠娇娇。 贺兰原上现在数万人丁,抛开上面的那些人物,普通人中真正识字的,屈指可数。 当然现在多了起来,不过那些识字的都还是一些娃娃。 想要这些娃娃们能顶起事来,那带有得盼呢! 至于那些成年人,你想让他们来学识字,对他们而言,就是一种极为痛苦的折磨,他们情愿去搞武装越野。 李大锤自然也不会一厢情愿地去办什么识字班。 他们只需要懂得服从,听得懂号令就好了。 赵疤子他们的动作极快,丁二狗还没有巡视完自己的新居呢,外头就已经响起了隆隆的鼓声,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小伙伴则骑着一匹马,从村子这头跑到那边,一边跑,一边喊着话。 些许的犹豫之后,终于有人家打开了大门,瑟瑟缩缩地走了出来。 一百三十余户的村子,已经算是很大了,越来越多的人从屋里走出来进入到门前的这个晒场,丁二狗粗粗地估算了一下,居然有近五百人。 其中老人最多百余人,青壮最多,达到了三百出头的样子,而还有几十上百个娃娃。 老人们站在最前头,青壮们跟在后头,而妇女们则带着孩子低着头站在最后。 看着有些人用灶灰把自己的脸抹得乌漆八黑的,丁二狗就不由得想笑。 这是怕自己见色起意吗? 呸! 老子的娇娇,可比你们这些皮糙肉厚的女人强出太多,我可看不上你们。 眼光扫过众人,丁二狗心中也很感慨,他们有五百多人呢! 而自己这一伙,一共五个人。 可现在这五百人,却像是五百只鹌鹑一般,在自己这几人面前战战兢兢,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这自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么英雄伟岸, 原因来自于自己身上这身甲胄和军服。 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丁二狗深深地吸一口气,将心中的些许不安强自按了下去。 赵疤子从屋里拖出来了一张八仙桌,丁二狗一跃站了上去,手按腰刀,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众人。 毕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丁二狗了,一扶刀一瞪眼,凶煞之气便自然而然地浮现了出来。 下头立时便显得有些不安起来。 “乡亲们!”丁二狗吼了一声:“严家那些叛贼已经完蛋了,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也不剩了,现在整个宝瓶州,归车骑将军当家了。萧车骑想来你们也听说过吧?我,就是车骑将军任命的新的村长!” 扯虎皮做大旗,小小的一个队长、村长,自然用不着萧长车来任命,不过谁让老百姓就知道一个萧长车呢? “我叫丁二狗,以后你们就要跟着我干了。”丁二狗扯直了嗓子,大声吼道:“我不想在这里说什么我们肯定比严家要好什么的话,因为我现在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以后你们自然会看到,会感受到,今天,我只说一些你们必须要知道的规矩,每个人都要守规矩,不守规矩,那也不能怪我不客气。” 配合着丁二狗的威胁,赵疤子四个人都呛的一声把刀半抽出鞘。 “现在你们种的地,不管你们是自有的,还是租的,现在,都是你们自己的了。”丁二狗道:“接下来,上头会有人下来给你们立地契,以前的地契,统统作废!” 这话一出,下头立时便骚乱起来,丁二狗扫了一眼,绝大多数人倒都是一副不敢相信或者说是惊喜交加的模样。 嗯,跟自己当初在贺兰原上分得了土地时一个反应。 “税赋,仍然和过去一样,当年收获的五成!” 下面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 “家有青壮,愿意成为和我一样的府兵的,则赋税降至二成!” 惊讶,畏惧,高兴各种神色在这些人脸上汇集。 “府兵自备武器,战甲,骡马,农闲季节接受军训,战时跟随本村长出征,一切缴获,都归你们个人自己。” “所有人都记好了,咱们村有一百个人必须成为府兵。”丁二狗:“这一百个人,你们可以自己报名。当然,如果你们不报名,本村长就会点名。” 丁二狗竭力回忆着在贺兰原上的那些规矩,团长派他们下来的时候就说了,他们这些村长,下去了之后,就是将贺兰原上的规矩,一条一条地在宝瓶州再复刻一遍就成了。 没有什么需要给这些人解释的,他们只要跟着做就好了。 丁二狗确认这些东西都是好的,因为他们在贺兰原上就是靠着这些规矩,把自家的小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的。 以后自己就要在这里落地生根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各得其所 在关外,宝瓶州相对来说,是较为富庶的一块地方。 有肥沃的黑土地,洒下种子,只要不是碰到什么天灾,丰收那是可以预期的。 清水河、拒马河将其包裹在中间,一年大概有八个月的时间,这两条河可以称之为整个关外的大动脉,而严氏盘踞这里数百年,也没有将其的潜力挖出来多少,李大锤深深鄙夷。 如果是自己来经营…… 所以,李大锤觊觎这片土地可是有年头了。 数年布局,苦心经营,终于一击而破。 将其纳入到了囊中。 宝瓶州原本的统治阶层,被一扫而空,他们无数年积攒下来的财产,瞬间便换了主人。 严氏对治下百姓的好,也只不过是相对于其它地方而言。 平常年节收成好的时候,大家能填饱肚子,偶尔能打上几顿牙祭,逢年过节还是能准备一些鸡鸭鱼肉等好吃的,扯上几尺布给女人娃娃做一身新衣服; 年成不好欠收的时候,严氏也会熬锅煮粥,给大家吊着一条命,免得饿死了。 当然,年成不好的时候,该交的租子赋税还是要交的,只不过可以欠着罢了,当然利息那也还是要的。 对于严氏来说,宝瓶州的所有一切都是他们的财产,包括这些老百姓,无缘无故地死了,那可是他们财产的损失。 可即便是这样,老百姓们都还认为严氏不错。 对于他们来说,没饿死人,日子还能熬,就不错。 现在换了一个主人了,大家惊惶了几日,便也平静了下来。 车骑将军萧长车的官儿可比宝瓶州刺史严圣的大,名声也挺好, 既然这位萧车骑说严家里通北元,要把大家都变成北元人的奴隶,那肯定是不会错的。 随着舆论的慢慢发酵,严氏的名声也在一点一点的臭大街了。 在街头巷尾的传说中,要是北元占了这地儿,那大家都得戴着镣铐给北元人干活,晚上只能睡在窝棚里。 更还有一些可怖的传说,说是北元人最喜欢掠夺普通人的初夜权。谁家要是结婚,得提前一天把新娘子送到北元人府里去。 这在大家看来,就不能忍了。 各种各样的传闻充斥着整个宝瓶州,甚至以宝瓶州为中心开始向外漫延,无数涉及到严家的腌的见不得人的勾当被掀了出来。 至于其中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严家已经不复存在。 其它人可没有义务替他们辟谣啥的。 再说都死得干干净净了,名声差一点又算个啥呢! 而策划这些的,当然都是李大锤麾下知秋院的功劳。 用李大锤的话来说,咱们不仅要军事上的实际占领,还要用最快的速度将这里的人心收拢起来。 法理,情理,李大锤啥都要,而且这两者在李大锤看来,可是相辅相成的。 最凸现自己正当性的,不就是原先政权的不正当和邪恶吗? 而随着这些舆论渐渐地散播和车骑将军府一条条的命令颁布下去,类似于丁二狗这样的小队,也如同百鸟投林一般,各自奔向了自己的岗位,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将完全瘫痪的宝瓶州的治理体系重新搭建了起来。 老百姓们在经过最初的惊惶之后,慢慢地也平静了下来。 谁来做老大,他们还是得要种地,交税,服劳役。 而且新的官府,似乎比过去的还要仁慈那么一点点。 比方说土地。 宝瓶州的土地很肥沃,不过可惜的是,拥有土地的人,要么姓严,要么便是跟姓严的有这样那样的瓜葛。有自己土地的平民,是极少数。 而现在,严氏没有了。 大量的土地一下子成了无主之物。 谁种的,就归谁! 一条简单的政令,让整个宝瓶州便沸腾了起来。 大量的无产阶级一下子便变成了小地主了。 当盖着车骑将军府的大红印章的地契拿到手里的时候,很多人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与拥有自己的土地相比,其它的诸如缴税啊,必须要当兵啊等等,都算不了什么。 当然,分土地也是有上限的。 一口人十亩,不足的,给你补上。 如果有多余的,得退出来。 如果所有人都已经分得了土地,本地还有多余的,那么这些土地就将做为公产。比方丁二狗那个村子,最终便还余出了百余亩土地成为了公产。 这些地,将由丁二狗组织村民耕种,所得也将成为村子里的公产。 这些收入,将会用来购置骡马、兵器、甲胄,也可以用作村子里祭祀、庆祝等花费,丁二狗甚至已经规模准备在村子里建一个小小的学堂。 当然,弄这个学堂他是有私心的。 他的老婆屠娇娇识字,正好可以在村子里当一个先生,如此便可以名正言顺轻轻松松地拿一份钱粮,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不用跟着自己在土地刨食。
说起来前两年自家日子过得不如黄大富,其中一个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自家只有自己一个人劳作,地里的活计,娇娇是一概不会,而丁二狗也着实舍不得自家女人那双白白嫩嫩的手变得跟黄大富婆娘那双红肿发乌的手一般。 而且,这可是一举两得。 自己就是因为识字,在打仗的时候,便被团长带在身边,危险的事情少,后头分战利品还分得多。 丁二狗直观地认识到了识字的好处,以后想要在这个上头继续占好处,那就得继续投入。当然,现在丁二狗官当得大了,眼界自然也就高些了。不仅想着自己,也想着村子里了。 村子越有钱,大家便越能置办出更好的家伙什儿,就有更多的时间来打磨战斗的技巧,上了战场获胜的机会就会更多,就能抢到更多的战利品,大家就会愈发财。如此一来,大家就会更加的拥护我,我就能立更多的功劳,就能当更大的官儿。 队长上头还有团长,团长上面才是折冲府校尉,校尉上面还有将军。 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呐! 这便是丁二狗在贺兰原上总结出来的最朴素的结论。 相对于对宝瓶州的行政管理体系进行平替地顺利进行,军事上的整编则显得要困难许多。 这是两支完全不一样的部队。 从作战方式、作战理念和管理模式全都不一样。 想要将他们融合,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将指挥体系融合到一起,然后在以后的岁月之中慢慢地磨合。 反复地讨论、商议、争论,最终达成了一个初步的方案。 两支军队在融合之后,将分成两大块。 所有的骑兵整编成一支,命名为天狼军,主攻。 所有的步卒整编成一支,命名为飞虎军,主守,目前主要是看家。 而之所以作出了决定,是因为关外实际的情况。 关外,地域宽阔,人烟稀少,面临的敌人,基本上都是骑兵,来去无踪,在没有建立起成熟的后勤供应体系之前,便只能以骑兵对骑兵。眼下,刚刚拿下宝瓶州,萧长车和李大锤最重要的任务,还是要守住果实,发展内务,最好是苟起来猥琐发展几年,长成一个满身肌肉的壮汉再出来才好。 不过很显然,这个想法不太现实,所以骑兵机动在外,步卒看家护院,谁要是敢来惹他们,就将其打得满地找牙。 整编之后的天狼军满编之后五千人。 但这五千人是常备兵,虽然只比以前的萧部多出了二千人,质量却是让萧长车极其满意。 用她的话说,给她一年时间,这支五千人的天狼军能发挥出来的战斗力,将是她以前三千铁骑的数倍之多。 整编之后的飞虎军满编一万人,只不过常备军只有三千人。剩下的,都在整编完成之后各自回到了家中,大部分在宝瓶州安了家,剩下少部分回了贺兰原。平常时节,他们会是农夫或者小商小贩,一旦战事发生,这些人便会应召集结。 萧长车自然是所有武装力量的指挥者,在这一点上,没有人能跟她争。 论起指挥的艺术,李大锤拍马也比不上她。 这一点,李大锤是服气的。 谷小满成为了天狼军的统兵将军,萧东伟方小猫为左右偏将。 飞虎军是以夏至为首,萧长车的老部下刘屹和萧成功为副,刘屹终于摆脱了让他痛苦不堪的远安县令这个职位,重回到了军中,远安的行政体系,也由茅大贤派出的人接手了。 萧长车很开心,她手中握有的军事实力终于达到了她的期望,有这支强兵在手,她便敢于向任何人发起挑战。 当然,更开心的是,她从此不用在为钱的事情扒心挠肝了。 挣钱的事情归了李大锤。 以后,她萧长车便只管打仗,没钱了,向李大锤伸手,没粮了,向李大锤伸手,没甲胄兵器了,自然还是向李大锤伸手。 她主外,李大锤主内,李大锤当好一个贤内助就行了。 李大锤也开心得很。 别看萧长车手握大军得意洋洋,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可是军队这匹烈马的缰绳在自己手里攥着呢!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想打胜仗,没钱行得通吗? 由远安、宝瓶、泰安三地构成的这块三角区域面积方圆千里,人口近六十万,已经真正形成了一块牢实的根据地,不再像以前只有只有一个泰安城,说来有先天高手压阵,可真要动起手来实在是不堪大军一击,再加上贺兰原一块飞地,只能苟且,无法发展。 如今,根据地稳定了,所有的发展计划便能真正地开始实施。 李大锤觉得离自己彻底掌握关外这片土地又近了一步。 第一百二十四章:各自前程 吕友瘦了一大圈。 掉了至少三十斤肉。 可即便如此,比起对面的金宝,他一分为二之后,大概还要比金宝雄壮那么几分。 一胖一瘦,在这家小酒馆里,便格外的显眼,而且看起来还很搞笑。 吕友身上的伤痒得要命,这使得他不时地将手伸到衣襟里去扒拉,将一些痂壳给抠下来然后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桌子上已经堆积了不少了。 不管是从吉庄开始突围,还是后来帽儿山的血战,吕友是出了大力气的,身上十好几处伤痕证明了他的努力,而他也得到了包括谷小满在内的头头脑脑们的欣赏。 军队嘛,敢于拼命的人,大家自然是喜欢的。 反观金宝嘛,畏首畏尾的,大家就不太待见了。 “真要彻底地退出军队啊?”吕友又从肚皮之上抠下一大块血痂,上面还有着血迹,看起来并没有彻底好,不过痒得让吕友烦燥,他情愿疼。 “嗯!”金宝点头道:“胖哥,我要去泰安城做生意。你也知道我的底细,我家原本就是做生意的,要不是被人陷害家破人亡,我也不会去做这没本钱的买卖。既然老天爷赏脸,不但活下来了,而且还有了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自然要回归本行。打打杀杀,我实在是不擅长,这些年来,要不是胖哥你照应我,我早就死了!” “就是可惜了!”吕友道:“你要是还留在军队之中,至少也能跟我一样,弄个团长干干呢!以后说不定便能更进一步,当上折冲府校尉,那可就牛掰了!” 军队整编,像吕友、金宝这样的纯马匪,自然便是在整编的第一序列当中。 李大锤的麾下号称马匪,实则队伍跟马匪沾不上边,军纪虽然比不得萧长车麾下那么严苛,但也是相当不错的,至少比起其它军队,他们可以称一声仁义之师。 那些真正的马匪,散漫惯了的,而且烧杀抢掠都是家常便饭,要让他们遵守严苛的军纪,那可真是难为他们。 趁早拿上一笔赏钱离开对双方都是好事。 否则一旦犯了军律要砍脑壳的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这些纯马匪们现在有了很多种选择。 可以选择就地落户,那么当地也会给他们分配良田,以后就算是纳税纳粮的良民了,过往不管干了什么事,都可以既往不咎。 现在萧长车李大锤控制的地盘足够大,区区六十几万丁口对于这片区域而言,还是属于人烟稀少,这些马匪们个个都是精壮汉子,有修为有力气,能弃恶从善,那大家自然是欢迎的。 如果不会种地,也不想种地,那也可以从事其它一些行业,比方说看家护院当个保镖啥的。不管是泰安城还是宝瓶城,都是商业异常繁盛的地方,在李大锤未来的规划之中,宝瓶城的确就是大宗物资的存伫和转运中心。 因为这里便利的交通条件让他们比泰安城更加的适合做这种事情。 当然,从抢东西一下子变成保护东西,这个改变还是需要他们好好地适应适应的。 如果二者都不想干,还想继续去当马匪的话,那也随便。 当然,如果想在这片区域干,那大家就是仇人了,说不得是要剿灭你的。 吕友,金宝两人在这一次的鳞选之中,便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吕友有人赏识,他自己也想再搏一搏富贵,以前当马匪没啥前途,最终的下场多半便是不是被官兵砍了脑壳就是被同行砍了脑壳。 可现在跟了车骑将军,那就大大不一样了。 选择留下成为府兵的他,当上了乡长,分得了一个小庄子。小庄子有百把亩地,内里还有一座小山,几个大池塘。而他作为乡长,下辖十个村子,麾下共有府兵一千人。 而金宝,则决定把所有的赏赐都换成银钱,他要回归父祖的老行当,去做生意。 “泰安城那地界,可邪乎!”吕友道:“在那里做生意,可得小心。宝儿,我身上的浮财全都给你了,还指望着你给我翻上几番呢!” 金宝笑着道:“胖哥尽可放心,打仗我水准不高,但做生意,我可是祖传的,这些年来,我一边做马匪,一边倒腾东西,你也都看见了吧?” 吕友笑着点头:“也就你倒腾得不错,咱们两家才活得松快,还交了不少朋友。” “再说了,我可还有一块泰安城的银牌牌,这便等于一块护身符,等闲也不会有人敢骗咱们不是?”从怀里掏出一枚银牌在两人之间晃荡着。 这是他们拿命换来的。 看着这面银牌,两人都是唏嘘不已。
“胖哥,到了泰安城,我就准备找个婆娘开枝散叶了,你也要抓紧时间哦,那么大的庄子,那么多地,可不得有人种吗?” “上头这一次分了一些奴仆。”吕友道:“暂时还能支楞开,找婆娘可是一件大事,不能马马虎虎,宝儿,我给你说,你可不能去迎春楼那地方花钱赎买啊!都说了,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咱们这正室婆娘可得找正当人家,能吃苦,会当家的,以后能当门立户。” 两人正计议着接下来金宝要做的勾当,一个熟悉的声音却是响了起来。 “胖子,到处找你们呢,居然在这里喝酒?” 两人一齐站了起来,看着来人躬身道:“何校尉!” 何立,胖子吕友的顶头上司。 “校尉,是有公务吧?”吕友问道。 “咋地,没有公务,就不能找你喝上一杯?”何立笑道。 一听这话,金宝赶紧替何立将酒满上:“校尉赏脸,求都求不来的事情呢。” 端起酒杯,何立笑道:“金宝,听说你要去泰安城做生意了?我能不能入上一股?” 金宝看了一眼吕友,连连点头道:“校尉要是加入,那以后我这生意,必然就更加顺遂了。只是不知校尉要占多少股?” 何立哈哈一笑,“胖子,你投了多少钱,占了多少股?” 吕友道:“我没多少钱,这一次主要赏的是房屋,土地和奴仆,手里的浮财也就三千两,全给了宝儿了,也没说占多少股份,都是兄弟嘛,无所谓!” “亲兄弟,还得明算帐呢!这可不行,先把事情在前头说清楚,免得以后为了钱生分!”何立一仰脖子喝了一杯,道“我也出三千两,与胖子占一样的股份,都是两成,怎么样金宝?” “好好,校尉说行就行!”金宝道。 “那走吧!”何立站了起来:“先跟我去拿本金,然后咱们再找个中人立个文书。” 说是拿本金,可何立带着二人,径直出了宝瓶城,一路纵马前行,眼看着道路越来越难行,地方也越来越荒僻,吕友和金宝二人心里都是打起鼓来。 “校尉,这是要去哪里啊?”吕友问道。 “拿本钱啊!” “这荒郊野外的……”吕友环顾四周,满腹狐疑,可不是因为何立是他上司,他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想要谋财害命了。 “胖子,我跟你不同啊,家里可是有婆娘的,一点子钱财被把得死死的,手头不宽裕啊!”何立笑道:“兄弟我这一次又纳了一房外室,开销就更大了。又不敢跟你嫂子要钱,就只能另想他法了!” “校尉要借钱,开口便是。”吕友道。 “借钱只能救急,可不能救穷!”何立道:“听说金宝善作生意,我这就不是找上门来了吗?至于本钱吗?嘿嘿,马上就要来了!” 吕友与金宝两人都是色变,“校尉,是抢吗?现在咱们可不是马匪了,这样干怕不大妥当吧?说句心里话,我看到萧车骑,腿肚子就转筋。” 听着这话,何立不由大笑起来,“你们两个家伙,才改行没几天,居然就如此讲规矩了?” 吕友讪讪地:“好日子来之不易,自当珍惜。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在学习军纪吧?越学心里越是发毛。” “放心吧,今日拿这个本钱,没人会说话的!”何立狞笑起来:“知道杨长贵吗?” 吕友恍然大悟:“严氏的客卿,后头却杀了严冬的一子一女,拿了大几千两的赏金呢!” “夏将军很厌恶这个人!”何立道:“这家伙也知道自己下场堪虞,所以在宝瓶城潜伏了一段时间之后,准备逃往泰安城落脚。嘿嘿,咱们有知秋院的兄弟死死地盯着他呢!他还能跑”上天去! “如果是这个人,杀了也就杀了!”吕友道:“奶奶的,当时我也在场呢,卡卡两声,两个小娃娃便被他捏死了。别人杀这两个娃娃,我没得什么话说,谁让他们姓严呢!他杀可就说不过去了,而且居然还杀得如此心安理得,不当人子的东西。” “这人身上当有不少浮财!”何立道:“做了他,咱们啥都有了。” “知秋院的兄弟?” “自然也有一份,以后也入金宝的股,这些跑外勤的兄弟,开销大,也差钱呢!”何立笑道。 眼看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别人占的股份越来越多,金宝却是越来越开心了。 像这样的人加入的越多,以后赚钱的可能性就越大呢。 没有靠山,赚点小钱养家糊口也许很容易,但想要赚大钱,那就难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往事如烟 周致站在窗户边上,目光越过院子里正自怒放的腊梅,穿越重重云雾,越过层层山峦,似乎又看到了那座雄霸天下的大城以及那些熟悉的人物。 “周星星,你以后想干什么?” “我要当救国救民的大英雄!” “哈哈,你武功这么差,又没读什么书,还想当大英雄呢?大狗熊吧!” “你可别小瞧人,总有一天,我要成就先天,直抵神游。” “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可别让我变成了一个老太婆,你还啥都没练成呢!” “不要小瞧人,何清秋,你将来要做什么?” “我当然去救世人,这个世道啊坏了,得变上一变。” “哈哈,原来你和我想的一样。” 眼前的何清秋梳着两个大辫子,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但自己总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 那时候的何清秋,应当刚刚二十出头吧。 眼前一花,青衣的何清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雪白绸衣的何清秋微笑地冲着自己举起酒碗:“周星星,我要嫁人了,你可得去参加,对了,你准备了什么贺礼?” “我才不去!李安泽就不是良人,你嫁给她,我不同意!我反对!” “喂,周星星,你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爹娘,也不是我的师父,我管你同不同意呢!不管去不去,贺礼是一定要有的。” 啪的一声,年青人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拍在白衣女子的面前,“贺礼在这里,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天啊,雪蛛丝,周星星,你从哪里弄来的?” “何清秋,你想清楚了,你到底是喜欢李安泽,还是喜欢他的身份?你想救世人,就一定要嫁给他吗?” “周星星,你是吃醋了吗?哈哈哈,安泽对我很好,他的太子身份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谁吃醋了,我只是觉得他配不上你!这世上就没有人配得上你!” 眼前又是一阵恍惚,白衣的何清秋倏然消失,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血迹沾满全身,手里抱着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的黑衣女子。 “清秋,你这是怎么啦?谁有本事伤得了你?”年青人惊惶失措地看着女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女子的武道修为,在年青人的眼中,几乎无人能敌,他的丈夫,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几个人之一,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周星星,这是我的儿子,带着他,走得越远越好。” “好!”年青人没有半分犹豫,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可是何清秋,我武功低微,我怕保不住他。” “不要紧的,那些追我的人,我会转回去杀干净的,而且,我不会让他们知道我已经生了孩子,何清秋的儿子在这个世上是不存在的!” “你既然还有力气杀人,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 “我走不了啦,这孩子还没出生便在胎里伤了元气,为了保住他,我替他打通了全身筋脉,洗涤了全身肌肉骨骼。代价嘛,就是我快要死了!” “何清秋,你疯了?娃娃没有了,你可以再生,你没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生不了啦,安泽死了,替我照顾好宝儿!” 话音犹在耳边,伊人却已是袅袅。 眼前一片白茫茫,不知过去多少时间,眼前再度清晰起来,这一次,却是一个年青人怀里抱着一个襁褓,站在一处高山之巅,而远处,声若雷霆一般的巨响之声不时传来。 有人一飞冲天,似乎想要逃离,但黑色的倩影却是如影随形,交手数次,想要逃离的人,最终又被迫落地。 动静愈来愈小。 突然之间,远处传来了清亮的凤鸣之声,一片红光骤然亮起,连天上的太阳在这一刻,也似乎是相形见拙了。 年轻人卟嗵一声跌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一朵朵的星火从远处升腾而起,然后慢慢地消失在天地之间。 那是凤凰离火。 何清秋炼得的就是凤凰离火。 伊人已乘离火去,世间再无何清秋! “这便是你的母亲,她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周致回过头来,眼眶有些湿润:“如果不是为了你,以她的修为,怎么会死?大锤,你记好了,你的命,是你母亲拿她的命换来的。” 李大锤揩去脸上的泪水,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庞,问道:“杀我母亲的是谁?是皇帝吗?”
周致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了李大锤的对面:“当时的三皇子李安民突然发难,发动了长安政变,太子东宫成为攻击的重点,你的母亲当时在骊山别宫之中养胎,听闻消息之后,星夜返回援救你的父亲,而敌人,就在东宫之中布下了陷阱,专门等着你的母亲回来呢。一场恶战之下,你母亲只身突围而去。” “父亲就没有盟军吗?他这个太子,当得这么失败吗?” “何其苦!”周致的脸色狰狞起来:“何其苦可谓是太子心腹,当时掌控着禁军左大营,负责着皇城的警戒,如果他不叛变,那些人根本就动不了太子的。至于其它人?嘿嘿,你父母亲当时想要扳倒的,便是这天下的豪门世家,支持他的都是寒门贫家子,这些人虽然当了官,可又能有多少实力呢?叛乱一开始,这些人就差不多便被杀光了。” “难怪你常常说要天街踏尽公卿苦,辕门高悬权贵头!”李大锤恍然大悟:“果然是没有一个好东西。当时,他们就没有逆转的机会吗?” “当然是有的!”周致怒道:“如果你父亲当时能当机立断,宰了李安民和几个带头的豪门当家人,便能立于不败之地,那个时候,何其苦还没有叛变呢!那些世家真要发动叛乱,不管是北方边军,还是南方镇军,消灭他们轻而易举,了不起就乱上几年而已。你父亲又想扳倒他们,又不想天下陷入离乱,这也想要,那也不愿丢,世上岂有两全之事!可惜了你娘为了他,搭上一条性命!” “我娘,到底是什么人?那个端木妙妙说,我练的乾坤一气是南方魔教的镇教神功,我母亲练的凤凰离火,也是魔教功夫,是从乾坤一气之中化生出来的。”李大锤问道。“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南方魔教的事情。” “外人叫魔教,其实我们都称呼他们神教!”周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娘和我,其实都算是神教中人,只不过你母亲是高高在上的神教圣女,我呢,只不过是她跟前一个跑腿的。” “神教圣女?” “对啊,不但有圣女,还有圣子!”周致道:“乾坤一气是镇教神功,多少年没有人能修练成功了!这门功法在神教不算秘密,到了一定的地位,都可以去修练,不过据我所知,敢尝试的人都把自己炼死了。而从中化生出来的凤凰离火和月华弱水倒有不少人炼习,护教圣女练凤凰离火,护教圣子练月华弱水。” “听起来很奇怪,怎么女子炼得是至阳至刚的离火,男子倒练得是至阴至柔的弱水呢?” “有什么好奇怪的。凤凰离火至阳至刚,所以需要纯阴体质的女子来炼,才不致于离火焚身而亡。月华弱水至阴至柔,自然就需要纯阳体质的男子来炼了。” “你怎么没有炼?” “我没这个体质,炼离火或者弱水,那都是找死!”周致没好气地道。 “可是义父,你当初怎么敢让我炼这么邪门的乾坤一气?你不怕我也炼死了?”李大锤有些好奇。 “你不是被你娘洗涤了筋脉、肉骨吗?我想着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炼这乾坤一气,也就只有你了!”周致道:“而且你将来想要报仇,武道修为必须至少要走到你娘的那个地步,或者要更强才行!所以才让你炼。” 李大锤死死地瞅着周致,直看得他满身的不自在。 “好吧,我承认我冒险了,反正当时我想,我的武道修为也就那样了,想要替你娘报仇,那是白日做梦,就看看你成不成吧?你要是不成,真炼死了也就炼死了。反正活十岁死了和活一百岁死了,有什么差别吗?” 李大锤没好气地看着周致:“我可真替我娘谢谢你了!你这个想法还真是别致!如果我娘早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定然不会把我托附给你。” “哼哼,反正我成功了!”周致得意地道:“乾坤一气你练到这个地步,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障碍了,剩下的就是水滴石穿的水磨功夫了。而你,又不会有普通人的桎锢,先天,神游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小子,等抵达了先天,你便可以去南方走一遭了!” “我关外的事情都没有忙活清楚,无事跑到南方干什么?”李大锤有些莫名其妙。 “因为神教只有一种人能当上教主!那就是练成了乾坤一气的人。据我所知,这几百年来,就没有人炼成功过,所以他们只有代教主。”周致道。“别看神教在北方没啥基础,但在南方那可是实力雄厚。你要是当上了神教教主,哈哈,那是什么光景?” 李大锤歪着头,看智障一般地看着周致。 第一百二十六章:你果然对她有想法 就因为自己炼成了乾坤一气,就能当上南方魔教或者神教的教主? 李大锤可不这么认为。 人家几百年都没有名义上的教主了,可也没耽搁人家生存发展。 这就说明他们早就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继承、管理体系,啥子教主代教主就是一个称呼而已。 现在一个陌生人跑过去说,我炼成了乾坤一气,按照规矩,我应当成为教主,你猜会怎么着? 要么改了这个传承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掉牙的规矩。 要么嘛,就解决了想要把这个规矩变成现实的人。 在李大锤看来,第二个方案更具有实效性,也最简单。 毕竟任何一个传承很久的组织里,都会有一些坚定地奉行祖宗之法的老古董。 “义父,我母亲是护教圣女,那地位应当是挺高的,那她的一言一行,应当对神教影响很大,她嫁给大秦太子这是一件大事吧?可以这样随意吗?”李大锤问道。 周致咳嗽了一声,道:“其实嘛,神教对于这样的事情,还是乐见其成的,甚至还会提供一定的帮助。” “啊?”李大锤有些惊讶了。 “你母亲当年嫁给李安泽,可是被神教视为大举进入北方的最佳机会。可惜啊,我们在北方的基础太过于薄弱了,而李安民与豪门世家的联军发动的又太快,使得神教在最后时刻并不能给予你母亲太多的帮助,最后母亲战死,剩下的人,也只能迅速退出了北方。” 李大锤有些明白了。 看起来母亲嫁给父亲,只怕也不仅仅是真正的爱情吧? “母亲护教圣女的身份是公开的吗?” “自然不是!”周致嘿嘿一笑:“不管是在北方还是南方,神教都算是一个神秘之极的教派,很少有人能一窥神教的全貌。你母亲这样的身份,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太过于神秘,只怕就不太为世人所接受,这样的教派怎样发展呢?”李大锤很是奇怪。 “神教下头有很多行走于世间的公开的分支体系,比方说五斗米教啊,白莲教啊啥的!” 李大锤明白了。 原来神教是一个专司鼓动造反的教派啊! 难怪被世人称之为魔教,都要剿之而后快呢!不管在那个国家,哪个人当政,肯定都不喜欢有人造自己的反啊! 即便是自己,也不喜欢。 不过这也是一个潜在的可以联合的盟友。 魔教在南方势力很强,其在北方,肯定也是有渗透的,就算在二十五年前遭到了重创,这又过去了几十年,说不定又恢复了一定的元气,到时候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当不当教主啥的无所谓,但能用这个借口插一脚进去,撬一些力量为己所用,也是很好的。 关内一旦大乱,像神教这样专司造反的教派,要是不在里头上蹿下跳,那才是真奇怪了。 自己炼成了乾坤一气,就算当不上教主,混一个护教圣子,也是可以的嘛。 “义父,既然我们与神教有这么深的渊源,当初你为什么不带我往南方跑去托庇于神教麾下?他们想保我一条命,应当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吧?”李大锤有些不解:“你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带我到关外来呢?这一条路可凶险太多了!” 周致冷笑一声:“这有什么不解的。人走茶都凉,更别说你母亲都已经死了,那时候的我,武道修为低微,区区一个八品,咱们去南方干什么?指望神教给你报仇?不把你卖给南楚就算是仁义了!再者了,我觉得想给你母亲报仇,那就得真刀实枪地跟他们干。神教的一些做法,都需要假手于人,我觉得不痛快,不爽利,而且成功的机会也并不大。” “你觉得关外是机会?” “自然,那个时候,不管是大秦还是南楚,都还算是秩序井然,但唯独关外,却是机会多多,大秦在这里的统治基础还是很薄弱的。在这里,我们能寻到机会。而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并没有错!”周致道:“现在,你已经上了宴席的桌子,有机会操刀了。” 果然,能与母亲为伍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光是论眼光,周致便是一流的。 不外乎当年神游境的母亲,居然能与一个八品的武道修为者成为好朋友。 能在当时的情况之下,毅然决然地带着自己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从零开始,这是需要大勇气,也是需要好眼光的。 方向选择错了,不管你如何努力,都只会南辕北辙,越走越远。 选择对了,你所有的汗水才能得到回报。 “义父,谢谢你!”李大锤上前一步,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周致。
“小子,为啥突然这么亲热了,我有些不习惯呢!”周致先是楞了一下,从小,李大锤对他很是尊敬,但却远远谈不上亲昵,似乎两人之间总是隔着一层什么。 这小子从小就早慧,很多事情一点就通,甚至不点就通。在很多知识方面,甚至有些生而知之的意思。 一直以来,周致都以为是自己对他太过于严厉了。 毕竟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丢到大荒野中去挣扎求生,面对无数的豺狼虎豹,一般的人还真做不出来。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如果不是这些年来的辛苦,又何来今日名震关外的李大锤呢! 松开周致,李大锤后退了一步,上上下下地端详着周致,微笑着道:“老头儿,放心吧,我给你养老送终呢!将来你没了,我给你披麻戴孝。” 周致眼眶发热,鼻子有些发酸,伸手锤了李大锤一拳头,笑骂道:“我活得好好的,而且还会活很多年,还要看着你一统关外,击破北元,最后马踏长安,挥戈丹阳,统一天下呢!你怎么能咒我死呢!” 两人相视而笑。 “今日要不喝一杯?还有人间世吗?”李大锤笑问道。 “没有,不过傅老头马上要过来了,他的行囊之中一定会有,等他来了,我将他引出来,你就去偷上一偷!”周致笑道。 “说也傅老头算是我的祖师呢,偷他的行囊,不好吧?” “这时候正经起来了,你偷他的好东西少吗?” “那怎么叫偷呢,那是帮傅老为那些东西找一个更好的去处,免得在他那里睡大觉!暴殄天物!” “那我觉得傅老头把人间世藏起来当药酒也是这个道理,咱们的五脏腑,就是人间世最好的去处!” “说得有道理!”李大锤大笑:“如此等他来了,咱们便分头行事。” “合该如此!” “对了,老头儿,有个问题问你,我娘将我交给你的时候,没给我取个名字吗?” “李大锤不好听吗?你这柄大锤,将来是要将这个烂透了的世界砸个稀巴烂的,要把长安城的那些鼹鼠蛀虫砸得粉身碎骨的,名如其意,多好!” “名字是你给取的?” “自然,你娘叫你宝儿,你要是对李大锤不满意,那就叫李宝儿!” “那就算了,我还是李大锤吧,我觉得这个名字还是挺威风的,再说了,叫了几十年,也叫习惯了不是?” “对嘛,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可纠结的,等你成了天下共主,你便是叫李狗屎,李茶壶,大家也觉得很好听,很威风!” “我就叫李大锤。好了老头儿,我要去干活儿了,你要是没事呢,我觉得可以去迎迎傅老头。把前期工作做足做好,这样也方便我们接下来的行事,不然以傅老头的警觉性,我们又前科累累,只怕是很难得手的!” “行,我去迎迎。不过大锤啊,你还是得空去安慰安慰夏至吧,这一回一见到我,那小丫头就哇哇大哭啊!”周致盯着李大锤:“那小丫头可是我的关门弟子,你可不能欺负她呀!我是不依的!” “我哪敢欺负她?”李大锤无可奈何地道。 “那她为什么哭?”周致冷哼一声道:“这丫头性子犟得很,宁可流血不流泪的性子,这天下,能惹得她哭的,除了你就没有别人!” “真不是我!”李大锤一脸冤枉地看着周致:“我不是把萧长车是个女的事情跟夏至他们三个说了吗?这事儿也不能瞒着他们三个是不是?夏至听了这事儿之后,就一直有些神不守舍的,我还是听小满说,夏至回去之后就大哭了一场。” “我明白了!”周致若有所思。 “你明白啥了?”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周致叹口气道:“那丫头从小一颗心就完全放在你的心上,一直以来呢,也没有什么竞争对手,那个张轻云来的时候,她就紧张了好一会儿子,不过张轻云相对来说,竞争力还是偏弱的。现在完蛋了,那个萧长车不管是长相还是能力,抑或是相对你来说的重要性,都甩她几条街啊,她这是看自己没希望了,可不得天天痛哭吗?” “老头,我把夏至当妹妹啊!” “滚蛋!”周致喷了李大锤一脸唾沫,“这事儿我去跟她说,就算当不了正室,也少不了她一个名份。嗯,我也得跟萧长车去说说这事。那丫头应当不是一个容不下人的吧?” “老头儿,你信不信萧长车一矛子把你戳出来!”李大锤大惊:“你这是没事找事啊!” “老子一试,果然就把你试出来了,你对这个萧长车,果然有想法!”周致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这个借口找得好 只要是个男人,知道了萧长车是个女的,只怕都会有点想法的。 以前自己看到萧长车,心里总是有种怪怪的感觉, 那个时候,还以为自己心理有些变态,咋就会对一个男人有这种情绪呢! 现在看起来,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还是很有道理的。 这萧长车,就是一个女的嘛! 李大锤有点心思恍惚地走出了门。 自己是对那个萧长车有些想法,不过对方对自己是不是也有想法呢? 这个说不准。 前段时间在一起相处了不短时间,看起来反正是不讨厌自己, 不过这一回来,对着自己便又是横眉冷对了。 去找了几次,都以军务繁忙,压根儿就不见自己, 大部分时间都是那个独眼儿萧东伟来打发自己,最后一次,竟然派出了谷小满来对付自己。 反正就是躲着自己。 不过呢,心底无私天底宽。 她这么躲着自己,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算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至少也是对自己有好感的。 毕竟大家同过患难,共过甘苦嘛。 以后也还要一起搭伙过日子呢! 再说了,像她那样的女人,这天下又有几个男人配得上她呢!又有几个男人能被她看在眼里呢? 至少在这关外,数来数去,也就只有自己还能摁得住她了。 而且自己给她疗伤,这真气游走全身,差不多便也等于是给她看光光了,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可是清清楚楚的。 在脑子里勾勒了一下某人的全身影像之后,李大锤顿时觉得浑身有些发热。 不行,总得当面说说清楚。 男子汉大丈夫,该表白的时候就要表白,怕个毛线。 烈女也怕痴汉磨呢! 吹了一声口哨,小黑迈着小碎片踏踏地跑了过来,大头蹭蹭李大锤。 “走吧,咱们去找你的相好!”摸摸马头,李大锤翻身上马,一振缰绳,小黑便径直一路向着城外而去。 大军的军营在城外,萧长车整军自然也一直呆在城外。 而且萧长车如今在宝瓶城的家,也在城外。 那是一个半岛,三面环水,一面与陆地相临,半岛之上景色秀美,曾经是严家的一个休闲山庄,现在当然也成了战利品。 而洛华等人从振武城过来之后,便直接安置到了这里。 既然去军中见不到萧长车,那就去她家中堵她。 李大锤刚刚离去,宝瓶城的城门楼子上,一扇窗户被推开了,露出了一个白发花苍的脑袋,旁边是一张年轻俏丽却流淌着泪水的脸庞。 “师父,他又去了,他天天都去找那个萧长车!”夏至哽咽着道。 周致摸摸夏至的脑袋:“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我周致的关门弟子,这么没用吗?都没信心争上一争吗?你可是与那小子青梅竹马,感情在那里摆着呢!” “师父,我争不过呀!”夏至大哭起来:“长得没人家好看,打也打不过人家,领兵作战更是与人没得比,现在我还是那人的下属呢!” 周致摸着下巴,点点头:“说得也是,想想还真是争不过,不过小至啊,也许那个萧长车压根儿就看不上大锤呢!” 听了这话,夏至哭得更凄惨了,干脆往地上一蹲,抱头哭了起来。 “好了,别哭了!”周致蹲了下来,揪着夏至的耳朵抬起对方的脸庞:“你大锤哥是要做大事的人,将来说不得便是皇帝也能当上一当,这个萧长车嘛,的确是良助,而且有一句说一句啊,人家的确比强,这个正宫娘娘你是争不得了,不过有你师父在,将来弄个贵妃当当也可以嘛!” “师父,你说话算数吗?”夏至收了泪,眼睛睁处大大地看着周致。 “当然算数!”周致拍拍胸膛:“到时候李大锤不听话,我就去找萧长车。不过现在啊,你得自己先振奋起来啊,你现在这副样子,别说大锤了,我看着都烦。多少正事要做啊,你在这里儿女情长的,算是个什么事?你别上赶着去求李大锤了,学那个萧长车,吊一吊他,指不定他就贴上来了!” “萧长车吊他,他会巴巴地贴上去,我吊他,只怕他会跑得更远,说不准心里更高兴呢!”夏至翻了一个白眼:“师父,你连老婆都没有,不懂这事的!” 周致顿是勃然大怒:“小丫头这是在嘲笑我吗?” 一看周致的模样,夏至转身便跑。 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李大锤自然不知道,就在城墙之上,自家义父周致已经把自己将来的正宫娘娘和贵妃娘娘都已经许出去了,此刻的她,正满面春风地奔向栖月岛。
洛华的马车停在庄园门口,刚刚探出半个身子,便听到了急骤的马蹄之声,然后便看到一匹神骏之极的黑马风驰电掣而来。 “李大锤?他怎么到这里来了?”洛华有些奇怪。“凝雨并没有回来啊,难不成他不知道?” 正自奇怪的时候,黑马已经到了跟前,紧接着便传来了李大锤爽朗之极的笑声:“洛华姑娘这是要出门呢还是刚刚回来?” 以前可是叫我萧夫人的,现在便叫洛华姑娘了! 洛华在心里哧的一笑。 萧长车回来之后,便将自己在李大锤面前露了馅儿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说给了洛华听。 这一次生死悬于一线的经历,可是把洛华吓了一个半死。 哪怕萧长车就在跟前,但她的心仍然砰砰地跳个不停。 好在这个李大锤的身份也是见不得人的。 两边谁都有苦衷,倒是可以互相制衡。 不过洛华还是觉得这一次回来的萧长车整个人有些怪怪的,还记得以前只要提起李大锤,萧长车总是要愤愤不平痛骂一顿的,这一次回来,自己提到这个人的时候,萧长车居然没有什么反应了。 没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 洛华觉得这里头肯定是有故事的。 莫非是萧长车这颗千年的铁树要开花了? 话说萧长车可也不是一颗捂不热的石头,只不过一只宥于身份的问题而找不到一个合适捂她的人吧? 而且以萧长车的能力,配得上她的男子,当真也难找呢! 李大锤还真是蛮合适。 “李公子,妾身刚刚从宝瓶城里回来,买了几匹绸缎布匹绵麻,这不是春天马上就要来了吗?总是要给家里人换几身衣裳的。”下了马车,洛华笑着指了指护卫们正在从马车上往下搬的布匹。 “宝瓶城不管是绸缎还是棉麻,质量都一般,回头我让人从泰安城给姑娘送几匹上好的江南刺绣过来。” “那敢情好,只不过我家将军欠了李公子太多的钱了,只怕我们是付不起帐呢!我可是知道,江南刺绣一路从南方到了我们这里,可是价比黄金了!” “不要钱,不要钱!”李大锤笑着摆手:“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洛华姑娘不嫌弃就好了。” “那我就先多谢了,只是将军这几日都在军中不曾回来,李公子要找将军,可是来错地方了!”洛华笑道。 “不要紧,不要紧,一来呢,我是想来看看你们这里的安保,住在城外,安全还是要注意的,特别是你一直都有人关注着,二来嘛,是我家小黑想你家小白了,一天天的在马厩里踢同伴咬柱子,没个安生的时候。” 洛华掩嘴而笑,这个借口找得好。 小白四个蹄子都受了伤,虽然养好了,但四蹄受伤的战马,再上战场已经是不可能了,便一直养在家里,以后也就只能配种养娃了。 “既然如此,便让小黑自去找小白,李公子既然是陪着小黑来的,那就一便到家里坐一坐,喝上一杯茶如何?” “好好好!”李大锤连连点头:“不打扰洛华姑娘吧?是不是不方便哦,要不要请车骑将军回来一趟?” “李公子说得是,孙拐子,你去军营一趟,告诉车骑,就说李公子过来了,我留李公子吃晚饭呢,车骑如果晚上有空,就回来作陪吧!” “是!”一个一条腿长一条短了一大截的家伙轻盈地飞身上马,然后一溜烟地向外奔去。 洛华果然是一个聪明人, 我喜欢与聪明人合作。 李大锤笑看洛华,这样聪慧美丽又善解人意的女子,值得自己再送出几匹上好的江南刺绣,要是以后合作愉快,那再亲自设计几套头面送给她也是可以的嘛。 这大概便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意思了。 进了大门,小黑扬起头,在空气之中一阵乱嗅,然后一甩头,挣开了牵着缰绳的马夫,撒开蹄子便向后方马厩奔去,后头马夫赶紧追赶,只不过小黑何等速度?这个少了一只臂膀的马夫在后头只余下了吃灰的份儿。 “这牲口,倒是心急!”洛华笑盈盈地道。 “多日不见,想得狠了,我这马,可是很长情的!”李大锤笑道:“你家小白那也是独具慧眼,对我家小黑那也是另眼相看。” “听车骑说了,但愿将来这两匹马能蕴育几匹神驹出来。” “这是自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这两匹神驹配在一起,将来的后代,自然会更上一层楼。” 第一百二十八章:习惯成自然 夜幕渐渐落下,栖月岛上渐次亮起了灯火,一轮明月也缓缓在远处的江面之上升起,洛华伴着李大锤缓步走在岛内蜿蜒曲折的鹅卵石小道之上。 岛上的建筑风格,却是关外极少见的江南庭院风。 据说是严冬的妻子来自于江南,是严冬年轻的时候去南方游历认识并带回来的,为了缓解妻子的思乡之情,严冬花费巨资在栖月岛上完美还原了妻子原本的家园。 只不过现在严冬夫妻二人及他们的孩子已经全都殒命了。 “我和千里住在明月堂。”洛华指着右侧一片竹林掩映中微微露出屋檐的房舍,“凝雨一般都住在望月居!” 此时已进了庄子,洛华便再也没有什么掩饰,直接了当地道。 李大锤点了点头,看着洛华手指的方向,那里是庄子的最高点,高高耸立的巨大的岩石远远地探入江中,一幢木楼一半在巨石之顶,另一半却是巨石之下。 “我们这是去望月居?”李大锤看着两人前进的方向。 洛华掩嘴而笑:“这是自然,你不是来找凝雨的吗?” 李大锤干咳了几声:“主要是小黑想小白了。” 看着洛华有些讥诮的笑容,又接着道:“当然,顺便拜访一下这个,这个她也是可以的。主要是她受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脱体,端木妙妙的血玉功邪门得紧,万万不敢在体内留下一线一毫的种子,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会发作。” “听凝雨说了,你炼的居然是刚柔相济阴阳合和的功法,这可真是巧极了,刚好可以解决凝雨伐天功法的大弊病。” “所以说这便是缘份嘛!”李大锤笑了起来。 洛华笑而不语,引着李大锤上了望月居。 推开窗户,一眼便能看见青水河呼啸的河水就在脚下咆哮而去。 河水已经开始解冻了,河面之上,一块块自上游而来的巨大的冰块撞击在另一些冰块之上,发出隆隆的声响,激起的水花高高飞起,撞在岩石之上,碎成无数水花又跌回到江中。 “她的品味,总是与众不同,这个地方,适合一个身高八尺体态彪悍性格豪迈的大汉居住。”李大锤道:“手敲铁板,嘶哑的嗓子唱一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那就更应景了。” 洛华眼前一亮,笑道:“前面这几句话,你可以亲自跟凝雨去说一说,不过这后面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真不错,是一首词?写的?” “不不不,不是我,是我少年时候从喻老夫子那里听来的,觉得很豪迈,就记下了。” “也是!”洛华点点头:“我听凝雨说,你于文学之上的造诣可是差劲得很,一手字更是跟狗抓子刨的一般见不得人,应当写不出来这样好的词。” 这话把李大锤噎了一个倒栽,这个萧长车,背后这么会埋汰人吗? 不过想想过去与萧长车的一些往来公文,想起对方的字迹,似乎的确有瞧不起自己的资格。 “萧长车一个女人家家的,从小爱舞枪弄棒,只怕也没读过多少书吧?我好歹还是师从喻老夫子呢,便是去了文风鼎盛的长安,靠着这个名头,也是可以混一碗饭吃的!”李大锤没好气地道。 “凝雨她啊,武道修为是奇才,可是琴棋书画,作诗写词,没有一样被拉下,每一样都是顶尖的。”洛华认真地道:“小时候,我们可嫉妒她了,不仅女孩子嫉妒,便是男孩子也嫉妒呢!” “你们从小便在一起长大?”李大锤敏锐地发现了洛华话语间透露出来的信息。 洛华有些伤感地点了点头:“是啊,我们算是一个大家族的吧,虽然她姓萧,我我姓罗,不过两家也相距不远。都死光啦,不说这些了。你刚刚念的那两句词真不错,还记得全部吗?” 李大锤把头猛摇,“就记得这两句,记不得了。” 洛华很是遗憾:“这么好的词,你居然都能忘,脑子里都想着什么呢?” “自然是想着如何赚钱!”李大锤关上了窗户,将江水和月光一起关在了窗外。“你家萧凝雨可是一个用钱的大户,花钱似流水,这段时间整军,开给我的物资单子你知道一共多少钱吗?” “多少钱?” “整整五十万两,这还是刚刚开始呢!”李大锤道:“我不想着赚钱,怎么养得起她啊?” 这话一语双关,洛华却似乎是听懂了,不由格格笑了起来。 “你倒是说得不错,要养得起我家凝雨,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两人盘膝坐在矮几边上,洛华手法熟练地开始烧水,煮茶。 “我们吃得很是随意,不过我知道李公子可是一个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所以伙房还得准备一段时间呢,我们先喝喝茶,正好也等等凝雨!” “好,洛姑娘制备的茉莉花茶我印象深刻。”李大锤笑着道。“凝雨平时除了爱喝花茶之外,还有什么爱好?” 洛华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凝雨她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每日除了练功,便是看兵法,琢磨兵法,日子过得枯燥无比。” “那在出事之前,她总还是有些偏好的吧?洛姑娘既然与她一起长大,当很清楚吧?” “李公子打听这个做什么?” “就是好奇,好奇!”李大锤端起对方推过来的茶杯,遮住了自己的脸。 洛华笑道:“小时候啊,我记得凝雨她喜欢制备各种各样的香料,后来就不做了,我现在的这点子手艺,还是小时候瞟学她的呢。” “吃的呢?” “小时候应当是爱吃糖的!我在她的口袋里常常能摸出糖来!” “是吗?洛姑娘,说说她小时候的事情呗!” “你打听这个干嘛?” 李大锤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多了解一点她的小秘密,以后干起仗来,心下不虚,可以有的放矢。” “你这是要我出卖凝雨罗?你觉得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呢?”李大锤笑道:“我觉得这个是可以有的,要是洛华姑娘能透露这些小秘密,我会重重有谢!” 洛华沉思片刻,“细细想来,倒也是真可以有!” 李大锤大笑:“心有灵犀!” “心照不宣!” 两人相视一笑,举起手中茶杯,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一切尽在不言中。 望月居外,传来了马蹄之声,两人起身,走到靠向岛内的那一面,打开窗户,便看见萧长车飞身跃下战马,然后脚步匆匆向着这边奔来,重要的是,她提着长枪。 门哗啦一声被推开,萧长车略带着恙怒神色的面容出现在了门口。 “回来啦?”屋里两人早已重新坐定,此刻却是齐唰唰地转头看着门口的萧凝雨,异口同声地问道。 随手将枪靠在门边,萧长车大步走了过来,瞪着李大锤:“断腿好利索了?没事就到处乱窜,有时间不会多去赚钱吗?” “走路没问题了!”李大锤道:“赚钱嘛,对我来说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且凝雨,作为一名领导者,事事亲历亲为并不是一件好事,要学会培养下属,煅炼下属,让他们能扛事,敢扛事,这样你不但轻松,而且还能把事情干得更好。以前你只有三千人,你自然可以带着他们冲锋,可现在你麾下军兵多了,起码翻了十倍,难不成你还能带头冲锋?领导不是这么当的!不过整军嘛,你拿出大的方略,然后让下头人去办,办好了,升职加薪,办不好,打他们的屁股扣他们的钱。你看看我,打仗冲锋有谷小满方小猫夏至,管理地方有茅大贤等人,管理内务有李开心李胖子,情报搜集有钱甲周乙诸人,这就是平时着重培养下属带来的好处呃,我就是随口说说,你随便听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哈哈,哈哈哈!” 萧长车咬牙看着李大锤:“你教训完了吗?你专门找上门来,就是为了教训我一顿吗?” “不是的不是的!主要是我有些”看着萧长车的脸色不善,当即改口:“主要是小黑想念小白了,所以过来看看,你不是也盼着小白小黑能生几匹神驹出来吗,这分多聚少的,怎么能生呢?” 眼看着萧长车的眼神老是往门边长枪那里瞟,李大锤又赶紧道:“其实还有几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如今咱们搭伙过日子嘛,总得有商有量,不然我直接办了,你心里不舒服,有碍于我们今后的合作是不是?” 一连串的解释之后,看着萧长车的脸色和缓下来,李大锤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怼萧长车,自己都习惯成自然了! 一边一直转着眼珠子看着两人的洛华再也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大锤和萧长车两人同时转脸,瞪眼。 洛华立即站了起来,娇笑道:“你们先谈着,我去厨房看看,李公子难得来一趟,总得做几个好菜,你们今天可以好好喝几杯!” “有劳!”李大锤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我来的不是时候呀 门吱呀一声轻轻被带上了,门外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望月居内,便只剩下了萧长车与李大锤二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却又同时将脸转向了别处, 竟然觉得有些尴尬, 或者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彼此了。 李大锤默默地倒了一杯茶,推到萧长车跟前,道:“身体恢复得如何了?也不用太拼命,令狐野不会来了,元人那边,铁勒受伤,新统帅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到位的,我们有时间!” 萧长车摇了摇头:“我的敌人太强大,对我来说,时间永远是不够的,能抓紧一点,就抓紧一点,一丝一毫的懈怠,便有可能带给我们灭顶之灾!” “没那么严重的!”李大锤微笑着道:“势这个东西,是很奇妙的。当你很弱小的时候,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想要人相信你能做到,需要付出无数的努力,效果还不见得好。可是这势头一旦起来了,便如同滚雪球一般,会越滚越大,到了那个时候,即便你什么都不做,的势仍然会越来越大。” “你觉得我们现在的势头已经起了吗?”萧长车端起了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当然!”李大锤认真地道:“如今我们已经可以与令狐野分庭抗礼了,令狐野这一次无可奈何地默认,便是给了关外诸多势力一个强烈的信号,那就是他没有把握能一举拿下我们,他的承认,便等于给了我们势,你看着吧,用不了多长时间,有很多势力便会跑到宝瓶州来求见你的。” “两头下注,四处献媚,让人厌恶!”萧长车道。“我不想见他们。” “可这是绝大多数人的选择。你不能对他们有太高的要求,他们也不过是想要生存下去而已。”李大锤耐心地道。“你不想见他们不要紧,我见,茅大贤也可以见,统战嘛,我很擅长的,要把我们的朋友搞得多多的,把令狐野的敌人搞得多多的。” “什么是统战?”萧长车有些不解。 “统一战线嘛!”李大锤道:“就是把与我们没有根本利益冲突的人,团结到我们身边来,求同存异,共谋大事。” “你总是一套一套的,我不懂,这些事你来管!”萧长车道。 “没问题,你专心打仗就好了!”李大锤笑道:“这些烦心的事情,我来办,保管为你搞好一切后勤工作。” “嗯!”不知什么时候,萧长车不再是盘坐,而是屈膝而坐,手肘搁在膝盖上,两手捧起茶杯,一口一口抿着茶,两眼定定地看着李大锤。 只要说起正事来,萧长车在李大锤面前就显得很自然了。 只不过呢,萧长车这些不经意见在李大锤面前表露出来的小表情,小动作,对李大锤却是有着巨大的杀伤力,瞅着对面此刻小女儿态很浓的萧长车,李大锤不由的咕地吞了一口口水。 “你原本的那些军队个人军事素质都很强,但是呢,对于战争的理解,问题就很大了,谷小满好一些,方小猫与夏至就要差上不少,与萧东伟他们比,还是很有差距!”放下茶杯,萧长车道。 “所以把他们交给你,让你来调教嘛!”李大锤道:“萧东伟他们武道修为太差,谷小满他们领军作战能力不足,咱们两家这一次合并,正好互补。我的那些部下,随便你盘弄,他们不会有意见的。” “有了你这句话,那下次我就不会客气了!”萧长车点头道:“只是夏至那丫头怎么回事,每次见到我,都一副要哭的模样,好像我要欺负他一般。说起来那个小丫头我可是很喜欢的。” 李大锤干咳了一声,道:“她啊,好胜心很强的。自从知道了你是女子,拿自己跟你一比,发觉自己样样比不上你,就伤心得很嘛!没事,这事啊,以后她会习惯的。” 听了这话,萧长车不由嫣然一笑,“原来是这样啊!回头找个机会,我与她私下聊聊。” 李大锤只觉得伴随着萧长车的这一笑,整个屋子似乎都亮堂了不少,看着对方道:“凝雨,啥时候你能换上女装让我瞅瞅啊?” 萧长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双柳眉渐渐地竖了起来,“你还惦记着让我给你跳舞是不是?” 李大锤哈哈一笑,“过去的欠帐是不由还了,不过你可别忘了,你打赌输给了我的,我这个记性很好的,赌帐可不许赖,这关乎人品!” 萧长车哼了一声,伸手一敲桌子,杯中茶水骤然笔直而起,跃升到空中,在空中幻化成了一柄小小的长矛,向着李大锤便扎来。 “又想要灭杀债主,以死化债吗?”李大锤大笑,不见他如何动作,手中杯子里的茶水凝具成为了鸣鸿刀的模样,一刀一矛,在空中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
片刻过后,鸣鸿刀化成了两柄,然后二变四,四变八,而长矛仍然只有一支,再打得片刻,长矛连连倒退,竟然是被刀给一点点压回到了茶杯当中。 “我们果然差距不小!”看着消散的长矛,萧长车显得有些失落。 “恢复得很好,看起来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能完好如初了!”李大锤安慰道:“你现在不要急,欲速则不达,你现在要做的,一是先养好内伤,二是精炼伐天真气,你也应该感觉到了,伐天真气在减少了杀气血气戾气这些东西之后,应当变得更强大了是不是?” 萧长车点头。 “所以呢,你先将已有的精炼好,然后再图提升,有我在你身边,你再也不用担心这功法反噬。”李大锤道:“一辈子都不用怕了,随便炼,有什么问题我都能给你兜住!” 这一回,萧长车没有反驳,在这件事情上,她还真没有跟李大锤要强的资本。 她可不想跟当年的李牧野一般,大好年华便疯癫而亡。 “李大锤!” “嗯?” “如果你的那个身份没有问题,你是不是就会想着有朝一日能杀回长安,拿回本来该属于你父亲的一切?”萧长车问道。 “就算我没有这个身份,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我也想抡起大锤,将这个世界砸得稀巴乱呢!”李大锤笑道:“这跟我到底是什么身份无关。不过我也不矫情,有了这个身份,将来或者会走得更加通畅容易一些。” “那你有朝一日,会跟令狐野一样,关内有事,便会策马关内,不再管北元了吗?”萧长车幽幽地问道。 “凝雨,这个你放心,不解决北元的问题,我决不会挥兵关内!”李大锤掷地有声:“第一步,当然是先收拾令狐野,第二步,对付北元,最后再是我们两个联手入关。” 萧长车脸上浮起一丝红晕:“谢谢你!” 李大锤一愕,旋即明白,这个女人大概是以为自己是因为她,所以才要先灭北元为她复仇,所以才会说声谢谢。 虽然是个误会,但却也不必说破嘛。 有时候这样美好的误会,能造就更美好的结果不是? 既然结果是好的,那这样的误会不妨就一直长久的存在下去。 说句实在话,不解决掉北元,就不能稳定关外,不稳定关外,自己的基本盘从哪里来? 像令狐野那种自以为有十万强兵,便可以放弃关外,以为入关之后便能为所欲为,短时间内解决掉所有对手的想法,未免太过于天真。 浮在表面上的东西,只不过是对手想让你看到罢了。 冰山的大头,始终都在水下。 这只怕也是严圣不看好令狐野的重要原因,所以他才会投靠北元。 当然,这家伙即便不投靠北元,自己也要先拿下他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大锤伸出手去。 “干什么?”萧长车问道。 “刚刚交手,你体内还有血玉功留下的影响没有清除,这可是真大意不得,先天高手的手段,有时候真是匪夷所思,你知道吗,有一回我被周老头暗算,一股真气在我体内足足潜伏了十好几天,结果在我一次蹲茅厕的时候便发作了,害我卟嗵一声跌进了茅坑里!” “是吗?”萧长车大笑起来,“恶人还需恶人磨,原来你也有如此倒霉的时候!” “我倒霉的时候多着呢,所以再让我检查一下,可别让端木妙妙在你体内也做些手段,对付先天高手的这种小手段,如今我还是有些心得的!” 萧长车没有犹豫伸出手去,李大锤说得她心里怕怕的,可别跟李大锤一样在那样时候着了手,那就惨了。 伸手握住萧长车修长的手,李大锤心里乐开了花。 青葱手指修长有力,只是在掌心之处有着厚厚的茧子,这是平常使枪磨出来的。 “你仔细查一查!”萧长车道。 李大锤连连点头,真气透过紧握的双手,源源不断地深入萧长车体内。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洛华出现在门口,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端着托盘的伤残老兵。 “哎呀,我来的不是时候吗?”洛华笑吟吟地道,他身后的老兵们眼睛更是瞪得如同铜铃般大小,大张的嘴巴足可以塞进去两个鹅蛋。 第一百三十章:心动的感觉 看着洛华那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李大锤觉得这个小女人就是故意的! 咱们走着瞧,以后有你哭的。 心里发着恨,脸上却是笑咪咪的,松开了萧长车的双手,正色道:“每日行功的时候,还是要仔细探查,一旦发现有蛛丝马迹,哪怕不能确定,也要马上告诉我,如果我不在,也可以去找老头儿,他治不好,但是却能替你把其关起来,等我回来处置。” 萧长车认真地点点头。 这事儿,的确不能马虎。 小错足以酿成大祸,千里长堤,毁于蚁穴,作为军事大家,她是深知其中道理的。 “你准备要出门了吗?” “不是跟说过了吗?我准备要走一趟燕都,去见见铁勒的!”李大锤道:“他那里要是不勾兑好,接下来我们就极有可能要面对北元与令狐野的双重压力,那就太难了。” “去燕都,太危险了!”萧长车只要一想起端木妙妙,便心有余悸。“那个女人不是说人情已经用完了吗?” “话是这么说,但我看这个端木倒也并不是好杀之人,她仇恨李氏子孙,只不过是因为颠覆大雍王朝的人姓李。可是大雍都灭了几百年了,她连祖宗什么样都记不得,能有多大仇恨呢!更何况还有与我娘的这段香火之情。这一回去,我还准备续续前缘,这样的大高手,即便不能弄过来成为帮手,但也不能让她变成敌人是不是?” “你倒是胆大!”萧长车却是摇头道:“何必冒这样的险?只要你能保证我的后勤,我保管能让来犯之敌,个个都有来无回。” “你这个想法可不对,我得给你纠正纠正!”李大锤道:“要不然将来我们在战场上打一场胜一场,可最后实力却越来越弱,直到不堪一击,让对手弹指而灭。” “既然打一场胜一场,又怎么会越来越弱?”一边的洛华不解地道。 “战场上打得是勇气,是血汗,可在这些的背后,则是消耗!”李大锤道:“北元现在的实力我们不说他了,就说令狐野吧,他现在实际控制着关外约三分之一的地盘,这三分之一的地盘都是熟地,都是有产出的。如果不是令狐野怀有二心,没有想过长久经营,只是想搜刮够了之后便挥兵关内,那他每年的收入,是足以支撑他的,即便是现在,他的仓储,便足够他十万大军两年作战之用!” 看着有些惊讶的洛华,李大锤一摊手:“我们呢?不瞒你说,现在我们的能力,只能支撑高强度的作战半年时间。如果熬过了今年,到明年则可以积存一年的储备。所以,我必须要去燕都与铁勒勾兑,在北元来犯之时,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不给令狐野一点点可乘之机。” “城主会去吗?”萧长车沉吟片刻道:“如果城主去,我就放心了。” “我不知道。”李大锤道:“不过傅谷主会去。” “傅谷主去给铁勒治病?”萧长车有些不满意:“那岂不是太便宜那个混蛋了!” 李大锤摇头,“不是的,傅谷主接到北元那边的邀请已经有几个月了,是北元国主英卓身体有恙,在极北之地与胡人作战两年,英卓年事已高,再好的身体也有些撑不住,因此邀请了傅谷主去替他调养,我到时候便混在谷主的随行队伍中去。” “有谷主替你遮风挡雨,倒是让我白担心一场。!”萧长车长出一口气:“谷主虽然武道修为普通,可是医术通神,弟子遍及天下,如今北元太医馆的馆主,听说也在谷主那里旁听了多年的课,想入门墙一直不可得呢!有他替你遮风挡雨,说不定比城主去更好,谁不卖谷主几份面子呢?” “是这个道理。”李大锤笑道:“人吃五谷杂粮,谁都有个三病两痛的时候,便是老头儿,说起来是先天高手,前些天不也是狂拉肚子,一天跑七八趟厕所吗?” “啊?”萧长车吃了一惊:“城主这是怎么啦?” “越老越馋,吃坏了肚子。”李大锤没好气地道:“我做了一些甜点,他吃得太多了。” 萧长车想着周致捂着肚子跑茅厕的模样,捂着嘴哧哧地笑了起来。 洛华看着萧长车,微笑着道:“这段时间凝雨开心的次数,比这几年加起来的都要多,以前啊,她把所有的担子都一个人扛着,真是辛苦她了,李大锤,就为了这个,我得好好敬你几杯!” “哪里有的事情!”萧长车脸色微红,“你想喝酒便喝酒,莫扯上我,反正我是不饮酒的,晚上我还要回军营去呢!” 李大锤笑呵呵地与洛华连喝了三杯酒。 杯子很小,两个指头一拈全倒进嘴里也只有小半口的那种,
不过看起来洛华并不擅长饮酒,三杯下肚,一张脸已是变得跟个大红苹果一般。 “李大锤,尝尝我的手艺,这可是我亲自下厨做的。”洛华挽起袖子,替李大锤和萧长车两个人布菜。 李大锤咀嚼了几口,抬头看着洛华,对方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而转头看看她旁边的萧长车,正自狼吞虎咽。 如果单从吃食上来讲,萧长车当真很好养活,不挑吃不挑穿,一身戎装可以一穿一年,有啥吃的就吃啥,没啥吃的便连草根也能当饭。 但从一个军事统帅方面来讲,养她真得很花钱。 她恨不得给她手下最好的装备,为此,她过去宁肯只带三千兵。 现在傍上了自己这个大户,花钱立即就大方起来了,想想几天前萧长车开给自己的单子,李大锤就觉得接下来自己当真是任重而道远。 得给她规定一个份额,以后总收入的多少作为军费,没有特殊的事情,便不能突破这个限额,必竟想要良性发展,投入资金那是必然的,现在一年的收成就这么多,军费太多,那在别的地方可就少了。 这不是长久之策。 不过萧长车明显是不太懂这些的,需要慢慢来开导。 “味道怎么样?”洛华看着李大锤拿着筷子在盘子里扒来扒去。 干咳一声,李大锤含笑道:“这青菜呢,是需要爆炒的,大火将锅烧开了,放进猪油,待油温合适的时候,再放进葱、姜、蒜爆香,最后放进青菜,菜刚蔫那就得起锅,不然就变成了煮青菜,瞅瞅,这菜叶都闷黄了。” 洛华的脸色垮了三分。 “这牛肉是我昨天差人送来的小黄牛肉吧首先吧,这肉切得就不讲究,牛身上不同部位的肉有不的切法,你这都切得快散架了,而且有的薄有的厚,腌制呢又堆叠了太多的香料,香料太浓郁,反而让其本身的味道被完全掩盖,洛姑娘,需知道,高端的食材,有时候反而需要的是最简的烹饪手段。”李大锤放下筷子,一脸正色地道。 洛华的脸色全都垮了下去,一直以来,她可是一直以为自己的厨艺是很不错的,可现在在李大锤的嘴里,简直是一文不值。 “再有这糯米丸子……” “得了得了,反正就是不行呗!”洛华怒道:“你这么振振有词,啥时候弄一桌我们尝尝,看看你究竟是有真材实料呢还是只有一张嘴!” “好啊,今日不早了,不如明日可好?”李大锤转头看着萧长车:“凝雨明天晚上也回来吗?如果回来我就早点带上食材好好地露一手,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厨艺?” “我觉得洛华做得不错啊!”萧长车一脸不解:“很好吃啊,怎么在你嘴里就变得这么差呢?” 李大锤一脸不屑:“嘿嘿,就算是把一砣肉放在锅里丢点盐巴香料随意煮煮,估计你也说好吃好吃,想不想尝尝什么是高明的手艺?” “你什么时候炼就了一手好厨艺?” “因为我好吃嘛!”李大锤笑道:“只要感兴趣,就能把一件事做好。” “那行吧,明天我回来,到要看看你的真本事!”萧长车转眼之间,已经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胃口的确是好。 不过洛华可是吃不下去了,坐在那里只是气鼓鼓地看着李大锤将自己盘子里的食物挑到萧长车的盘子里。 有这么难吃吗? 明明就是故意这么说!这是报复自己刚刚进来的不是时候?这个李大锤,蔫坏蔫坏的。 萧凝雨出去这一趟,也被这个李大锤带坏了。 两人还一搭一档的,真是好生默契啊! 月儿悄悄地爬上了半空,萧长车与李大锤两人并辔而行,缓缓行走在月夜之中,月亮从身后照过来,两人的身影在前方的道路之上,却是交叠重合在了一起。 “我走了。” “我送你到军营吧!” “不必了,今日东伟值星,让他瞧见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敢让他瞧见吗?” “说不行就不行,你怎么这么罗嗦?”勒停了马匹,萧长车微恙。“明天不是还要一起吃晚饭吗?” “也是哦,那你先走吧!” 萧长车纵马疾驰而去,跑了一阵子,心中似有所感,回过头来,却看见那人还勒马在原地,正冲着自己挥手呢! 她不禁微笑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钦差来了 枯黄的野草倒伏在地上,有些地方已经发黑开始了腐败,但在其下,却又有青绿色的小草从这些腐败的空隙之中顽强地探出头来,在风中微微摇曳。原本看起来毫无生机的荆条,亦是发出了小小的牙苞,只要气温再稍稍上升一点,想来他们就会抽出勃勃的枝条了。 抬眼望,远处的山峦之上,仍然是白雪覆盖,低头看时,面前河水哗哗流动,偶尔还能看到有鱼儿跃出水面,又啪的一声跌回到了水中,激起一片浪花,也引来河边大群士兵的欢笑之声。 与关内相比,关外的景色总是不同的。 冬天走了,春天来了,铁血肃杀之意正在缓缓收敛,无限的生机,正在这片土地之上四处绽放。 远处枯树之上,一条显得瘦弱的花豹站在树的顶端,正伸长脖子看着这群嬉闹的人群,另一边,一只棕熊正从树洞之中探出半个身子,瘦得有些脱相的它,似乎还没有从冬眠之中清醒过来。 “那里有只熊,正好收拾了给大家加餐!”一名禁军军官大笑着提起佩刀,翻身上马就要向那边奔去。 不想斜刺里伸出一只手,一把便抓住了马缰绳。 “兄弟,刚刚开春,现在可不兴打猎!”一个穿着打扮明显与禁军不同的军官笑着道。 “不是说关外人少兽多吗?”禁军军官有些不高兴:“就猎一个又碍得了什么事?马兄弟,你不要扫了大家的兴!” “这跟兽多兽少没关系,这是规矩,既然是规矩,自然就不能破了!”姓马的军官笑着道:“要不然大家都这么想,再多的野兽,也会被打没了。” 两人争论这会儿,远处不管是那花豹还是有些懵懂的棕熊,此刻却都是撒丫子跑得远了。 它们的确是野兽,但野兽对于危险的直觉却是比人类要强上许多。 纵然这些人看不出来多少敌意,但它们仍然凭着直觉,走为上策了。 姓鲁的军官有些恨恨地看了一眼对方,悻悻的翻身下马。 虽然对方比自己低了好几级,而且还是一个边关小校,但对方的身份毕竟不同,是阳关守将马大成的亲儿子。 要是换了别人,自己早就一鞭子抽下去了。 “马校尉!”远处有人高声喊着:“卫拾遗请您过来。” “来啦来啦!”姓马的军官笑着向眼前的军官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大步向着河边一个中年官员走了过去。 卫义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手里端着一个盘子,内里放着仆人撕成一条一条的烤鸡肉,正吃得津津有味。 作为当朝丞阳卫政道的长子,皇帝身边的拾遗,这一次奉旨出使关外,在很多不知情的人看来,是一场异常冒险的行为。 关外局势在有心人的封锁之下,至今还没有露出一丝一毫。 这样好的一个替自己儿子挣政治资本的机会,卫政道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等到关外之事大白于天下,卫义在此之前只身前赴关外的事情,便是他升官的最好的注脚。 三十多岁的卫义,该往前更进一步任一个实职去刷刷政绩了。 在皇帝身边当了三年的拾遗,该刷的皇帝好感,已经基本上都刷完了,呆得时间过长,反而不美。 拾遗听起来品级不高,但因为在皇帝身边任职,只要外放,起点都是很高的,一般来说,都会连升数级,而像卫义这样背景的,即便是在关内某个州郡去做个二把手,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卫拾遗唤我,不知有何吩咐?”马亮走过来,拱手为礼。 卫义微笑着指指对面的马扎,一边请马亮坐下,一边又示意身边的仆从递了一盘肉给马亮。 “这是我家自己的厨子,手艺不错,马校尉尝尝!” 马亮也不客气,接过盘子大嚼起来,还别说,丞相家的厨子手艺果然与众不同,同样的烧鸡,烤出来的味道就是好吃一些。 “在阳关的时候,马将军可不大待见我,很多事情,也不大爱与我说。”卫义开门见山,直截了当:“这让我这个第一次出使关外的人真是很惶恐,生怕做不好事情,马校尉能不能帮帮我?” 马亮擦擦嘴,呵呵笑道:“卫拾遗多心了,我爹就是那样一个性子,只晓得扎实做事,嘴上却表达不出来。真要是不待见拾遗,就不会让我跟着您出来了。” 卫义点点头:“马校尉的心意,我是感受到了,说实话,在长安的时候,父亲就叮嘱我,出了关,要更多的依靠像马校尉这样的人,禁军,只怕不太牢靠!”
马亮看了一眼河边嬉闹的禁军,再看看卫义身后的十多人,微笑着道:“拾遗可真谦虚的,就凭您身后这十多个护卫,在关外只要不碰上大军,只怕都能够横行无忌了!” 卫义大笑起来:“马校尉眼睛亮。义有事要请教,还望马校尉不吝赐教,将来义必然会有所报偿的。” “拾遗尽管问便是!”马亮道:“我跟我父亲可不同,像拾遗这样的贵人,我可是会上心巴结的。” “你果然跟你父亲不同!”卫义笑道。“至少会说话得多,也更讨人喜欢,马校尉,将来的成就,必然比你父亲要高了。” “这不是还要拾遗这样的贵人提携吗?”马亮道:“您是不是要问问萧长车?” 卫义道:“如今关外仍然一片平静,从你们得到的消息看来,令狐野最初是准备动兵的是吧?” “不错,令狐野有调动大军的一系列动作,当时我们阳关也紧张了一阵子。”马亮道:“因为谁也不知道令狐野到底是要去打萧长车还是要来打阳关,阳关可是锁住关外悍军的关口,阳关若失,则大军便将长驱直入了。” “后来令狐野的动作戛然而止,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萧长车有足以让他不敢动的实力!”卫义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可朝廷都很清楚,萧长车的实力是明明白白的摆在这里的,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是那个马贼李大锤。你熟悉关外,我听闻你更是经常往来泰安城与阳关,那么对这个李大锤有什么了解吗?” 马亮为难地看了看卫义,“拾遗这可是为难我了。泰安城这地方,不仅是关外的商业交易中心,更是情报中心,据我所知,当所有的这一切暴光之后,不仅是我们,所有其它势力都被惊呆了。”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此人,当真甘心做低伏小?” “父亲说,只要他能牵制住令狐野,其它的事情,管他做什么呢?他们的实力越强,关外反而越稳!” “你父亲是个有见识的!”卫义点头道:“那么这一次我该以为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们呢?” 马亮犹豫了一下道:“李大锤我很少见过,但他手下的方小猫我是见过的,还有朱雀夏至也打过交道,都是一些武道修为高深,桀骜不驯的人物,而那萧长车也是一个眼高过顶的人物,您大概也知道,以前这个人连卫将军和左将军这样的人物,他都敢上门殴打……” “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个丞相公子在他们眼里,自然也算不得一个什么东西了?” 马亮尴尬地笑了笑:“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吧,拾遗,见了他们的面,不妨姿态低一些,也别管咱们是不是钦差了,估计也不能指望对方摆香案啥的大礼迎接,到了地头儿,把圣旨给他们就是了。” “这样啊?”卫义若有所思。 “萧长车是那种极干脆爽利的人物,您越是显得大度,他反而越是买您的帐,这个人就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物,而且据我看来,他对于长安,并没有多少敬畏,”马亮接着道:“他是关外人,对于朝廷这些年来放弃关外的心思,异常愤怒。要是在他面前一摆钦差的架子,估计咱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明白了。现在萧长车可不是车骑将军了,马上就要变成二品骠骑将军,开府建牙,与令狐野分庭抗礼了,我一个小小的拾遗,哪里敢在他面前摆谱!”卫义有些意义莫名地笑了起来。 虽然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任命了,但马亮仍然觉得震撼。 自家父亲在军队中干了一辈子,如今不过是三品卫将军。 自己比萧长车大了近十岁,如今还是一个小小校尉。 而萧长车,二十五岁,竟然已经是开府建牙的骠骑将军了。 “跟我多说说他们的事情吧!”卫义道:“马校尉,不说那些官面上的套话,我想听的是你对萧长车,李大锤还有泰安城这些地方的最真实的想法,看法。” “拾遗想听,我自然是知无不言,不瞒拾遗,这些年来,我们阳关也经常与泰安城做生意,不过我马家可不是贪腐,而实实在在是为了弥补军饷之不足。”马亮道。 “放心吧,这些事情不值一提,马老将军对朝廷的忠心,我父亲是深知的!”卫义摆摆手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失败是常事,成功才是偶然 令狐野赤着脚,裤腿高卷,手扬处,长长的鞭梢在空中挽了一个鞭花,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拉犁的健牛哞的一声叫之后,拖动铁犁向前,黑色的泥土像浪花一样,向着两边翻卷开来。 在他的身后,令狐知书腰里挎着个小布包,亦步亦趋,将小布包里的种子洒到犁开的田地之中,后头又跟着几名士兵,提着一个竹篓,令狐知书每洒下几粒种子,他们便从竹蒌之中抓出一把肥料覆盖在种子之上,最后头,则是另外一些士兵,手持锄头,将泥土敲成碎粒,将种子肥料一起掩盖上。 一年之季在于春。 你敢误地一时,地便误你一年。 不仅是整个关外的普通人都在这个时候在田里忙碌着,便是军队,绝大部分也同样忙活着播洒种子。 劝耕,是每一个地方长官在这个时候都要做的事情。 令狐野的动作很娴熟,操纵犁铧,地耕得不深不浅,笔直如线,到了地头,轻扯缰绳,吆喝着健牛掉头,单手操纵犁铧,轻盈掉头,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看他眼前的这番操作,还以为他是一个熟练的老农。 振武城是一个军城,不大,战争之时,他便是一个纯粹的军事要塞,不像关内某些大城,城内便有大片的农田。 振武城城外大片的良田,都是公产,说白了,现在就是令狐野的财产。靠近城池,不管是道路还是水利,都建设得极为完善,由有着丰富经验的农官来照料。 而一般将校的田地则要稍远一些,依据着官职的高低,他们的田产也会距离振武城越来越远。 令狐野下田,并不仅仅是做个样子,他是实实在在的干了整整半天。 而放眼望去,视野所及的范围之内,尽都是忙着春耕的人影和牲畜。 关外,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缺牲畜。 坐在田埂之上,手里端着一碗热水,看着忙碌地蚂蚁般的人群,令狐野心里是满足的。 这些都是属于他的, 这些地,这些人,便是他的根基, 方圆万里,百万人丁,为什么就不能争一争呢? “叔父,钦差已经到了,是卫正道的儿子卫义!”令狐知书手里同样端着一碗水,蹲在令狐野身边道:“不过没有往我们振武城而来,倒是径自往宝瓶城那边去了。” “既然是给萧长车宣旨,自然是要去宝瓶城!”令狐野淡淡地道:“圣旨的内容打听出来了吗?” 令狐知书摇头:“没有,卫义一行,直到了阳关,才亮明了旗号,我们也才知道朝廷居然早就知道了关外之变,而且还迅速地作出了反应。来的人都是禁军,带队的又是卫义这样身份的人,篱笆扎得挺紧。” “卫正道也好,寇仲也罢,都不是省油的灯,这样的机会于他们而言,当真是千载难逢,自然要好好地利用起来。”令狐野冷笑。 “按说这样的事情,他们该大肆宣扬才对,怎么朝廷还藏着掖着呢?”令狐知书有些不解。 令狐野呵呵一笑:“以前他们顾忌我,所以不敢在关内有什么大的动作,这一回一看我被牵制住了,自然就要在关内舒展一番手脚,瞒着这件事情,自然是准备要钓鱼的,就看是谁倒霉成了这一次被钓上的鱼吧?” 令狐知书微微变色:“这么说来,他们在关内要开杀戒呢?” “自然!杀鸡骇猴嘛!”令狐野道:“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来,我只是好奇他们会启用那一个将领来做这件事情。” “卫家,寇家都不缺领兵将领吧?” “这样的杀人盈野,灭人家族的事情,他们才不会去做呢!”令狐野笑道:“这是结死仇的事情,卫正道也好,寇仲也罢,岂不为以后考虑?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令狐知书有些怅然:“说起来卫家寇家也都是世家豪门,这一回却想站在大家的对立面,将来岂有好下场?” “有潮起便有潮落!”令狐野淡淡地道:“他们这两家,也兴旺了几百年了,有盛便有衰,他们想来也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在大秦,他们是利益既得者,自然要拼命维护,多撑一年,他们便多一年时间布置后手,为以后的东山再起做准备。当然,如果能将大秦维持下去,对他们来说自然就是最好的了。” “叔父,钦差既然来了,哪怕不理会咱们,但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是不是?要不我去迎上一迎,陪伴钦差一起去宝瓶城!”令狐知书笑着道:“而且,李大锤这个人的身份可不简单,侄儿觉得,可以提示一下那个卫义。一旦卫义知道了李大锤的身份,我就不信他还笑得出来。”
令狐野看了一眼侄子:“李大锤这个人的身份是那个周致伪造的。” “假不假的,谁知道呢?” “那我们的好处在哪里?如果朝廷不信,我们就成了一个笑话。如果朝廷真信了,你觉得下一步他们会干什么?当然会下令让我们进剿。”令狐野道:“到时候,我们干不干?” “我们当然不干!” “是啊,我们既然不干,那为什么要与萧长车李大锤结下死仇!”令狐野道:“特别是这件事情如果传了开去,关外的人怎么想怎么选,把握得住吗?” 令狐知书皱起了眉头。 “当年的事情你了解得不多,但我当年可是亲历者。关外大军的那一场大清洗,至今思之仍然让我心有余悸。”令狐野道:“三分之一的军官,被黑冰台抓捕格杀,。还有数千精锐在长官的带领之下反叛,一部分逃去了北元,另一部分去了黑域当了山大王,其中更是有人成为了一方势力,虽然如今那些人大部分都老了,死了,但他们的下一代可又成长起来了,如果知道当年的李安泽何清秋还有后人,呵呵,说不准就会去投李大锤,这对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事。” “是我想得浅了!”令狐知书道。 “如果不是那一场清洗,我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数年时间便一路爬到了偏将的位置,从而为今天打下基础。”令狐知书道:“当年的关外边军之强悍,较之今日不能同日而语。” “当年比今天还要强?”令狐知书有些震惊。 “要强出许多!”令狐知书叹道:“在被清洗了三分之一的军官,更有数千上万的人叛逃,但在北元来犯的时候,就这样一支军心浮动的大军,依然让北元大军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怏怏退兵而去。” 想起往事,令狐野倒是感慨起来。 “那一次,让关外大军伤了元气啊,这许多年来,我拼命地想要恢复关外大军当年的辉煌,可惜总是差了一筹。” “可是关内较之当年,可差了不止一筹,而是烂成一滩泥了!”令狐知书道:“只是如今我们被牵制在了关外,关内争夺,必然会失了先机。” “谁先入局并不重要。”令狐知书道:“关键是谁能笑到最后,破船还有三千钉,大秦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倒下的。我们不妨在关外与萧长车李大锤好好周旋一番,顺便也看看卫正道他们还能用这些烂原料做出一桌什么样的饭菜来。” “侄儿明白了!” “你去迎迎卫义吧,与他一起去宝瓶城!”令狐野道:“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笑脸相迎,笑脸相陪,在萧长车那里,也只许说恭喜恭喜。” “我可没有叔父您的气度!”令狐知书有些不愤。 “不然呢?”令狐野道:“既然暂时拿对手没有办法,那就只能奉上一张笑脸,这也是给我的,也是给你的一个教训。” “这些年来,如果不是叔父想交好周致,想收服萧长车,怎么会有他们的今天?” “这便是代价。”令狐野却是一点儿也不后悔:“如果我成功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在关外横行无忌甚至现在就可以挥兵关内?只不过是失败了,想谋大事,失败是常事,成功才是偶然。没有什么可后悔,可痛恨的。虽然失败了,但本钱还没有少,还是可以从头再来的,就算我不行了,只要一直撑下去,说不定到你这一辈,就又行了。” “叔父!” “挑些礼物去给萧长车当贺礼,另外卫义回程的时候,请他来振武城坐一坐!”令狐野站了起来:“卫家这样的家族,自然也会多头下注,来我这里投上一点本钱,想来也不为难。我们与他们搭上线,将来也说不定能用上!” “明白了,侄儿这便去!”令狐知书看着赤脚下到田里叔父,大声道。 一骑飞驰,直入宝瓶城。 “钦差已出阳关。” 来自阳关的一封情报,放在了李大锤的案头。 领头的是谁,来了多少人,内里有多少暗探,所有的情况一目了然。 从这份情报的详细程度,就可以清晰地看到,李大锤在阳关之内,只怕有不少的耳目,而且其中一些耳目的地位,肯定不低。 因为在这份情报里,连卫义在阳关每天吃什么菜肴,都被标注得清清楚楚。 阳关,乃是入关第一步,李大锤自然很早开始就下功夫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复杂的关系 李大锤一手端着一个瓷碗,另一只手拿着一双筷子,哗哗地打着蛋清,玄元九品巅峰高手的手速那自然是没得说,像洛华这样的人,基本就看不清李大锤的手,只能看到些许残影。眼见着那小半碗蛋清,片刻之后就变成了一团白糊糊的泡沫状的东西。 将这些白糊糊与先前就搅伴好的蛋黄与面粉的混合物又是一阵搅拌然后放入到了烤箱之中便开始在外头生火烤制。 火候如何,时间长短,李大锤倒是不吝将这些东西教给洛华。 盏茶功夫之后,烤箱打开,小小的陶碗里,黄亮软酥的鸡蛋糕便正式出炉。 李大锤再将先前制作好的奶油装在一个油纸包中,轻轻一挤,奶油便从油纸包下头的尖端流将出来。 李大锤的手很巧,竟然用这些奶油在蛋糕上面勾勒出了各色图案。 最后,洒上碾碎的坚果,再将切好的水果丁镶嵌进去,一碗美仑美焕的甜点便正式出炉了。 好看又好吃。 洛华盯着桌上的七八碗甜点,再抬头看看李大锤,人都有些呆了。 “你平日没事儿,还研究这个?”她有些呆呆地问道。 “这些不用研究,随便弄弄就出来了!”李大锤笑咪咪地道:“我家的厨子现在也都会了,只不过手艺比我差些,今日只是给你们姐妹二人小试身手,我这里,还有很多其它甜点的做法呢,等以后有空了,一一做给你们吃!” 这话说得,当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洛华看了一眼边上的萧长车,冷笑着道:“那我倒是沾光了,想来主要也不是做给我吃的。” “一齐吃,一齐吃!”李大锤哈哈一笑,端了一碗递给萧长车:“这段时间,可清减了许多,多吃点甜食,倒是可以好好补上一补。” 萧长车对于吃的,本来是无可无不可的,可是女人,对于甜食,终是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节,只吃了一口,便瞪大了眼睛,三两口便将一碗给吃得干干净净,倒是洛华,拿着条匙,斯斯文文地边吃边品。 一边收拾着桌上做甜点的这些用具,李大锤一边道:“凝雨啊,吃完了甜点,咱们也该出发去迎接钦差了,来的可是丞相之子,皇帝身边的拾遗,咱们郊迎十里,也不算过分。” “郊迎十里?”萧长车不快地道:“需要这么隆重吗?前些年令狐野到远安视察,我也不过站在军营大门之外接上一接而已。” “人家千里迢迢里给你送来了升官的圣旨,咱们迎上一迎,也不为过!”李大锤笑嘻嘻地道。“再说了,这个钦差可有一个当丞相的爹,而且卫家在关内,那也是名门世家,与他们结交结交,对我们没有什么坏处。” “你不是说,关内所谓的这些豪门世家,没有一个好东西吗?怎么现在又要巴结上去了。”萧长车道。 “他们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我们现在还没有本钱对所有的坏东西都不假以辞色啊!”李大锤道:“如今还要拉着他们一齐来对付令狐野,对付北元呢!别看大秦现在没落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从指缝里漏出一点东西来,也够咱们消化好一阵子了。” 萧长车瞅着李大锤道:“李大锤,你不是说你在关内有一条线吗?这条线到底是谁!你不想告诉我就算了。” “跟你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李大锤道:“是马大成这条线上的,马大成在长安那也是有靠山的,这个人是兵部尚书张松林。” “马大成是你的人?”萧长车大吃了一惊。 李大锤摆摆手道:“这你可想多了,不过是合作关系而已。这两年随着朝廷防备令狐野之心越来越浓,对于阳关也越来越重视,马大成对我们的依赖已经很小了。只不过他也是存了一旦令狐野造反,可以与我们联手对抗令狐野的心思,才没有断了我们这条线。” “张松林那里?” “张松林虽然官至兵部尚书,但张家实际上是寒素出身,家底不厚,去年通过马大成,我们与他搭上线之后,便开辟了一条关外至长安、洛阳的商路,这条路上生意的利润,张松林可足足占了六成,我们只拿了四成,勉强保本而已。” “你利用张松林,在关内开始布局了?” “张松林从一介寒素干到兵部尚书,把一众与他竞争的豪门世家子弟都给干翻,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其实与虎谋皮也差不多,他也防着我们呢!所以我们二年的努力,也只不过是在底层布下了一些棋子而已。”李大锤摇头道:“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但我们还不能断了这条线。”
“现在?” “现在自然不同了。”李大锤一笑,“张轻云如今在知秋院中主要负责的就是打开长安的局面,张家算不上豪门世家,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清贵之家,在长安洛阳有着不小的影响力。这个张轻云嘛,以前在长安也是颇具才名的,聚集在她身边的纨绔子弟可是不少。” “纨绔子弟?” “别小瞧这些人,他们的能力可不弱。”李大锤笑道:“所谓的纨绔子弟,真要好好地利用起来了,他们的能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这是你的事情,我才懒得理!”萧长车又拿起了一碗甜点,吃了一口道:“还有一件事你没没有说,当初托你救那个张若的人,到底是谁?” “我说了你可能不信!” “你只要正经说话,我还是相信的。” “卫正道!” “什么?”萧长车和洛华的眼睛都瞪圆了。 “卫正道转弯抹角找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家老爷子。当然,最后这事,必然落到我的身上。” “将张若发配到关外的是卫正道,要救他一条性命的也是卫正道,这些人的心思,还真是让人难以猜透。”萧长车揉揉太阳穴,只觉得脑袋瓜子有些不够用,一个个都皮里阳秋的。看起来自己还真是不适合与这些人打交道,沙场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以后便让李大锤来与这些人面对面吧。 “这一次阳关的马大成让他的儿子亲自送这个姓卫的钦差过来,目的也不单纯吧?”一边的洛华突然道。 李大锤竖起了大拇指,“洛姑娘说得不错,这两年马大成有些冷落我了,现在我们的实力一露出来,他当然有些坐不住,派儿子来,自然是想与我再续前缘,把以前的情分再加固一下。估计这也是张松林的意思。” “张松林与卫正道不是一帮人?” “他们现在差不多算是一帮人吧,都想共同把摇摇欲坠的大秦给稳住,只不过呢,在很多细节方面,双方又有很多的分歧。” 听着就头痛! 萧长车把吃得干干净净的碗往桌上一丢,站起来道:“走吧,你不是说要郊迎十里这个钦差吗?这就出发吧,把他迎进来,拿了圣旨,我便去军营,两军整合之后,互相之间的默契差得太远,还有得练呢。这个卫义,接下来便上你来打发吧!” “打交道自然是可以,只不过一些重要场合,还是得你出席啊!”李大锤笑道:“朝廷的旨意,肯定是以你为主的。” “我们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名义,内部怎么操作,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萧长车将铁盔戴在自己的头上,又从怀里摸出面具往脸上一扣,转身便向外走。 卫义与马亮两人并辔而行,一路行来,两人已经很是热络了,毕竟是在皇帝身边当过差的人,笼络人的手段,那是半分不差,只不过几天功夫,马亮已经喊卫义作大哥了,而对于阳关的事情,透过马亮,卫义也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马大成不愿意说的事情,马亮则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阳关这两年可是朝廷投入的重点,往年送往关外的物资,相当一部分都留在了阳关,阳关也从区区三千守军,在两年之内,扩充到了一万人。 马大成的份量,如今已经很重了。 “宝瓶州,较之其它地方,果然很繁华啊,比起关内一些富庶的州郡,都是丝毫不差了!”看着道路两边那一个个的村庄,以及一块块的土地以及正在土地之上耕作的农夫,卫义很是感触。 “宝瓶州受两河之惠,土地肥沃,又不缺水源,面积看起不大,但出产丰富,又有数十万人丁,以前严家还是用心经营了的,不过现在都便宜萧长车罗。而萧长车可一直不太买令狐大帅的帐,一门心思就想北伐,对令狐大帅的大志那是一丁点儿都不感冒甚至是反感。所以这地方一落到萧长车手中,令狐大帅便急了!” “他急,我们才不急嘛!”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大笑起来。 前方哨骑飞驰而回,在两人面前一个漂亮的飞身下马,拱手道:“少将军,前方与萧车骑麾下哨骑相遇,听他们说,萧车骑与李大锤等人,出宝瓶城十里迎接钦差。” 卫义眼睛一亮,笑道:“都说萧车骑年少成名,桀骜不驯,现在看起来,还是很懂人情世故的嘛,马兄弟,咱们得快些,人家给面子,咱们也不能端架子是不是?” 第一百三十四章:让你知道什么是嚣张跋扈 卫义看向一箭之地外严阵以待的军伍,有些犹豫。 五百具装铁骑,一千重甲步兵,便是萧长车和李大锤带出来效迎卫义的阵仗。 一千重甲步兵分成了两个方阵,一左一右,呈雁翎八字,而在内里开口方向,则是五百铁骑。骑兵之前,萧长车和李大锤两人勒马而立。一个全身重甲,另一个却是一身布衣,一个脸上扣着恶魔面具,另一个却是面带笑容,笑得象一尊弥勒佛儿。 一千五百人聚集,但却不闻一丝一毫的杂音,便连那些马匹,嘴上也被勒上了嚼子。 人、马,都像是旷野之上的一尊尊雕塑,如果不是黑色的大秦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卫义当真要怀疑对面的这些军士,到底是不是活人。 他转头看向马亮。 马亮低声道:“这便是萧长车仗以横行关外的三千铁骑,如今融进了李大锤的天字营,实力可是上了不止一个台阶。” “天字营?” “李大锤的天字营在关外名声可不比萧长车的队伍弱,三年,不,应当说是四年之前了,李大锤与萧长车配合作战,率领天字营三百骑兵冲击北元兀突上万大军,来去自如,最后还迫使兀突放弃了数万青壮和无数辎重,那一战之后,李大锤名震关外啊!” “以三百撼万骑?”卫义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怎么可能?”身后传来了质疑之声,马亮回头,便看到禁军军官鲁铁一脸的不屑,“吹牛也不是这个吹法吧?有谁亲眼所见吗?” 马亮微笑:“没有谁看到。不过事后结果大家便是知道的,那就是北元左贤王阿斯图被萧长车打得溃不成军,仅以身免,而阿斯图麾下大将兀突,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竟然没有时间去支援阿斯图。至于这支军队强还是弱,现在不就在咱们面前吗?鲁将军不妨验证一下!” “都说关外军队跋扈悍勇,比我们禁军强多了,这一次,倒正要领教领教!”鲁铁道。 卫义瞅了一眼笑得古怪的马亮,转头斥责道:“鲁将军,你这次是护送我来传旨的,一切行动都要听从我的命令,不得挑衅生事,要不然,我便让人把你调到萧长车麾下任职,不用回长安了!” 鲁铁脸色铁青,唯唯称是。 他可以怼马亮,甚至在阳关连马大成都敢顶撞几句,但在卫义这个小小的拾遗面前,还就真不敢放肆。 倒不是因为卫义这一次是钦差,而是因为卫义真是能做到把他留在关外这个虎狼遍地的地方做官的。 那岂不是惨了? 马亮在心里很是遗憾了一下。 一路之上这个鲁铁拽得不得了,本想挑唆一下让他去惹惹萧长车,以萧长车的脾气,就算不弄死他,起码也得让他脱层皮。 萧长车是谁? 连卫将军、左将军都敢堵门打脸的狠角色,你鲁铁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在他面前,屁都不是。 只可惜让卫义窥破了自己的心思,一下子便把这条路给堵死了。 卫义停马不前。 看着远方中军大旗之下那名将领。 虽然自己不准备摆架子,也没有想让对方摆香案,跪拜圣旨,可也不能巴巴地上赶着去跟对方说话吧? 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代表朝廷来的。 “萧将军!”张若凑了上来,低声说了几句。 萧长车嗯了一声,翻身下马,又回头看了一眼仍然坐在马上的李大锤道:“下来,我们一起去迎钦差!” “我也去?不合适吧?”李大锤道。“学士,不若一起?” 张若摇摇头:“我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发配军前的罪人,哪有资格迎接天使?李公子倒是可以陪将军一起去,毕竟这一回,的名字也是上达天听,对你肯定也是有封赏的。” “走吧,怎么这么多废话?”萧长车有些不耐烦:“接了旨,我自去干活,剩下的事情,便由你来处理好了!” “行!”李大锤面对着要当甩手掌柜的萧长车也是无可奈何。 萧长车大步向前,李大锤落后半步,亦步亦趋。 “北庭都护府车骑将军萧长车,拜见天使,请恕甲胄在身,不能大礼参拜!”萧长车连面具都没有取,草草拱了拱手,道。 “草民李大锤,恭迎天使!”李大锤叉手齐眉,倒是正儿八经地行了一个大礼。 当然,李大锤行的礼,与大秦正经的礼仪比起来,差得可就有十万八千里了。 像他这样的草头百姓,现在应该五体投地,三拜九叩。 卫义呆呆地看着萧长车。
早前他就听马亮说过,萧长车男生女相,长得比一般女子还要漂亮得多,本来还想开开眼界,只不过眼下萧长车竟然连面具也不取就来迎接他了。 的确很嚣张跋扈。 但也只是稍稍一楞神,卫义便翻身下马,伸手虚虚一扶道:“萧将军可是大秦柱石,在长安之时,我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一直想当面见见您。所以一知道这一次有机会来关外,便厚着脸皮走了一个后门,讨到了这个差事。萧将军,久仰久仰了!” “当不起什么柱石,只不过略尽大秦将领的本份!”萧长车的声音淡淡的,丝毫听不出什么喜怒来。“天使远来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卫义大笑道:“萧将军,不若我们先回宝瓶城,然后再宣读旨意吧?” “不用这么麻烦!”萧长车向着他伸出了手:“现在就给我吧!我忙得很,今天还有好几个军事会议要开呢!大家都在军营之中等着我,现在关外情形紧张,剑拔弩张,稍有不慎,便是倾覆之祸,还望天使体恤!” 卫义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他身后的鲁铁已是勃然大怒。 “钦差当前,你竟敢如此无礼,关外军兵,都是这样没有半点礼数规矩吗?” 萧长车眯起了眼睛,看向鲁铁:“你是谁?” 卫义眉头皱了一下,竟然没有阻拦。 “吾乃禁军左大营游击将军鲁铁!”鲁铁厉声道:“还不前头开道,迎天使进城,着礼服,摆香案,恭迎圣旨!” 萧长车冷哼一声,卫义只觉得眼前一花,耳边便传来了鲁铁的怒吼之声。 骇然回头之时,只见到身着重甲的萧长车已经到了鲁铁的跟前,而鲁铁双手十字交叉,正自架着萧长车的一只手,只是鲁铁脸色涨得通红,两条腿不停地抖动,正在向下慢慢地弯曲。 鲁铁可是八品高手,在长安也算是一方人物,要不然也轮不到他来护送自己,真实本领其实是半点也不差的,可现在在萧长车面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眼见着便要硬生生地被萧长车摁得跪到地上了。 随行禁军大哗,便是卫义身后两名随从也向前踏出了一步, 但也仅仅只踏出了一步,因为李大锤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虽然李大锤还是笑容满面,双手背在身后,但九品巅峰武者的气息,毫无顾忌地放了出来,普通人或者无所察觉,但只要是进入到了御气水平的武者,立时便觉得压力如山一般地袭来。 武道修为越高,这种感觉便越是明显。 随着禁军哗动,远方两个重步兵方阵响起了鼓点之声,一通鼓响,所有的长枪便都端了起来,两座枪林瞬间形成,八字内口上,五百具装铁骑缓缓向前。 身经百战的士卒杀气瞬间便拔到了最高,卫义身后,千余禁军骇然色变,便是那些战马,受到杀气侵袭,竟然也是声声嘶鸣之中步步倒退。 卟嗵一声,鲁铁被萧长车硬生生地摁得跪倒在了地上。 “萧车骑,手下留情!”卫义惊呼起来:“此人不懂事,卫某代他向您致歉了!” 萧长车嘿嘿一笑,手突然一收,鲁铁压力尽去,可是向上拼命抵抗的力道却是收不回来,竟然嗖的一声便直冲上天,只不过刚刚起飞,便被萧长车一把抓住小腿又扯了回来,往地上一顿,扬手便是左右两个耳括子。 这两巴掌,没有用上半点真气,却也是将对手的脸郏打得高高肿起。 “在关外,谁拳头硬,谁便是规矩!”萧长车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走到了卫义面前:“圣旨呢?” 卫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自己的一名手下。 那人会意地从马上取下一个包裹,从内里取出一个匣子,然后再从匣里拿出了一副卷轴,递给了卫义。 卫义接过圣旨,直接递给了萧长车。 他今日算是明白了什么是嚣张跋扈了。 萧长车展开,从头到尾扫了一眼,然后随手便把圣旨丢给了李大锤,道:“从今日起,我便是大秦二品骠骑将军了,李大锤,你是安西都护府副都护了,剩下的什么开府建牙的事情,你跟张学士还有茅大贤去准备,我走了!” 于是萧长车在卫义等一众人目瞪口呆地眼光之中,转身上马,扬长而去。 五百具装铁骑掉转马头,紧随萧长车而去,而一千重步兵,合二为一,在悠长的号角声中,两人一队,小跑着跟上了前面的骑兵队伍,竟然也走了。 欢迎仪式到此结束! 场中只剩下了仍然笑咪咪的李大锤,还有尴尬不已的张若。 第一百三十五章:这一次,朝廷很大方 长安朝廷的大方有些出乎了萧长车、李大锤等人的意料之外。 竟然直接将关外一分为二,将原本统领关外的北庭都护府分成了安东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 而萧长车直接便由三品车骑将军连升三级,成了正二品的骠骑大将军,开府建牙,担任安西都护府都护。 李大锤这个马匪,从一介罪犯、草民、布衣一跃成为了三品的副都护,而随着圣旨一起来的,还有厚厚的一迭朝廷吏部盖了大印的任免文书。 长史、别驾、司马以及录事参军、诸曹参军尽皆在列。 整个安西都护府的官员任命,全部交给了萧长车李大锤自决。 当然,为了安抚如今关外实力首屈一指的令狐野令狐大帅,朝廷也是下了本钱的,直接送上了上柱国、郑国公的名头。 而在两个都护府的管辖区域的划分之中,令狐野也是占尽了上风,原本由令狐野控制的区域几乎原封未动,只是丢掉了宝瓶州以及远安、泰安城这些地区。 而萧长车这个安西都护府都护就惨了一些,受封区域,几乎都是黑域,想要真把这些区域归于自己治下,那得派兵去打,去扫荡。 关键是这些地方收入不如支出,派兵去打,打赢也是亏本,打输了便是亏血本。 “从这些细节上便可以看出,如今朝廷对于我们并不十分相信,只不过为了让我们牵制住令狐野,所以故作大方!”茅大贤敲着桌子,道。“只怕他们最希望的就是我们跟令狐野打起来最好。” “不管朝廷什么心思,总之现在我们有了与令狐野并驾齐驱的名头!”李大锤开心地道:“这个名头真要说起来,还是蛮有用的,至少我们可以用来跟令狐野争一争关外的民心。朝廷说哪些地方归令狐野就行了吗?得关外的老百姓自己说嘛!到时候他们硬是要跟我们走,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也只能勉强接收!” 茅大贤哈哈大笑起来:“公子说得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让关外人用脚说话。反正现在大家也看出来了,咱们一点儿也不怵令狐野。至于黑域吗,对于其它人来说,的确是龙潭虎穴,不过对于我们来说,只不过是一些小溪小河,公子这些年来的马匪,可也不是白当的吧?知秋院里的图库里,应有尽有吧?” “萧长车当甩手掌柜了,接下来安西都护府的筹建事宜,可就全压在你的身上了,你这个长史从今天起便开始上任吧!”李大锤笑对茅大贤道:“一切从零开始,要辛苦你了!先把架子拉起来,然后再慢慢往里填内容。不过这对于来说,易如反掌耳。” “公子也准备当甩手掌柜吗?”茅大贤有些不满。 “这段时间,我得应付一下卫义、马亮!”李大锤摊摊手:“这两个人的身后,可是两股大势力,接下来等傅谷主来了,我得跟着他一起去燕都。你说我有空操心这个劳什子的安西都护府吗?” “公子,你要我干的事情太多了,你得加钱!”茅大贤抖抖手。 “加,加!”李大锤笑道:“整个安西都护府的钱都在你手里,要多少,请自取!” “现在我们基本上负债经营了!”茅大贤不满地道:“萧长车的几百万欠帐一笔勾销了,而且这就是一个花钱的祖宗,几年辛苦,一夜全都完蛋了,亏得严家百年积蓄填补了一下,不然这个春天就难得熬过去。” “放心,日子总是会一天好过一天的!”李大锤拍了拍茅大贤的肩膀。 客舍之中,张若置酒迎接天使。 在这份圣旨之中,张若可也是受到了表彰的那一个。 现在的他,已经不算是罪人身份了。 新的身份,是朝廷御史台驻关外监察御史,而且不是光头御史,他可是兼领了御史台副都御史的。 也就是说,如果现在张若回到了长安,直接就是御史台的二把手。 这可不比张若以前的户部侍郎差,甚至可以说权力还要更大。 因为御史台监察天下,专门喷人的。 早先张若查关外的帐,率先喷他的,可不就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呢? 以副都御史的身份驻关外专司监察安东安西两个都护府,这是在令狐野和萧长车的身边,又放上了一双瞪得大大的眼睛。 张若这个家伙不怕死,朝廷自然要把他往死里用。 “李约,张潮两个人已经被下狱!”卫义微笑着看着张若:“朝廷细细地查了查二人,发现他们这些年来,可是收受了关外不少的银钱财物,所以当张公对令狐野发难的时候,他们便诬告张公。另外大理寺那边也查了一批人,轻风兄的冤死也有了一个说法,至少有十余人要给轻风兄抵命的!”
张若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痛心。 长子本来有着大好前途的,可因为自己而早夭。 如今再说什么追责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说这些了!”张若举起了酒杯:“往事已矣,张某当年既然敢站出来,就不后悔。” “不不不!”卫义道:“来之前,家翁还再三叮嘱于我,要我向张公致歉,当时家翁也是毫无办法,只能在明知张公冤枉的情况之下,还是要追责于您,家翁希望您能体谅于他的为难。” “起先是愤恨的。”张若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苦笑一声道:“可是到了关外,见到了关外大军的凶悍,倒也是理解了丞相的难处。张若当时的确是鲁莽了,所以朝廷加罪于我,我心中并没有什么怨怼之心,这一点,还请丞相放心,张某在关外,一定会尽职尽责,不敢有丝毫懈怠。” “学士一片公心,卫义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卫义站起身来替张若将酒杯倒满,“当年学士发配关外,父亲便托了人找到泰安城主周致,要他一定要保学士一命,所幸的是一切顺遂!如今关外有如此局面,张学士功不可没” “是丞相?”张若吃了一惊。 卫义微笑点头:“虽然当时迫于形式,不得不作出违心决定,但总是要做点什么的,只是那个时候家翁也不曾想到,泰安城竟然是这般光景。学士,您来了也很久了,对于泰安城、周致、李大锤到底是什么样的势力什么样的人可有了一些认知?” “说来惭愧,对于他们,我还真摸不清底细,我只能说说我最直观的感受!”张若思忖了片刻,道。 “还请学士说与晚辈听听!” “萧长车也好,还是李大锤也罢,他们对于朝廷,只怕都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张若直截了当道。 “这个在意料之中。” “萧长车是一个较为纯粹的人,极具军事天分,但在治政之上并不擅长,更不擅长玩弄权术,所思所想,皆是想要灭杀北元。所以其与令狐野不对付,如果有朝一日令狐野突然回心转意要与北元大打出手,此人必然会鼎力相助。” 卫义笑了起来:“这个想法只怕是缘木求鱼了,令狐野现在哪有心思与北元打生打死,一心想着入关呢!” “李大锤这个人就比萧长车复杂太多了,我看不透他,但此人不甘人下的心思,却是昭然若揭的!”张若道:“现在我便敢断言,将来的安西都护府,必然以李大锤为首。” “学士的意思我明白了!”卫义思忖道:“李大锤既然不甘居于人下,那么令狐野就必然是他第一个要扳倒的对手,如此说来,我心安矣!” “令狐野想要进军关内,可有朝一日李大锤扳倒了令狐野,只怕他也会窥伺关内!”张若道。 “一头猛虎我们会很怕,可是两头猛虎居于一地嘛,我们反而就安全了!”卫义道:“学士觉得他们短时间内能分出胜负吗?” “很难说,因为除了本地实力的争夺,还有另外一个胜负手,北元啊!”张若叹道:“我现在最担心的,便是令狐野与北元联手!” “的确有这个可能!”卫义道:“可如此一来,令狐野在关外只怕便要失了民心,不到万不得已,他应当不会赤搏上阵,而暗中使手脚的话,则效果必然有限,我们有许多的办法可以遏制。” “其实重点还是在关内,关内不乱,令狐野应当不会轻举妄动!”张若分析道。 “关内关外互相牵扯!”卫义道:“如今既然关外无恙,朝廷的手脚自然就会放开一些,有一些跳得欢的,可以休矣!” “如此杀鸡骇猴,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啊!” “眼下局面,能治标,朝廷便已经是竭尽所能了!”卫义也不瞒张若:“想要起死回生,可就难了。壮士断腕尚可,可要壮士掏心剜腹,可能吗?” 张若苦笑:“也只能是鞠躬尽瘁,不负我心了。” “我敬学士!”卫义举杯道:“大秦如果多一些学士这样的人,又哪里会有今日之忧?” 张若摇头:“到了关外,方知百无一用是书生。” 第一百三十六章:小马哥 马亮提着一壶酒,笑得贼兮兮地出现在了李大锤的面前。 “御赐琼浆,仅有十小坛,我从爹的小库房里偷了一坛。”将精致的酒坛子放在李大锤的桌案之上,马亮毫不见外拖过一个锦凳,一屁股便坐在了李大锤的对面。 在卫义面前,马亮是个浑浑噩噩,有爹撑腰万事足的家伙,对卫义表现了敬畏以及羡慕并毫不掩饰地将自己想要巴结的心思放在了脸上和言语之中,这让卫义对其不免有了些轻视之意。 此刻,却又在惫懒、随意的外表之下,出乎意料之外地显露出了他的城府。 李大锤扒拉了一下酒坛子,道:“在我看来,酒坛子更好看,酒是真难喝!” “难不难喝是其次,关键是皇帝赐下来的嘛!”马亮啪的一声拍开泥封,从上桌上拖过来一个茶杯,满满地倒上一杯,推到了李大锤的面前,然后自己则抱着坛子喝了一口,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在你的面前轻松!” 李大锤哈哈一笑:“怎么啦?在卫义面前装将二代很辛苦吗?” 马亮又喝一口酒,点了点头:“那小子眼睛贼得很,而且心思很深,不是个简单人物。以前我还认为长安像他那样的家伙,都是些废物点心呢,这一接触之下,才发觉并不是这样的。而且这人即便瞧不起你,但在言语行动之上,却仍然让你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厉害得紧。如果不是我早就跟了李老大,说不准我就真要贴上这个家伙了。” “你以为是谁都能在皇帝跟前混这么久吗?即便是有卫正道个这爹,自己没真材实料,在宫里那也是混不下去的。”李大锤道:“而且没有几分真本事,这一次的差使又怎么可能拿到手?” 马亮丢开手中酒坛子,上身前倾,看着李大锤道:“不说他了,在关外,他再厉害,也没有多少施展的手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说说咱们的事情吧!” 李大锤翻了一个白眼:“怎么?如今马大将军手握雄关雄兵,还记得我这个小马匪?” “言重了,言重了!”马亮陪着笑脸道:“父亲他或者稍有怠慢之心,我对你可一直敬仰得很呢!你但有吩咐,我啥时候没给你办好?” “也就是看在你的面上。你爹也是真聪明,这一次但凡他要是派的别人来,我必然老大一顿耳刮子将人扇出去!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你爹可不地道呢!”李大锤毫不客气地道。 “李老大,当着儿子的面骂老子,你不厚道啊!”马亮敲着桌子道。 “你啥时候觉得我是一个厚道人了?”李大锤冷笑。 马亮楞了楞,想了想这才点头道:“是哦,牙尖嘴厉,心狠手辣,厚颜无耻才是李老大的本色。” “说吧,这一回你爹又要求我干嘛呀?”李大锤看着马亮,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不是装的,是真笑。 “战马嘛!”马亮道:“阳关扩军,招人不难,可战马这玩意儿,因为令狐野作梗,一直不足数。如今阳关骑兵二千出头,马也只勉强凑够了两千匹,还有不少根本上不得战场,只能勉强用来训练。” “要马容易啊!你爹拿什么来换?” “军械,毛铁,食盐,茶叶!”马亮笑咪咪地道:“你需要的战略物资,都可以拿来搞啊!” “是你爹胆子长毛了呢?还是张松林有了什么新想法?”李大锤有些惊讶。 “张尚书的奥援之中,真正得力的也就我爹一个,现在关内情况不大妙,他如果还抱残守缺的话,只怕到时候下场会很惨!”马亮道:“李老大,连张松林这样的人物,都开始准备后路了,可见情况有多么严重啊!只怕还有很多内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告诉张松林,利润以后六四分,我六,他四!” “这不是倒过来了吗?他肯干?” “不干拉倒!”李大锤道:“以前我不得不求着他,现在我可是堂堂安西都护府副都护,在长安去开个办事处,搞个同乡会那是轻而易举,而且,我还可以攀上卫丞相这个高枝呢!在长安,又不是只有他张尚书一个人能办事?” “嗯,我会原话带到。”马亮点点头:“那对我呢,李老大有什么吩咐?” 李大锤端起了酒碗:“小马哥,你在阳关呢,好好当你的少将军,别再让你爹的那些老部下仍然把你当成一个无知纨绔小少年了,扮猪扮久了,别人就真把你当猪了。回去了,该立威立威,该杀人杀人,尽早把你爹麾下最精锐的卫队真正握在手中。”
“我爹精神还好着呢,我看活个七老八十的绝没有问题!”马亮瞪大了眼睛。 “他活个百把岁都成,但是呢,该让你爹养老的时候,就得让他去养老,你这个儿子要有孝心嘛,怎么能让你家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四处奔波劳累呢?”李大锤端起了酒碗。“你看我家老头子多自觉啊,当我从荒原上返回的时候,立马就把泰安城的啥都交给我了,一根毛都没有给自己留下。” 马亮若有所思:“这么说来,你是准备一有机会,便对令狐野下手了?只是在我看来,现在机会并不成熟,令狐野麾下十万大军可不是小羊羔。而且,不要把你家老头儿跟我家老头儿拿来相比。城主是什么人物?那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了吧?泰安城在他看来算个屁啊。但我家老头子可是把阳关当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我真要从他手里抢走了,只怕他十条命便去了六七条。” “做好准备嘛!”李大锤笑道:“又不是现在就要拿过来,总是还要几年的。但不能到时候我要用你了,你却只剩一张嘴还有你一个人,那我要你何用?” 马亮一扁嘴,提起酒坛子与李大锤一碰:“李老大,你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呢,这两年都不怎么理我。弄严圣这么带劲的事情,都不带我玩!” “这事儿能带你玩?”李大锤笑骂道:“接下来我们可能要对黑域的一些势力动手,你想玩玩,倒是可以过来!不过我觉得啊,相比起打这些土匪,你还是在阳关与那你爹还有他手下那帮老将们斗心眼子更好玩。” 马亮捧起酒坛子,如同长鲸吸水,一口气便将坛子里的酒喝了个七七八八,放下坛子,笑道:“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便是跟着你李老大在荒原之上当马匪的时候,那几年,当真是惬意啊!” “最开始可没有搞清楚你是老马的儿子,后来知道了还流了一身的冷汗,这要是把你玩死了,老马只怕要跟我不共戴天了!”李大锤笑道。“我估计他一句话,令狐野就会派人来把我弄死。 “将门世家的儿子,只能在血与火之中才能煅炼出来,阳关一坛死水,这也是当年我爹放我出来历练的原因所在。”马亮笑道:“所以死了也不好怨谁,真要死了,家里不是还有一个老二嘛!” “你家老二,是个真正的废柴!” “像我们这样的家门,要么便有真正的本事撑起家业,要么便当个真正的废柴去败家,反正家底还是挺厚实的,能败个一两代人。最怕的就是半桶水晃荡,害人害己!” 李大锤点点头:“在这一点上,你老子看得清楚,是个人物。不过小马哥,你谋权篡位的事情,可不能心慈手软啊,到时候把你爹妈送到宝瓶城来,或者泰安城去,让他们享享清福!” “晓得了!”马亮道:“如今阳关的关键的几个青壮将领,都唯我马首是瞻了,其他的一些老家伙嘛,再费些功夫,反正到了那个时候,我爹要是疼我,那就得让位!” 李大锤竖起了大拇指。 “萧长车知道我的事吗?” “暂时不准备告诉他。”李大锤道:“机会成熟了,再跟他说这件事。” “你确认萧长车到时候能跟我们走到一条道上来?这家伙可轴得很!”马亮有些担心。 “放心吧,再轴得家伙,我也能把他捋顺罗!” “你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当真很让人心折啊!”马亮一脸的敬仰之色。 “小马哥,你做出这副姿态,当真很让人恶心呐!”李大锤厌功夫往后仰仰头。 “是吗?那下一次我刮了胡子,再扑点粉,上点胭脂,你会不会就看得顺眼一些?或者下一次我戴上迎春楼头牌香菱的面具出现?”马亮摸着下巴道。 呕! 李大锤低头干呕。 马亮大笑起身离去。 没有人能够想到,现在的马亮,阳关大将马大成的儿子,曾在多年以前跟随着马匪李大锤战斗多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而在最后马亮身份暴光之后,李大锤才将他撵出了队伍,回去了阳关。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回去寻找机会,在合适的时候,接管阳关,把阳关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第一百三十七章:身死,心死 平日里张若是极少喝酒的。 但今日终是不同。 含冤戴屈的自己,终于一朝得到了平反,死去的儿子轻风,朝廷也给了明确的说法,追赠了封号和官职。 数杯酒下肚,话匣子也是打开了。 “治理天下,没有一定之规,合适的,便是最好的!”脸色潮红的张若,感慨地道:“关外这片土地,可以说没有一个地方是合我们所认为的治国大道的,可是人家就过得很好,实力强劲。” 卫义不比张若喝得少,不过终究是年轻,酒量更宏,此时也不过微有醉意,替张若倒满酒,笑道:“这李大锤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也只能得一时之利,终是不能长久。因为只要是人,只怕便不能忍受这一些。” 张若笑了起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卫拾遗,你信吗?关内就没有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卫义不由语塞。 “即便是豪门世家自己都还存在着鄙视链条,就遑论平民老百姓了。只不过大家羞于启齿,春秋笔法,你骗我,我骗你,最后骗得大家都信以为真了,哈哈哈!”张若大笑了起来。 卫义尴尬地喝了一口酒,“学士,那关外到底与关内有什么不同吗?” 张若思忖了片刻,道:“卫拾遗,我把这段时间在关外的所见所闻,特别是李大锤治下的一些做法给说一说,你回去之后不妨跟你父亲讲一讲,陛下面前也可以提一提,说不定对他们还能有所触动。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啊!” “学士请言,我洗耳恭听!” “令狐野那里没有什么可说的,这个匹夫是以军法治理,严苛有余,宽仁不足,可以一时得利,但从长远看来,并不可取!”张若道:“但在泰安城以及现在的宝瓶州等地,李大锤治理百姓的手段,便大有可取之处了。拾遗,你可知关内现在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吗?” 卫义点了点头:“土地兼并,财富集中,官僚冗余等等,大秦延续了三百年了,该出现的问题,现在一样都没有拉下!” “将人分出等次其实问题并不大,最关键的,却是上升的通道必须是宽敞的。”张若道:“只要上升的通道敞通无阻,一切都不是问题。拾遗,关内现在更多的还是执行察举制度,这几乎成了豪门世家们垄断权力的工具。而所谓的科举制度,说是为寒素之门留下一条缝隙,你告诉我,这条缝隙真的存在吗?” “所谓的通过科举制度进来的人,基本上也是豪门世家扶植的,前些年还偶尔弄一两个遮遮丑,现在连这点子门面功夫都不做的了。”卫义道。 “上升的通道被阻死了,水下面自然淤积越来越深。”张若道:“泰安城这边就不一样了。上升的通道很多很多,每一条道路,他们都制定了详细的考核制度。只要你肯干,想干,努力干,你便能得到相应的回报。” “一个势力初起,总是像初升的朝阳,勃蓬向上的,但时日一久,弊端便丛生了!”卫义倒不以为奇。 “泰安城另有一个奇特之处,叫做享受更多权利的人,就必须承担更多的义务!”张若面色有些奇特,“我认为这才是他们的立身之本。” “愿闻其详!” “卫拾遗,你家每年给朝廷交多少税?”张若突然问道。 卫义愕然,半晌才道:“学士,我家,只怕没有交过吧?” 张若笑道:“你倒坦承,以前我张家也没有交过。我们都习以为常,认为这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是在泰安城,权力越大的人,财产越多的人,交得税便越多。” 卫义有些愕然。 在关内,一般来说,权力越大的人,自然也就是财产越多的人。 这二者是相辅相承的。 没有权力保护的财富,便如同小儿怀抱一个大金块在闹市行走,只怕走不了几步,便会尸骨无存。 所以,有权的,自然便有钱。而有钱的,在他们的身后,自然也有权贵撑腰,甚至于他们本身就是权贵的白手套。 “可能吗?”他反问道。 “前段时间,我与那个茅大贤一起,完成远安、泰安、贺兰原以及宝瓶州的合并工作,第一次看到了泰安城的税赋情况,里面标注的等级越高的人,交得税便越多。就连李大锤也不例外,去年,李大锤交了一千二百两银子的税。”张若感慨地道:“这让我大出意料之外,倒是那些无产无业的人,除了一个人头税,便再无其它了。当然,在这片地界之上,你交得税少,你也就没啥颜面,没啥权利。在关外,无家无业的人,连当兵的资格都没有!”
李大锤也交税,这让卫义有些震撼。 “土地越多的人,交得税越多,生意越大的人,交得税越多,赚钱赚得越多的人,交得税越多。”张若摊开手,道:“当然,这些交税交得越多的人,也享有各种各样的特权,不管什么事情,他们都可以优先选择。你想要更好的,那你就得努力提升自己的级别,从而能获得与级别相对应的待遇。” 卫义沉默了半晌,方道:“学士,这在关内,只怕是不现实的。” “是啊,不现实!” “学士给我说说他们的兵役制度吧!如此强兵,想来也有独到之处!” “他们施行的是府兵制度,除开军官之外,剩下的都是半兵半农!”张若道:“那天萧长车李大锤带着去迎接你的一千重步兵,五百具装铁骑,在不应值的时候,他们都是农夫,是商人,是匠户。他们不拿半文钱的薪饷,便连身上的武器,盔甲,战马都得自备。” “这样也可以?”卫义瞠目结舌:“那他们是拿什么来维系如此强悍的战斗力的?” “府兵们可以免费获得大量的土地,可以获得免税的优待,可以不用服其它劳役。平素作战但有缴获,也归他们自有。一旦战死,会有丰厚的抚恤。”张若道:“这些府兵们一个个的都异常的渴望战争,因为只有战争,他们才会得到丰厚的回报。你知道吗,他们最喜欢的就是窜到北元那边去抢掠。” “这岂不就是一群土匪!”卫义道。 “他们的常规兵每三年一轮!”张若接着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当府兵的。现在李大锤的麾下,府兵的资格竞争还很激烈。” “这是养兵于民?”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张若道:“事实就清晰地摆在这里,但是关内想学习却几无可能。” 卫义点头:“是啊,想施行府兵制,土地从哪里来?想要打开上升通道,有几人会答应?这是一潭死水,如果没有几条凶狠的鲶鱼跳进来把水彻底搅混,恐怕不会有什么起色。” “看起来你们已经准备了几条鲶鱼了?” “既然关外暂时无恙,那关内自然便要搅合搅合!”卫义道:”前段时间,黑冰台以极其激烈的手段,杀了一些人。为了回应黑冰台的举动,已经有势力跳将出来了!” “谁会倒霉?”张若问道。 卫义笑着吐出了几个姓氏:“如果他们知机,一看势力头不对赶紧收手,那我们估计只能断其手足,如果他们愚钝而又贪婪,那么便可将其剔肉刮骨,说不得又能让朝廷声势大涨,可以管个好几年了。” “谁来执行?” “何足道!” 张若沉默半晌,道:“我听何其苦说过,他这个儿子,杀性太重,不宜独挡一面,所以何其苦一直摁着他,即便离开南方镇军的时候,也将何足道给带走了,就是怕他这个儿子弄出大动静来,现在,你们居然启用这个人?何其苦同意吗?” “何其苦老糊涂了!”卫义道:“现在我们需要的就是一个杀性重的人。杀得越狠,朝廷得到的好处便越大,而且最后收拾手尾也越容易不是吗?” “何其苦就这么一个儿子!”张若道:“这样对待一个功勋老将,不怕别人齿冷?” “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卫义淡淡地道:“如果真有什么不妥,那也是何足道自己给自己惹出来的事情!” 张若不再说话,举起酒杯,一口将酒饮尽。 想想自己的遭遇,再想想如今的何足道,他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 “学士!”身后卫义叫道。 张若扶着门框,回身看着卫义道:“这天下,忠臣义士不多,死一个,就少一个。卫拾遗,我所说的死,不仅仅是身死,还有心死。” “学士,朝廷对您是很信任的,也寄予了重望。”卫义问道。 张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会替陛下看好安东安西两个都护府的,如果我死了,那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门被风吹打得时关时开,啪啪作响,卫义独坐桌前,微笑着举杯自饮。 关外对于大秦来说,并不重要, 只要这关外强兵无法入关,则万事足矣。 如今看来,这个李大锤是足以于令狐野相持的, 这便够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内行看门道 春天总是让人振奋的。 枯黄的腐枝败叶如今基本上都已化为春泥,希望的绿色破土而出,在打理好的一垄垄的田地里密密的覆盖了一层。 走在阡陌交错的土地之间,看着田地里挥锄挖掘着沟堑的赤脚百姓,便是卫义这个对关外毫无感情的人都觉得有些振奋。 新成立的安西都护府里,所有人虽然对卫义彬彬有礼,但也没有多少人真的在意卫义,萧长车就只是迎接卫义那天露了一次面,脸上还扣着一个恶魔面具,这让卫义想一窥其真容的想法,一直没有得到实现。 然后萧长车就再也没有在卫义面前出现过。 李大锤呢,每天倒都是见面,笑咪咪的看起来很是和善,但对于卫义这样的人来说,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人家骨子里的疏离。每天来给自己打个招呼,只不过是出于礼貌罢了。 两个上官如是,下头的人那就不用说了。 也就只有张若还陪着卫义。 对于张若来说,交好卫义,便等于交好卫正道,不管是于私于公,都是必要的。 如果能为安西都护府多争取一些利益,那就是最好了。 关外,令狐野的实力还是最强的。 之所以令狐野不愿意与萧长车开战,只是不想损失自己的实力罢了,在以后的长时间的较量之中,安东都护府那边对于安西这边的围剿必然会从各个方面展开,力图削弱萧长车的力量,这是用屁股想都能明白的事情。 前两天,卫义在城内及左近转了几圈,今天,干脆来到了乡下。 而且陪同卫义的还多了一个人,来自安东都护府的令狐知书。 说起来,申斥令狐野的旨意以及加封令狐野为上柱国、郑国公,还有北庭都护府降格为安东都护府的旨意,都还揣在卫义的怀里呢。 反正在萧长车这里都已经这样了,卫义干脆直接把给令狐野的圣旨塞给了令狐知书。 在关外,规矩已经崩坏,人家没有将圣旨当面掷还或者撕成碎片,已经很给面子了。 令狐知书倒也是个角色,接过圣旨,不动声色地下令麾下一队人马立刻返归振武城,而自己,还是一脸热情地陪着卫义。 这让卫义顿时对他高看了几分。 这是一个角色呢! 行走在田埂之上,看着两个农夫将一些土堆在柴禾和枯草之上,然后再铺柴禾,再铺土,最后更是将几大桶米田共浇在了上面,臭气立时四溢,惹得田埂之上的一众人纷纷捂起了鼻子。 随着农夫点燃火把,将这个大土堆子点燃,那特殊的气味更是随着烟气向着四个周传播,田埂子上的一群人顿时狼狈走避。 远远的,传来了农夫们的笑声。 “这是干什么呢?”卫义有些迷惑。 “这是烧火肥!”倒是令狐知书知道的多一些,“虽然有些污秽,但却是种田必备之物!” 众人抬眼四望,到处都是白烟飘飘,看起来都在烧火肥。 不想闻那特殊的气味,众人便沿着田埂子,挑着那没有白烟的地方走。 前方一块大田与周边明显有些不同,其他田已经起了垄,开始育苗堆肥了,这块大约三四亩的土地居然还没有耕种。 此时,一个年轻的汉子扶着犁,挥舞着鞭子赶着一头大水牛正在犁地,身后,一个妇女在洒种,妇女的身后,另有一个汉子钉耙舞得飞起,将土坷垃敲成粉末,另外还有几个壮汉,则在犄角旮旯里挖着地,将犁耕不到的地方也弄得清清爽爽。 一看就不是一家人。 一家人不可能只有一个妇人,这么多的壮汉。 卫义停了下来,打量着众人。 田埂之上,还有两个孩子一条黑狗。 那狗看到卫义一群人过来,立时便走到了两个孩子前,龇牙咧嘴,低声呜咽,不过那尾巴却是紧紧地夹着,明明有些害怕,但却没有逃走。 犁田的汉子看到这群人,走了过来,叉手向众人行了一礼:“诸位贵人,在下丁二狗,是咱们这个村子的村长,不知贵人们有何吩咐?” 眼前的汉子面相稚嫩,最多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在众人面前显得有些拘束,却仍然不失章法,举手投足之间,军人气味十足。 卫义心中微动,笑问道:“你是府兵?” 丁二狗连连点头:“是的。” “以前就在这个村子里住?” “那倒不是。我以前是贺兰原住的,我们打下宝瓶州才来这里住。”他回头指着仍然站在田里,正拄着锄头钉耙往这边看的几个汉子道:“那里头也有两个是跟着我一起从贺兰原下来的。”
“这田不是你的啊?” “当然不是,我的田早就种好了!”丁二狗笑道:“这是她家的,她男人原来是严氏的兵,跟我们打仗,受了不轻的伤,一条腿子没有了,现在还躺着养伤呢,他家男人干不了活,这田不就撂荒了吗?我们就帮着把她家的地给种了,不然到了秋天,她家可就没收成,岂不是要挨饿?” 这番话说得卫义和令狐知书都沉默了,好半晌令狐知书才道:“他们家不是你们仇人吗?” “什么仇人不仇人的!”丁二狗连连摆手:“他男人不过是一个小兵而已,打完了仗,既然没死,回到村子里,那也就跟我们一样变成老百姓了,以后就是左邻右舍,自然要互相帮助。再说了,他家要是穷得吃不上饭,岂不是要拖累全村子。咱们村子里有一个大队的府兵,所有军械粮草甲胄牲畜啥的,都要全村子一齐来准备,到时候他家拿不出来,别家就得多出,那是不好的,所以,全村子都好才行呢。” “要们卖命,还要你们自己准备这些东西,你们就心甘情愿?”令狐知书忍不住问道。 丁二狗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对方,半晌才道:“这位贵人外头来的吧?不打仗,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所有人齐齐无语。 打仗才有好日子过,这是个什么道理? “走吧!”张若道:“李大锤萧长车他们,一直就是这样干的。所以他们的麾下,盼望着打仗呢。” 一行人默默无语前行,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令狐知书心中却是隐隐有些惧意。 他们才拿下宝瓶州几天,居然就已经将宝瓶州掌握得这种地步了吗?别看丁二狗刚刚说得很平常,但落在有心人的耳中,听到的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本以为严氏统治宝瓶州数百年,多多少少有些香火情,萧长车李大锤想要完全掌握、消化,没个几年只怕压根就不行,可现在看起来,人家是手拿把攥啊。 这可真是坐实了人一走,茶就凉。 严氏尸骨未寒,脑袋这才从城墙上取下来几天?宝瓶州的百姓,便已经记不得他们了。 李大锤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这几天,他一直忙着将泰安城的大宗物资交易市场转移到宝瓶城来,有了这里方便的水上道路,大宗物资交易的量,将有希望再冲新高,从而死死地把控住关外大宗物资的定价权。 令狐野想跟自己来一场长线较量,嘿嘿,等着吧,老子不玩死你才怪。 你就等着老子一茬茬的来收割你这根肥肥的韭菜。 “卫义走啦?” “走啦,张学士、马校尉还有那个令狐知书陪着一起走了!”茅大贤道:“那个卫义把我们这里看了一个底儿朝天之后,又去令狐野那里摸情况啦!” “走马观花而已。”李大锤不屑地道:“其实他不在乎咱们怎么样,他在乎的是咱们能不能扛住令狐野而已。” “这个人我接触了几天,还是有些才情的,只不过屁股决定了脑袋,他的所思所想,终究还是被局限住了!”茅大贤道。 “不用理会他!现在咱们最想要的名份已经有了,接下来咱们要做的,便是与令狐野争夺关外。傅老头要到了吧?等他一到,我便陪他去燕都,对了,钱甲,你不是说青铜峡那边元军蠢蠢欲动了,只怕元军那边的新帅已经决定了,接下来,指不定会先打一仗的。你这里要做好战争的准备。” “公子,燕都那边的消息传回来还要时间,不过青铜峡那边的确在整军,而且负责整军的不是以前铁勒麾下的头号大将楞格,而是以前主管后勤的沙列文,看样子铁勒已经回了燕都,而且已经靠边站了。” “要得就是他靠边站,不然我们怎么跟他谈呢?沙列文他是阿可敦的人吧?看来老三还是想试一试?” “迎头一个痛击,保管他就会缩回去了!”茅大贤怪笑道:“这个人与我们多有生意往来,让他吃一个败仗后缩回去,接下来我们好接着做生意。” “情报已经送给萧长车了?” “情报一收到,按照您好的吩咐,在向您汇报的同时,已经报给了大将军。”钱甲道。 “开春了,这个沙列文不好好种地,居然在这个时候想要打仗,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今年让青铜峡那边颗粒无收!” 第一百三十九章:长春谷 李开心笑得眼睛都快成一条缝了,手脚麻利地一把便抓住了小黑的马缰绳,另一只手伸出去搀扶着李大锤下了马。 “公子,您回来啦!” 那眼神儿,就像自家长辈看着家中小儿功成名就,锦衣而归。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李大锤这一趟出去,可不就是将宝瓶州给弄回来了吗? “管家,你好像又长胖了一些呢?”李大锤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身材和大脸,“得减肥!” 李开心的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公子说减肥,就减肥!” “这段时间,家里有什么新鲜事?”两人并肩往里头走,李大锤随口问道。 “您还别说,新鲜事真不少!”李开心小声道:“城南的那个字画铺子,公子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他们卖的东西每一样可都是上好的南方货!”李大锤笑道:“跟北元人在咱们这里卖货生怕别人不晓得他们是北边来的一样,这一家也生怕我们不知道他们是从南方来的,咋的,跳出来了?” “跳出来啦!”李开心道:“找到我这里来了,说要跟公子谈一笔生意。” 李大锤停下了脚巴,摸了摸下巴:“探了个底儿没有?想跟我谈生意,他一个被发配万里的坐探有这个资格?” “如果他所说的身份是真的,倒也够得着与公子说说话!”李开心道。 说着话,两个人已是到了书房。 推开门,屋里一尘不染。 李开心从怀里掏出帕子在大案后的椅子上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看着李大锤坐下,这才道:“那人叫朱赤,是真名,江南姑苏城朱家子弟,在几年前的南楚争端之中选错了队伍,恶了太后江芊,不过最后他们当家的下了大本钱,舍去几乎所有家财敬献给了江芊,这才保住了门楣。当时江芊襄城大胜大秦之后,风光无限,可那只是驴子屙屎外面光,内里稀乱呢!差钱差得都快要当裤子了,朱家此举,算是解了江芊一难,所以便放了朱家一马。可虽然如此,朱家也丢了绝大部分的有权力的职位,这个朱赤本来是天罗的重要人物,也就被对手趁此机会给撵到了我们这里来了。” “姑苏朱家,嗯嗯,这个我晓得,我记得以前我们泰安城出售的绸缎,其中便应当有他们的吧?”李大锤想了想。 “现在没有了!”李开心笑道:“朱家现在落魄了,利润这样高的生意,他们哪里还插得进手去。” “如此说来,倒是可以见一见!”李大锤点头道:“这样曾经辉煌过又失了势的家族,最是心切的想要重新光耀门楣,有这个基础,才会有真正的想与我们合作。只不过这家伙现在可拿不出什么有份量的东西啊!管家,你安排吧,见见再说!” “好的!”李开心又道。 “傅老头儿啥时候到?” “应当是落日时分。” “这一次与他一起去燕都,想法子从他那里撬点好东西出来!”搓着手,李大锤一脸的期待,看得李开心好一阵子无语。 “还神丹没有了,好歹再弄两颗出来,救命的玩意儿呢!”李大锤自言自语。 李开心忍不住道:“公子,还神丹这东西可不是平常物件儿,谷主拢共也没有几颗吧?” “肯定还有!傅老头儿惯有藏好东西的习惯。萧长车这家伙打起仗来不要命,以前没有碰到硬点子,但不代表以后也碰不上,得弄一颗救急。” 李开心脸上肌肉一阵子抽搐。 这些年来,公子或偷或抢或骗,从长春谷当真是搞了不少好东西出来,长春谷吃了公子亏的人,上至谷主,下至看库房的小厮,可谓是谁都没有拉下。 上一次打着去看望谷主的旗号,走得时候在长春谷上下一致严防死守的情况之下,还砍了一根南瑾木的枝条跑了,最后做成玩具送给了萧长车的儿子萧千里。 “公子,有一件事我没有搞清楚呐!”李开心凑了过来。 “啥事?” “如果开心想得不错,这位萧长车萧大将军,或者说是萧凝雨萧姑娘,将来铁定是我主母对不对?”李开心小声道。 李大锤嘿嘿一笑:“你也觉得不错吧?长得漂亮,打仗凶悍,没啥心眼儿,连娘家都没有了,是不是最合适?” 李开心眨巴着眼睛道:“萧姑娘有个儿子叫萧千里。” “假的,那是她收养的以掩人耳目!” “千里小公子叫萧大将军爹爹,这以后您好要是娶了萧大将军,那千里公子叫您什么呢?姨娘?”
一声惨叫,李开心像个皮球一样,从李大锤的书房里穿窗而出,胖子在空中舒展手脚,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掸掸衣服上的灰尘,倒背双手扬长而去。 只不过屁股位置上留下了一个偌大的脚印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晃啊晃的。 泰安城外,一队人马缓缓而来,无数人在看到队伍之中飘扬着的那面绘着一个药葫芦的青色旗帜之后,都自觉地让开道路,不少人更是躬身为礼。 长春谷在关外,并不以武力著称,但却极受人尊敬,便是再穷凶极恶的匪徒,也不会去打他们的主意。 不过对于这个说法,李大锤却是哧之以鼻。 只不过是因为跑到长春谷想弄点儿好东西的那些家伙,一个个有进无出罢了。李大锤估计大部分都成了药材的肥料吧! 像还神丹,谁不想揣几颗在怀里呢? 长春谷以医术闻名于关外,门下学徒,行走天下,悬壶济世,每有瘟疫肆虐,长春弟子必然会不顾危险在疫区奔走,这些年来,却是攒下了偌大的声名。 李大锤策马奔来,长春谷诸人见到李大锤,一个个都是脸上变色,纷纷策马相让的同时还抱拳见礼。 “大锤兄,长胖了啊!” 这是比较友好的。 “大锤,春风得意啊,我看面带桃花,似有桃花煞劫哦!” 这是不怀好意的。 “大锤,回头咱们再比试一下,你哥哥我又制了一副药,颇有神效!” 这是想要打击报复的。 李大锤脸上带笑,一一抱拳回礼,最后直奔到最大的马车前,一跃上了马车车辕,对着驾车的车夫笑道:“师傅您老人家好!” 中年车夫瞪了李大锤一眼,“只要你不在我跟前晃,我就好的不得了。” “师傅可不能过河拆桥,最近关于手术治疗我又有了一些新想法了,正想跟您说一说呢!”李大锤一脸的委屈:“而且我在宝瓶州给您弄了好大一个医馆,那里又不缺您做手术的病人,还有一些罪大恶极的家伙,我都给您留着呢!” 听着李大锤这话,中年人的眼睛亮了起来,“回头细说,回头细说!”转头冲着车内努努嘴,李大锤会意点点头。 转过身去,一手推开马车门,便看到车内两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正瞪眼看着他。 “师祖!”李大锤亲热地叫着便想钻进去。 “滚!”两个老头异口同声。 “好嘞!”李大锤立即便缩了回来,与中年人一起坐在车辕之上。 马车之内,两个老头相视而笑。 “傅诚用人做实验,死伤不少,有伤天和。不过从长远来看,却又算得上造福众生,这件事,我倒不知是该赞成还是反对了!”微胖的傅青主侧耳听着外头两个人正以极低的声音讨论的事情,叹息道。 “那些人本就该死,让他们为医术作些贡献,那也没什么!”周致道:“傅城精研的那些艺术,如果成熟了,能够大面积被推广使用,那是造福世人的事情,到时候这些恶人也算是积了些功德,下辈子不致于投胎做个畜生!” “所以我只装做不知!”傅青主道。“老周,你和大锤谋划宝瓶州一事,倒是瞒得我好紧!” 周致哼哼道:“你那长春谷中,啥人都有,你也是啥人都收,这些事情,我敢跟你讲吗?漏出一点点风去,那便是全盘皆休。说起瞒事,我比你可差远了,萧长车之事,你怎么说?” 傅青主摊摊手:“那孩子是个苦命的,她的爷爷跟我算是至交,我一直以为这孩子在那场变故之中也死了,万万没有想到十余年后再见他时,已经变成了威震关外的车骑将军。她来找我,是因为她修练伐天,隐患已经渐显。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只怕她根本就不会来见我。她央求我一定要替她保守秘密,我自然会守诺。” 说到这里,傅青主突然又恼火起来:“倒是你,李大锤的身份你到现在才告诉我,分明是不相信我是吧?” “老傅,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大了,以前我不跟你说,是真不想牵累你!”周致道:“不过现在,大锤基业已初成,你长春谷在关外不但是一方势力,而且极得人心,我自然要拉你入伙的。” “世事当真是奇妙得紧!”傅青主感慨地道:“冥冥当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正在把我们这些人拧成一股绳,往一个方向努力呢!” 第一百四十章:把您的徒弟都给我吧 两个白发老头儿相对而坐,面前的矮几之上,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十几样精致的菜肴。 而这些菜肴,全都是李大锤亲自下厨做的, 现在,他更是手执酒壶,殷勤地伺候在一边,看着两个老儿的杯子空了,便赶紧替他们满上,哪个人在前的碟子里没有菜了,立即替他们挟上一些。 酒是人间世。 李大锤隔一会儿便咕嘟一声吞一口口水。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傅青主夹起一片灯影牛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周致:“上一次大锤弄了一大桌子菜,便从我那里讹走了两颗还神丹。大锤啊,我跟你说,这一次想要还神丹肯定是没有了,我只剩下一颗了,那是给自己留着的。还神丹可不是大白菜,随随便便就能炼出来的。” “小儿辈们孝敬长辈那是应该的,该吃吃,该喝喝!”周致笑道:“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的话,随便扒拉一点东西给他就好,也不一定就要还神丹,那东西太难得了。” 傅青主筷子点着周致:“小的是个脸皮厚的,老的也不要脸,你们两个,还真是一脉相承,周致,你教得好!” “脸皮厚,不吃亏嘛!”周致大笑。 “大锤,想要什么就说,不过还神丹的确是没有了!”傅青主道。 李大锤道:“师祖,其实呢,我是想让长春谷的师伯师叔兄师弟师妹们都出来帮我!” 傅青主嘿嘿一笑:“倒是胃口大得很。谷里呢,那些有一技之长的弟子,大都会去游历天下,寻药炼丹,磨练己身,没有学成的呢,也不可能让他们出谷丢我长春谷的脸。你有本事,就去游说那些在外游历的吧,我不拦着!” 李大锤连连摇头:“师祖,游历在外的那些长辈们,我可没本事把他们请回来,就现在谷里的那些,我就觉得挺好的。” “他们那几手三脚猫的功夫,想出谷还早了一点!”傅青主摇头。 “师祖,我现在要解决的,不是医术有多精湛的神医,我首先要解决的,是有没有大夫的问题啊!”李大锤放下了酒壶,正色道。 “怎么说?”傅青主道。 “师祖,去年泰安城因病死亡了三千多人,其中婴儿夭折一千出头,贺兰原死了二千多人,其中婴儿夭折五百余,而泰安城和贺兰原两地,大夫还算是很多的,如今我们拿下了宝瓶州,再加上萧长车原来治下的那个穷困潦倒的地盘,这些数据只怕要翻上数倍不止,不是我吹牛,我治下的地盘,比这两个地方可要好上不止一倍。” 傅青主微微点头。 “大夫太少,便显得精贵,看病也好,吃药也好,死贵死贵的,百姓们便是小病靠熬,大病看命,有些不该死的,便也死了!”李大锤道:“这对于我们来说,便是绝大的损失。” “所以呢?” “所以我需要更多的大夫。”李大锤道:“我是准备要培训大批大夫的,不需要他们有多精深的医术啊,能看个头痛脑热,治个小疾小患便很好了。至于把治病往深里研究,那有您的长春谷啊,我这里,就管治这些小病就好了!” 听着这些话,傅青主不由沉默下来。 “老傅,我觉得大锤这话说得对!你长春谷对医术精益求精没有错,可是这世道啊,需要的更多的不是你这样的神医啊!这些年从你长春谷走出来的,无一不是医术绝佳之辈,可他们又治了多少人呢?他们这一辈子又能治多少人呢?” “你想怎么做?”傅青主看着李大锤道。 “我在治下各地准备大量开办一些医馆,这些需要大夫坐镇,另外,我还准备在泰安城,远安城,宝瓶城,贺兰原等地办医学馆,请长春谷的师兄师姐们去那里培训大夫,只需要教一些简单的速成的东西就可以了。如此,几年之内,便能迅速地改善我们治下缺医的状况。” “你就不怕这些人学艺不精,治死人?” “救活的总会比治死的多!”李大锤坦然道:“这是进步的必要过程。而且在这个治病的过程之中,我相信他们的医术必然会得到质的提高。师祖,大夫是一个经验积累的过程,看得多,见得广,医术自然也就进步得快。” 周致在一边帮腔道:“大锤把这个计划称之为赤脚医师计划。老傅,我们本来就不富裕,为了这个计划,每年可是拿出了十万贯补贴药费呢!”
“义父倒不必为我脸上贴金,这笔帐我是算过的。这个计划一旦实施,每年少死的这些人,光是人头税以及各类税赋,我就不会亏!”李大锤道:“既有面子,又有里子,还能得到世人称颂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去做呢?” “我还听傅诚说,你正在鼓动他写一本简单易懂的医书,将一些方子都写进去,然后刊印成书,供人研读?” “老师还在犹豫,说这些方子都是长春谷绝学,不得您的同意,万万不敢外传!” “你既然知道这些都是长春谷绝学,还鼓动他写书外传?” “师祖,医术治病救人,医者仁心,我觉得这东西,会得人越多,您的功德便越大,传得越广,您便愈受人尊重,说不定有一天,你便因此而功德圆满,天上突然垂下万千霞条,使您能一步登仙呢!”李大锤说得口沫横飞。 “我一步登仙,你便能鸡犬升天是吧?” “那是,做为替您宣扬医术的人,总也有些功德吧?”李大锤呵呵笑道:“师祖,你觉得这事如何?” “老傅,我觉得这事行!”周致在一边打气:“同时这事儿,也能反向督促长春谷研究出更好的医术,不然以后外头学了你们医术的人比你们更行了,岂不是打你们的脸?” “师祖,学的人多了,真还有可能冒出一些天才来!”李大锤道:“这天下,很多人都有着不同的天赋,只不过他们没有机会发挥他们的天赋,因此而被埋没了。金子如果被埋在土里,没有人将他捡出来擦拭,他就永远也没有发光的机会。在贺兰原,义父将一些改良过的武道传承给了所有人,贺兰原上所有人都可以炼,这几年下来,我们便收获颇多,其中一些人在武道之个的天赋让人叹为观止,武道如此,医道又岂能例外?” 说到这里,傅青主倒是颇为心动。 “广种薄收吗?这倒还真是一个办法。说起来长春谷这些年还真没有一个能让我动容的弟子,你倒是算一个,可是你的心思是歪的,不肯好好学医,对于害人的玩意儿倒是颇为用心。”傅青主道:“要是你肯专心学医,说不定有朝一日可以超越我。单看你给傅诚出的那些主意,想的那些法子,便足以证明你在这上面的天赋啊!” “老傅,这个嘛,大锤还是算了,他要学得是治天下,不是治病人!”周致一口便替李大锤回绝了。 “祖师,说说容易,做起来难,我只会出主意,您真让我去深钻这些问题,我可没这个耐心了,师傅不是做得挺好的嘛,我看有朝一日,师傅必然会超越您的。” “好了,你说的我知道了!”傅青主挥挥手:“这些事情,你跟傅诚去商量就好,这一次出谷,我已经将谷主之位传给了他,以后,我就不理俗事了!” “啊?”李大锤有些惊讶:“师祖,依您的身份,即便是去北元,英卓也不敢为难您吧,咋地还先将后事安排上了?” 傅青主大怒,一筷子便敲在李大锤头上:“胡咧咧什么呢?什么叫安排后事?我只是准备接下来专心写一本能传之后世的医术,喻老头儿不是也在写书想将自己的学问传下去吗?我也得未雨绸缪了,很多心得,体验,好好记录下来,以为后世鉴吧!” “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情,写好了,便让我来替您印刷刊发天下吧!”李大锤道:“以您的名头,到时候必然能大赚一笔!师祖,到时候我要抽成的哦。” 傅青主一瞪眼,“又钻钱眼子里去了,还不倒酒?” “好嘞!”李大锤笑着赶紧替二人将酒满上,然后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酒坛子放在了一边,那里头,起码还有半坛子人间世。 从旁边的小篮子里提出一坛人间世,拍开了泥封。 这酒,就是傅青主自酿的,别人缺,他老人家可不缺。 “说起来你这一次去给英卓瞧病,就不能把他给瞧死吗?”周致道:“英卓要是一死,北元必然会陷入内乱,那我们可就要轻松多了!他三个儿子,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你倒是想得真美!”傅青主冷笑:“莫说我不会做这样的事,便是真想做,你以为英卓手下的那些太医都是吃素的,我开的每一个方子,用的每一味药,只怕他们都会研究再三。” “说笑而已,你还当真了?英卓其实还算是一代雄主,说起来我还挺佩服他的。”周致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寻求合作 头戴软幞,身着色彩亮丽的刺绣绸衣,腰扣玉带,上悬玉佩的朱赤踏进了李大锤的书房,叉手一揖,“大楚朱赤,见过都护!” 李大锤笑看着对方,径直指了指自己大案对面的一张椅子,道:“朱指挥使,请坐!” 朱赤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会面。 两人中间仅仅只隔了一张桌子,四目相对,再细微的表情,也会落在对方的眼中。 对于今日的会面,他还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包括穿着都是刻意地凸显了南楚的风格。 他不了解李大锤的性格以及作风,便只能尽量地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坦承而又敞亮的人,以期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给对方留下一个良好的映象,以便为日后再打交道的时候,打下良好的基础。 对于李大锤一口便叫破自己如今在南楚天罗中的职位,朱赤并不意外。 来泰安城好几年了,跟随自己从南方来的那些个手下,被人策反几个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如果一无所知,那反而会叫自己看轻了。 “来泰安城数年了,至今日方才登门求见,实在是失礼!”朱赤微笑着先向李大锤致歉。 对方虽然现在是关外新贵,但自己现在代表的却是南方大楚,自然也不能将自己放得太低,失了大楚的颜面。 “朱指挥使在泰安城,主要也是为了收集令狐野与北元方面的情报,以便分析关外局势对于大秦朝局的影响,李某以前不过是一介马匪头子,难登大雅之堂,理解理解!” “惭愧惭愧!”朱赤倒也不否认这一点:“都护一鸣惊人,消息传来,朱某都惊呆了,鼠目寸光,一叶障目,竟然不识英雄便在身边,实在是我的过错。” 李大锤大笑:“不识泰安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城中。朱指挥使,今日上门,倒也不晚。说起来姑苏朱家,我也是久仰大名了?” 朱赤微叹:“今日不同往昔,朱家如今碰到一些困难,正自艰难度日。” “朱指挥使倒是坦然,不过祸兮福所倚,如果不是如此,以朱指挥使的家世,能力,又怎么会奔赴万里之外的泰安城?我们又怎么会认识呢?” “这么说来,都护是愿意与我们合作的吗?”朱赤大喜。 “合不合作的,可以接下来再谈,但先认识一下,接触一下,彼此交换一些对各方都有用的东西,可以说是互利互惠嘛!”李大锤笑着道。 “都护开门见山,朱某便也不藏着掖着,但凡都护想要知道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而且是能说的,朱某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朱赤拱手道。 对于朱赤来说,位于关外的安西都护府对于大楚是半分威胁也无,但他们对于秦国的立场,却对秦国朝局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从萧长车李大锤一夺得宝瓶州,长安便立即派了人来将原本的北庭都护府一分为二就可以看出来现在关外对于大秦的重要性。 如今东西两个都护府并立,而且互不对付,互相牵制,大秦便等于稳定了关外的局势,关外一稳,他们便可以腾出手来整理关内,这就对大楚有着极大的影响了。 要知道,两年前的襄城之战的影响可还在呢。 如果自己能够建立起与安西都护府的有效的联系管道,如果自己能在以前通过各种办法对安西都护府的决策形成一些影响,那么便可直接影响大秦朝局,进而间接影响到大楚的政局。 影响力便是这样来的。 只要有了价值,丹阳就得重视自己,而朱家便也有了复起的可能。 这是朱赤如今看到的重振朱家的唯一的希望, 否则按照现在的态势,再过上十年二十年,朱家便要完蛋了。 现在朱家虽然没落,但上一代人和自己这一代人,在过去的岁月之中,终究还是有一些香火人情在,很多人都不好意思落井下石,但等到这些人都没有了,别人下手还会容情吗? 现在的朱家,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不管能起多大的作用,总得牢牢地抓住才好。 “好,说实话,我对于大楚目前的政局,人物,甚至于风土人情都很感兴趣,但我们这里了解这些的人却几乎没有,有了朱指挥使,我便有了一个可以随时咨询的对象。”李大锤对于朱赤的态度很是满意。 这样濒临没落的家族,最是好拿捏不过。 别看眼下南楚似乎离着自己十万八千里,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但以后谁能说得清楚呢? 进关之后,南楚便是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 “管家跟我说,朱兄还有些生意想跟我们做,不知是些什么生意?”李大锤问道:“姑苏离我们这里实在是太远了,要不然你们那边的茶叶,绫罗绸缎啥的都是我们这边所需要的呢!” “其实真要论起来,也并不远!”朱赤道:“泰安城不是也有大宗茶叶、绸缎这些商品的交易吗?” “这些东西,自关内一路远来,价比黄金,更重要的是,走陆路过来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吗?李某自认没有这个本事。”李大锤摇头道。
“难道这些东西,全都是来自陆上?”朱赤道:“还有一些来路不明的从哪里来的?我不信都护不清楚。” 李大锤哈哈大笑起来:“的确有一些来路不明,只不过人家交了税的,我能多说什么?” 朱赤点头道:“泰安城做生意一是一,二是二,的确是让人放心,不过都护,宣武蔡明蔡刺史这海盗生意,虽然没有本钱,但收入并不稳定,如果都护能说服他,将抢劫变成收费护航,我朱家愿意试一试走一条海上丝绸之路如何?这条路一通,保管到时候陆上生意都须得像您开放。否则我们便能让他们血本无归!” 李大锤眼睛一亮,摩挲着下巴道:“宣武蔡明现在可是安东都护府治下,我这个安西,影响力只怕有限。” “清水河拒马河在宝瓶州汇合,一路向东,经宣武入海。令狐大帅没有水师,对于宣武蔡明只能大力拉拢,都护你可是有水师的啊!”朱赤微笑着道:“两家如果能沟通好,水上来往,令狐大帅能奈何?再者说了,令狐大帅心思不在关外,大家都看得清楚呢,蔡刺史不见得便愿意跟着令狐大帅,过去没得选,现在既然有得选了,蔡刺史指不定便有些新想法。再说,只不过是一起做生意赚钱而已嘛!” 李大锤看着对方,缓缓地道:“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不过我说服了蔡明,楚国那边的货怎么来呢?您吗?” “我可以打着您的旗号回去说服朝廷。”朱赤果断地道:“我相信大楚朝堂能看出这里头的利益,如此,我们双方可以各有所得。” 李大锤笑道:“增强我们的实力,然后让大秦对我们也忌惮不已。” 朱赤笑着连连点头:“理儿是这么个理儿。这段时间我看着关外的变化,突然觉得令狐大帅只怕在将来不会是李副都护的对手,所以便寻思着与您先结一个缘,也是为我朱家复起寻一条路。如果都护应了,我马上就回楚国去筹办这件事情,只是两地相隔太远,需要些时间。” “没有时间限制!”李大锤笑道:“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可以慢慢来。朱指挥使,以后有事,可以直接跟李管家联系,需要什么帮助,李管家也会帮着协调解决的。” “多谢都护!”朱赤站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回头我先把南楚的一些情况整理成一本册子然后送给都护,也好方便都护对丹阳那边有个大致的了解!” “有劳!” 朱赤走到了门边,李大锤突然问道:“朱指挥使,你对魔教有多少了解?” 朱赤有些意外的回过头来,看着李大锤道:“都护居然知道南方魔教?” “听说过一鳞半抓!”李大锤道:“朱指挥使以前一直在大楚天罗任职,想来对这个教派有些了解。” “魔教一直以来,都是大楚朝廷打击的对象,他们也潜藏得越来越深,不过只有天下越乱的时候,他们就越活跃,现在大楚在太后的带领之下越来越稳定,他们自然也就藏得更深了。都护如果想要了解他们的情况,回头我想办法从丹阳那边抄录一些相关的档案过来!” “如此甚好!”李大锤笑道:“我对他们相当感兴趣。” 朱赤兴奋地离开,对于他来说,这不仅是在工作上找开了新局面,也是为家族找到了一个新的靠山。以后南楚真的混不下去了,在关外开枝散叶也不是不可以。 “公子,给他多大的支持?”李开心问道。 李大锤道:“蔡斌的宣武州,靠海又有良港,其水师在关外可比严圣的内河水师强,那家伙惯干海盗,不过收益嘛,却是不稳定。如果真能把南楚与宣武从海上连接起来,将我们需要东西从海上运进来,便能让大秦在陆上对关外的封锁影响响降到最低。比方说盐铁茶叶油脂等一系列的战略物资,只要进来,除了自用,也可赚大钱啊!” “这个朱家如今在南楚混得很不好,如果这事儿能成,那朱家说不定能再次起势,这对于我们的未来还是有些帮助的,至少在南楚有了一个锚点!” “这些事情你把握就好了,现在还是一步闲棋,能不能发挥作用还得看以后咱们的进展呢!要是咱们一直被困在关外,其实用处也不大!”李大锤笑道。 “我们自然是会进军关中,马踏天下的!”李开心肯定地道。 “胖子,你以后明面上尽量要少出手,即便出手,也不要露了凤凰离火的痕迹!”李大锤叮嘱道:“现在不同以往了,关注我们的人多了起来,像你这样的,必然会被人盯着,凤凰离火是魔教镇教神功,暴露出来,只怕是有麻烦的。我倒无所谓,乾坤一气阴阳和合,可以模仿天下任何真气,想要摸我的底,他们是做梦。” “公子放心,真要出手的时候,开心也一定会做到毁尸灭迹!” “最好小心一些,特别是以后要与朱赤这样的南方人合作!”李大锤道:“魔教在南方渗透极深,而反过来,楚国必然也对魔教了解很深,万一让人发现了咱们炼的武功都与魔教有勾连,说不定便有什么麻烦!” “我会小心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最好的机会 青铜峡并不是一个峡谷,他只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 事实上,他是一座城池,一个要塞,一个兵营。 其与野猪岭要塞一起,一东一西,与大秦对峙。 青铜峡的对面,便是远安城。 两者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五十里。 因为萧长车的强势,所以铁勒将自己的中军行辕放在青铜峡,在这里驻扎着两万步骑,而在野猪岭,驻扎了一万步骑,两者互相呼应。 比起野猪岭,青铜峡这边自然便要繁华许多。 边境之地,从来都不是什么安全的所在。 北元骑兵常常跑到秦人这边掳掠,而萧长车的部下自然也是不甘示弱,没事儿就会深入北元境内打草谷。 与北元人相比,萧部更加的穷凶极恶。 因为北元边境部队的待遇不错,薪饷足够,缺乏拿命去抢劫的勇气。 而萧长车呢,穷得叮当响,有时候不抢,麾下便会吃不饱饭, 对于去抢北元人,萧长车一向是鼓励的, 抢得多抢得好的,发财没啥指望,但升官绝对是没得跑。 而且抢得多,自然也就分得多。 这样抢得多了,边境上的北元人,自然便会向着大军云集的地方搬迁,靠拢,像青铜峡这样的地方,就是慢慢地形成了集镇,又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城市。 而在铁勒的有心经营之下,青铜峡周边形成的则是与大秦这边差不多的农耕区。 大量的北元人定居在周边,开垦土地,以种植为生。 如今青铜峡周边耕地已达十余万亩,以亩产二百到三百斤计算的话,每年的粮食收入便在二十万石左右。 抛开百姓自需,每年铁勒从本地收取的粮食,便能供应两万大军数月所食用。 而在这两年,北元主力北上对付蜂涌而至的北胡、西胡,大量的军辎供应开始向北方倾斜的时候,南方边境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响,仍然可以支撑。 这也是铁勒在北元国内名头极大的重要原因之一。 要知道当时铁勒开始在做这些事的时候,阻力是相当大的。很多北元老人认为铁勒放弃了北元传统而在向秦国无限靠拢,再加上铁勒母亲的原因,使得铁勒遭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直到历时数年的北方战争爆发,铁勒的经营终于显现出了巨大的成效,这才让许多人闭嘴。 而这些功绩,也使得铁勒在国内力压大王子哲别,三王子阿可敦成为呼声最高的接班人的原因所在。 冬天的一场变故,却使得所有的事情再度变得复杂起来。 铁勒已经回到了燕都养伤,新的边境统帅的人选却是变得难产起来。 如今北庭都护府的情况,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了。 令狐野与萧长车的分裂,给了北元最好的机会。 有铁勒这些年打下来的基础,再加上秦军内部的问题,那么在接下来的对抗之中取得战果,甚至于击溃秦国大军,占领关外都是有可能的。 一旦实现了这个目标,只怕北元的下一代接班人的争夺,也就算落下了帷幕。 铁勒因为重伤,算是退出了争夺,但到底是阿可敦还是哲别,燕都却是吵翻了天。两派人马势均力敌,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胜负,而英卓因为年事已高,两年时间又一直在北方指挥作战,老伤复发,心力交萃,也无力阻止儿子们的争夺,这事儿,竟然难产起来了。 对于铁勒来说,这个态势无疑是最好的。 只要老大与老三对峙,谁都拿不下来,拖上个一年半载,自己伤势大好,便可以重新出山。 当然,对于铁勒好的事情,对于别人肯定就是不好的,所以,破局的方法便出来了。 主帅既然不能定,那就先定下一个临时的负责人暂时主持边境事宜。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个人不是一直协助铁勒的楞格,而是一直主管后勤工作的沙列文。 以前,统兵作战是铁勒的事情,但后勤供应却是阿可敦的势力范围,所以这个沙列文正是阿可敦放在青铜峡的心腹。 而沙列文之所以轻松胜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铁勒并没有如何为自己的心腹楞格争取,而大王子哲别因为一直在北方作战,在南方没有足够实力的班底,在这个任命之上,自然也就缺乏竞争力。 也有很多人从这件事情之上看出来,铁勒的伤当真是很严重,似乎颇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 身体削瘦,脸色苍白的李国华,在沙列文面前,当真是显得很孱弱。
身高九尺,腰围也有四尺的沙列文坐在那里,倒像是一座肉山,如果有人端在沙列文的背后,是根本看不到还有李国华这个人的。 “眼下便是最好的机会!”李国华的话语之中充满了诱惑,沙列文觉得从这个小个子嘴里蹦出来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像是一个小美人在引诱着自己迅速地作出决定。 “三王子现在最缺什么?战功!”李国华道:“坐镇燕都多年,掌管着整个帝国的财赋,三王子凭借着手里的财权,拢络了无数的贵族和朝臣,但大元毕竟还是一个军功高过一切的国度,所以,三王子想要成功登顶,战功便是绕不过去的一环。在这一点上,三王子比之哲别和铁勒,是远远不如的。一个支持他的阿斯图,被萧长车一战打成了全天下的笑柄,现在已经不怎么中用了吧?” 从面前的大盘子里切下一声烤得焦黄的羊肉放到了李国华面前的小盘子里,沙列文点头道:“这个,我们自然都知道,三殿下费尽心机让我当上这个临时主将,所想也正是因为这个。不过我可知道,萧长车一点儿也不好对付!那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呢!” 他用力嚼着一块羊肉,卟的一声,喷出一块羊骨头,哈哈大笑道:“如果要我来选,我情愿选择打你们呢!” 李国华冷哼一声:“你真是这么想的吗?令狐大帅十万大军,枕戈以待,沙列文,你当知道,这两年,们之所以稳稳当当的,不是因为我们当真拿你们没办法,实在是因为我们志不在此,懒得与你们打生打死。想想看,一个萧长车数千军队就让你们疲于奔命,十万大军全体出动,会是什么效果?” 沙列文道:“我知道,你们的令狐大帅想造反当皇帝,所以想要保存实力打进关内,不想与我们拼命,哈哈哈。” “萧长车现在挡了我们大帅的路!”李国华一点儿也不掩饰,“所有挡路的障碍都应当被砸碎,沙列文,你出兵远安,不会有后顾之忧,甚至于,我们还为你们准备了一些别的东西。” “动手肯定是要动手的,不过李将军当也清楚,楞格并不同意这场战争,所以我能动用的兵力,便有限度,哪怕三殿下竭力支持,替我调来了增援,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够。那么,令狐大帅在这方面,会不会有一些帮助于我呢?能够牵制萧长车一部分兵力也是好的。当然,如果能派出兵力与我一齐作战,那就更好了。” 李国华淡淡地道:“以前我们与铁勒殿下有些交易,不过现在铁勒殿下既然已经退出了这场争夺,我们交易的对象,自然也要变了,但是三殿下还是大殿下,总是取决于谁是青铜峡的主人。” 沙列文点了点头。 李国华的意思他明白。 令狐野是想入关的,而谁是青铜峡的主人,他到时候就会把整个关外送给谁。可以是二殿下,当然敢可以是三殿下。 “我们可以作出一些动作,至于对方怎么判断那是对方的事情,但要我们直接出兵,那是不可能的!”李国华道。 沙列文心中暗骂,这不就是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嘛! 对方拿捏了自己,知道自己这一仗肯定是要打的,三殿下期望用一场胜利来装点门面,而自己作为三殿下的心腹手下,自然是责无旁贷。 “眼下是最好的机会!”李国华道:“萧长车的主力还在宝瓶州,一部分在继续清剿严氏余部,另一部分正在整编,远安只有三千半兵半农的步座驻守,拿下远安,轻而易举!一旦等萧长车整编完毕,重兵驻扎到了远安,你们三殿下连这个机会也不会有了,当然,你的功劳也不会有了,我想,你不会想着一直管后勤吧!” 沙列文咧了咧嘴,没有说话,只是割了一大块羊肉,放在嘴里用力地嚼着。 李国华走出青铜峡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定了,回望城寨之上星星点点的灯火,李国华冷冷地笑了笑。 这场战争,对于令狐大帅来说,重要的不是谁输谁赢, 只要你们打起来,打得越狠便越好。 如此,令狐大帅与你们谈条件的本钱,也就更厚了。 不管是北元被削弱了,还是萧长车被削弱了,对于自己这一方来说,那都是喜大普奔的事情。 黑域那边养了许多年的一些人手,接下来的目标也就很明确了。 宝瓶州的确很富庶,那就让这个富庶的地方,遍地狼藉吧! 一拨马头,李国华挥鞭击打在马股之上,战马嘶鸣声中奔出,消逝在暗夜之中。 第一百四十三章:不要脸的事情我来做 与关外名城振武城,泰安城以及宝瓶城比起来,远安城只能算是一个土围子。 丈余高的夯土城墙能拦一拦寻常小贼罢了,聊胜于无。 但这些年来,距离边境不过咫尺之遥的远安,就从来没有受到过元人的骚拢袭击,反而是一些戒备森严的城镇,屡屡受到攻击。 远安有这样的待遇,自然便是因为萧长车的赫赫凶名了。 报仇从不过夜,而且手段极其残酷狠辣, 萧长车用一座座的京观,元人境内的一个个被烧成白地的村庄向所有人宣告, 敢来惹我的,就当有承受我十倍报复的觉悟。 欺软怕硬其实是人的天性,当攻击性的行为收不到预期的效益反而要承受不好的后果的话,那做这件事情的动力源泉也就不复存在了。 萧长车穷得很。 当官得都穷得叮当响了,他治下的百姓,又有什么油水可捞呢? 而这一次,沙列文谋划着攻击远安城,完全便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了。 只要能胜,便能将阿可敦的声望抬到一个新的高度,同时又还可以借此攻击一下已经靠边站的铁勒,为阿可敦出任边境统帅扫清所有的障碍。 这些年来阿可敦在燕都利用手握财权的机会,已经拉拢了大批的朝臣贵族,现在也就只剩下军权这一个关口了。 再攻下这个关口,一个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领袖形象便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了。 什么哲别、铁勒,统统给我靠边站。 萧长车站在城门楼子前,旁边的李大锤则是随意地坐在城垛子上,一双大长腿垂在城墙外侧晃荡着。 所谓的城门楼子,不过就是四根柱子撑了一个茅草盖子罢了,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其实既不挡风,也不遮雨。 虽然没有穿戎装,但萧长车仍然像一根标枪一样站的笔直,面色冷峻地看着前方旷野。 在李大锤的映象之中,似乎也就只有在受伤的那些天,在那个山洞里,萧长车才露出了一些慵懒的状态。 看着萧长车的侧影,李大锤不由自主地开始构想着这个人完全换上女装之后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 萧长车跟洛华两个人身量差不多,身材其实也差不多一样的好。 想想洛华平日的模样,然后在脑子里将两人的脑袋对掉了一下,李大锤不由得古怪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萧长车很是警觉,转头看着李大锤。 “我没笑!”李大锤矢口否认,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皮口袋,拔出塞子,喝了一口酒,然后将皮袋子递给萧长车。“人间世,我从傅老头儿弄来的,尝尝!” 萧长车摇头:“军务期间,不得饮酒!” “对你来说,这不是酒,是药!”李大锤淳淳善诱:“大战一触即发,你需要一个更好的状态是不是?所以喝点人间世,有助于更好地抵达圆满状态!” 萧长车转头看着李大锤:“你是不是总是能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合理的借口?” “也不全然!”李大锤道。 “对我来说,很多事情是绝不能留出余地来的。底线就是底线,一旦你开始退让,那就变成了一个笑话,丁就是丁,卯就是卯。”萧长车正色道。 李大锤有些讪讪地收回了皮袋子塞进怀里,道:“这不就只有你我二人吗?再者说了,现在也不算执行军务吧!” 萧长车看了看城墙之上,现在还真是只有她与李大锤二人。 “怎么只有你我二人?还有天知,地知,鬼知呢!” 李大锤呵呵一笑,无言以对,半晌才道:“凝雨,就咱们两个人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严肃,有时候也可以灵活处理一下嘛。” “你和令狐野是同一类人。”萧长车看着李大锤,突然道:“你们都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嗯,就是你说的灵活处理,你们为抵达目标可以绕路,可以曲线前进,甚至可以交换,但对于我来说,唯有笔直向前,才能不失本心。” “我比令狐野还是要有底线得多的!”李大锤为自己辩解:“而且我研究过你指挥过的数场战役,进退有据,灵活得很嘛!” “那是战术,不是战略!”萧长车淡淡地道:“比方说你这一次去燕都,要与铁勒勾兑一番,而我,就做不到。” “如果硬碰硬,那我们将四面竖敌,最后的下场可就不好了,到时候你别说是复仇,能保全自己,都是难题!”李大锤摊手道。
“所以啊,我只能是一个军人,而你,才更合适当领头羊!”萧长车道:“两家合作的时候,张若,东伟他们不是没有劝过我,要我当仁不让,绝不能把主动权交给你,要尽可能地把握住权力,但是我拒绝了。因为我很清楚,我可以做好一个将军的角色,但却永远也做不好一个领袖的角色。” “听着就像是在骂我!”李大锤道。 萧长车瞪大了眼睛辩解道:“不是骂你,是夸你呢!其实我也知道,军事永远都只能是政治的辅助手段,也是最后的手段。只是我个性使然,委实做不了那种事。想成大事者,还是要像你这样的人才成呢!” “就是说我不要脸呗!”李大锤佯怒道:“而你,则是那种宁向直中取,不向曲里求的苍翠挺拔的竹子,我就是那个曲里拐弯乌七八糟的龙爪槐。” 听到李大锤的自比,再想想龙爪槐的模样,萧长车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这是李大锤第一次看到萧长车笑得如此开心,以前,即便是高兴,她也总是那样的内敛。隐忍,似乎成了这个女子的常态。 想想也是,背负着如此的担子,隐藏着身世的秘密,整日周旋在豺狼虎豹之中,没有将她压垮,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以后不要脸的事情我去做,辛苦的事情也是我去做,你呀,就只管领兵打仗就好了,其实吧,打输了也不要紧,咱们可以重新来过,反正只要有我啊,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好了。”李大锤突然一伸手抓住了萧长车的手,道:“以后的事,咱们两个人可以一齐扛呢!” 萧长车骤然之间腰背挺直,手也变得僵硬起来,转头看着李大锤,眉眼之间的凌厉气息渐起,不过李大锤却毫不示弱地看着她,手上反而握得更紧了一些,丝毫没有松开的样子。 挺直的脊背慢慢地松驰了下来,僵直的手掌也重新变得柔软,视线下垂,眼睑半闭,萧长车的脸庞渐渐浮起了红晕。 两个人不再说话,一个站一个坐,默默地看着远方。 只是两个人的手,在不知不觉之间,从李大锤紧紧地抓着萧长车的手,变成了十指交握。 月光缓缓移动,却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越靠越紧了。 方小猫嗖了一下从城墙下头直直地窜了起来,手里握着一张小小的纸条,那是知秋院的探子刚刚利用苍鹰从青铜峡那边送回来的情报。 “公子,情报来了!”方小猫刚刚吐出这几个字,便看到前方城门楼子那里李大锤与萧长车两人的形状。 立即闭嘴,然后一个倒栽葱直接从城墙之上掉了下去,接着便脚底板抹油,撒腿便跑。 军事情报可以呆会儿再跟他们说,搅了公子的好事,回头定然要揭自己的皮。 再说了,萧长车的脾气也很不好啊,自己瞅见了她的秘密,回来找机会给自己穿小鞋,那是轻而易举。 比方说找个机会要与自己切磋一下功夫,趁机把自己揍一顿。 公子经常这样干。 听到方小猫的声音,萧长车身子微震,当下用力便想抽回自己的手,不过李大锤硬是不松,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大锤,转头便看见方小猫木头一般地又从城墙之上掉下去了。 这更让她大为觉得羞耻。 方小猫这一跑,算是弄巧成拙,他要是大大方方地走过去直接说事儿,说不定萧长车反而心中释然,他这一跑,萧长车却是恨得牙痒痒的。 我们这是有多么地见不得人吗? 蔫虎,果然是蔫坏蔫坏的,想必下去之后就要跟野狼他们几个嚼舌根儿,看我回头不收拾你! “自家人,不碍事!”李大锤笑着道。 “青铜峡那边的反应来了。”萧长车道:“回去商议这一仗怎么打吧!” “还有什么好商议的,咱们两个人都在这里张网已待了,莫说只是沙列文,便是这一回来得是铁勒,也要让他灰头土脸!” “又忘了咱们上一次自觉一切尽在把握,结果被人打得险些连命都丢了吗?”萧长车用力甩脱了李大锤的手。 当然也是李大锤自觉今日已经进步很大了,这女人面皮薄,真要惹恼了她,说不得又是好些天要给自己脸色看,见好却收! “上一次是例外,不是常态!”李大锤道:“你可千万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不是怕,我只是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够强大!”萧长车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这个人能力不行 “我不同意!”楞格愤然站了起来,看着上首坐着的沙列文,厉声道:“二殿下走的时候,再三嘱咐要小心从事,不要擅起边衅,殿下这才走了几天,你们就置殿下命令于不顾了吗?” 屋内部分将领垂下头去,不敢直视楞格喷火的双眼。 “萧长车是什么人物?更何况现在又有了李大锤这样的枭雄帮附,我们自守都怕实力不足,你居然还想着去抄人家的老巢?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楞格咆哮大堂,沙列文勃然大怒,一脚便踢翻了面前大案,从腰间亮出一块金牌,厉声吼道:“楞格,你看清楚了,这是燕都赐给我的金牌,着我暂领青铜峡野猪岭沿线兵马,可便宜行事。现在给我坐下来,我可以看在是宿将的份上,当你是在跟我讨论出兵的可行性而不是故意犯上。” 楞格冷笑一声,一脚踢翻了身后椅子,“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吗?我要不听,你敢把我怎地?” “来人,给我拿下!”沙列文呛的一声抽出刀来,戟指楞格,怒吼道。 屋内一侧,数名将领踏步上前。 但楞格一侧,却是有十数人霍然站起,手扶刀柄,冷眼瞧着沙列文诸人,而屋内一部分将领垂下头去,另外几个明显是刚来的,却是好奇地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 沙列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残酷的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 不是他手里握着权力,便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的。 楞格手握大权多年,这青铜峡诸将,多是铁勒心腹,真要闹将起来,最后得咎的只怕是自己。 一个办事不力的帽子,那是铁定要戴在自己头上的。 “楞格,你也知道,萧长车给我们大元造成了多大的羞辱,眼下他主力尚在宝瓶州,远安空虚,我们正好报复回来,而且因为他们内部的纷争,令狐野还给了我们很大的方便,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他努力地想要说服楞格。 “发动一场战事,需要有明确的战略或者战术目的,如果仅仅是为了一点子脸面,为了给某些人报仇,我绝不同意!”楞格冷冷地道。 沙列文不由语塞,他总不能说,这场战事的目的,就是为了替三殿下捞取战功,然后好替三殿下亲镇边疆,掌握军权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吧? “好,楞格,你不动也行,那就留守吧!”沙列文不再废话,他环视着屋内其它将领:“还有谁反对的?站起来!” 屋内一片寂静。 沙列文满意地点了点头,青铜峡大军终究还是大元的军队,唯铁勒之命是从的,也不过三分之一而已。 “楞格,你带本部人马留守青铜峡吧,三天之后,我将率领大军出击远安!”沙列文冷冷地道:“有些事情,等打完了这一仗,我们再来好好分说!” 楞格愤愤地看了屋内诸人一眼,转身大步而去,在他身后,十数名将领亦步亦趋的离去。 平静了数年的北疆,烽烟再起。 吴老狼蜷缩在哨楼顶上打着呼噜,春天来了,太阳懒洋洋的,人就很不得劲,只想着睡。与他一起在这里值哨的田小鱼是第一次来到距离敌人如此近的地方,明显的就有些紧张,一直站在那里瞪着眼看着对面的哨楼,似乎敌人随时会从那边扑过来一样。 “小鱼啊,你都站了半天了,坐下歇会儿吧!”吴老狼有些无奈地拍拍对方的裤脚:“对面那几个老家伙有什么好看的?这几个月,我都看腻歪了,跟咱们一样,轮到的时候便来这里站岗放哨,平时都是扛锄头种田的人。大家都熟得很了,去年下大雪,他们没得吃了,还找我们来讨过吃食呢!” “今天不一样啊!这来的几个,穿着打扮都不同呢!”田小鱼道。 吴老狼一听,滋溜一下站了起来,看向对面。 高高的木架子上搭上一个棚子,可以容纳两到三个人,这样的哨楼,在双方接壤的地方每隔一段距离都有,最前沿的双方哨所,吼几声大家彼此都能听见。 “狗娘养的,不对啊!”吴老狼倒抽了一口凉气。 “刚来的那几个,不是放哨的!”吴老狼突然惨叫一声,“是他娘的元军斥候!” 他抱着杆子就往下溜:“小鱼小鱼,快跑,元军的斥候过来了!” 斥候过来干什么? 自然是来清扫障碍,替大军打探消息的。 经验比田小鱼丰富得多的吴老狼立时就意识到,坏菜了。 哨楼底下就拴着两匹马,两个人从楼顶溜下来,翻身上马,打马便跑。
奔跑的过程之中,吴老狼还不忘从身上拔出一根竹管子,晃着火折子点燃了,冲天下砰的一声放了一朵烟花。 身后马蹄声急,吴老狼回头瞅了一眼,只觉得身上寒毛倒竖。 “小鱼,你救了老子一命,回去就把二姑娘许给你!”吴老狼大声吼道,要不是田小鱼一直在哪里盯着对面发现了新情况,他们只怕就跑不脱。 早跑那么一点点和晚跑一点点,那可是天堂与地狱的差距。 不惜马力,两人纵马狂奔。 分布在边境的秦军这样的哨所,有的及时撤了回来,有的却是被元军哨所打了一个突然袭击,永远地留在了那片旷野之上。 “沙列文来了,比我们预想的慢了好几天!”李大锤很是不满意:“咱们的军队在外头等的这几天可是白耗了不少的钱粮,这狗日的能力不行,只带出了一半的部队,还有一半他压儿根指挥不动,跟着楞格缩在青铜峡没有动。咱们的计划,也得改了,你看怎么办?” 萧长车盯着面前的沙盘的小旗子。 苍鹰在空中盘旋往复,对手兵马的布置在他们的面前无所循形。 这一战,是安西都护府成立之后亮相的第一战,不管是萧长车也好,还是李大锤也好,想要的都是一个开门红。 打好了这一仗,安西都护府便在关外正式立住了。 如果能趁着铁勒不在,青铜峡内部有纷争的时候,重创元军的话,那就是最好的。 原本萧长车是想将青铜峡的元军全都引出来,然后在远安城将他们牢牢地钉住后,另遣一支军队去扫了青铜峡周边的村寨和城镇。 毁掉了这些铁勒历时多年好不容易才弄起来的根基,然后再吃掉被钉在远安的元军,对手在青铜峡就站不住了。 如果能趁机夺取了青铜峡,那就是大喜。 没了青铜峡,野猪岭那边自然也就无法立足,也就整个地撬动了前方的防线,迫使元军不得不后缩。 如此一来,便是令狐野也不得不被动地进入到这个局里面去,因为元军这么一动,不可能只防备萧长车而当真放任令狐野不管。 要是令狐野抽了疯,突然动手呢? 甚至有可能元军为了扳回在西线之上的劣势,从而在令狐野的安东都护府防守的方向上发动反击。 而这,便是萧长车最希望的。 令狐野你不是不想打吗?那我就想办法让你不想打也得打。 而只要战事一起,怎么发展,那就无法预测了,不是双方想结束就结束的。 战事全线爆发,对萧长车的影响不大,因为他一直都在积极备战,整个安西都护府都处在一个战争的模式当中。 但对令狐野的影响就大了,真打出了这种态势,前期令狐野必然要吃亏,因为这老小子一门心思要与北元媾和,好在合适的机会出兵关内,现在北元突然打过来,他一个应对不好,便会被拖入深渊。 令狐野的失败,便是李大锤和萧长车的最好的机会。 实力此消彼涨,关外的那些势力也会重新作出选择,民心的向背,甚至于军队内部都会出现一些不同的声音。 要知道,关外十万大军,八成以上的士兵,可都是本地人。 “楞格不动,清扫青铜峡就成了奢望!”萧长车失望地道:“那就退而求其次,将沙列文这支队伍全都留下来吧!大锤,你带谷小满所部,在战事爆发之后,直逼青铜峡,威胁楞格,使其不敢出援!楞格虽然与沙列文不和,但却不会拿国事开玩笑,一旦发现沙列文出了问题,他肯定会想着出来支援的,你尽量地拖住他。” “没问题!”李大锤点头道。 “夏至!”萧长车的目光落在了夏至的身上。 “在!”夏至挺身应道。 “你带着你的一千重步兵倚城列阵,萧东伟在城墙之上指挥防御,上下支援,给我钉死沙列文!”萧长车道:“我与方小猫会在合适的时候,自左右两翼包抄而来,将沙列文包围在远安城下。这一仗,你们是关键!为了让对手上当,我与方小猫的骑兵距离会比较远,又要保持足够的战力,赶过来至少需要半天的时间!” “遵命!”被点名的萧东伟与夏至都是大声应命。 “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萧长车环顾四周,“没有,就各自准备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开战 如果让沙列文带一万步骑去打振武城抑或是宝瓶城、泰安城这样的地方,他一定会认为下这个命令的人疯了。 但打远安城,就不一样了。 相比于上面三座坚城,远安城就是一个土围子。 过去穷困潦倒的萧长车奉行的是以进攻代替防守。 你咬我一口,我誓要咬你三口才算完。 疯狗一般的萧长车很是让人忌惮,你打远安没啥油水,但让他逮着机会咬几口,那损失可就大了。 所以大家都不愿意惹她。 这一次不一样了,萧长车升格了,成了安西都护府都护,理论上是与令狐野并驾齐驱的人物了,而且大元与其的恩怨太多,如果能拿下远安,狠狠地抽萧长车一嘴巴,在政治之上,那是大大加分的。 而且,北元的情报系统反馈回来的情况是萧长车仍然在宝瓶城外整编军队,而他的主力骑兵,仍然在宝瓶州清剿严氏余孽。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个扣着一个恶魔面具在宝瓶城呼啸来去,前呼后拥的将领,只不过是一个西贝货。 丈余高的土围子,骑术高超的人,甚至可以纵马直接飞跃而上。 萧东伟站在城墙之上,看着远处不断升起的股股浓烟。 到处都是。 那是元军的小股部队开始侵入,扫荡打探四周,可惜了周边老百姓的房子,虽然只是一些土坯茅草屋,可对于远安人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财产呢! 现在被这些狗日的一把火给烧得精光了。 更为可惜的是,为了欺骗对手,在将周边的百姓撤入远安城中的时候,强令这些人只能带走一个人能带走的东西。 比方说如果你能扛起一百斤粮食,你就可以扛一百斤走,如果你家有二百斤,那对不起,剩下的不能带走。 很多远安人是流着泪离开自己的家的。 他们带走的,基本上都是粮食。 对于他们来说,粮食就是一切。 有了粮,便能活下来,只要能活下来,其它的没有了的瓶瓶罐罐便可以再挣回来。 所有这一切,只是为了营造一个假象,那就是远安周边的撤退是慌乱的,是匆忙的。 以便让沙列文对这一次袭击能取得战果深信不疑。 一个腰大膀圆的壮妇,扛着一块百来斤的石头上了城墙,将石头丢在墙根,看在远处燃起浓烟,不由得泪流满面,一边抹着眼睛,一边看着萧东伟道:“我家猪圈里的母猪刚刚下了崽儿,十一个呢,这两年从来没有下得这么多,还以为可以赚一笔呢,这下好了,全都赔进去了。” 萧东伟哼道:“哭啥子哭,打完了这一仗,我赔你一匹马!” 壮妇立时便停止了哭泣,看着萧东伟道:“萧副将,你可不能骗人,到时候你要是不给,我可是要来闹的。” “骗你干嘛?元人这一次来了好几千匹马,干翻了他们,到时候你在旷野里去捡!”萧东伟道:“再在这里哭哭啼啼扰乱军心,当心我把你绑了示众!” “萧车骑以前说了,所以的缴获都要归公,统一分配,萧副将你又在骗人!”壮妇一听说是战后去收战利品,立时便不乐意了。 “现在不是车骑,是骠骑了!”萧东伟纠正道:“而且规矩也改了,以后缴获都归自己!跟你家男人说,再打仗冲锋还是缩在后头的话,抢不到好东西,有他哭的时候!” 壮妇大怒:“萧将军不要随便污人清白,我家男人打仗最凶悍了!” “哼哼,还打仗凶悍,我看不如换了你来替他当兵,都瘦成一把骨头了,是不是在家你没给他吃饱?” 周围顿时传来了一阵轰笑之声,又人大声道:“萧副将,不是没吃饱,是吃得过饱了,你看韦大嫂这身板,韦兄弟还能吃不饱?” 壮妇恼羞成怒,转身从地上捡了一根大棍子,往地上重重一顿:“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又想编排我家男人,皮痒痒了么?” 众人大笑声中一轰而散。 “萧副将,当真改规矩了,以后打仗,抢到的都是自己的?”壮妇道。 “对,抢到的都是自己的,但是以后也不发军饷了哦!”萧东伟道。 壮妇鄙夷地瞅了他一眼:“就那几个军饷,一家子喝西北风都不够呢!这规矩改得好!” 看着壮妇扛着棍子下了城,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夏至有些疑惑地问萧东伟道:“萧将军,为什么那个姓韦得吃得太饱了还那么瘦?” 看着一身红衣的夏至那天真无邪一脸求知的模样,萧东伟顿时觉得黑眼罩子里头瞎眼窝痒痒得厉害,用力揉了揉,嘿嘿干笑道:“这事儿嘛,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回头你问问谷将军,说不准他知道!” 夏至点点头:“大师兄倒的确是见多识广,回头问问。哎呀,已经能看见敌人旗号了,我出去列阵了!” “小心些!”萧东伟叮嘱道。 夏至咧嘴一笑,提起那柄比她还要高的斩马刀,一跃上了城墙,便如同一朵火红的花朵,自城上飘然而下。
战鼓咚咚声中,重步兵们从城门一队队涌出,开始列阵。 城墙之上,弓手,弩手,开始各就各位。 无数的旗帜自地平线上一跃而出,跟着便是无数的小黑点奔涌向前,而在这些小分散的黑点之后,一条黑线缓缓向前推进。 沙列文来了。 因为知道萧长车的三千铁骑都不在长安,所以元人骑兵极其嚣张,呼啸而来,肆无忌惮。 而在城下,一千重兵分成了三个小小的方阵,左右三百,中间四百,人覆重甲,长枪如林,在队伍的正中间,飘扬着的飞虎旗帜之下,一身红衣的夏至持刀而立。 在一片黑色的甲胄群中,这么一朵艳丽的红花,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丁二狗身着铁甲,腰佩钢刀,手握长枪,透过面甲上的缝隙回望了一眼夏至,心头又安定了几分。 这一次前来远安作战,飞虎军抽调的全都是老兵,主力便是丁二狗,黄大富这样的固体期的骨干力量,别看人数不多,但他们的战斗力,却是极其恐怖的。 丁二狗现在是固体三品,再进一步,便是进入御气了。 所以身上虽然披了数十斤重的铁甲,但对于丁二狗来说,还真是感觉不出来什么负担。 如果进行大规模的集结,丁二狗这样的修为,可以指挥一百人,但现在,他却只能指挥十人。 他们这支三百人的队伍的领头者,是手握两柄宣花大斧头的吕友,御气六品的大胖子吕友实在是找不到与他身材相符合的铁甲,因此便只是在前胸和后背各挂了一片铁甲,用皮索子绑在身上。 元人骑兵们绕着远安城呼啸奔驰,不少胆大的甚至一次次的接近着步兵方阵,战马狂奔而来,隔着数十步的距离向着方阵射出一支支的羽箭,试探着眼前这支队伍的成色。 一般来说,新兵是很难扛住这样的试探的,一支支羽箭从天而降,虽然对重步兵形不成太大的威胁,可心理上的压力,仍然是不小的。 数波试探之后,对手压根儿就不为所动,除了看到他们低头之外,甚至没有任何其它的多余的动作,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在确定了这一点之后,元人骑兵远离,更远处的元人步兵压了上来。 用骑兵去冲击这样戒备森严的重步兵集团,那是傻子才会做的行为。 魔法只能用魔法打败,双方的步兵将进入直接的较量,只要己方步兵能够冲散对方重步兵的阵形,那么就轮到骑兵大显身手了。 吕友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火红色将领手中的旗帜,转过头来,厉声喝道:“中军有令,我部率先出击,前进,前进,前进!” 三声厉呼,吕友大步向前。 “杀!”丁二狗等人端平了长枪,跟着吕友大步向前。 三个方阵,吕友指挥的这三百人突前,第二个三百人是由屠户出身的胡侃指挥,胡侃,御气五品,与吕友一样,使得是重武器,一柄大铡刀。 而夏至亲自指挥的中军四百人,则在最后。 三个方阵,并不是一般的八字雁翎阵或者品字阵,而是一个很少见的梯形布局。 对手步卒如同潮水一般地卷来,冲在最前面的,是一排排的大盾兵,而在大盾兵之后,则是长枪兵。 北元骑兵名震天下,实则上他们的步兵也是一点儿也不差,在发起冲锋的时候,竟然也还保持着队形,哪怕这个队形歪歪扭扭,也着实难得了。 吕友看着对面如林的长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庞大的身躯便跳了起来,一跃丈余远,然后直直地向前方敌人人群之中砸落。 无数长枪立时便举了起来。 吕友的身体旋转了起来,两柄大斧头随着身体的旋转也像风车一般地转起来,整个人缩成了一个大肉球。 然后,他狠狠地砸了下去。 丁二狗站在第一排。 只感到手上一沉,极大的阻力传了过来,同时,他也感到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自己的胸甲之上,很疼。 他大吼一声,双手前送,砰的一声,对面的大盾竟然被他生生戳碎,长矛扎进了盾兵的胸膛,盾兵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长矛,惨叫声中双手握住矛头,丁二狗狂吼声中用力向上一挑,这名北元士兵的身体便被他挑了起来,然后重重地甩了出去。 而重击在他胸前的那柄长枪,却折断了。丁二狗低头看了一眼胸甲,向内凹了一个窝,中间还开了一个小眼儿。 也不知骨头断了没有! 丁二狗脑子里这个念头只闪了闪,就被抛到了九宵云外,他抛掉了手里的长枪,拔出了腰间的钢刀。 一轮长矛互刺之后,双方便对撞到了一起。 元军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排队冲锋的对方小兵,居然也是一个固体三品的武道好手。 第一百四十六章:还有谁? 皮糙肉厚的吕友挥舞着两柄大板斧,大开大合,兵器挨上,断,身体挨上,碎,死在他手下了,基本上都属于死无全尸,身上沾满了鲜血和各种零碎的他,如同一尊杀神。 呜的一声,劲风传来,眼中闪过一道残影,不假思索,吕友挥斧上迎,一声巨响,斧头偏向了一边,心中大惊的吕友另一柄斧头赶紧也架了上来,又是一声巨响,吕友的两条臂膀都有些麻木了。 一名元人挥着一支狼牙棒,正狞笑着又是一棒砸来。 很明显,这狗东西不是正宗的元人,是西胡。吕友曾经在泰安城见过与他模样差不多的家伙。 瞅着对方一头的黄毛和绿色的眼睛,吕友想起了狼。 两斧齐齐上迎,巨响声中,吕友矮了一截,却是双脚都陷入到了地下泥土之中,不等他拔出脚来,对手又是一棒子砸来。 我挡,矮一截。 再砸,再挡,又矮了一截。 周边秦军眼见吕友遇险,立时便上来支援,只不过他们与这名元人的差距却是大了一些,狼牙棒一个横扫,数柄长枪齐齐折断,有一个挨得近了一些,被狼牙棒给勾到,当场就飞上了天。 这西胡身躯庞大,不过脑子也是一根筋,似乎想着要将吕友给种到地里去,一棒子又一棒子地猛砸,吕友气力不及对手,竟然被砸得越陷越深。 吕友觉得对手只要再砸几棒子,自己估计就要完蛋了。 这个西胡人,最起码也有玄元七品的水平。 因为第一大队的吕友被人摁着打,第一方阵立时便陷入到了被动当中,阵形便被越压越扁。 好在被压扁的同时,他们与第二大队的距离倒也越来越近。 他们在退,但第二大队在进。 两边一合,夹在两个大队之间的元人,顿时便被陷在两队夹缝之中,顷刻间就被砍得支离破碎。 阵形是稳住了,只不过吕友一个人却顶在了最前方没有退回来。 绿眼胡人一心想将他钉在地上去,此刻他的双腿已经大半都了陷入到了泥土当中。 又一棒子砸下,吕友勉力提斧上迎,此刻他已经很难发力了,直觉要完。 打正规战争,果然跟他娘的当马匪不一样。 元人的军队,果然要比严家的军队强出许多。 自己在金宝那里投入的做生意的本钱要便宜金宝了。 一霎那间,吕友的脑子里闪过了许多的念头。 不过那一棒子没有砸下来。 在吕友的面前,多了一个红色的看起来很是娇小的身影,两手握着一柄被她还要高的斩马刀,只是一刀,狼牙棒的棒头便飞上了天。 再一刀,胡人的脑袋便飞上了天。 又一刀,胡人的身躯被从颈子到胯下,整整齐齐的一分为二。 血腥的场面不但震慑了对面的元人,便是连吕友也瞪圆了眼睛。 要不要这么干? 最后一刀完全多余好不好? 以前野狼常常告诫他们,战场之上击毙敌人,力道刚刚好就行,不要白白浪费力气,因为节省下来的每一分力气,说不定就能在某个时候救你一命。 可是眼前朱雀夏至很明显不是这个套路啊! 但不得不说,如此暴虐的一击,却是让双方的战斗在一瞬间陷入到了停滞当中。 红衣女子将大刀重重往地上一顿,双脚开立,一手扶刀,一手叉腰,厉声喝道:“还有谁?” 两边一时竟然都噤声无语。 沙列文的脸色很是难看。 双方步兵的较量,占得上风的竟然是对面的秦人。 这些人分明就不是以前萧长车的部下。 萧部骑兵的确是天下最顶尖的,但他们的步卒,只不过是拿起武器的农夫,而眼前的这支步卒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让沙列文有些震惊。 “是朱雀?”他转头问身边的将领。 “是!”有人点头道:“马匪头子李大锤麾下的朱雀!与我们有过多次交手。” “朱雀在这里,那野狼和蔫虎呢?”沙列文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不是说这里只有几千半兵半农的辅兵吗? 怎么一来就碰上了硬茬子? 虽然只有千把人,但这苗头很不好啊! 他抬头看向远安城墙,还好,上头那些人一看就是一些弱鸡。 “全面进攻!”沙列文拔出了腰刀,大声下令。 旌旗招展,元人步兵开始整顿队形,而他们的马队也开始向后收缩,战争经验丰富的萧东伟立时明白了对手想要干什么。 “鸣金,通知夏将军回收至城墙之下列阵!”他大声道。 元人鼓声隆隆, 秦军金锣清脆。
夏至回头看了一眼城墙之上的萧东伟,有些不满地提起了斩马刀。 吕友好不容易在同伴的帮助之下从地里将两条腿拔了出来,听到鸣金之声,如蒙大赦地下令后退。 第一大队开始转身撤,第二大队则原地列阵待命,直到第一方阵后退了数十步列阵肃立之后,第二大队这才转身后退。而夏至的第三大队亦是原地未动, 等到第一第二大队退到了中军之后列队之后,中军大队方才后退。 三个大队交替后退,让沙列文准备发起进攻的骑兵队伍惆怅不已, 没机会啊! 冲撞列阵而战的重步兵,不划算。 千余重兵步撤退到了城墙之下,合三为一,一名名军官站在队伍的最前列,而在城头之上,萧东伟手轻轻一摆,无数的弓弩手立时便涌到了垛碟之前。 他手下这些兵,如果野战的话,在元人面前,的确是弱鸡,可他们也是有长处的,比方说,弓弩射得还算比较准。比方说,打仗不怕死,胆子都很大。不说男人,便连女人,也敢操刀子直接上,就像那个韦大嫂,手上一根大木杠子,在远安城是远近闻名的泼妇,但人家还真用那个大木杠子敲死过元人。 以前穷啊,现在可不一样了。 自从自家将军抱上了大腿,啊呸! 是与李大锤这个富二代合并之后,啊呸! 是吞并了李大锤这个富二代之后,自家着实是发财了。 以前宝贝一样的弩弓,弩箭,强弩这些玩意儿,现在都不叫事了,这一次大战,李大锤一次性地便从泰安城那边调拨来了上万具弓弩,二十万支箭,八连发的强弩都拉来了三十台。 元人想来个飞马直上远安城,自己就让他尝尝什么叫箭如雨下,矢如飞蝗。 老子还从来没有打过如此富裕的仗呢! 正好爽一爽! 青铜峡,楞格站在城头,看着南方远安城的方向,有些出神,紧皱的眉头显得他此刻的心情一点儿也不愉快。 “将军,您在担心远安战事吗?”有军官问道。 楞格点了点头:“怎么能不担心?二殿下临走之时再三嘱咐,这一段时间要镇之以静,镇之以静,不要以为对方闹内讧便是我们的机会,有时候,看起来的机会,实际上是陷阱。” “可我们有什么办法?”军官无奈地道:“现在当家的是沙列文,燕都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放着德高望重的您不用,居然让沙列文临时主持,这家伙立功心切,一上位就把殿下的吩咐抛之脑后,这一次要是赢了倒好,要是输了,殿下必然要切了他的脑袋祭旗!” 楞格苦笑了一下,这些事情牵涉到了燕都最高层的争斗,二殿下虽然有远见有能力,可先天之上却吃了亏,稍一有事,立时便被剥夺了军权。 现在他真是不知道希望沙列文是胜还是败了? 胜了,二殿下只怕处境会更加艰难。 可要是败了,死的都是大元儿郎,自己又于心何忍? “通知下去,各部还是都要进入最高战备状态,以应对不时之需!一旦有事,我们能立即前出支援,接应。” “遵命!”军官领命而去。 日头渐渐升高,已近快要晌午,这个时候,远安城的战斗,应当已经进入白热化了吧? 怎么连一个送信的都没有派回来呢? 自己安排的斥候,怎么也没有一个回来呢? 楞格心中的不安情绪越来越重。 似乎心有灵犀,正在想着斥候事情的楞格的视野之中,数骑人马狂奔而回,正是自家斥候。 楞格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斥候这个状态,只能说明一件事,有敌来袭。 没有等斥候近前,楞格立时下令全城敲响警钟。 楞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有数千骑兵正在逼近青铜峡?” 斥候点头道:“是的,将军,不会低于三千骑,旗号是安西都护李!游击将军谷。” “李大锤,谷小满!”楞格脱口而出。 沙列文正在攻打远安,李大锤和谷小满居然带人来青铜峡了? 他们不是来进攻的,他们是阻拦自己前去救援沙列文的。 打了一辈子仗的楞格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沙列文要完蛋了。 远安那边主持战事的,一定是萧长车。 心一缩一缩的,楞格只觉得痛,上万步骑前出远安,这一次能回来多少? “将军,将军,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凉拌! 沙列文回不来了,自己这里再出一点点事,青铜峡就要完蛋了,别看令狐野似乎是在隔山观虎斗,但要让他觅得了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伸出爪子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他们真的了解我吗 校场之上,陈良挥汗如雨。 一个重达数百斤的石碾子在他手上如同一个大的石头玩具,上下腾挪,左右翻飞。 肩、背、腹、腿、脚,不管碾子落在什么地方,都跟一只乖巧的小猫一般,想把他摆成什么姿式,就是什么姿式。 黝黑的皮肤上汗水滴滴掉落,一块块棱角分明的肌肉在阳光之下闪闪发亮。 现在的陈良,是安东都护府驻云台荒统兵将军,副将衔。 卫将军万峰全族被令狐野诛杀之后,陈良在边军之中便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平日里与他相交甚好的人,对其也都敬而远之。 虽然真要论起来,万峰被诛,并不是他的错。 即便在万峰之子杀良民夺钱财之事暴光之后,陈良在大堂会审之时,也不曾出卖自己的恩主万峰。 直到万峰之子愚蠢地想要杀陈良灭口,这才让陈良万念俱灰。 可即便如此,陈良也背上了出卖上司、恩主的名头。 在被令狐野无罪释放之后,昔日仇人立时便寻上门来,没有了军职,没有了朋友,只余下一身武道修为的陈良,连着与仇敌搏杀数场,死了十多个家人。 走投无路之际,令狐知书抛来了橄榄枝,他跳上了令狐野这艘大船。 只是从此他变得更加的沉默寡言。 或许人在苦闷绝望无助的时候,都会有另外一些好的事情发生,陈良的武道修为,倒是在这段时间突飞猛进,竟然到了玄元八品巅,差一点点就能跨入玄元九品。 如果他真能突破这道门槛,再加上他在军事上的能力,毫无疑问关外秦军,便又将多一员猛将。 而他,驻扎云台荒之后,也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武道修为之上。 左右大帅是不会与元国动兵的,些许的一些草贼,抑或是那些渗透进来的胡人,还不用劳他陈良的大驾亲自去剿灭。 武道修为,才是自己的根本。 历经了这件事情,陈良明白了靠任何人,也不如靠自己。 关外大军之中,突破九品的不过廖廖数人,令狐大帅,常建两人都是九品巅,另一个便是车骑将军萧长车。 只看九品的萧长车在令狐大帅面前何等嚣张跋扈,就能看了玄元九品的尊贵。 一名卫兵匆匆地跑了进来,站在校场边上跟着自己的亲兵在不停地说着些什么,陈良嘿的一声,将石碾子高高抛起,待其快要落地之时,大手摁上去,一声猛喝向下按去,砰然一声响,灰尘四起,石碾子竟然有半截被陈良摁到了地里。 “什么事?”陈良问道。 亲兵小跑着过来,一边拿着帕子给陈良擦汗,一边低声道:“张学士来了,要见您!” 陈良一怔。 张若初来关外之时,只不过是一个囚犯,然而人家到底是本事,有背景的人物,转眼之间,便从一介囚犯变成了朝廷副都御史,专司监察关外安东安西两个都护府。 如果现在的长安朝廷还是几十年前的大秦中枢的话,那这个位置,几乎便是悬在都护府头上的一柄利剑,任谁都要讨好他。 当然,此一时也彼一时,现在的这个监察御史,对于关外两个都护府来说,并没有什么卵用。 不过人家的位份究竟还是在那里,自己也不能过分。 而且此人与萧长车的关系非同一般,又与关外马匪李大锤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算是一个心思玲珑,极有手腕的人物,自己也没有必要得罪于他。 而且,陈良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思,还是挺佩服这样的一个人的。 一介文人,敢于向令狐大帅发难,敢于万里赴关外不畏死生,而且还能绝地翻盘,上演咸鱼翻身戏码,的确让人敬佩。 再想想自己的遭遇,陈良不由有些嗟叹。 “请!”陈良将帕子扔给了亲兵。 张若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品着茶,身后站着袁融袁通。 兄弟二人投军之后,便一直担任着张若的护卫。 有两位七品高手任保镖,这在关外,也算是独一份的了。 门外响起了脚步之声,紧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大踏步走了进来,向着张若叉手躬身为礼:“陈良见过副都御史!” 张若笑着还礼道:“陈将军勿需多礼,冒昧来访,还请不要见怪。” 陈良微笑道:“末将的确是有些奇怪,不过副都御史奉御命监察关外,陈良是关外将领,自然也在监察之列,只是觉得御史有些抬举我了,真要说起来,末将可不够资格让副都御史亲自监察的,。”
张若大笑道:“将军说笑了,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张若也不喜欢转弯抹角,不若我们直接开门见山,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何?” “自然!”陈良欠身道:“学士是上官,只要不是让我背叛令狐大帅,其它的无不遵从。” 张若沉吟了一下,道:“你对北庭都护府变成了安东和安西两个都护府怎么看?” 陈良低头道:“末将对于萧车骑,哦,不,现在是骠骑大将军了,一向是佩服有加的。他出任安西都护府都府,对于抗击北元是极好的一件事情。”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张若道:“今天我来找你,是想请帮忙的。” “副都御史说笑了,末将能帮得上骠骑大将军什么忙?” 张若直视对方,道:“陈将军,先莫忙着拒人于千里之外,听我说完了再作决定可好?” “副都御史请讲,末将洗耳恭听。”陈良拖过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张若身侧。 “青铜峡换人,铁勒回了燕都,沙列文暂统大军,此人统帅万余步骑,突袭远安!”张若淡淡地道。 “万余人马,对于现在的骠骑大将军不算什么吧?” “萧都护准备将这些敌人,统统留在远安,既然来了,就不要回去了!”张若笑道:“现在已经张网以待,不过为了让对手以为远安兵力不足,萧都护调动的兵力也不多。而且当初本来以为沙列文可以掌握大军,肯定会全军尽出,如此一来,安西都护的兵马,便可以避实就虚,直捣青铜峡,然后迫使沙列文左右支绌,在往来奔行之中露出更大的破绽以让我军一击而破!” 陈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萧都护一向最擅长在运动之中寻找到敌人的破绽然后一层层地将敌人的皮剥将下来,就跟当年击败北元左贤王那一战一般无二!” “可惜,我们高估了沙列文,他没有降服楞格,楞格带着一半兵马窝在青铜峡没有动,这便让事情生了些变数,更何况还有野猪岭的一万步骑可以调动。”张若道。 说到这里,陈良已经明白了张若到此的意思。 “副都御史,没有军令,我部兵马,万万不敢擅动的!”陈良直接拒绝了张若的意思:“这是杀头的大罪。当然,如果副都御史请来了大帅的命令,陈良马上便能兵出云台荒,策应萧都护!” “如果令狐野愿意一齐出手,我又何必到你这里来!”张若摇头道:“不过我相信你陈将军对朝廷一片忠心,一定会作出最为正确的决定!” “抱歉!”陈良摇头道:“我这条命是大帅给的,我现在这个位置也是大帅给的,没有大帅的命令,我决无可能出兵!” “知恩而图报,这是好品德!”张若道:“不过小恩与大义,我希望陈将军还是要分清楚。而且,也并不需要陈将军你真正出兵,只消你陈将军作出这样一个姿态就好了,云台荒距离野猪岭甚近,你这里稍微有一点动作,野猪岭必然知晓,将野独岭的元军钉死不能动弹,你便算是帮了大忙了!我想,这并不会让你为难吧!” 陈良垂头不语。 张若失望地站了起来,看着陈良,摇了摇头,起身往外走去。 “是萧长车让副都御史来的吗?”陈良问道。 “不是,只不过萧长车与李大锤等人议事的时候,我在一边旁听,听他们说到了此事,那萧东伟说如果你这里动一动,那么对大军行动便能有极大的帮助,不过萧长车与李大锤都觉得你肯定不会动,所以不想做无用功。但我想来试一试!看起来,还是萧长车与李大锤两人更有识人之明,陈将军,告辞了!” 张若不有再多说半句话,径直出了云台荒大营,跨马直奔振武城而去。 不管令狐野怎么想,怎么说,他还是要走这一趟的。 令狐野不愿意策应这一场战争,那就是他图谋不轨的又一条证据,也许没有什么用,但当有用的时候,便又把令狐野往地狱里多钉一层。 陈良一个人坐在厅里没有动弹,直到卫兵进门来点上了油灯。 站起来,陈良哧的笑了一声:“萧长车李大锤当真就很了解我吗?也不见得。云台荒的大军肯定不会配合你们安东都护府作战,打赢了,功劳都是你们的,打输了,便是我们安西没有配合支援,不能好处都是你们的吧?但说又说回来了,战场距离云台荒这么近,陈某组织大军进行一次演习,检验一下军队的战斗力,以防万一还是可以的!至于对这场大战有什么作用,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谁抢到就归谁,老子说的 楞格站在山梁之上,看着下方络绎不绝逃荒而来的百姓。 “多少个村子遭殃了?”他转头问着身边的偏将述律。 “根据斥候的回报,李大锤所部一共只有两千骑,领头的的确是李大锤和谷小满两个人。他们几乎是毫不掩饰地往青铜峡而来,在来我们这里的路上,一共有七个村子,五千余百姓被驱赶离开,而村子,则被他们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一次没有杀人?” “李大锤和萧长车看起来还有些不同的。这个马匪,的确没有杀人,只是驱赶!不过他也不见得安了什么好心。这些被驱赶的人中有没有奸细?这些人到了我们这里,我们就需要安置,本来开春粮食就仅仅够用,这一下子便又出现了偌大的缺口。”述律道。 “粮食不会差的,别忘了,现在三殿下对我们这里可是虎视眈眈,往燕都发信,要粮,保管三殿下这一次爽快得很!”楞格道。 述律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楞格,低声道:“将军,就只有两千人,真就不试一试吗?我们这里还有三千铁骑呢!我让斥候试过了,来的不是萧长车的麾下,就是李大锤那帮子马匪!再说了,我们还可以调野猪岭队伍过来,从野猪岭快马过来也就只有一天功夫。沙列文救不回来,我们留下李大锤,也算是等价交换,不,我觉得我们大赚了!” 楞格笑了笑:“你是这样认为的?” 述律点了点头:“将军,沙列文这老小子和咱们不是一路人,他大败了,连带着他背后的人都会在朝堂之上失分,这对二殿下来说,可是好事。在这个基础之上,如果我们还能打一个胜仗,两相一对比,高下立即分明。什么事情就怕一对比嘛您说是不是?” “要是我们输了呢?”楞格道。 “怎么可能会输?”述律自信地道。“三千铁骑,七千步卒,如果需要,咱们还可以从野猪岭调人过来。” “我们从来没有跟李大锤这个人直接交过手。”楞格道:“但是你别忘了,几年之前,兀突便在这个人手里吃了大亏。我不认为自己比兀突强。那一战之后,兀突一蹶不振,被阿斯图贬去看管矿场了,整日酗酒,人都废了。” 说起萧长车成名这一战,述律不由得也沉默了。 “他让你看到的,只有两千人,但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还有没有别的手段,我们不知道!”楞格道:“现在我们基本确定沙列文肯定是要失败了的,与一个失败者相比,我们只要不失败,就已经强出许多了。至于胜利这种锦上添花的事情,如果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那自然是要干,但只要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会失败,那我们为什么要去冒险呢?” 述律咽了一口唾沫,心道帐能这样算吗? 拍拍述律的肩膀,楞格笑道:“我老了,们这些年轻人,才是以后二殿下倚仗的柱石,有些事情,你得站得高些,看得远些。刚刚我跟你讲的这些,是政治上的一些东西,关乎到二殿下与三殿下在朝堂之上的较量,而我们呢,是二殿下延伸下来的爪牙,沙列文自然便是三殿下的。记住了,只有二殿下胜了,我们才能跟着一飞冲天,你不是想提马南下,饮水大河吗?可二殿下不上位,你有这个机会吗?搞不好和兀突一样去当矿工头,或者一辈子当一个小佐领偏将冲锋陷阵,有朝一日,死在一个默默无闻的敌人手中。” “受教了!”述律拱手道:“谢谢将军。” 楞格笑着点了点头:“说完了政治上的,我再说说军事上的。我们不见得打得赢李大锤是一个方面,另外一个方面,你考律过安东都护府方面的军队吗?” 述律一楞:“将军,不是说令狐野在这件事情上与我们站在同一个立场吗?他们也想灭了萧长车,只是不好自己动手而已。” “他想借刀杀人不假,但他有没有想过连这把刀子在事后也一锤子砸了呢?”楞格道:“这个可能你想过没有?” “不能吧?如此出尔反尔,以后还能取信于人吗?” “取信于人?”楞格哧的一笑:“令狐野这种人,不需要取信于人,他们只需要利益交换。交换的利益足够就行。因为现在朝廷之上确认,只要大秦关内一乱,令狐野必然会抽身走人,到时候关外我们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唾手可得。在这个基础之上,我们这些小人物的生死以及局部一场战事的失败,根本就不在大人物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只要有这个前提在,燕都就会容忍令狐野?” “是的!”楞格道:“述律,这可不仅仅是涉及到关外的问题,还涉及到二殿下的驱虎吞狼计划。你以为二殿下只想拿了关外就满足了吗?饮马中原,才是二殿下的雄心壮志呢,长安号称天下第一城,你不想去看看吗?”
两人正说着,一马飞驰而来。 “禀将军,云台荒秦军异动。”一信使从怀里掏出一封密报,递给了楞格。 述律愕然,楞格举起信件对着述律晃了晃,“你瞧瞧,一个个的果然都想在这场战事之中捞点好处呢!咱们走了,那个陈无良必然会来抄咱们后路,野猪岭的人一动,你觉得安东那边会视而不见?” “还是将军老辣,我看问题浅了!”述律有些惭愧。 “以后还有的学呢!”楞格大笑:“别嫌老家伙老了,有些东西,是需要时间和经验来积累的。” 远安城下,又一轮进攻结束了,对面元军潮水般的退了下去,丁二狗一屁股直接坐在了血水之中。他的身边,吕友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便如同一只老牛,他们这个大队整整三百人,现在大概只剩下了一半,胡侃带着的另外一个大队也差不多,情况好一点的,也就只是夏至亲领的中军,四百人的队伍,现在还余下三百出头。 中军顶到了最前面,吕友与胡侃两人退到了中军大队之后,开始整编,合二为一,重新构成了一个新的大队,而吕友,则成为这个大队新的指挥者。 而在城头之上,情况也不是很乐观。远安城不大,沙列文从三个方向上同时发动了进攻,而夏至挡住了一面,剩下的两面则是城上萧东伟在指挥。远安城中的强悍,这一次却也是让夏至等人开了眼,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个个都上了城作战,而且看起来会战术动作都娴熟得很。 打到这个时候,沙列文早就忘了他这一次出来的真正目的,只剩下了咬牙切齿的痛恨,不将这里所有人都砍成肉酱,难解他心头之恨。 本以为是一场手到擒来的盛宴,不成想一脚踢到了铁板之上,明明就是一些半农半兵的样子货,可打起来却将他的精兵强将们堵得寸步难进。 这样打下去,就算真的打下远安城,只怕损失也会难以接受,可是就这样认输撤回去,那面子就更难看,自己这个刚当上不久的暂摄统帅之职也会丢掉,更重要的是,坏了三殿下的大事,只怕就会去与兀突作伴,兀突只不过是去当矿头,而自己说不定得去西海放羊。 沙列文决定发起最后的总攻了。 心头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地严重起来, 不知道怎么说,但就是觉得这事儿,要早些结束才好。 吕友看着对方的中军大旗开始向前移动,那个比他还要胖大的敌人将领,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手里拎着硕大的两柄锤子走在最前边的时候,脸上的肥肉不由得抖了好几下。 元军大将沙列文,夏将军顶得住他吗? 一个武道修为高的大将单独一人自然是无法顶得住大军的攻击和改变战场的形式,但当他与军队结合起来,成为大军的开路先锋,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萧长车三千铁骑威震关外,最厉害的,自然就是萧长车本人这把无坚不摧的凿子。 城头之上,响起了密集的连续不断的鼓点之声,城头之上的萧东伟也发出了决战的信号。 “援军呢?”吕友提起两柄斧头站了起来,“胡侃,你来指挥,老子去助夏将军一臂之力!” “去吧!”同样血糊糊的胡侃提着满是缺口的大闸刀,“这支元军,比四年前的那一支难打多了!” 吕友迈步向前,站到了夏致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夏至转头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胖子,撑住,萧长车马上就来!” 吕友用力点点头。 “肯定马上来!” 城头之上,号角之声突然响起,鼓点之声突然变了一个韵律,而欢呼之声则震天动地的响了起来。 “援军来了,车骑回来了!” 城头之上,萧东伟咆哮着又蹦又跳,从这头跑到那头,用力踢着那些瘫倒在地上的战士,“站起来,站起来,准备追敌。” 姓韦的壮妇拖着一个血红的大杠子跑了过来:“萧将军,抢到了就是自己的吧?” “谁抢到,就归谁,老子说的!”萧东伟大笑道。 远处,股股烟尘冲天而起。 沙列文回头,脸上尽是不敢相信的神色。 第一百四十九章:冲阵 一骑飞驰而至,手中高举的黑色大旗迎风飞舞,大旗正中间白色的一个萧字异常的显眼。 须臾,又一骑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手提长枪,卓立于大旗之下。 悠长的号角之声中,骑兵漫山遍野而来,然后汇集在黑色大旗之后。 萧长车来了。 看着仍然聚集在远安县城之下的元兵,萧长车笑了。 然后,她从怀里摸出了恶魔面具,扣在了脸上。 手中长枪缓缓举起,直指天空。 “杀!”身后,数千精骑齐声呐喊。 呐喊声中,萧长车脚上马刺轻叩马腹,战马长嘶声中,缓步小跑,逐渐加速。 萧长车身后,方小猫咧开大嘴哈哈大笑,拔出背上双刀,贴肘反握于手,身体微微下俯,在他的身后,百余名同样身着重甲的具装铁骑尽皆双刀在手。 萧长车打头,方小猫其次,具装铁骑再次。 三重打击之后,便是轻骑兵们的收割的时间。 北元兵马的反应堪称迅速,骑兵们在第一时间便向两翼散开,后备步兵立时转向,开始列阵, 而正在攻城的步卒则撒腿便向回跑,他们需要拉开足够的距离再次列阵,因为有经验的士兵都知道,城内的敌人要出来了。 “杀敌!”夏至拖着斩马刀,狂奔向前,而吕友本来疲惫的连举起斧头都觉得费劲了,此刻却不知从哪里生出来无数力气,提着双斧,紧追在夏至的身后,城下,还余下的六百出头的重步兵们大踏步向前迫近,在他们的身后,数个城门同时打开,萧东伟带着城内军兵紧随着夏至所部向前突进,而其它几个城门之中,亦有无数人涌出。 那是前些天提前撤到城内的老百姓。 有人骑着马,有人骑着牛,有人骑着骡子,驴子,更多的人则是全凭着两条腿,他们握在手中的,有长矛,有大斧,有粪叉,有铁钎,当然,也有像韦婆子那样手握着一根大杠子的。 远安的人,无论男女,没有一个怂货。 远安,很少能看到上年纪的老人,因为这里的人,大概率都是活不长的。 九成以上,都死于与北元的各种冲突之中。 骁勇,悍不畏死,不服就干是渗入到了远安人的血液中的特质。 绝不能让对手组成成规模的军阵。 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夏至,吕友为首的数百精悍之士第一时间与元兵步卒挤压到了一起,元军后阵立时人仰马翻,而随着萧东伟的加入,后方的元兵只能回过头来与这些对手纠缠到一起。 前方勉强组成的军阵,太过于单薄了。 凭着这样单薄的阵形,别说阻挡具装铁骑,便是轻骑兵也挡不住。 沙列文绝望地看着秦军骑兵冲了过来。 萧长车的马极快。 即便是方小猫,也被她拉开了足足丈余的距离。 前方元兵树起了长矛,萧长车却只是冷冷的笑了笑,长枪伸缩之间,无数矛影闪烁吞吐,伸出来的那些长矛在卡卡声中,尽数折断,长枪一圈一转一扬,前方数十柄短了矛头的长枪,尽皆脱手飞上半空,然后随着萧长车长枪下压,数十枝矛杆掉头倒刺下来,萧长车冲到的时候,接在她前面的人,已经尽数倒下。 单人独骑,直杀入军阵之中。 方小猫是沿着萧长车破开的缺口杀进来的,这让他觉得异常的轻松。 以往这样的破袭战,都是由他来完成的。 但今日看了萧长车的破袭战,不由让他咋舌不已。 也就是修炼伐天这种霸道杀戮功夫的萧长车,才能施展出这样的本事,换一个人,哪怕也是九品,也根本做不到。 伐天之所以为上天所忌不喜,或者就是因为他以杀戮为己任吧,九品已是如此,如果伐天修炼到了先天,该有何等威力! 双刀高举,左右一挥,身后铁甲重骑哗啦一声,左右散开。 元军步兵没有完成列阵的战术动作,立时便沦为了骑兵们屠戮的对象。 左右两翼的元骑终于集结了起来,在将领的带领之下,向着秦骑的腰部奔袭而来。 但最好的时机已逝。 除开方小猫带着的重甲骑兵还在继续跟着萧长车突进之外,数千骑兵已经在剿杀了一遍步卒之后,又绕了一个弧线奔杀而回。 如果从天上看下去,此刻便能看到数千黑色铁骑长驱直入,沿着一条直线笔直地杀进了前方的元军步兵从中,然后左右分成两股,在元军之内绕了一个圈重新杀了出来,迎向了左右两翼袭来的元军骑兵。 倏忽之间的变化让人眼花缭乱。 由元军骑兵想攻击秦军骑兵腰肋部,反转为秦军骑兵杀向了元军的腰肋。
目睹这一切的方小猫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萧长车仅借着这三千铁骑便能让关外诸多势力闻之色变,单是这不需要人指挥的临机变阵能力,就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习练出来。 萧长车的部下,或者武道修为不及他们,但对战场之上的敏锐观感,却比他们要强得太多,以后,还有得学呢! 心中感慨了一下,方小猫继续向前突击。 萧长车是想擒贼先擒王,直奔沙列文而去了。 冲上来封堵萧长车的元兵,没有一个人能顶得住萧长车的长枪一击,当真是一枪一个,干净利落,被砍柴一样,卟嗵卟嗵地掉落马下。 沙列文左右看了看,身边亲卫们脸上都露出了惧意。 他咆哮一声,提起两柄锤子,纵马向前,避不开,躲不过,这一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已经输定了。 他想要将功赎罪,除非能击杀萧长车。 九品吗? 自己也不过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八品巅对上九品,不见得就输了。 战场之上,将对将,王对王。 枪出如龙,枪头寒芒吞吐,直奔沙列文胸腹。 两锤左右合击,横于胸前,崩的一声响,寒芒径自躺在两柄铁锤之上,沙列文魁梧的身材猛地向后一仰,胯下奔行的战马前行的势头竟然生生地被遏制住,不由自主地前蹄腾空而起,长枪收回,空中闪过一道弧影,以枪为鞭,直抽下来。 两锤十字交叉,用力上迎,又是一声巨响,两臂下觉,锤头直接被压到了肩上,依靠着肩头的力量,这才勉强扛住,而长枪又倏然收回,憋足了劲儿的沙列文对力量的掌控却远远不像萧长车如此的随心所欲,手下压力一失,竟然不由自主地向上挥去。 糟糕! 沙列文脑子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便觉得前胸巨痛。 萧长车的长枪再次缩回,却又手握中段,闪电般地横抽过来,将沙列文打得离鞍倒飞。 然后,沙列文在倒飞的途中,眼睁睁地看着萧长车纵马而来,又是一拳轰在了他的胸口,伐天的霸道真气狂涌而入,全身上下瞬息之间便像被无数绣花针攒刺,全身僵硬,竟然无法提起一丝半点真气。 长枪刺来,穿过了沙列文的甲胄腰带,萧长车竟然将沙列文高高地举在了半空。 战场之上,上万人目睹了这一幕。 秦人高声欢呼,元人心丧所死。 外围的骑兵拨马便走,内里的元兵气力全失。 有什么比己方主将如此失体面地被对方生擒活捉更能打击士气的呢? 方小猫已经停止了追杀,他麾下的具装铁骑则分成了一小队一小队的,将四散逃亡的步卒给圈到一起,逼迫对手放下武器投降,整个战场之上,元军完全崩溃了,战事已经进入到了最后的赶鸭子阶段。 眼见着萧长车将沙列文巨大魁梧的身材给举在空中,方小猫不由吐吐舌头,萧长车,果然是个暴力女。 萧长车将沙列文重重地掷在地上,喝令绑起来,如果不是李大锤事先说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能将沙列文生擒活捉的话,估计沙列文这个时候已经死了。 萧冬伟小跑着到了萧长车的跟前,大笑着道:“将军,将军,这一次我们可以垒好大一个京观!” 萧长车摇摇头:“以后非必要,不码脑袋了!” 萧长车策马在战场之上缓缓而行,所到之处,还在顽抗的元军都绝望地放下了武器,停止了抵抗,双手把脑袋一抱,蹲在了地上。 看着萧长车的背影,萧东伟搔搔脑瓜子,有些不明白,最喜欢码脑袋的大将军,怎么就转性儿了呢? 或者是因为李大锤。 大将军大概是不希望李大锤觉得她是一个残暴成性的女人吧? 嗯,大概率是如此。 突然看到韦婆子,萧东伟不由得又是乐了,只见这个悍妇一手牵着一匹马,腰里别着两柄刀,肩上还搭着一副甲胃,也不知是从那个倒霉鬼身上扒下来的,一边往回走,一边哈哈大笑。 “韦婆子,这是你的缴获?”萧东伟大声问道。 韦婆子一看萧东伟,却是跑得飞快:“萧将军,你说了的,谁的缴获,就归谁!” 看着对方避自己如避蛇蝎,萧东伟气笑了,这要不是改了规矩,以后缴获都归你们自己,跑就能逃得过我的手掌心,切!就是跑得天边,该交公的东西,也都得交上来。 也就是现在大将军傍上了富二代,不差钱了!看不上你那三瓜两枣的。 啊呸! 是大将军降服了那个富二代! 第一百五十章:啥啥都比不了 方小猫两手平伸,托着一块门板,门板上面躺着血糊糊的夏至。 夏至带着一千重兵步依城列阵,独挡一面,是这一次战斗之中损失最重的一支部队。 远安城墙太薄弱了,如果不在城外列阵阻挡对手,那样单薄的城墙,只怕是一冲就垮。 将夏至放到床榻之上,方小猫小声道:“小师妹,稍稍等一会儿,大将军就来给你看看伤势!” 远安的医师,都是男的,自然不方便给夏至疗伤,而一般的女的,对于夏至这样的内伤加外伤又根本是束手无策,方小猫只能把夏至送到萧长车这里来,哪怕夏至不愿意。 不过现在的夏至也就只能嘴上表示不愿意而已。 不过片刻功夫,萧长车便赶了过来。 “大将军,有劳了!”方小猫叉手行了一礼。 萧长车点了点头,对方小猫道:“守在外面吧!” “是!” 踏进屋,关上房门,萧长车走到了床榻之前,先是伸手搭了搭了夏至的脉搏,眉头微皱道:“内伤不轻,不过我可不擅长治疗内伤,我先给你把外伤处理好,其它的,等李大锤回来!” 夏至闭目装昏不理。 萧长车也不客气,直接伸手开始扒夏至的衣服。 暴力女夺脱衣甲的手段倒也不同寻常,压根儿就不耐烦地细心地去解甲胄的丝绦,而是直接上手一拉,卡崩几声,结实的束甲丝绦顿时便断成数截,然后将松脱的甲胄扔到了一边,然后再将衬衣扒拉开,露出内里贴身的衣服。 即便是知道萧长车是女的,夏至也觉得脸上发烧发烫,感觉到萧长车伸手在解自己最后的束缚,再也无法装睡,伸手捂着自己的最后的小衣不让萧长车解开。 “不是昏了吗?”萧长车笑着扒拉开夏至的双手,然后随手一拉,夏至只觉得胸口一凉,整个人基本上就与萧长车赤裸相对了。 她立即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对方,心中却是又羞又恼。 “好几处外伤呢!”冰凉的手在身体上抚过,夏至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整个皮肤上似乎密密地起了一层小疙瘩。 紧紧地咬着嘴唇,身体绷得紧紧的,这个时候她倒真想昏过去。 感到对方在自己身上摸摸索索的,随即一阵阵清凉之极的感觉传过来,那是在给她上药,偷偷地将眼睛眯开一条缝,便看见一双修长的手,正在替自己绑着绷带,手法竟然是熟练之极。片刻之后,便告完功,萧长车凝目打量了一下夏至的身体,突然哧的一笑道:“长得还蛮精致的!就是小了点儿。” 感到对方的手在自己的某个位置拍了一下,夏至顿时恼了,睁眼怒道:“就你大!” 萧长车哈哈一笑,也不理会夏至,扯过一床被子给夏至盖好了,便自顾自地卸去身上甲胃,她身上脱下来的甲胄上的鲜血,可不比夏至的少。 夏至瞪大眼睛,看着萧长车背对着她将身上的血衣一件件脱去, 她瞪大了眼睛,发现对方在衣服内里,竟然还用一层布将胸脯牢牢地缠了起来。 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脱下头盔,松开发髻,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雪白赤裸的双肩之上。 “,你……”夏至想说些什么。 萧长车回过头来,看着床榻之上的夏至:“你想问什么?” 夏至出神地看着萧长车现的模样,刚刚想说的话却都忘到了九宵云外,整个人都有些发呆。 她长得真漂亮! 这是夏至此刻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看看对方,再想想自己,夏至顿时伤心起来,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一颗接着一颗的金豆子啪啪地往下掉。 “夏至,你堂堂一个统兵将领,怎么动不动就哭?”萧长车有些恼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夏至顿时还哭出了声。 外头方小猫听到屋里夏至哇哇大哭,心里有些急,大声道:“大将军,夏至的伤很重,你下手轻些!” 萧长车怒喝一声:“滚!” 于是外头便安静了,旋即便传来方小猫远离的声音。 “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夏至抽抽噎噎地哭着说出来的话,顿时让萧长车原地石化。 “你为什么武道修为这么高?”连续第二问。 “你为什么打仗这么厉害?”第三问。 “你这也行,那也行,还让不让别人活!”终极追问,夏至是越说越伤心,越想越觉得没意思,越哭越大声。 萧长车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夏至,有些哭笑不得。
“你喜欢李大锤啊?”坐在床边,捏一捏夏至的小鼻子,萧长车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你明知故问,你不是也喜欢她吗?”夏至哭道:“只是我啥也比不过你,公子自然就不喜欢我了。我模仿你穿着、说话、做事,被公子嘲笑,还被大师兄揍了一顿,我学着你打仗的模样,结果你什么事没有,我被人打成了这样!” 萧长车笑了笑:“我啊,是有些喜欢他。不过呢,好像也没有你这么喜欢他。夏至,你如果真想你家公子喜欢你啊,那就别弃了自我,失去了你的本色,成了一个单纯的附庸。李大锤绝对不会喜欢一个没有主见,时时围着他转的女人的。” 夏至眨巴着眼睛看着萧长车:“你不恼恨我也喜欢公子?你不怕我把公子抢走了?告诉你,我跟公子可是一齐长大的,青梅竹马,你知道不?” “就你这小丫头?倾盖如故,白首如新!”萧长车觉得这小丫头倒还是蛮可爱的。 “啥意思?” “回头没事儿的时候,多读点书吧!李大锤啊,说是不耐烦读书,其实知识广博得很呐!你好好躺着睡一觉吧,等我清洗好了,出去帮你找点适合你穿的衣服,我的衣服啊,你穿着太大了,不合适。” “就是说我矮呗!” “的确不高!” 萧长车伸手比了一下自己的肩头,夏至大概就到她这个位置。 夏至愤怒地拉过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平时看男装的萧长车,总是觉得自己也差不了对方太多,很多地方还是有的一比的,但一见今日的萧长车,夏至的绝望便又深了一层。 啥啥都比不了啊! 怎么办啊? 啪哒一声,体内什么东西好像碎了,一股暖流自丹田始,一路向上,散向四脚百骸,一时之间,夏至觉得自己就像泡在暖水盆里,暖洋洋的。 她瞪大了眼睛,这是个什么鬼? 自己明明这个时候受伤严重,极其虚弱,居然还一举破了玄元七品的桎锢,踏上了八品的阶梯? 莫非嫉妒不仅能使人面目全非,还能助人功力大进? 李大锤准备撤军了。 谨慎的楞格没有给他半点机会。 这就像一个大美女搔首弄姿了半晌,可对面的人却是一个公公,半点都不为所动,这就让人无法可施了。 非战之罪啊! “走吧,青铜峡实力犹存,这一次虽然啃了他们一半人马,但他们马上就能补充更多的过来!”李大锤道:“这样的一场战术上的小胜利,完全不足以改变局面。从大战略上看,一旦元军掉头南顾,我们的日子就难过罗。” “可惜了,如果安东安西两个都护府能够齐心合力,这一次说不定是可以拔了青铜峡野猪岭的!”谷小满很是遗憾。 “令狐野才不会干,拔了这两点,便等同于北元开战,战事就会无休无止连绵不绝了。”李大锤道:“这一回沙列文胆子敢这么大,背后肯定也有令狐野唆使。” “接下来应当要安逸一阵子吧?”谷小满笑道。 “应当安逸一阵子了!”李大锤点头:“阿可敦挨了这一闷棍,想要接任边疆军事的心思,肯定就蔫了,这人是不肯拿自己冒险的,哲别还在北元收拾残局,回来还需要时间,接下来肯定是楞格暂时统领军事,这个老小子你也看到了,谨慎得有些过头,不会再给我们半点机会,所以接下来我们还是安心种田吧!” “您也要去燕都了?”谷小满道。 “得去了,好好与铁勒、阿可敦谈一谈到时候怎么给哲别拖后腿的事情!”李大锤点头道:“哲别打仗还是有一手的。” “听说哲别的武道修为是玄元九品巅呢!”谷小满道。 “快五十岁的老家伙有个玄元九品巅有什么值得好得意的。” “公子这么说,我就很伤心了!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谷小满道:“我三十六了,连九品都没有。” “快了快了,老头儿说你快了!”李大锤大笑道。“说不定那天你一觉醒来,便发觉自己已经莫明其妙的突破了!” “但愿吧!”谷小满道:“这可真是一个无奈的事情,明明觉得自己的蓄积已经足够甚至还有盈余了,可就是无法捅破那薄薄的一层窗户纸。让人心急火燎却又有力无处使!” “放平心态吧,欲速则不达。” “话是这么说,可是公子你可能并不理解我们这样的一些人被卡在关口上的痛苦,夏至在七品巅上卡了整整一年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胜利的代价 丁二狗跪在地上,将热毛巾敷在面前一具尸体的关节处,过了一会儿之后,他试着慢慢的去掰动死者的手臂,终于将屈着的手臂,一点点给扳直了。 他松了一口气,从火堆旁另取一块烤得有些发烫的毛巾,再一次地孵在了死者的膝盖之上。 黄大富捧着一身褐色的新衣走了过来,将这一套新衣放在了死者的身边之后,然后与丁二狗一齐替死者将弯曲的关节一一掰直,让其平平地躺在了草席之上。 “这一战,不算远安城的这些人,咱们这一千人,死了三百一十二个!”黄大富的声音有些发抖。 一千重步兵,死了三百一十二个,其余几乎个个带伤,连主将夏至都受了重伤,这一战的惨烈可想而知。 而牺牲如此大的代价,便是成功地将元军整整一万步骑几乎全都留在了远安城。 能逃回去的廖廖无几。 他们这一千人和远安城,说白了就是这一场战役的饵,为了钓沙列文上钩,他们必须得付出代价。 在萧长车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想要胜利,怎么能不付出代价? 但在丁二狗黄大富这些人看来,却是极其震憾的。 打完这一仗,他们才真正的明白,原来死亡是这么一件容易的事情,原来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死者的脖颈里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这样的牌子,丁二狗和黄大富脖子上也同样挂着。 上面写着他们的姓名,年龄,住址。 一旦战死,这个牌子便是证明这个人的身份的证据。 “杨三宝,三十七岁,富善场村。” 丁二狗轻声念道。 “富善场村是泰安城那边的吧?那还好,这些年泰安城那边一直很太平,这个人肯定不是家里的独子,也应该早就成家立业传下了香火了!”黄大富道。 说到这里,两个人却是对看了一眼。 他们两个都是从贺兰原上下来的。 在那之前,两人都是孤家寡人,现在成了亲,也有了孩子,可孩子都还只能在地上爬。 “二狗,咱们可不能死,咱们死了,家就散了!”黄大富叹了口气。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大富哥,这种事情,咱们作不了主的!”丁二狗苦笑着道:“这一仗,咱们活下来算是运气好,你没看连夏将军都是被抬下战场的吗?” “元狗比严氏打仗可厉害多了!”黄大富坐在地上,道:“以后这样的战事,不知道还有多少呢?现在我也不希望能长命啥的,就只希望能多活一些年,将孩子养大一些。” “你家婆娘是个能吃苦的!”丁二狗道。 黄大富摇头:“她也就只能吃苦,我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没主意了,不像你媳妇儿,看着弱不禁风的,其实是个能拿主意的。” 想起自家婆娘,丁二狗不由得笑了起来:“是的,上一次出战,娇娇便倾我们家所有,替我买了最好的甲胄,当时我记得还差钱,是欠着呢。瞧我这一身甲上面的伤痕,大富哥,你这甲都裂开好几道口子,这一次一定要换一套更好的。装备更好,活命的机会就更大!” “是啊,以前是舍不得。”黄大富道:“我比你多打过好几仗,以前的仗打得轻松,我还以为打仗也就那么一回事,这一回算是长了见识,回去就买最好的甲,最锋利的刀,总是能让我们在战争之中争取到更多的活命的机会。” “还有要更努力地修炼!”丁二狗挥了挥拳头:“我们还是武道修为太差了。” 说到这个,黄大富的脸就垮了下来:“二狗,你才十八岁,还有无限可能,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能突破固体,抵达御气,再上新台阶,我三十多啦,也就这样了!以后你发达了,可别忘了照顾一下哥哥我,最好这样惨烈的战事,你别招我,轻松一些的战斗,就叫上我!” 丁二狗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也得我有这个能力啊。大富哥,咱们给这位三宝哥换上新衣吧,这些是他的甲胄和遗物,整理好了要送还给他的家人呢!” 整个营地现在的状况有些凄凉。 经过了初期的狂喜和庆祝之后,悲伤便不可抑制地笼罩了这个营地, 一千人的队伍,伤亡三分之一,可谓是损失惨重。 一排排的草席子上放满了死者遗体,活着的人则忍着悲伤,替战死的战友整理遗容,遗物。 营地外头,不时有马车、牛车拉着一副副薄皮棺材过来。 几块板子钉成一个盒子,便是这些战士们最后的归宿。 接下来,他们还会将这些遗体一一送回他们的亲人身边。
丁二狗有些不敢想象,那些在家朝思暮想盼着亲人归家的人,盼回来的却是一副棺材,会是怎样的一副悲伤的场景?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听这脚步声,大家便知道是他们这一团的团长吕友回来了。 吕友每打一仗,都是看起来凄惨之极,但实际上受的伤却不重。 就像他在最后与夏至一起并肩作战,武道修为比他高得多的夏至都躺下了,他浑身下上缠得跟个粽子似的,但却丝毫不妨碍他行动自如。 一身的肥肉,总是能在战场之上救他的命。 一屁股坐下来,似乎连地面都抖了几抖。 与丁二狗这些人伤风悲秋不同,对于这样的场面,吕友却是见怪不怪。 “都过来!”他招招手。 “二狗,你哭啦?”瞅着丁二狗有些发红的眼睛,吕友问道。 “我们死了差不多一百人呢!”丁二狗抽了抽鼻子,“都是朝夕相处的,说没就没了!” “这算啥子!”吕友哼了一声道:“死了还有人给收尸,给整理遗容,给送回家去入土为安,那是上辈子积了大德啦。以前咱们有些伙计,死了就暴尸荒野,过些时候大家再从哪里经过,便只能看到几块骨头啦!这便是关外,活着命大,死了背风,有什么好哭的!” 被长官训斥,丁二狗不敢反驳,只是垂下头去。 “而且这一次,咱们的缴获极是丰厚,刚刚我去城里会议,上头已经确定了战后的赏赐以缴获的分配了!”吕友道。 “怎么说?”一大群人立时便围了过来。 说起来,大家还是最关心这个的。 当府兵,打生打死为了什么? 一来是因为想活着,就必须要打生打死,二来则是不打生打死,怎么能更快地发家致富呢?光从田里刨食,就算官府仁义,那也最多只能混个温饱而已。 “缴获的战马,一人一匹,剩下的,上头出钱回收,甲胄也是如此,至于刀剑弓羽这些,如果你自己用不着,那也是由上头出钱回收。不过嘛,价钱肯定比市价要稍低一些。”吕友道。 “其余的那些东西呢?”有人小声的有些心虚地问道。“这一次咱们团可是弄了不少的浮财,上头会不会收缴?” “这个上头不会要,早就说好了的,缴获归自己!”吕友道:“二狗,你识数儿,乌鸦,你老成持重,你们两个负责去清点,统计了具体的数字,回头等上头把咱们上缴的牲畜、甲胄这些东西换来的钱发下来,还有这一仗打赢之后的赏金也发下来后,都加起来咱们便按规矩来分配,大家都没意见吧?” 众人都是连连点头。 正在战斗的时候,是绝不允许你去扒东西的,谁要是敢这么做,那上司轻则揍你一顿,重则只怕当场就要执行军法了。 缴获只能是在战后才能去获取的。 像这一战,因为是在自家地盘上打,缴获便只能从敌人身上去扒拉,其实所获是有限的。 像上一次打严氏,他们这些人才算是真正的发了一笔猛财。 而这样的一些获得,分配自然也是有规矩的。 上官自然会分得多一些,战死的兄弟会分得多一些,作为排头兵破阵的会分得多一些。 总之就是根据你在队伍之中的贡献,取得相应的奖励。 想要得多,那就要作出更多的贡献。 简单来说,就是拿命来换。 “我大至估摸了一下,平均下来,活着的人每个人大概有两百贯收入,战死的兄弟,能分个三百贯。”吕友的话,让所有人又都兴奋了起来。“这一次主要还是战马搞得多,再加上咱们打败的是元军精锐,扒下来甲胄都是好东西,很值钱!” “这样的仗,再打个几次,老子就发财了!”有人小声嘀咕道。 “滚蛋!”有人则破口大骂:“这样的仗,老子再也不想打了,老子最喜欢的还是以多欺少,搞偷袭,风险小,收获多。” “你想得美,那里可能次次有这样的好事?以后咱们只怕要打得仗,大概率就没有轻松的。”有人反驳:“以前咱们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可现在能跑吗?你的家在这里,你的妻儿老小在这里,你的财产在哪里,元人打来了,你咋办,跑?跟几年前一样,被狗一般地拴着脖子当奴隶?”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沉默下来,半晌才道:“那自然是往死里干!” 丁二狗也是这样想的。 谁想要夺老子的地,老子家的牛马猪羊,抢老子的娇娇,害老子的儿子,那当然是要跟他们拼命啦! 第一百五十二章:若要世人心满足,除非南柯一梦兮 哗啦一声,一杯带着茶叶的汤汤水水被径直泼在了陈良的脸上。 陈良平静地看着对面像一条饿狼一般瞪视着他的令狐知书,伸手抹去脸上的水渍,摊开手掌看了看手里多出的几片茶叶,指头微曲,将其弹落到了地上。 “江南过来的上好龙井,可惜了!”陈良道。 令狐知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陈将军,莫忘了,没有大帅,你全家早就是死人了。” “须臾不敢或忘!”陈良躬身道:“但这一次,陈某不觉得有什么错!” “呵呵!”令独知书冷冷地道:“沙列文与萧长车激战之时,关你云台荒驻军何事,你竟然大肆调动军队,进行军演?不会不知道你这样一来,青铜峡、野猪岭的元军都会高度戒备你的动向,从而不敢往远安增兵支援,如此一来,使得沙列文大败于远安城下,坏了大帅的大事!” ”我不这么认为!”陈良道:“云台荒距离战场如此之近,如果双方爆发大战而我云台荒竟然不闻不问,连最起码的反应都没有,你让关外人如何看我们?是想告诉所有人,我们与元人有勾结吗?” 令狐知书不由语塞。 一边一直坐着没发说话的陈国华此时站了起来,道:“陈将军所言也极有道理,现在正是我们与萧长车争夺关外民心军心的时候,不管内里如何,面子上该做的,我们都得做好。知书,你太无理了,还不向陈将军道歉!” “这倒不必。大帅欲谋大事,陈某自然愿意跟随,但在某家看来,不管是元人还是萧长车,都是我们的敌人,”陈良淡淡地道:“所以掌书记,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像青铜峡这样的地方,能抢占自然便要动手,今天我便在掌书记这里报个备,如果不成,只要大帅发话,我自然是无有不遵!” “好!”李国华点点头:“这件事,我回去会与大帅商议。元军这一次吃了大亏,接下来必然会有所动作,你这里也要小心一些。” “当然!”陈良道:“吃柿子捡软的捏嘛!元人在萧长车那里吃了大亏,想要报复回来,又惧怕萧长车,指不定就会拿我来出气。他真要敢来,我会让他们知道,关外可不止萧长车一人会打仗呢!” 李国华笑着拍了拍陈良的肩膀,“陈将军的才能,大帅也是极欣赏的!要不然,也不会把你放在云台荒这样的重要的战略要点之上。” “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陈良向着振武城方向,叉手行礼。 一众人等出了云台荒大营。 李国华回首,却见行辕之外,陈良仍然站在那里,频频向他们挥手。 “掌书记,你真相信陈良所说的?” 李国华淡淡地道:“相不相信的,重要吗?既然事情已经做了,不管陈良当时是怎么想的,沙列文已经输得连裤叉子都没有了。也许是因为陈良的动作引发了元军这边不敢支援,也许是元人内部的倾轧导至这个结果,储位之争的惨烈程度让人难以想象。别说死沙列文这万把人,便是再多些,又有什么关系?” 令狐知书点点头:“这倒是!” 二十五年前的一场政变,不说关内,光是关外的清洗,死的人便有数万吧! “你今天太冲动了,这可不像你平时的为人!”李国华瞥了一眼令狐知书:“是什么让你如此失态?” 令狐知书垂首不语。 “陈良是大帅刻意拉拢的的大将,此人虽然比不上萧长车,但也是极具才华之人,今日你既没有当面向他道歉,回去之后务必备上重礼去陈府看望一下他的家人。”李国华的语气不容置疑。 “明白了!”令狐知书道。 “一时的失败算不得什么,一时的落后也不必放在心上!”李国华看着有些颓然的令狐知书道:“人生是漫长的一场长跑,暂时的领先不代表他们能胜利抵达终点,知书,把自己置身于悬崖边上,看似危机四伏,又何尝不是给了自己一次向巅峰发起誓死冲锋的机会呢?” “多谢李叔教诲!”令狐知书低声道。 “既然你对标的是萧长车和李大锤这样的人物,那就一刻也松懈不得,你们比拼的,可不仅仅是军事抑或是情报,而是全方面的一场较量!”李国华道:“今天你的行为,让我很失望。” “回去之后,我会向叔父领罪!” “嗯!”李国华点头道。“沙列文的这一场大败,使得元军统帅之事又横生枝节,只能先等燕都那边出结果了。这段时间,在关注燕都的同时,你要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黑域那边,正是春耕的时候,黑域的那些人应当也没甚钱粮了,该出来溜溜了!”
回到宝瓶城的李大锤,脚不沾地的忙了好几天,主要是为了安置长春谷的那一帮子大夫。 好不容易请了这些大神出山,李大锤自然是要一个个的都伺候好了,接下来地盘里的医疗事业,可就全靠这帮人了。 说起来婴儿夭折率高达百分之五十,普通人平均寿命都不到四十五岁这样的一个事实,委实让李大锤难以接受。 人啊,是所有一切的根基。 给你一片肥到流油的土地,却没有人来经营,这片土地也只能是飞禽走兽的天堂。 而导致人口如此稀少的原因,最主要便是疾病和战争。 既然有长春谷这样一个便利的条件,岂有不将他们用起来的道理? 虽然这些人一个个一天天都神叨叨的,但医术是摆在哪里的。 先用起来,然后再慢慢地引诱他们沉浸到这个伟大的事业当中去,等他们不能自拔的时候,再把他们往死里用。 李大锤用人三部曲,向来无往而不利。 忙中抽闲,李大锤请来了张若张学士。 现在张学士也算是关外一方人物了,副都御史兼关外监察使,说起来便是悬在安东安西两个都护府头上的一柄利剑,当然,这得是朝廷强势的时候。 现在嘛,得两个都护府给面子。 安东那边不好说,但在安西这边,不管是萧长车还是李大锤,都是很给面子的。 “李副都护,我也正要找你说事呢!”张若人瘦了,但却显得精神了,容光焕发,神彩奕奕。 男人,终究还是要有一份自己的事业,才能激发第二春。 当初刚来关外的时候,张若就是一个垂垂老朽,与现在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人。 “学士请讲!”李大锤亲自给张若搬来了座位,沏上了茶,态度恭敬得很。 “我现在既然是关外的监察御史,专司负责安东安西两个都护府的监察事宜,就不好一直住在宝瓶城,如此会让人说闲话!”张若道。 “哦,您的意思是?” “我准备把监察衙门另寻一个地方安置!”张若道:“还要请李都护大力支持!” 李大锤笑道:“这有什么问题,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你看上了那里?” “还没有最后完全确定,现在袁融正在办这件事情!”张若道。 “没问题没问题!”李大锤笑咪咪地道。 人的欲望果然是无穷的,李大锤不由想到了那首《不足歌》: 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 衣食两般皆俱足,又思娇娥美貌妻。 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 良田置的多广阔,出门又嫌少马骑。 槽头扣了骡和马,恐无官职被人欺。 七品县官还嫌小,又想朝中挂紫衣。 一品当朝为宰相,还想山河夺帝基。 心满意足为天子,又想长生不老期。 一旦求得长生药,再跟上帝论高低。 不足不足不知足,人生人生奈若何? 若要世人心满足,除非南柯一梦兮。 现在的张若大概就是这种心态了,刚刚翻身得解放,恢复了官身,立马就想着要在关外自立门户,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第三方了。 李大锤觉得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好事,可以更好地激发张若的工作热情。 反正令狐野那边对这个所谓的监察御史是不感冒的,张若想要很好的开展工作,能依靠的只能是自己。他的工作越是努力,越是有成果,将来自己就受益越大。所以为什么不支持呢? 张若能够选择的地方其实是有限的,不能在自己完全掌控的地盘之上,也不能在令狐野的地盘之上,那么可以选的地方便极其有限。 如果他真能拉上一个同盟,李大锤愿意摆上一桌好酒,然后想法再去偷傅谷主一瓶人间世来替他庆祝。 毕竟这样努力工作的员工,值得他大力表彰。 得到了李大锤的肯定答复,张若不由满心欢愉:“李副都护要跟我说什么事情?” “想请学士您出差一趟,有些远,一来一回,只怕要个一月有余!”李大锤道:“就只怕误了学士您建监察衙门的事情!” “不碍事,不碍事!”张若道:“不知是去哪里?” “宣武州,蔡斌!”李大锤道:“接下来,他那里只怕又会成为我们与令狐野争夺的重点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张若的新任务 数百年前,大雍崩溃,天下群雄蜂涌而起,逐鹿天下。 最终李氏脱颖而出,占据中原之地,建立起了大秦。而与此同时,一江之隔的南方十二郡却被另一千年世家豪门熊氏所据,建立起了楚国。 大秦想要重现大雍荣光,多次南征,但无不铩羽而归,彼时关外动乱,元人大举南下,大秦无力两面作战,只能无奈承认了楚国。 数百年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大秦稳定了关外,兵锋向东、向西无往而不利,基本上将除开南方十二郡的其余地方尽皆纳入到统治之下。 而楚国,那些年也没有闲着,一边沿江建立防线提防大秦,另一面却又派出大军不断向南开拓领地,数百年经营,如今的楚国,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十二郡的规模,而是一个领地不输于大秦的庞然大物。 不过占据中原之地,自诩中华正统的大秦,还是从骨子里瞧不起楚人的。 一句南蛮子,便将这种轻蔑刻画到了骨子里。 可是普通人可以轻视南人,大秦朝堂上下,却无不是将南楚视作头号大敌,以至于连放弃关外这种说法都能在长安大行其道。 实际上便是近年以来,大秦已经遭遇到了来自南方的强大压力。 楚国遭遇危机比秦国要更早。 熊氏王朝一度走在了垮台的边缘, 南方镇军统帅何其苦便是在这个时候发动了对楚国的战役。 奈何楚国突然跳出来了一个太后江芊。 奈何秦国国内,虎视眈眈的枭雄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分食大秦这头肥牛。 南征大败,大秦雪上加霜。 楚国却因此而回过气来,掌握大权的太后江芊乘机收拢权力,大力打击国内豪门世家,一个个曾经权倾朝野的人物,要么激流勇退,要么身死族灭。 与大秦比起来,南楚甚至有了一些凤凰涅,浴火重生的意思。 一旦大秦继续衰退而楚国重振雄风的话,那接下来可就不是大秦南征,而是要换作楚国北伐了。 楚国人如今雄心勃勃,岂会不关注到大秦关外的情况? 毕竟大秦关外驻军,一向都是悍勇无敌的代名词,比起南方镇军的名头,那可是强出不少。 而大楚,与秦国南方镇军一战,如果不是秦国内部出了问题,大败亏输那基本上是肯定的。 所以在萧长车与令狐野翻脸,李大锤异军突起之时,来自于南方的情报头子朱赤立即便找上门来。 而李大锤相信,志在天下的令狐大帅那里,也肯定会与南楚有这样那样的瓜葛的。 而楚国能连接关外的,便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海上。 朱赤与李大锤见面,谈的就是想要建立一条海上的丝绸之路。 而想要建立这样一个联系管道,宣武州便是无法避开的一环。 宣武蔡明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物。 并不怎么服气令狐野。 令狐野拿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蔡明是属于那种打不过你我就跑,等你走了我再回的没脸没皮的家伙。 而祖上无数辈都是海盗头子的蔡家,在海上实力雄厚,也根本就不怵令狐野萧长车的精锐铁骑! 难不成你的马还能在水上跑不成? 最终,蔡明成为了关外第四大势力,只不过这一位对经营宣武州兴趣不大,倒是对祖业念念不忘,对于在海上搞抢劫兴趣极浓! 李大锤曾经专门去过宣武州一趟,这位蔡刺史,差不多可以在他的城头之上挂上骷髅旗了,而宣武城里那浓浓的海盗气息,让李大锤经久难忘。 “这样的一个人物,必然高度自信甚至于自恋,有什么办法能够说服他与我们结盟而不是倾向令狐野呢?”张若问道。 张若问出这般话,让李大锤感到很欣慰。 来关外虽然还不到一年,但张若已经改变了很多,要是以往,对于蔡明这样的人物,他必然是哧之以鼻,动辄便斥责这些人为天下巨蛀,需要除之后快。但现在,他第一时间考虑的则是如何收服,如何利用了。 “蔡奇这人,凶是凶了点,也很野蛮,不过呢,他却最爱附弄风雅!”李大锤笑道:“或者是越缺什么,便越想得到些什么吧?学士您去见他,正好可以对症下药!” 听着李大锤说了几桩这位蔡刺史的风雅往事,张若不由瞠目结舌。 “您这次去呢,是以个人名义去,您现在可是副都御史兼关外监察使,去他那里看看也是应有之意,先把感情建立起来之后,再慢慢论及其它!”李大锤道:“这个人还是很敏感的,欲速则不达,如果目的性太强,未免不美!” 张若一听倒是正中下怀,如今他要兴建监察使衙门,能得到的外力援助越强自然是越好,这个蔡明远离令狐野怀萧长车的纷争中心,而且实力也不错,如果能成为自己的臂助,那可就一石二鸟了。 附弄风雅? 正好,张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那一样不是上上之选?
姚大力在偏厅之中已经将一杯茶喝得寡淡无味了,这几个月对于他来说,实在是煎熬之极。 作为水师的一名将领,去年严氏覆灭的一战,他们属于有心无力,作为水师,最后竟然是提着刀枪上了城墙去作战,而水师的船泊那时都还一个个搁浅在岸上呢,每一年都进言要提前凿冰,至少能让一部分船只动起来,一旦有事发生,水师还可以作为守城的奥援存在,只不过他的进言,都被上司无视了。 相反因为自己每年都说这些不讨喜的话而被上司所厌恶,要不是自己精通水战,在水师之中颇有声望,只怕早就被赶出队伍了。 等到危机真正到来的时候,所有的水师官兵,一点施展自己才能的机会都没有。 而宝瓶城的保卫战,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当严圣和严冬等人的头颅出现在城下的时候,兵败如山倒,树倒猢狲散。 而他,作为严氏的重要将领,全家老小,全都被下了大狱。 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都不敢想。 每天都有人被带走,然后这些人再也没有回来。 而从那些狱卒的只言片语之中,姚大力基本上猜到了被带走的那些人的下场。 只到有一天,他们全家老小也被带出了大狱。 姚大力觉得自己的大限大概也到了。 一家子重见阳光,却无一人开心反而充满绝望的时候,一个官员上前宣布了他们都自由了,可以回家了。 忐忑不已回到家中的姚大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在等待着命运对他的审判,他可不相信占领者们就这般放过了他们。 果然,在提心吊胆地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被人带到了都护府,李大锤要见他。 如果说以前姚大力对于李大锤还没有什么感觉的话,那在被俘、坐牢然后重获自由之后,对于李大锤的传奇人生,已经是耳熟能详了。 安西都护府的成立,萧长车与李大锤的搭配,更是让他震惊不已。 关外形式,天翻地覆,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来形容也是不错的, 作为关外的一员,他以后的生活,必然也会因此而剧变。 何去何从? 他不知道。 严氏的覆灭,让他伤感不已,不管怎么说,这位前东家,对他还算是不错的。 可也就是伤感罢了,严氏被杀得干干净净了,而他,还得为一大家子继续活下去而努力。 种地?他不会,而且现在他还有地吗?以前的那些土地,现在应该都变成了胜利者的战利品。 经商?他也不会。 他唯一会的,便是训练水师,带领水师作战。 这些天闷在家里,他将过往的经验以前接下来如何经营拒马河、清水河写成了厚厚的一本策论,然后大着胆子将这本策论投送到了都护府中。 苦苦等待的他,终于在今日有了收获。 命运的齿轮如何转动,就在今日了。 “罪人姚大力,见过都护!”一见公厅大门,姚大力已是卟嗵一声跪了下来,以额触地。 也不能说他没有骨气,一旦一大家子几十口人的生死都系在他一个人的身上的时候,任谁都硬不起来。 踏进这道大门的时候,一直在姚大力眼前晃的是家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期盼的眼神。 “起来吧!”李大锤道:“姚大力,我看了的关于开发两河水师以及沿岸诸节点的策论,写得不错,很有想法。这些以前,没有跟严圣严冬他们提过?” 站起身来,垂手而立:“回都护话,自然是提过的,只不过严家只想在宝瓶州据地为王,没有心气儿向外发展,我的这些想法,自然便被束之高阁!” 李大锤呵呵笑道:“沿着两河,建立一个个节点,然后将这些节点串起来,步步蚕食,扩大影响,很有想法,不过实施起来,难度也是极大。” “严圣格局太小,都护心胸宽广,当能看出此策如果实施成功,将会有多大的利益!”姚大力大着胆子道:“只需数年之功,关外疆域,必成囊中之物!” “成不成功先不说,只这投入,便让人望而生畏!”李大锤道。 姚大力默然不语,想要做成这些,投入当然是巨大的,但与成功之后的收益比起来,眼前的投入,又算不得什么。 “不管怎么说,你这策论还是颇得我心的,愿不愿意加入都护府发挥一下你的特长啊?”李大锤道。 “罪人愿意,当然愿意!” 姚大力的声音大到让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太迫切了! 只怕会让李大锤瞧不起。 “好!”李大锤站了起来:“在正式加入之前,你先护送张学士去一趟宣武州吧,如果这一趟任务表现得好,安西都护府内,必有你一席之地。” 第一百五十四章:实验 抱着一大匣子公文,李大锤敲响了萧长车都护公厅的房门。 听到里面进来的声音之后,便笑咪咪地推门而入。 “总算是把你盼回来了!”李大锤将一大匣子公文砰的一声放在了萧长车面前的大案之上:“这些,都是需要你审阅用印的,不然无法下发实施啊!” 萧长车随手拿起一份,是关于要在宝瓶州疏通清水河、拒马河以及兴修水利的方案,放在一边,另拿起一份,是关于整个控制区内各类税收的初步方案,她不由得挑了挑眉,拿起第三份,是关于调整泰安城、宝瓶城的商业布局调整和控制区内商、农、工的布局问题。 “没有关于军队的公文吗?”萧长车看着李大锤。 李大锤在匣子里翻了一阵子,找到了一份关于落实府兵待遇、以及训练、征召府兵的文件递给了萧长车。 “前面这些才是根基,根基打牢了,军队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 “我知道!”萧长车拿起了这份文件,道:“前头这些大部头的东西,我可没什么耐心看。有你就可以了!忘了先前我们的分工吗?” “你才是都护,要用印的!”李大锤道。 萧长车毫不犹豫地将桌上的一枚大印抓起来扔给了李大锤:“给你!” “权不可轻授!”李大锤抓着大印道。“这样未免太轻率了。” “也就是对你罢了!”萧长车笑道:“换一个人,如果想要从我这里拿到这些,估计就是死路一条。你当我当真不懂权不可轻授的道理吗?” “你这么一说,我可真感动了!” “既然感动,那怎么谢我呢?”萧长车微笑着道。 李大锤笑着将大印放到桌上,伸手入怀:“你还别说,前些日子我还真为你设计打造了一样小物件,你瞅瞅可喜欢?” 这是一个鎏金香囊。 呈圆球状的香囊通体镂空,以中部水平线为界平均分割成了两个半球形,上下球体之间,以子母扣套合,内设两层双轴相连的同心圆机环,外层机环与球壁相连,内层机环分别与外层机环和金孟相连,外壁、机环、金孟之间,以铆钉相连,可自由转动,不论外壁球体怎么转动,香孟总是能保持平衡,里面的香料也就不至于洒落。 “这可是我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觉,辛辛苦苦的画图,然后盯着工匠做出来的!”李大锤洋洋得意地道:“我知道你擅长制香,不过呢,我制的香肯定比你的要高上好几个档次,只不过时间上来不及,等过上几个月,我再把专门为你做的香给你。” “果然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可以开染坊!”萧长车呸了一声,接过这个精巧的香囊,径自挂在腰间:“我就等着你的香吧,品质差了,我可是要揍你的!” “真要不如你做的好,那我保证可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李大锤笑着又掏出一个小瓶递给了对方:“香暂时还没有,但却给你做了一些驱蚊虫的药片,你常在军营,久住军帐,这蚊虫蛇蚁可是防不胜防,把这些药片放在香囊之中点燃悬于帐中,可避蚊虫。” “这可比香实用多了!”萧长车一把抓过小瓶,突然又道:“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我可是听城主说,你过去曾一副药剂将你师父都放倒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李大锤不满地道:“你看傅师父现在对我多亲热,那不是没有道理的,除了这桩糗事,我对我师父现在的医术可是大有贡献的。而且,给你的这药剂,我可是请谷主把过关的。” “能大规模地制造出来分发军中吗?”萧长车这才放下心来,但转念一想,却又想到了大军长期驻扎在外的时候,受蚊虫困扰,甚至于因为蚊虫而染上疾病的事情。 “你这是精制品,这一小瓶,可就要银十余两,大规模地制造这种玩意儿,会让我们破产的。”李大锤道:“不过方子已经拿去给师父他们去了,很快他们就会弄出适宜军中使用的东西了。到时候便能大规模地制造了。” “那就好!”萧长车拔出瓶塞,放在鼻前嗅了嗅,道:“说起来长春谷诸位师傅入驻大医馆之后,我还一直没有去看过,今日有空,不如你陪我去一趟吧,好久没有见过谷主了,也正好去拜见。你们还有多久出发去燕都?” “快了,把大医馆一切都安顿好了,就准备出发了。”李大锤道:“谷主对于长春谷这一次入世相当重视,很多事情都是亲历亲为。再者我们刚刚不是与元人打了一仗嘛,有些首尾必须要处理妥当。” 两人走出官廨,在李大锤的带领之下,一路向后走去,最终来到了一堵高墙边上。
墙是新砌不久的,萧长车有些不解地看着李大锤。 敲敲高墙,李大锤道:“墙那边就是大医馆,但从正门出去绕行的话,咱们得走至少一柱香功夫,但从这里翻过去,则马上就到,你选那一个?” 严氏大宅有多大,萧长车自然是清楚的,现在一分为三,三分之一为官衙,三分之一为大医馆,三分之一为学馆。 萧长车哼了一声,“明知故问!” 话未话完,脚在地上一顿,人如同标枪一般地向上窜了出去,落在了围墙之上,然后翻身落下。 “果然还是我了解你!”李大锤笑吟吟的如同柳絮一般随风而起,在空中一个转身,跨出一步,然后飘然落地。 论起身姿飘逸,从容不迫,那李大锤要甩萧长车几条街。 两人一前一后落地,倒是把一群正在那里晒药的药童给吓了一跳,定睛看到李大锤,却又见怪不怪,冲着两人笑了笑,又自顾自地去忙自个儿的事儿去了。 萧长车一看这架式,便知道李大锤一定是翻墙的常客,大家都习惯了。 正想说话,不远处的房屋里,突然就传来了杀猪一般的嗥叫之声,药童听而不闻,李大锤也毫不惊讶,面对着萧长车探询的目光,李大锤道:“一些试验,不敢放在前头,怕把病人给吓跑了,所以就放在靠近我们官衙这边。” “什么试验?” “当然是治病的实验!”李大锤道:“你忘了我们这一仗抓了不少的元人俘虏吗?其中有一些伤不轻,就都送到这里来了!” “实验?” “对!”李大锤道:“不治,他们会死,参与实验,说不定能活,而一旦实验取得了不错的成果,就为我们将来自己的将士治疗就积累了很多的经验。” “死亡率很高吧?” “是,所以不能拿我们自己人来做!除非这个人会死。”李大锤也毫不掩饰地道:“战争结束之后一共送来了一百多人,如今死了一大半了!” 萧长车没有再说话,径直向着发出惨叫的地方走去,透过窗户,看向内里。 长长的案板之上,铺着的白布已经被鲜血染红泰半,一个身材高大的元人被牢牢地捆缚在案板之上,而他的腿上肌肉已经完全被打开,露出了内里的骨头,几个医师正将其断成几截的骨头卯到一块薄薄的铁板之上。 听到外头的动静,在内里观看的一人抬起头来,正是傅诚,看到窗外的二人,微微一笑,走了出来。 “啥情况?” “麻药用的量少了!”傅诚道:“这家伙个头大,体重大,我们用麻药的量不大准,让他提前醒了,不过都做好了记录,这一回有了足够的实验体,我们就能总结出麻药针对不同的人不同的用量了,再也不会出现用多了弄死人,用少了提前醒结果痛死人的事情!” “嗯,数据越翔实越好,不必忙着做出结论,要是实验体不够,接下来我们会出兵黑域,那里可以抓来做实验的人多得很。都护,你觉得怎么样?”李大锤转头看向萧长车。 “当然可以,如果需要,我甚至可以派人去元人境内打草谷,抓实验体!”萧长车毫不犹豫地道。 “好!”傅诚笑道:“我还生怕都护不愿意呢!” “为什么不愿意呢?你们要是成功了,我的部下将来可以少死多少人啊!”萧长车淡淡地道:“我可不是滥好人,为了让我部下少死一个,我可以为你们弄十个百个元人来做实验。” “这事儿,都护能不能别跟谷主说!”傅诚突然道:“在他老人家眼里,众生平等,没有什么人秦人元人之分。” 萧长车点了点头。 走出了这里,穿过一片树林,沿着长廊走过了一个大池塘,萧长车道:“他们不仅仅是做这个实验吧?” “很多很多!”李大锤道:“开膛破肚在这里只是常事,一直以来,他们还在实验过血的事情!” “什么叫过血?” “很多人受了伤,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如果要是能由旁人过血呢?” “这样的事情,早就有人做过,只不过活的人微乎其微!”萧长车道。 “他们的实验有了一些好的结果!”李大锤道:“如果是父母给子女,兄弟之间互相过血,则生存率便大大提高!因此,傅师父得出了一个初步的结论,那就是关系越亲密的人,血能共用的可能性便越大。虽然也有死亡的案例,但在比例之上,已经是可以接受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不能不教而诛 “是不是以为我是一个食古不化的老古董?” 李大锤与萧长车看到傅青主的时候,他正一个人箕坐高处,手持酒壶,满面红光,不过问出来的话,却让李大锤与萧长车二人不知如何作答。 “谷主这是说什么话?”萧长车走了过去,轻声问道。 傅青主微微一笑:“你们刚刚从后头过来,傅诚在那里做的事情,以为我不知道?” 萧长车语塞。 李大锤却笑道:“祖师你是老神仙了,一向以慈悲为怀,有些事情,自然就没有必要告诉您,免得伤了您的道心。” “典型的掩耳盗铃!”傅青主哧之以鼻,“锤子,你以为我这一身医术,便是闭门造车而出?整天在长春谷中冥思苦想便能通医理,晓配方?” 李大锤愕然道:“莫非您以前也常做此等事?” 傅青主冷笑:“便是现在,我也常常去黑域!每一个新配方,每一样新药物,都是需要验证的。” “师傅也是一片孝心。”李大锤道。 “如果可以造福后世子孙万代,那么损害眼前某些人的利益,傅某眼皮子也不会眨一下!”傅青主淡淡地道。“知道长春散是怎么来的吗?” 长春散是长春谷一种防治瘟疫的药物,也是长春谷名震关外,甚至于在关内诸地名声赫赫的最重要的一门药物,因为他能在瘟疫初起之时,最大可能地将瘟役扼杀。 “当初您也做过这样的试验?”李大锤的声音都有些发抖,想做这样的实验,那死的人可就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片成片的了。 “前前后后,死绝了七八个寨子,几千口子人,历经十年,长春散才初具效力!”傅青主道:“锤子,每一次技术上的进步,都是用无数人命来奠定基础的,不管是武器也好,还是药物也好。只不过武器是用来杀人的,而药物是用来救命的。但从本质上来看,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两人都是猛点头。 “看到们两个对这种事情都没有什么抵触心理,我还是很欣慰的!”傅青主道:“那种迂腐的冬烘先生最令人心烦。这也不行,那也不可,让他出个主意,想个法子,又一筹莫展,你们说,这种人对这个世道有什么帮助!” “其实也还是有一些的!”李大锤微笑道:“至少他们让我们知道,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还是应当有一个最基本的底线。比方说谷主您做实验,去的便是黑域,而不是来宝瓶州随便找个村寨。而现在师傅他们做的试验,找的都是不做则死,做了反而有一线生机的人。而一旦功成,我相信受益的便是天下人。就像您的长春散,如今秦人,元人,楚人,谁不用呢?” 傅青主大笑起来,手扬处,将手里的酒壶扔给了李大锤:“说得有道理,奖励你一壶酒,比起你爹来,你的确要强得太多,难怪周致得意洋洋,自诩把你教得好,不过我看你这个人,倒是有些生而知之的意思,周致这个糟老头子哪里教得出你这样的人来。” “人间世?”鼻子凑到壶口一闻,李大锤大喜。 “知道你与周老头不怀好意,所以这回我把人间世混在一堆药酒当中,你们要是敢去偷,哈哈,要是偷错了,那乐子可就大了!”傅青主笑咪咪地道。 “祖师自然是疼我的,这不便赏我了吗?我怎么会去偷呢?”李大锤扬了扬壶,心中暗道侥幸,说起来真准备去偷的,只不过还没有动手而已。 “丫头,过来!”冲着萧长车招了招手,傅青主道。 萧长车走了过去,乖乖地伸出手。 傅青主抚脉片刻,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脉象平和多了,昔日霸道狂野的真气,现在已经颇有大江大河浩浩荡荡、连绵不绝的气势,以后只要锤子帮着你梳理真气,炼化戾气血气,你的武道之路,便会走得顺畅无比!只消突破了先天,便不会再有这般困扰了!” “谷主放心便是,有我呢!”李大锤笑道。 傅青主点点头:“萧丫头是一个苦命的人。锤子,你以后要是辜负她,我可不会放过你,就算你以后成了先天,我也有法子收拾你!” “谷主,你说什么呢?”萧长车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嘴里在嗔怪傅青主,眼睛却狠狠地剜了一眼李大锤。 “谷主,我比她还要惨呢!”李大锤叫苦道:“连爹娘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而且萧长车可霸道了,您也知道心疼心疼我?我还算是您的徒孙呢!” “呵呵!”傅青主冷笑:“你去问问傅诚,他认你这个徒弟吗?”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李大锤义正辞严地道。 “你就扯淡吧!”傅青主道:“你这人性子外圆内方,性格坚韧,做事目的明确,手段也狠辣,看似随和善听人言,其实内里却对自己无比自信,说白了,就是刚愎自用。”
“谷主,我有您说得这么差吗?” “这不是在贬你,我只是在客观地说一个事实。”傅青主道:“这样性子的人,的确是做大事的人。可也正是因为你是这个性子,所以我担心萧丫头以后会在你这里吃亏。” “谷主您看她像是一个会吃亏的人吗?”李大锤指着萧长车道。 “萧丫头性格与你恰好相反,外面看起来浑身棱角,到处是刺,其实心底深处柔软无比,性子又执拗,做事一根筋,容易想不开,这种性子的人啊,最容易受伤害!”傅青主看着萧长车,眼里浮起一丝担忧。“说句心里话,我是不赞成萧丫头跟你好的。” “谷主,我没有跟他好!”萧长车的声音低如蚊蚁,低着头,把手指头掰的啪啪作响。 “别嘴硬!”傅青主道:“天意弄人,你偏偏炼得是伐天,而锤子恰好就能解你心腹大患,化解你体内毛病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清楚吗?以你的性子,要么不嫁人,要嫁人,也就必然是李大锤了!” “这不是还有不嫁人吗?”萧长车抬起头,道。 傅青主却不理她,只是看着李大锤,冷冷地道:“李大锤,等你成了这关外王之后,便与萧丫头大婚。要是你敢负了萧丫头,我便一剂药让你终身不举!” 李大锤脸色一白:“祖师,这也太狠了吧!” “你别以为我做不到!”傅青主冷冷地道:“我武道修为的确不咋的,但论到使药用药,这天下我称第二,便没有人敢称第一。别说你现在只不过九品,便是先天,我照样说到做到!” 丢下这句狠话,傅青主站起身来,扬长而去。 李大锤瞅着他的背影,突然就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又是一个,接着便是第三个,第四个! “糟糕!着了师祖的道儿!啊嚏!”李大锤拔足便去追傅青主:“师祖,啊嚏,我现在还没有做错事儿呢,啊嚏,你不能无罪而诛,啊嚏!啊嚏!凝雨,帮我求求谷主啊,不然我今天得打一天的噎嚏!” 萧长车怔怔地看着李大锤拔腿狂追傅青主,看着他扭头过来时涕泪交流的模样,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又生出好几分感动。 严家大宅深处某个房间之内。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正在抓耳挠腮,全身上下都似乎有蚂蚁在爬一般,扒拉了一下衣裳往内里看了一下,健康壮硕的肌体之上,一个又一个地小疙瘩正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一把抓起面前一坛酒,仔细瞅上一瞅,闻上一闻,还是没有看出半点端倪,“没毛病啊,这就怎么上了这个死老头子的当?” 脸上有点痒,伸手一摸,吓了一跳,抓起旁边一面镜子,便见脸上红色的小疙瘩也卟儿卟儿的往外冒。 猛地把镜子往桌子上一扣,周致咬牙切齿:“不就两壶人间世吗?值得费这么大的心机吗?” 突然耳中隐约传来李大锤的惨叫之声,周致不由哀叹一声,今儿个流年不利,两爷子都中了傅青主的招儿。 先前两人还密谋算计傅青主呢,这下好了,人家也早就想收拾他们了。 把袍子往身上一裹,再弄了一个帕子把脸紧紧包住,打开门,左右看看,然后身形微晃,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该死的傅老头儿得了手,必然会来找自己得瑟,自己不能给他这个机会,先出去躲几天。 傅老头儿这用得是啥子啊,不是毒药,偏生威力如此之大,倒似是专门用来对付自己似的。 瞬息之间,周致已经出了宝瓶城,左右看看,突然发恨道:“这口气老子忍不了,得去长春谷你的老巢瞅瞅,说不定你的宝库之内还有还神丹这样的好东西,怎么地也得找补找补!” 李大锤没有去追傅青主,老头儿要给他一个下马威,找他也没有用,指不定他给自己一副解药,解了这个忧,却又来了另一个愁。 “师傅!啊嚏!”他站在了傅诚面前。“救救我!” “你这又是咋惹了师父啦?”傅诚瞪大了眼睛。 “祖师无罪而诛,啊嚏!”李大锤怒道:“说要是我对凝雨不好,便要一副药让我终身不举,啊嚏,还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提醒,啊嚏!” 李大锤的声音不小,身后追来的萧长车听到这句话,大怒,小跑过来,一脚踹在李大锤屁股之上,将他踹了一个狗吃屎,然后一跺脚,嗖地一声,便越墙而去,径直回到了高墙另一边的官衙。 第一百五十六章:还得努力努力再努力 高高的山岗之上,萧长车凝目远视着渐渐远去的车队。 萧东伟策马缓缓向前几步,道:“都护勿须担心,副都护不但心思敏捷,武道修为精深,而且此行还有谷主照拂,虽然算是深入虎穴,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萧长车偏转头来,有些恼怒地道:“谁说我担心李大锤了,我是在担心谷主,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外出奔波!” 萧东伟干咳一声,闭上了嘴巴,心道谷主神仙一般的人物,不管去哪里,都被人供着,哪里需要担心啦? 只不过他跟了萧长车这么多年,对于这位那可是了解得相当精深,心知这个时候自己要是敢顶嘴,只怕下场堪虞! 也是的,以都护的性格,有些事情的确是可以做,但不能说的。 突然想到前两天替都护收拾军帐的时候,居然从大案底下找到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萧东伟就不禁抿着嘴偷乐。 说起来都护当真是天纵其才,修练武道旁人拍马难及,诗词琴棋书画无不是上上之选,可唯有一样,做不来针线活儿。 想着那个荷包上歪歪扭扭的针脚? 萧东伟伸手揉揉脸庞,掩饰自己有些扭曲的脸庞肌肉,同时不动声色地夹夹马腹,让自己的马儿小心地后退了几步。 因为都护已经有些怀疑地扭头看过来了。 幸亏自己聪明,将那个荷包又扔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装作没有发现。 拿枪的手,终于捏起绣花针了,如果说不是为了李大锤,还能是谁? 作为跟随着萧长车多年的家人,萧东伟心里既有些欣慰,又有些舍不得。 这可是自家里一颗翡翠大白菜啊! 正自出神,前方那匹黑色的骏马突然一撩蹄子,正中自己胯下那匹枣红马的脑袋,可怜枣红马一声惨嘶,掉头就跑。 这匹枣红马是匹母马,而萧长车今天骑的可是李大锤的那匹小黑, 正值春上,万物复苏,马儿自也到了发情的季节,这匹枣红马遇到了小黑这样的神驹,自然而然地便凑上去在小黑股后一阵乱嗅,立时便惹恼了小黑。 它可瞧不上枣红马。 李大锤这一次是作为傅青主的弟子随行,当然,作为易容大家的他,如今已是面目全非。 前些天被傅青主阴了一把,虽然后来傅诚想办法替他消减了一些痛苦,不过谷主的手段,显然也不是傅诚能够手到病除的,只不过从连续不断地打喷嚏变成了一时半刻来上那么一两个而已。 这让李大锤发了恨,从傅诚那里讨来了长春谷的毒经,一路之上正好有闲遐,可以好好地研读一番。 傅诚可是欠了李大锤很多的人情,再说了,他也不怕李大锤将毒经学通了去谋害谷主,那可真是一个大笑话。 这毒经,本身就是谷主写的。 名为毒经,其实书里所著的,大都是救人的东西。 以前谷主可真想将李大锤变成长春谷的正经弟子的,这个人只要沉下心来钻研某一件事情,便总是会有让人惊为天人的想法或者成果,只可惜最后还是不了了之,现在李大锤想学,那谷主只怕是求之不得。 想想这些年李大锤给自己出的主意,特别是在外伤、手术冶疗之上,可是让长春谷在医术实践的道路之上,又走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走在队伍中间毫不起眼的李大锤,看着前方马车外头那个壮硕的身影。 那是被生擒活捉过来的沙列文。 释放沙列文也算是傅青主这一次去北元,给英卓的一个见面礼。 而沙列文现在忙前忙后一副奴仆的模样,自然是明白,作为丧师辱国的将领,他这一次回去能不能保住性命,全看傅青主会不会替他多说两句话。 那自然便是要十分讨好的。 元国,李大锤自然是经常去的。 马匪嘛,流窜作案太寻常了。 便是燕都,他也去过好几趟了。 只不过这一次去与以前终究是不太一样了。 过去,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匪,去燕都,要么是为了销赃,要么是为了打开生意门路,要么就是去安排一些谍探啥的,没人在乎他。 那时的他,还上不了台面。 而现在,他可是安西都护府的副都府,位高权重,是可以作为操刀者,对于分割这天下指手划脚一番的人物了。 纵然还比不上英卓这等大佬,但也绝对可以称得上属于有份量,必须受人重视的人物了。 北元,李大锤已经经营良久,不管是生意还是情报,在其境内,他都有着深厚的实力,看起来李大锤这一次是单身赴会,可真要有事,他是可以在那边轻松地召集起一批人来的。
元国,可也不是铁板一块,内部也有纷争,而且其治下,族裔比起大秦,可复杂得太多了。其境内,便是秦人也有不少的。 而其中,便有二十余年前的大秦政变之后,一路逃过去的人物。 时过境界,当时的那些人已经老了,但他们在那边的族人,却正当年。 当年逃过去了很多人,有的混得很好,有的却是甚不得志。 自从李大锤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在北元的情报网络,便收到了命令,开始有目的接触当年逃亡的那些人。 也许在他们当中的一部分,还有可能成为自己一路同行的同志。 任由胯下马儿随着队伍一路前行,李大锤的心思却飞到了九宵云外。 关内的布局虽然起步较晚,但现在也算是踏上了正轨,马大成张松林这条线算是重新结上,而且比起过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过去,自己只不过是一个马匪,张松林马大成与自己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他们想要更多的钱财,自己想利用他们得到更多的战略物资。 但现在嘛,可是已经上升到了同盟的关系了。 张松林的迫切心情可以理解,如果安西都护府,马大成,他张松林这个联盟当真能稳固下来,那他在朝中的地位,可谓就是稳如泰山。 既然这位大秦兵部尚书现在的心情很急切,也就不能怪自己摁着他大敲竹杠了。 而张轻云布局的长安情报网,随着罗良罗英他们抵达长安之后,工作便也顺利展开了,有了吴德的关照,再加上金钱开路,长安的纨绔公子哥们正在被有意无意地聚合到了一起,一个个以各种名目拉起来的组织,在长安慢慢地引起了人的注意,再过一段时间,其中有一些,说不定便能混得风生水起。 并不需要这些人真的成为自己的探子,别人也不都是傻子,真要这么干,只怕就要反水了。 这些人聚在一起,本身就是消息来源,而且因为他们身份的原因,他们所知晓的事情,只怕任意一件都弥足珍贵。普通人费尽心机也打探不到的消息,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只不过便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些在他们看来毫不起眼的消息,只要在有心人的收集和分析之后,便能大体上得出一些极为重要的情报。 也许会在以后的长期接触之中,会发展一些重要的成员,加入到知秋院中。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急切的事情。 南楚,也要开始经营了,不过也只是未雨绸缪,让自己对那边的情形有一个清楚的了解就可以了。 朱赤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一个曾经辉煌过的家族想要重新光耀门楣的话,可以利用的地方就很多了。 还有自己的母亲的身份,或者在南方也可以好好地探究一番。 魔教不管在南方还是在北方都是被朝廷禁止绝的,只不过几百年来他还是活得好好的,而且每过一些年,总会掀起一些风浪来。 每一次大规模的造反,背后都能看到他们的影子。 这个实力,就很不一般了。 如果能够利用起来,那对于自己来说,便是一张极为有用的牌,而且还是王炸级别的。 自己可是炼得乾坤一气呢! 老头儿不是说炼成了乾坤一气便有资格成为魔教教主吗? 有机会了可以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 不过去南方这事,现在想想就行,最起码也要关外大局鼎定,其次自己也要抵达先天才行,如此方能有自保之力。 搞不赢,可以跑! 南楚太后江芊这个人了不得, 她先联合朝中数位重臣得以上位,再亲征获胜赢得军心,掌握兵权之后,又毫不客气地将曾经支持自己的重臣们扫地出门,彻底一手掌控南楚朝政,成为了南楚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人。 虽然说在这个过程之中,大秦这个敌人内部出了大问题,使得她这一场胜利带着很大的侥幸成份,可是侥幸成功,也是建立在前面她已经下了这么多功夫的基础之上的。 想到这个人年纪与自己差不多,李大锤便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自己还只混了一个小小的副都护,麾下子民不过六十余万,兵马数万而已,身边还有一个令狐野时时捣乱,对面还有一个北元虎视眈眈,而这位江太后,已经是一国之主,带甲百万了,唯一的强敌大秦现在已经是半死不活了。 还得努力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南楚女主 正值初春之时,关外残冬却是尚未褪尽,在某些犄角旮旯里,偶尔还能寻觅到白色的痕迹,而河中,被河水冲刷的晶莹透剔的冰块随着波浪,起起伏伏一路向下,最终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与河水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而万里之外的江南,此时却是春意盎然了。 桃花怒放,红色的,粉色的,白色的花朵,尽情地舒展着自己的身姿,在阳光之下释放着香意,勾引着蜜蜂、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上下翻飞,临末了,带着一身的花粉,去到另一个地方,从而完成他们传宗接代的大业。 花树之间传来嘻笑之声,一个六七岁的童子手持着一个网兜奔跑着,挥舞着,一门心思地想抓住他前方不远处的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可那蝴蝶却机灵得很,绕着网兜飞着,有时甚至停在网兜之上,可就是不肯就范。 几个年轻的女子两手提着裙摆,紧跟在童子的身后奔跑着,却已经是鬓间微汗,香喘连连了。 “陛下,小心些,前面有土坎!”一名女子大喊着。 放音未落,前面奔跑的童子却已经是脚下绊蒜,以一个狗吃屎的姿态平平展展地摔在了地上,连捕蝴蝶的网兜都扔到了一边。 几个女子吓得魂飞魄散,急步上前,围在了童子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脸上沾满了泥土、花瓣的童子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哗哗流下,将花瓣也一路带着往下,最终一片挂在了下巴上,一片却留在了嘴唇边,童子舌头一卷,竟是将这片花瓣吞进了嘴里。 一个女子捡起网兜,惊喜地大叫了起来:“陛下陛下,快看啊,逮住了,逮住了!” 网兜之中,先前那个追了好一阵子的五彩大蝴蝶正老老实实地躺在里头呢,想必是那童子摔倒的时候,网兜向下,正好将其一把捞住。 童子顿时破啼为笑。 倒是真印证了那句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 距离童子不远的一株大树之下,一个慵懒的女子半卧在柔软的毯子之上,手肘撑着脑袋,目光似乎看着前方花树之间嬉闹的童子,但细看之时,眼神,却又似乎没有焦距,心思显然并不在此处。 乌黑的头发瀑布般的流淌下来,遮住了大半边的脸庞,最终铺在了毯子之上。 女子没有穿鞋,一条腿蜷缩于身下,另一条却是伸得笔直,脚指甲上,殷红点点。侧身而卧的她,将女子完美的曲线展露无遗,一只手在高耸的胯骨之上轻轻地拍打着。 花树周边十数步之内,几名太监宫女或垂首而立,或盘膝跌坐,眼光却都落在这名女子身上,但凡这女子稍有动作,他们便能立即做出回应。 这女子,便是大楚当今实际的掌权者,太后江芊。而那个在花间嬉闹者,便是当今大楚的小皇帝:熊阔。 说是太后,实际上江芊今年也不过二十多岁而已。 只不过这两年她的一系列操作,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忽略了她的年纪。 十五岁成为太子妃,十八岁成为皇后,十九岁便守寡,然后这个女人便跟开了挂一样,在纷乱的楚国朝堂之上迅速崛起,今年二十二岁的江芊,已经将楚国的权力牢牢地掌握在手心之中。 小径之上,传来了脚步之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匆匆而来,到了江芊的身边,低声道:“太后,国相求见!” 江芊轻嗯了一声,坐直了身子,将一双赤足掩到了裙摆之中,“请他进来吧!” 国相熊守成,五十有七。 只看他的姓氏就知道,此人出身于南楚王室。 而在楚国,有一个不成文却又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国相都由皇族担任。 上一任国相熊绎一年前称病辞相,闭门谢客,熊守成最终被江芊看中,成为了新一任的国相。 熊守成在南楚还是颇有名望的。 只不过这个名望并不是在他治政之上,实际上,他这一辈子,连个撮尔小官儿都没有当过,但他在治学一途之上,却是极有名气。年轻时游学大秦,师从喻恩泰,学成归来,便一直在楚国治学,数十年来,替楚国编缉收藏无数典藉,更是自掏腰包,召集学者,收集、研究、补足许多散失不全的典藉,如今丹阳皇家藏书楼远超长安书苑,便是熊守成这几十年来的功劳。 当这个国相,于他而言,当真是一门苦差事。 可是又不能不干。 老国相熊绎突然辞职,这个位子就空了。 皇族熊氏自然不愿意将国相这个位子让给其他人。 因为这个惯例一旦被打破,那么再想收回可就难了。只可惜现在的皇族熊氏实在是人才凋零,想找一个能服众望的人实在是太难了,更为重要的是,这个人还要得到太后的认可。
太后不认可,一切归零。 左挑右选之下,最终将熊守成推了出来。 急步而来的熊守成看到江芊现在的模样,脚步当下便慢了下来,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 江芊现在的穿着打扮实在是太随意了。 “国相,请过来吧!”远处,江芊却笑着道。 熊守成远远地拱了拱手:“太后,臣还是另择个时间前来吧!” “国相可是长辈,哀家是要叫声伯父的,一家人何必太过于拘礼,阔儿,去请伯爷爷过来!”江芊笑道。 六岁的童子苦着脸走了过来。 他不喜欢熊守成。 因为熊守成这个国相,还兼任着太子太傅,熊阔六岁,已经启蒙了。 读书,自然是一个苦差事。 “太傅!”小小的童子刚刚还欢笑肆意,这个时候却变成了一个老成之人,叉手郑重行礼,一丝不苟。 不是他想,而是稍有不慎,太傅就会打手板啊! 看着眼前小儿,熊守成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熊阔虽然还小,但却是一个聪颖懂事的,未来必然会有所成就。 当下牵着熊阔的手,缓步走了过来。 这边太监已经拿了一个软垫子放在了江芊的前面。 “阔儿你去玩吧,多捉几只蝴蝶!”江芊看了看拘束地垂手而立的熊阔,笑语道。 小小的童子闻言大喜过望,转身便跑。 “这孩子是个聪明的!”江芊笑看小儿背影:“虽然刚刚启蒙,但亦能看出天分,又由国相教导,如无其他变故,十几年后,必然会成为一代明君。可是有些人啊,连这十几年都不愿意等。这才安生了几天呢,便想生出一些事情来!国相今日急急入宫见我,想来就是为了此事?” 熊守成点头道:“太后,那些妄人都是些糊涂的,自以为是,不明大义。还请太后将他们交给臣去训导,不管怎么说,熊庆贤还是陛下的生父,总是要给陛下留几分体面的。” 江芊微笑道:“妄人吗?倒也不见得。国相可知道这个熊庆贤私下里说了一些什么,串连了那些人吗?您大概是他们想要拉拢的最后一个人了,在他们看来,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事情都将水到渠成!” 熊守成脸上汗珠一滴滴落将下来:“他们不会已经串连了军方吧?” 江芊笑着道:“这个熊庆贤还是颇有能力的,居然连神策军副将孙竣都说服了,已经准备在三日之后的大朝之上发难,要从我手中夺回摄政大权,结束大楚牝鸡司晨的状况,以复朗朗乾坤呢!” “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他们只是说说而已。”熊守成知道坏事了,如果仅仅是快活快活嘴,以江芊的胸怀,或者会付之一笑,可是一旦牵扯到了军方,就是不折不扣的谋反了。 而且,从江芊的态度看,分明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熊庆贤他们所谓的隐秘谋划,不过只是一个笑话。 “国相还是没有让我失望!”江芊笑道:“一得到消息,就到我这里来了。国相安心回吧,一切都不会变的,今天怎么样,明天还是会怎么样!” “太后,那阔儿他?” “阔儿被过继给先皇陛下的那一天,便与他熊庆贤没有半文钱关系了,熊庆贤谋反,怎么会涉及到阔儿呢!”江芊抬眼,看着远处桃林之中与宫发们嬉戏的小儿,微笑着道。 “既然一切都在太后掌控当中,还请太后大发慈悲,不过多牵涉无辜之人!”熊守成道。 “哪些是无辜之人呢?”江芊反问道:“不过既然国相您开口了,我便也给您这个面子,熊庆贤和他的另外几个儿子肯定是活不成了,其它女眷就不再追究了,至于孙竣这些人,夷三族,您觉得如何?” 熊国成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知道,这或许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太后宽仁!臣告退!” “国相今夜便在皇城之中留值吧,今夜外头必然会兵荒马乱的,指不定便有人会去闯您好的府邸。留在皇城,更安稳一些。” “可我的家人”熊守成惊道。 “您不在,他们自然就安全,而且我也会派人守着的!”江芊挥挥手道。“明日一天您要忙的事情那可就多了,后天大朝会,绝不能受半点影响!” 第一百五十八章:再见离火 长安有摘星楼, 丹阳则有铜雀台。 皓月当空,繁星似锦,点点月华星辉洒落在铜雀台上,经过那些特殊的设计,勿需灯火,台上亦是亮如白昼。 摘星楼能俯览整个长安,而在铜雀台上,亦可对丹阳一览无余。 而此刻在江芊的视野之中,数处火头冲天而起,耳中隐隐有金鼓之声传来,骑兵们手持火把如同一条长龙在大街小巷之中穿过。 这一夜,对于无数人来说,是他们生命之中的最后一个晚上。 “何苦来哉!”江芊拂袖而回:“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吗?偏生要找死!” 丹阳骚乱持续的时间极短,三更天时分,便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只不过一些原本美伦美焕的房舍建筑变成了断壁残垣,一些雄壮威武的兵士变成了无头的尸体,一些高高在上的人,被锁上了大枷,跟牵一条狗似的牵进了大牢。 当今皇帝熊阔的生父谋划了一年多的夺权,在江芊的眼中,跟小儿的游戏没有什么差别,两个指头一捏,便轻轻松松地捏死了。 皇帝从此,当真便成了孤家寡人。 “太后,林侍郎过来了!”太监将江芊案头的灯挑亮了一些。 “让他进来!”江芊一边批阅着奏章,一边道。 林云起,在太后掌权之前,他只不过是一个七品的小官,在兵部之中负责一个小小的部门,在江芊掌权这几年之中,他却是青云直上,短短数年时间,已经是领兵部侍郎衔,从三品的高官了。 林云起虽然骤然得到提拔,但他的能力却是有目共睹,而且这三年之中,江芊破格提拔了太多的年轻官员、将领,也正是这些人,一起构筑起了如今江芊统治南楚的基础。 而林云起,便是太后手里一把最锋利的刀,大楚天罗,现在便由林云起掌舵。 “太后!”大步而来的林云起躬身向江芊施礼,三十多岁的林云起剑眉星目,长相甚是俊郎,当初他起势之时,不少人恶意揣择他之所以得到重用,不是因为他有什么能力,而是因为他长得不错因而得到了太后的青睐,毕竟寡妇门口是非多,而且还是江芊这样的寡妇,那是非就更多了一些。 江芊闻到了林云起身上的血腥味。 “亲自动手了?”江芊微微皱起了眉头。 “孙竣武道修为不错,已经跨过了九品的门槛!”林云起道:“天罗的抓捕小组死了好几个人也没有拿下,亏得我过去了,不然就让这家伙跑了!” “有没有漏网之鱼?” “连孙竣都没有跑脱,其它人能跑到哪里去?”林云起笑道:“养了一年多的鱼,这一次一网成擒,丹阳从今晚起,可算是真正属于太后您了!” 江芊微微一笑,“大秦那边纷乱已起,黑冰台在洛阳一通血腥屠杀,引起了河东勃海数地的反弹,武装暴动一旦开始,便会前赴后继,而秦国的虚弱,也会在这一次次的暴动之中慢慢地显露出来。对于我们来说,这是最好的时候,自然先要将自家屋里尽量地打扫得干净一些。然后准备去分食这顿大餐。” “何足道被释放了,看样子,必然是他去镇压这些暴动!”林云起道。 江芊露齿一笑:“秦国放出了一头猛虎,将来必然要为此而后悔!何足道可不是何其苦。对了,关外令狐野如何了?” “太后,说起秦国北庭都护府令狐野,我前两天倒是刚刚收到了一份秦国关外的情报,只不过忙着处理熊庆贤谋反事宜,还没有来得及呈送到太后的面前!” “关外有事?” “关外剧变!” 丹阳距离关外,实在是太远了一些,即便没有一万里,八千里也总是有的。江芊对于如此遥远偏僻的一个地方,实在是没有多少的兴趣。只不过因为那里有个令狐野有志于天下,这才让江芊把目光往那里投诸了一些。 林云起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卷宗,递给了江芊。 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个大概,江芊的神色也凝重了不少,掩卷看向林云起:”你觉得这对于我们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件事,得从几个方面来看了!”林云起道:“当初我们认为令狐野必然会在某个时间点上挥师入关,搅乱整个大秦朝,这对于我们当然是一件好事,因为我们有了一统天下的最好的基础,这几年来,大楚在太后您的带领之下,国力逐渐恢复,国内也平稳了下来,要是秦国大乱,便是我们的机会。” 江芊微微点头。 “不过令狐野放弃关外,便给了北元绝好的机会,元人肯定也是要进来的,到时候秦国便成了诸家逐鹿的猎场,太后,北元人一旦加入,变数就太多了,我们能不能笑到最后,可不好说!”林云起道。“对于我们来说,如果先能统一南北,然后再勤修内政,增长实力,最后再出兵关外,征伐北元为最妙。”
“那么现在这个萧长车李大锤崛起,关外就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令狐野想挥师关内,则困难大上了许多,甚至压根儿就没有可能了。”江芊立时便领会到了林云起话后的意思。 “正是如此,不能入关,那令狐野便只能乖乖地守着关外这一亩三分地。同样地,也把元人给拦在了关外。”林云起笑道:“我觉得这也好,少了几个搅局者,我们图谋秦国便更有把握一些。这一次关外主事者很是敏锐,看到了这一点,想要加强与关外这个新成立的安西都护府建立起联系,帮助其增长实力,然后替我们拖住令狐野和北元。” “想法很好,这个主事叫什么?” “朱赤!”林云起道。 江芊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朱?姑苏朱?” 林云起笑道:“正是姑苏朱氏,数年之前,向太后您敬献了数百万两白银以及十万亩土地的姑苏朱氏。” 江芊也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当时本来是准备将他们铲除了的,也算他们见机得快。既然这件事情是他们朱家的人发现的,那就交给他们去办吧,成功了挺好,不成功也无所谓。” 林云起笑道:”开辟一条海上丝绸之路,花费可不会小,现在的姑苏朱家只怕没有这个实力了!” “这是他们的事情!”江芊淡淡地道。“给他们这个权力去办这个事情,便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办得好了,让他们朱氏再起也不算什么大事,办不好,合该他们就此沉沦,一蹶不振。” “明白了!”林云起道。“这个朱赤还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你现在说话怎么还大喘气了?”江芊抬头,瞟了林云起一眼。 “太后,这个朱赤发现这个李大锤有个手下叫李开心,而这个李开心的武道修为大概是九品。” “这有什么稀奇的?天下修炼武道者不知凡凡,草莽之中,不知隐藏着多少英雄豪杰。” “太后,稀奇的是这个李开心,修炼得武道,似乎是凤凰离火!”林云起压低了声音,道:“朱赤一直在天罗做事,过去他的地位可不低,看过不少天罗的秘密档案,对于凤凰离火和月华弱水都有一定的了解。这个发现,让他着实有些意外。神教的镇教神功,居然在如此遥远的地方出现,而且还被人炼到了这个水平,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江芊在听到凤凰离火四个字的时候,整个慵懒的身姿便一下子挺直了,“一个男人,居然能炼凤凰离火还没有被烧死?” “太后,那人似乎不算是一个男人!”林云起道:“朱赤说,李开心,似乎是一个阉人!”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江芊笑了起来:“神教的镇教神功,怎么会出现在万里之遥的一个阉人身上?你说这个李开心还是那个李大锤的仆人?” “泰安城主周致,是一个先天高手,这个李开心是泰安城主府的管家,不过此人对于李大锤,毕恭毕敬,如同仆从,而李大锤对待李开心的态度,也是主人对仆人的那种!” “这个李大锤修为也是九品!”重新拿起卷宗,江芊看了看,道:“他修炼得是什么武道?” “不详!”林云起道:“朱赤查不出来,这个李大锤是城主周致的义子,但与周致的武道路子完全是风牛马不相及。” 江芊站了起来,在大殿里来回走了几步,若有所思,半晌,突然两指一弹,一枚星火骤然出现在她的指尖,盯着这枚深蓝的焰火,江芊道:“凤凰离火流失在外的机会并不多,二十五年前,应该算一次。而这个李开心,说是一个阉人?” 林云起沉声道:“太后是在说当年的何清秋事件?” “何清秋当年可是大秦太子妃,她的身边,自然便有宦官,这个李开心,会与他有联系吗?要不然,实在很难理解一个阉人从哪里弄到的凤凰离火。而且修炼凤凰离火,即便是纯阴之体,最初没有深谙离火的人帮着疏脉护法的话,第一关都是闯不过去的。” “如果真是何清秋身边的人,又岂会与人为奴?”林云起摇头道。 “查一查,好生去查一查,李开心,李大锤,还有这个泰安城主周致!”江芊指头微弹,手里星火从一朵变成了两朵,然后三朵、四朵.最终形成了一簇熊熊火焰在江芊的手上燃烧。 林云起微有惧意,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第一百五十九章:道不同,不相为谋 熊熊燃烧的深蓝色火焰突然散作星星点点,充斥在殿堂的每一个角落,可奇异的是,这些星火穿过合抱粗的柱子,越过薄如蝉翼的沙蔓,落在厚厚的床褥子上,却并没有让这些地方着火。 它们静静地燃着,好像是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物事。 林云起站在那里是动也不敢动了,额头上肉眼可见地冒出了汗珠。 “太后!”他弱弱地叫了一声。 江芊忽然回过神来,看着满殿里游走的星火,微微一笑,返身坐回了坐位,而那些星星点点的火焰立时便如飞鸟投林一般地从各处飞回来,没入到了江芊的身体之内。 外界从来都没有江芊有任何武道修为的消息,所有人都以为她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官宦人家的女儿。 而江芊在成为太后之后,并不是一直躲藏在深宫之中不出,反而是历经亲征襄城,组织整军等一系列的公开活动,如果让人看不出来她武道修为精深,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她已经抵达先天境界。 而她竟然修炼的也是魔教镇教神功之一的凤凰离火,那么她的真正的身份,就几乎呼之欲出了。 “当年何清秋,也就我这般大吧?”江芊看着林云起,道:“可他到底是怎么能突破先天,一举神游的呢?林云起,二十多年前,你已经十多岁了,就没有一点点关于她的记忆吗?” 林云起吁了一口气:“怎么会没有?那时的她虽然很少在总坛露面的,但她的传说却一直是激励着我们这些小娃娃。最后一次她出现在总坛里,是与总坛的几位长老发生了冲突,也就是那一战,让我们都知道了原来她已经突破先天,直抵神游,因为总坛的几位长老都被她击败了。” “与她比起来,我似乎差得远了。神游于我,遥不可及!”江芊叹息道。 林云起摇头道:“不,在我心中,太后可比何清秋要强。当年何清秋武道修为虽高不可攀,可终究还是无法脱却人世间的情爱樊笼,最终将自己也关了进去,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而她的理想,自然也随着她的死去,烟消云散。如今,除了极少数人,已经没有人记得她了。” “假手于人,何如自己来做!”江芊屈臂,五指舒张开来,又缓缓握紧,“既然已经知道了何清秋当年是如何失败的,我又怎么可能重蹈覆辙?她踩过的坑,我自然是要避开的。” 林云起笑了起来:“今日这一役过后,熊氏皇族稍有实力的人基本上已经被一网打尽,接下来我准备再起大狱,人只要落在我的手中,那自然便是要什么口供就有什么口供,那几家一直对太后龇牙的家族,这一次不整死他们,也得让他们脱层皮。” “慢慢来,急不得!”江芊道:“温水煮青蛙,钝刀子割肉,可不能让那些人知道疼了。今天割一刀,明天切一刀,待得他们发现不对的时候,浑身已经没有二两肉了。想再反抗,可也没啥本事了!” “熊绎和项鹰?” “不不不,这两个不能动!”江芊摇头道:“他们是我供在那里的两尊菩萨,需要的时候,还要搬出来镇场子的。你大胆去做,不妨过火些,到时候他们自然会来找我。” “明白了,这两位的面子是必须要给的!”林云起笑道。“那些劫后余生的人,说不得以后便只能紧紧地围绕在这两位的周围了。等到时机成熟,再一举拔除掉!” “何清秋当年就是太心急了啊!”江芊道:“事情还没有做呢,结果全天下都知道她要干什么了,不杀她杀谁呢?有与全天下人为敌的勇气,可也还要有同样的智慧!” “何清秋倒不是不够智慧,只是她想假手于李安泽,而这个李安泽,却不是做大事的料子!空有鸿鹄之志,却无展翼九天的能力,害人害己!”林云起摇头道。“太后就不同了!如今大楚三十万神策军唯太后之命是从,天罗监控天下,民间又有神教景从,假以时日,便能重铸天下。” “神教景从?”江芊冷笑起来:“倒也不见得。有些人啊,造反造上瘾了,完全忘了神教鼓动造反的最终目的何在!这些人现在已经完全堕落了,为了一己私利而胡作非为。” “怎么处置?” “自然是出动大军剿灭!”江芊毫不犹豫地道。 “可是里面还有不少神教兄弟姐妹!”林云起提醒道。“还有神教老人!” “道不同,则不相为谋!”江芊冷冷地道:“他们现在做的事,便是在挡我的路,断我的法,岂能容他们肆意而为!” 走出身后那幢朱红色的大门,朱赤仰望着蓝天白云,嗅着花香人气,听着鸟鸣狗吠人声不绝于耳,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还活着,太好了! 昨天,是把他吓坏了! 刚刚一回来,踏进兵部的大门不久,他便被扣留了起来。隔着薄薄的一道门户,他能清楚地听到不断地有人领到命令之后迅速离去,而每一个命令都让朱赤如坠冰窖。 丹阳正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清洗。 而事件的起因,便是当今皇帝生父熊庆贤举兵谋反,意图推翻太后。 朱赤确认,这是一场图谋已久的大清洗。 要知道太后当初上台都没有这样的事情,因为当时有当朝国相熊绎和大将军项鹰,太后即便想做,也会被这二人所阻。 而现在,再也没有人能阻止太后了。 关键是,熊庆贤的造反,只怕是真的。 如果真是这样,便是熊相与项大将军只怕也无能为力。 朱赤身上嗖嗖地冒着冷汗,他只能祈求朱家没有牵涉到这件事情当中去。 在朱家,痛恨太后的可是大有人在。要是他们也卷了进去,这一次朱家只怕就当真在劫难逃,自己在关外卧薪尝胆好几年,也全都做了无用功了。 好几次,朱赤想打破这扇薄薄的门户冲出去,可伸出手却又缩了回来,一步踏出,便再也收不回来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晌午过,终于有人来打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朱赤便闻到了开门那人身上浓浓的血腥气味。 甲虽然用水冲过了,只不过沾染得太多,缝隙里那些紫黑却仍然存在。 一声朱指挥使让朱赤如蒙大赦。 他递交的卷宗林侍郎已经收了,林侍郎让他先回家去等两天,到时候会再召他商讨一些细节。 短短的几句话,让朱赤欣喜若狂。 这意味着他的计划被批准了。 林云起肯定是没有这个决策权的,能如此迅速地作出决断的,只能是太后。 朱家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了太后的面前,而这一次,将不再是被清洗、株连的对象。 朱家还是住在绿萝巷,这里是权贵豪门云集的所在。 朱赤小心翼翼的一路走来,沿途不时能看到有一些宅子大门之外,站着全副武装的兵丁,有些院墙、门楼都变成了一片废墟,甚至还看到一些衣饰华贵的男男女女直接倒在大街之上的血泊之中。 他垂下了头不敢再看。 距离自家还有百十来步,他有些惊恐地看到神策军押着一大串人犯从一幢宅子里出来。 是自家的邻居文家。 没有看到一个男人,绳子串着的,全都是女眷。 女人们跌跌撞撞地走着,稍微慢了,边上的士兵便是重重一鞭子下来,哀嚎之声响成一片。 朱赤有些悲哀地看到好几张熟悉的面孔从眼前掠过,虽然过了三四年了,但她们仍然保养得挺好,一点儿也没有老,还是那样的年轻,而自己则在风雪苦寒之中挺了几年,模样倒是大变了。 朱赤知道这些女人最后的下场。 皮肉生意便是他们以后的生活了。 青楼最喜欢买的便是这些女子,他们出身世家,受过良好的教育,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一入青楼便可成为摇钱树,过去那些只能仰望她们的人,便是一掷千金也会想着去得偿所愿。 好不容易走到了自家宅子门前。 朱家已经败落了,在丹阳,唯独剩下了这幢宅子没有变卖,这也是家里老太爷存了万一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只不过要在丹阳维持这样一幢宅子的开销也是不容易的,抬眼望去,门上的油漆都斑驳了。 他敲响了大门,大门之后,一阵惊慌的骚动之后,终于有人过来将门找开了一道缝隙。 一张惊慌的脸孔出现在门缝里。 “全叔,我回来了!”朱赤道。 片刻的沉寂,然后大门哗地一下被拉开,已经白了头发的家中老奴朱全转过身大叫道:“老太爷,老太太,大公子回来啦!” 朱赤冲进了房门,绕过了照壁,眼前的景象让他怔忡不已。 老父亲和老母亲两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大堂之前,家里的男女老幼都聚集在一起,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只怕这样呆着已经很长时间了。 “父亲,母亲,不孝子回来了!” 朱赤卟嗵一声跪倒在地。 第一百六十章:孤注一掷 “丹阳的这个大宅子卖掉!”朱老太爷一拍椅子扶手,“还有一些铺子,都卖掉!老二,算一算,可得多少钱?” “父亲,这都不用算,我们家在丹阳的所有家业加在一起,最多还能卖出十万两,这还是以前,这段时间,只怕连这个价都卖不出去,您看看这两天,又空了多少大宅子出来!朝廷收回去,必然会发卖以充实国库,能买得起这种宅子的人也没有多少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怕有实力的人,都要巴巴的去买这些朝廷发买的宅子以讨好太后吧。”老二朱橙有些无可奈何地道。 “不管能卖多少,先挂出去!”朱老太爷思忖片刻道:“咱们家的风水不错,你们看看,早先太后上台之时,我们虽然损了些钱财,但化险为夷,全家平安无事。这一次丹阳事变,我们一家又平平安安地渡过,而且你大哥万里归来,又将受重用,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咱们这宅子有神灵保佑啊!说不定便有人看到了这一点,愿意出重金买呢?” 朱赤惊道:“父亲,这些风声如果放出去,必然会为太后知晓,只怕会惹太后不开心。” 朱老太爷沉吟半晌:“都是为了国事,我朱家毁家报国,太后应当不会说什么的。另外老二,把姑苏那边我们所有剩下的产业,全部卖了,剩下的那些田产,店铺,工坊总也能值个几十万两吧!” “父亲不可!”朱家兄弟都是大惊:“姑苏老家剩下的有的是祖产,有的是老太太的陪嫁,还有供应宗祠的祭田,这些,都不能卖啊!” “你大哥是抱着客死万里之外的心思去那关外苦寒之地,毫不容易为朱家挣取到了一丝重新崛起的希望,能不能死中求活,翻盘重生,便看这一搏。”朱老太爷怒道:“们到得如今还不明白吗?没有相应的权势,再多的财产又如何能保住?姑苏那边的这些财产,这两年已经屡次受人刁难,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一并卖了,有太后在后面看着,我倒想看看,谁还想巧取豪夺!” 朱赤卟通一声跪在了朱老太爷的面前,流着泪大声道:“父亲,儿子发誓,赴汤蹈火,也要重振家声,今日卖出去的这些祖产,他日儿子一定会全都买回来。” “好,好!”朱老太爷大笑道:“四年前,我散尽九成家财,买来一家平安,今天,把这最后一成家财也都散去,来买一个我朱家再次崛起的机会,不悔,不悔!” “老二,去办吧!”朱老太爷挥挥手:“我跟你大哥还有话说!” 朱橙起身,抹着眼泪大步离去。 “你二弟没有什么大能耐,大智慧,其实这也怪我,从小,就没有好好的培养他!”朱老太爷笑道:“不过这也是我朱家的惯例,继承人一旦选定,其他人便只能成为陪衬,而你,也不曾辜负我的期望。” “二弟这些年来在家支撑家业,着实也是辛苦了!”朱赤小声道:“以后还更要仰仗二弟在这边经营呢,我以后只怕要更多地驻扎在关外了!” “海上丝绸之路,听起来的确不错,可真要弄起来,却也是困难重重啊!”朱老太爷叹息道:“于我们而言,算是死中求活。关外那边,那个安西都护府答应去摆平宣武蔡明吧?宣武不通,则这条丝绸之路,就是空中楼阁。” “是的!”朱赤道:“林侍郎的意思,是我们不仅仅要与安西都护府做生意,安东那边,也不能断了联系,这条路真要通了,只怕那边要的,不仅仅是丝绸瓷器茶叶了,必然会有大量的战略物资交易过去。” “太后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一点!”朱老太爷道:“这也是我敢孤注一掷赌上这一把的原因所在。关外对于各类战略物资的需求是极大的。但他们本身却又极度缺乏,以前还靠着秦国输送,但这两年秦国自顾不遐,而且也在提防着令狐野,却是在大力禁绝此类物资过关。所以海上丝绸之路一通,这些物资过去,即便再贵,也不愁买家!元人就不需要吗?真要趟平了海上这条路,元人那边,也不是没有港口的!” “太后希望秦人那边更乱一些!”朱赤道:“安东也好,安西也好,实力强一些,对于牵制大秦、北元,都是有好处的。” “正是这个道理,不得不说,太后虽然年轻,但战略眼光,着实让人佩服之极!”朱老太爷道:“这两年大楚颇有中兴之相,便是她的功劳了。” “这一次的丹阳清洗之后,在大楚,再也无人能够撼动太后的威权了!”朱赤道。 朱老太爷点头道:“老国相和项大将军仅存的情份,只怕这一次也要消耗殆尽了。他们家中子弟有不少都参与了,但现在看起来,太后并没有抓这些人,但情份这东西,用一次便少一次了。”
“父亲,还有一件事,儿子想请教于您!” “说!” “是有关于魔教的事情!” “怎么突然提到了他们?”朱老太爷皱眉道。 “我在关外,见到了会凤凰离火的武者,而且这个人,与我们这一次要合作的安西都护府的关系非同一般。” “不大可能吧?魔教在北方的实力几十年前随着何清秋的败亡而几乎损失殆尽,怎么会在更北方的关外出现?”说到这里,朱老太爷突然顿住了:“难不成当初何清秋还有后手留下来?这不大可能啊!你没有看错?” “父亲,凤凰离火这种功夫您也知道,让人见之难忘!”朱赤道。“泰安城主府的那位管家出手惩罚一个违反了城市规矩的家伙,那家伙修为不错,但最后被凤凰离火烧成了一堆灰烬,外人不识凤凰离火,可我却在天罗的档案之中见到过这种武道的详细描述,所以绝不会看错。” “何清秋当年修炼的便是凤凰离火!”朱老太爷喃喃地道:“她死前那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震惊天下,大秦因此元气大伤啊!三个先天,一个半只脚已经踏进神游的寇仲,三死一重伤。也是直到那一天,大家才明白过来,何清秋竟然是魔教圣女。” “修到了那种地步,便再也判断不出来凤凰离火吗?” “别说何清秋已经跻身神游,便是到了先天,只要其人想要隐瞒,你便再也无法判断其所修练的功法了!”朱老太爷叹道。“何清秋暴露了形迹,倒是为大秦当年剿灭太子一系,找到了一些正当的借口,而我大楚当年也是极为震惊,为此还在国内对魔教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清剿,因为魔教渗透最深的,不是秦国,而是我们大楚啊!” “难怪林侍郎再三叮嘱,一定要细细地查一查这个李开心,还有泰安城主府城主,安西都护府副都护李大锤他们的关系。”朱赤恍然大悟:“想来林侍郎也是担心他们与魔教有勾结,养虎为患。说起来这一次回来,听说南边五斗米教又闹了起来,竟然一举占了十好几个县?” “林云起亲自去的,那些人成不了什么气候!”朱老太爷不屑地道:“被杀了几万人,五斗米教为首的十数名匪首都被林云起生擒活捉了回来,就在菜市口一刀枭首,太后对于这些人,向来都只有一个字,杀!” “咱们这位太后,杀性太重了!”朱赤微微摇头:“细细想来,自她上台之后,死去的人,当真要以十万为单位来计了。” “如果她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能有今日之成就?”朱老太爷笑道:“想当年她刚刚嫁入皇家的时候,怯生生的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与现在可谓是天壤之别。不过这对于我大楚,也算是一件好事。只看大秦,乱世便将来临,有一位雄主,那是我们大楚的福气。” 深宫之中,江芊听着林云起的禀报,不由笑得花枝乱颤。 “朱家真这么在外头宣扬他们这宅子风水好,可以逢凶化吉吗?” 林云起点头道:“太后,要不要申斥一番,这是将您的恩典当成理所当然了!” “不不不!”江芊摇头道:“人家卖宅子,卖祖田,不都是为了国事吗?这样的行为,是要鼓励和支持的,林侍郎,你不妨助他们一臂之力,就说我准备重用这朱氏兄弟,便连朱老太爷,也准备重新延请入朝为官。” “如此一来,只怕他们那个要卖的宅子,当真要身价百倍了!” “有人买,挺好啊!这些钱用来让朱赤去打通这条海上丝绸之路,受益的,是大楚不是吗?”江芊道:“我们既能赚钱,还能给秦国、北元添些麻烦,岂不快哉?令狐野一门心思想要入关,萧长车满脑门子的要北伐元国,咱们给他们加点柴火,哈哈哈!惠而不费,反而有钱赚,妙哉,妙哉!” “那臣这便去办,只不过您真要延请朱家老头重新入朝为官吗?” “这段时间,老家伙们杀得太多了,朝堂之中多几个白胡子老头,看着稳重一些,也让人心安一些。朱老头大起大落,大悲大喜,想来现在也看得通透,知道怎么当这个官了!也让其它人看看,只要实习为朝廷办事,朝廷向来是不吝赏赐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合作 张若站在船头,虽然强作镇静,其实内心里当真如同惊涛骇浪一般。 视野之中,一头起码十余丈长的大鱼正在劈波斩浪,穿梭于巨浪之中,而在巨鱼的身后左右,数条小般紧紧跟随,与那巨鱼相比,那些小船便如同玩具一般。时而被抛上天空,时而又落入谷底。 巨鱼在逃命,小船在追杀。 那头巨鱼,身上被插了数支带着长长绳索的矛枪,鲜血沽沽流出,染红了一路走过的海域。而绳索的终点,就在那些小船上的水手手中。 “学士,我这儿郎们如何?”宣武州刺史蔡明大笑着走到了张若身边,问道。 “那大鱼为何物?”张若却是手指大海之中那渐渐力疲,速度已缓的大鱼,“如此巨大,莫非海神乎?” “什么海神,不过是个头长得巨大的一种鱼而已,我们称之为鲸!”蔡明道:“学士,鲸可是好东西啊,全身是宝,只不过想要捕捉它们,难度颇大,虽然我们有专门的捕鲸船,但一年到头,也捕不到几只。民间有云,一鲸落,万物生,可见这物事的珍贵。今年学士一来,我们就能抓到如此巨大的一条鲸鱼,全是学士带来的运气!哈哈哈!” 张若扣着船舷,极目远望。 小船之上,一个昂藏大汉一手持着一柄鱼钗,另一只手则持着拖着鲸鱼的绳子卓立于船头,不论船只如何颠簸,汉子便如同钉子一般,牢牢地钉于船头。 而在他身后,一汉扳舵,两汉扳浆,不管那鲸鱼如何翻腾击打,小船却仍是灵活地躲避着浪头的拍打,离鲸鱼越来越近。 长啸声中,汉子突然凌空而起,手挽长索,如同一只大鸟一般,穿过了十数米高的浪头,出现在了鲸鱼的头顶,手中鱼叉闪电般地刺出,正中鲸鱼头部,随手在鱼叉尾部一拍,嗖的一声,这鱼叉竟然没柄而入鲸鱼头部。 而那汉子,完成了这一击之后,双脚下落,踩在了鲸鱼身上,任那大鱼在水中痛苦翻腾,他就像长在大鱼身上一般。 大鱼的动静越来越小,最终如同一座肉山一般地浮在了海面之上。 周围的小船在阵阵的欢呼声中,靠了过去。 张若心中激荡,久久不能平息,而与他同样心情的,还有一个人,姚大力。 作为在青水河、拒马河上横行无忌的曾经的严氏水师将领,姚大力自认为自己不论是在水性还是在对船只的操控之上都是上上之选,可今日一看蔡氏部下,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与这些人相比,自己当真不过是臭水沟里的虾蟹,想想以前还动不动便横着走,姚大力便不由得汗流浃背。 “学士,小儿辈们的游戏也看完了,我们回舱室吧,船队也准备回航了。海上风浪大,学士可不像我们这些武人肉糙膘厚的。”蔡明笑道。 “哪里有刺史说得这般娇贵,去年张某从长安被贬出,一路数千里,什么样的苦头没有吃过?”张若笑道。 蔡明竖起了大拇指:“当初蔡某听到此事,对学士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这天下,敢给令狐大帅上眼药的人,可真没有几个!长安那些赳赳武夫们都缩了脖子,倒是学士一价文士挺身而出啊,让人叹息如今的大秦,实在是无人啊!” “大秦风骨之辈比比皆是,刺史这可说差了,只看关外萧长车,便是一等一的好汉!”张若微笑着道。 蔡明大笑:“萧车骑,哦不不,现在是萧都护了,蔡某一向是佩服之至的,前些时日,还差人专门去了宝瓶州给萧都护送上了贺礼。”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到了舱室之内。 看着关上的舱门,张若也就不再矜持,直截了当地道:“蔡刺史,张若不是一个善于转弯抹角之人,有话便直说了!” “观您行事,与一般文人的确大相径庭!”蔡明微笑道。 “这些日子,刺史带我欣赏了您的力量,现在,我对蔡刺史的力量已经了然于胸了!”张若道:“那就不如打开窗户说亮话吧!” 蔡明笑着替张若倒上了茶,“学士,我安居宣武,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要介入令狐野与萧长车之间的争斗啊!这两人,都是强龙,我蔡某人,最多算是一条草蛇,僻居一地尚可,一旦卷入这样的龙争虎斗中去,只怕他日下场不妙。” “天下板荡,枭雄争霸,蔡刺史当真认为宣武便是乐居之所吗?这场大变,没有人能躲得过去!”张若摇头道:“要么主动参与,要么被动卷入。” “不瞒学士,蔡某人认为,现在选边,未免太早了一些!”蔡明笑道:“蔡某在陆上,力量或者不值一提,但在海上,蔡某说话还是有些份量的。”
张若颔首道:“没有让你现在就选边,也不需要你选边,你看我,选边了吗?” “学士不是和萧长车李大锤一伙儿的吗?”蔡明讶然道。 “张某人身属大秦,谁忠于大秦,我便跟谁是一伙的!”张若正色道。 蔡明一拍巴掌,大笑道:“如此说来,我对大秦忠心耿耿,倒是可以与学士凑成一伙儿了!” “自是没有问题!”张若笑道:“刺史若有意,张某那是求之不得!” 两人相视大笑。 “李大锤有意开辟海上丝绸之路,想与蔡刺史合作。”张若道:“这可比蔡刺史在海上扮海盗,抢劫来往商船的利润高多了,而且风险极低!一旦功成,宣武州便可成为一个重要的关键节点。” “学士,一旦这条商路当真成功,只怕令狐大早也要来分一杯羹,我可顶不住令狐大帅的压力,到时候,不免又要得罪萧都护!”蔡明道:“这种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事情,我可不干。钱很好,但命更重要是不是!” “说来说去,还是蔡刺史对自己的力量不够自信,自居弱者!”张若叹口气道。 “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而已。我现在不惧于他们,是因为他们来了,我可以走。大海便是我的家一般,他们无法在这里长久立足,他们一走,我又可以回来!”蔡明道:“可如果学士所谓的这个节点成功了,那我在宣武的瓶瓶罐罐的就多了,就算我舍得,只怕其它人就舍不得了,到时候为了护住这些瓶瓶罐罐,说不得就要真正选边站了,而一旦选错,后果可就严重了!” “何不强大自身,不去选边,而让人来找咱们呢!”张若从怀里掏出数张图纸,放在了蔡明的面前:“这是安西副都护李大锤让我带给您的礼物。” 蔡明打开面前的图纸,眼光微凝,图纸之上绘制的是一副副的战船模样,粗粗数了数,竟然有十数种之多。而最大的一艘,看标注的尺寸,竟然长达三十来丈。 “这些船只的制造方法,如今便在泰安城中!”张若道。“李都护说,蔡刺史横行海上,当知世界之大。以刺史如今的力量,勉强可自保而已,对于周边的高丽盗、倭贼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归根到底,便是战力不足,如果这条线路成功了,财源滚滚而来,还怕造不起更多的船,招不到更多的水上好手吗?。” 蔡斌沉吟半晌道:“李都护当真不在乎我与令狐野也有类似的合作?” “有什么可担心的?”张若淡淡地道:“关外大宗物资的交易过去都在泰安城,现在移到了宝瓶城,即便海上丝绸之路开通,这些货物到了关外,最终的落脚之处也只能是宝瓶城,令狐野想要,可以啊,拿钱来买!” “只怕令狐大帅更倾向于抢!” “如果他敢抢,那就没有安西都护府了!”张若失笑道。“青水河、拒马河在宝瓶州合二为一,一路东来,至这宣武州入海。而你也知道,严圣的水师都归了安西都护府。这一次跟我来的姚大力,便是水师重要将领之一。” “明白了,我就是一个中间商!”蔡明道:“货物从南方来,然后沿水路到宝瓶城,如此一来,关外大宗交易便被牢牢地把持在安西都护府手中,除非大秦开放陆上通道,但这似乎不太可能。令狐大帅会被持续放血,而安西都护府则会越来越强,此消彼涨,学士当真是好算计。” “刺史你损失了什么呢?没有吧!你不但赚取了大量的钱财,增长了实力,还收获了安西都护府的友情,以及这些千金难求的东西!”张若敲了敲桌子上的那些图纸:“异日蔡刺史如果有心挥师征伐琉球、扶桑等地,李都护也愿意大力支持。” “他真这么说?”蔡明大感兴趣。 “蔡刺史,几年前你在海上吃了倭贼的大亏,那一仗,你战死了上千将士,损失了一百余条战船,好不容易弄回来的好东西被他们给抢去大半,你不会当真咽下这口气吧?” 蔡明脸色发青,咬着牙道:“张学士,你倒是消息灵通,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廖廖无几,你们是从何得来的消息?” “纸里怎么包得住火?”张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机会摆在你面前,就看你肯不肯了,只要你加入进来,用不了几年,你便可以驾驶这等雄船,直捣倭奴老巢!” 张若用力地拍着桌子上的楼船图纸。 第一百六十二章:我选第二种 蔡天佑翻看着桌上的图纸,眼中的惊讶之色越来越浓厚。 “父亲,这应当是楚国的主力战舰海龙型,这种战船在楚国都是最高机密,详细的制造图纸,怎么会落到李大锤的手中?” “与海龙号是有些像,但还是有着本质的不同的,你看看他们水密舱的设置以及火力的配备!”蔡明拖过图纸,一一指给蔡天佑察看。“这副剖面图画得很细,这就说明那个李大锤对于战舰的了解很深,并不是胡言乱语地欺骗我们。” “父亲准备进入这盘棋局了吗?” “我们一直便在这副棋盘之上!”蔡明摇头道:“只是我们以为自己还可以置身事外而已,实际上自从安东安西分立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有强大的水师,可不用求着他们!”蔡天佑傲然道:“真到了不可行之时,咱们离开这里便好了。” “没有了大陆为基,在海上去飘零,下场还用我跟你说吗?最终便是当真沦为海盗。”蔡明道:“而且现在楚人的眼光也看过来了。他们可是有真正强大的水师的!” “难不成还能打到我们这里来不成?” “为什么不成呢?”蔡明冷笑道:“南楚那位太后,可是志在天下,谋算大秦,关外可是重要一环!” “父亲,南楚海上楼船部队,现在他们那位太后,还掌握不住吧?”蔡天佑道。 蔡明不说话,只是看着蔡天佑,不过嘴角噙着的冷笑,却让蔡天佑瞬间明白了过来。 正因为楚国的楼船部队对太后还若即若离,那位太后才会更加上心这件事情。 因为这件事情可以是一个切入点,太后明正言顺地将她的手,伸进楚国楼船部队,就像当初襄城之战后一样,将楚国这支重要的部队也拿在手中。 “令狐野,萧长车,我们选谁?”蔡天佑却是有些迟疑。 “先入局,选择嘛,倒是可以推后一些!”蔡明道:“这一点,张若倒也是说得清清楚楚,谁胜了,我们就选谁!当真谁也不行的话,我们选南楚,选北元,都不失为一条出路。” “这样的话,李大锤还会把这战船的图纸给我们吗?” “如果这个人是个做大事的人的话,他就会给我们!”蔡明道:“这条航线到时候必然是楚国控制,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无法对抗,想要制衡对方,那我们就要有必要的本钱,安西都护府能靠姚大力吗?那家伙在内河上算一个人物,到了海上,便得坐腊。现在看起来是安西都护府与楚国那边牵了线,可政治这东西,要的就是一个制衡,如果一家独大,那你就只能任人拿捏,一个成熟的上位者,绝不会容忍这件事情出现。” “萧长车,李大锤不过二十出头!”蔡天佑一撇嘴道。 “这两个人,万万不可以常理度之!”蔡明厉声道。“不说他们在武道之上修为的才情,便是这一次他们图谋宝瓶州,计划之深远,行动之果绝,力量之强悍,都让人叹为观止。可叹令狐野苦心孤诣数十年,短短时间内,便让这二个给破了局,现在进退两难。” “到底是李大锤还是萧长车?” “以我看来,自然是李大锤!”蔡明道:“如果是萧长车的话,这些年他不会如此困难,以致于在令狐野手下苦苦挣扎求生存。” 蔡天佑点头道:“父亲,我明白了,现在的我们,相对来说还是太弱了。但我们在水上的力量,是他们所欠缺的,所以第一要务,我们便是要增长实力。而这便要人,要钱。既然他们给我们提供了这么一个机会,我们自然不能放过,抓紧机会强大自己才是正经!” 蔡明欣慰地道:“这才是正理。将来你想要自主选择,那便需要有自主选择的能力,如果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却又想自己做主,那是取死之道。” 蔡天佑捧起桌面上的图纸,爱不释手,三十丈的三层楼船,这种造船技术,除了南楚,其它地方根本就没有这种能力。而南楚对于这种战舰的技术是严防死守绝不外传的。如果拿到了李大锤手中这图纸,以宣武州现在的造船底子,努努力,是可以攒出一个试验船出来的,而只要有了第一个样子货,后头的那就水到渠成了。 “父亲,如果将来真要选的话,我可不想选南楚!”蔡天佑道:“他们有强大的水师,有无数的这方面的人才,我们父子在南楚,显不出珍贵,反倒是这李大锤、令狐野甚至于北元,才是真正需要我们的!” “不到万不得已,怎么也不会选择元人的!”蔡明淡淡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成立的。即便因为在某个时候他们因为需要我们而接纳我们、重视我们,可一旦功成,我们的作用降低,甚至他们有了更好的取代我们的人的时候,他们抛弃我们不会有半点的犹豫。”
蔡天佑点头道:“是啊,元人重视骑兵,轻视水师,他们也是有良港的,可惜了,在他们手里荒芜了,终有一天,他们会为了没有强大的水师而后悔的。” 张若抛出了诱饵,蔡明展现了实力,两边对彼此都还算满意,于是坐到了一起,开始商讨起细节回题。 张若笑道:“蔡刺史,您需要在码头附近划出一大块地方供我们建设大型仓库,以后,交易会在宝瓶州进行,但提货,则是在宣武州码头仓库!我们会在这里驻扎相应的交易人员进行交易,同时,会有一支武装人员进驻仓储区域进行相关的警戒,人数不会太多,不超过五百人。这一点,希望蔡刺史能够理解。” “这个好说,我想知道,我的好处在哪里?”蔡明笑道。 “李副都护给了两个方案供您选择!”张若道:“其一,你只收税。所有税收按十税一的原则,任何上岸的货物,您都有权收税。第二个方案,您不收税,作为生意伙伴参与分红,而分红的比例,我们可以另行商讨。” “我选第二个方案。我要求不高,对半分!”蔡明道:“我觉得这个比例是合适的。” “说句实话,蔡刺史,我们也希望您选择第二个方案,因为这样更显我们合作的诚意以及更方便以后更进一步的合作!”张若道:“所以您的这个分成比例,我答应了!” “您能作主吗?不好意思张学士,我没有看不起您的意思!”蔡明拱拱手,道。 张若摆手道:“蔡刺史,张某也不怕实话告诉您,来之前,李副都护便与我分说清楚了,如果您选择第二个方案,那么我们最多能让到五五分成!” 张若很坦承,不过蔡明心里却有些不舒服,似乎自己的反映,被那个李大锤猜了个清清楚楚。 “这一次随我来的便有勘察地势的行家里手,双方达成协议,他们便可以马上开展工作了!”张若微笑道:“安西都护府在仓储区域的驻军首领,便是我的护卫袁融,前两天您也见过的。” “安西都护府倒是胸有成竹,什么都安排好了!”蔡明道。 “这是合则两利,分则双输的事情,以蔡刺史的能耐,自然会选择最好的那一条路!”张若道:“蔡刺史,不瞒你说,现在南楚那边,第一批货只怕已经开始在装船了,接下来我们的动作还要更快一点,不然货到了,没地方存放,不免让南楚人小看我们关外的实力和做事的效率!” “这些都是小事!”蔡明道:“接下来我们可以谈谈战舰的事情。李副都护给了我一副剖面图,说实话让我心痒难搔,我们这样的人吗,见到了好船就像看到了美女,总是难以把持,但我也明白,李副都护肯定还是有其它条件才会把完整的制造图纸给我们的,学士不妨明言!” “刺史是个畅亮人!”张若道:“是这样的,前不久,安西都护府刚刚拿下了宝瓶州,对于宝瓶州的水师,都护很不满意,对他们的造船技术也极其不满,所以副都护希望在这个上面也与刺史深度合作,能让我们派人进入您的船厂学习技术,精选一些好的水手跟随您的水师学习航海技巧,说不定某一天,我们也会自建一支远航船队呢!” 蔡明大笑起来:“李副都护竟然当着我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了,坦承是坦承了,但总是让某家觉得李副都护将来有过河拆桥的嫌疑啊!”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蓝子里,提前做一些安排有备无患总是好的!张某人也觉得,与其偷偷摸摸,倒不如与刺史您说个清楚明白,这样反而心中没有芥谛!” “如果说建一支远洋水师有这么容易的话,那蔡某就不会这么多年还窝在这个地方,一个不好还要被那些海盗欺负一下了!告诉都护,尽管派人来,我不藏私,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不过张学士,某家也有一个条件。” “请讲!” “某家也不好厚此薄彼,如果有朝一日令狐大帅也派了人来与我商讨这样的合作,某家也同样会答应的。” 张若微笑:“自然可以。不过蔡刺史,关外大宗物资的交易价格必然会由宝瓶州控制,您如果也与令狐野合作的话话,建议您不要什么分红,而是只收税,因为令狐大帅铁定是要亏血本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在路上 北元受秦国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 秦国初立的时候,还不存在北元这么一个国家,那时的它们,还只是一些生活在这里的零散的部落,彼此之间战乱不休。 不管是过去的大雍还是后来的大秦,对于他们的态度可都不算友好。 属于那种予取予求的状态。 要是想不给,那他们就会自己来取。 边疆地区,对于这些部落的压榨,那是相当厉害的。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是亘古便存在的真理。 既然生而为人了,自然是不想被人任意欺凌还乐在其中的。 战斗开始了。 彼此之间的仇杀,一直延续了多年, 而在这种混乱的状态之下,现在北元的主体民族匈奴慢慢地脱颖而出,百余年前,曼巴横空出世,组建了匈奴部落联盟,大举向南进发,猝不及防的大秦边军大败亏输。 于是便有了李牧野的北征。 从战术之上,曼巴的确是输掉了这场战事,但从战略之上,他却赢了。 在这场流血飘杵的血腥战争之中,实力较弱的部落基本上都牺牲掉了,而曼巴的匈奴部落联盟则生存了下来,成为了北方最为强大的存在。 秦国赢得了这场战事,但苦于漫长的后勤供给线根本就无法满足李牧野想要全歼对手的战略构想,而这场打得越久便亏得越多的战事,也不符合秦国的战略,因为那时,秦国还在努力想把南楚拿下,一统天下。对于北边的这些部落,委实兴趣不大。 于是元国便建立起来了。 元国的政治架构,从一开始,便基本上是照搬了秦国的那一套。 便连都城燕都,其设计建造也是完全照抄了长安的格局。 只不过是一个缩小版本的。 长安人口超过百万,而燕都的人口只有区区十万人。 南方有强邻,这百余年间,新立的北元可谓是活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做低伏小,一点儿也不在乎脸面这种事情。 而现在,曾经强大的秦国,终于暴露出了他的虚弱,而历经数任帝王的苦心经营,北元反倒是蓬勃发展,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一路行来,李大锤颇大感慨。 越是靠近边境,元人的生活模式便越是接近秦国。 以燕都为中心点的话,往南直到与秦边境的这片区域里,是以农耕为主,放牧为辅的。而且他们的农耕技术,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关外大秦百姓。 两家隔得太近,有什么新鲜技术,偷学起来不要太方便。 就像刚刚在关外兴起不过数年的曲辕犁,李大锤便在这里也看到了,虽然不多,但很明显,元人也掌握了曲辕犁的制造技术,只不过受限于打制的速度,因而还没有大规模的铺开。 这让李大锤很不爽。 因为曲辕犁是他弄出来的 “铁勒这个狗日的,也不知在关外收买了多少谍子,啥子都偷啊!看这架式,只怕曲辕犁应用还没有多久,他们便已经偷了过来!” 绝不能让铁勒这东西登上皇位。 李大锤在心里发着恨,眼光却瞟向了前方囚车之中的沙列文。 可怜的沙列文在秦国境内之时,还在跑前跑后的奉承傅青主,可是一到青铜峡,立马便被楞格给逮了起来塞进了囚楼之中。 现在这家伙一个脑袋两只手被卡在外头,关键是这笼子不够高,沙列文的身材又无比高大,这便让他在笼子中只能半蹲着,这个姿式就要命了。 楞格就是在收拾他。 坐也坐不下来,站又站不直,被封了真气的沙列文现在就一个普通人,十几天路赶下来,已是被折磨得无比憔悴了。 沙列文是北元的人, 而且这家伙对于北元来说,的确也是一个罪人。 所以即便是傅青主,对于楞格的做法,也不好说什么。 当然,出于慈悲之心,路上给他弄点药水灌灌,好把命吊住自然是可以的。 不过沙列文的苦难旅程也要结束了。 快要到燕都了。 想来那三王子阿可敦不会坐视沙列文被收拾,这要是不施以援手,不免会让其它的部下寒心,而阿可敦在北元的名声还是极好的,最是乐善好施,仁慈心肠,一般官员犯了事,求到他那里,基本上都能得到回应。 成不成功,他都会伸伸手,帮帮忙。 相比起铁勒的一丝不苟,老大哲别的锋利严苛,阿可敦可算是八面玲珑。当然私底下阿可敦的表现,则就另说了。
“师傅,听说北元太医馆的馆主阿提拉曾经在长春谷学医多年?”闲来无事,李大锤问起了傅诚。 “是的,谷主是有教无类,只要你肯学,谷主便教,阿提拉当是在长春谷还给自己取了一个秦人名字,叫傅勤,说起来当年他可真是很勤快!”傅诚仰头想了想道:“这个人的医道天赋,比我要强。” “师傅自谦了,他能给您比?就您这些年来取得那些的成果,任拿一样出来,都能让这个阿提拉目瞪口呆?” “我这不是自谦,是自知之明。谷主对我可是倾囊相授,把我当下任谷主培养的,而阿提拉更多的时候是自学,只有在不懂的时候,才会去请教谷主,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比我差啊,说起这些年来的医学成果,说实话都是偏实践性质的,而且啊,这里头大部分的功劳都在于你。在医学理论一道之上,那可阿提拉理解得比我更深。” “我只是提了了一个可能,师傅才是大功臣!”李大锤笑着摆手道:“师傅,回头咱们的医学馆正式开张了,以后您可就真是桃李满天下了,想想这么多师弟师妹,我这个当大师兄的,就很开心啊!” “你是想把医学馆里的那些人,当牛马来用吧?”傅诚笑道:“你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 “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这都是仁德之举,师傅,我是有些私心,但真要成功了,获利的,可不仅仅是我一人!” “要不是看到了这一点,你以为谷主会答应你让长春谷的人由你随意差遣?谷主这是赌上了自己一辈子的名声呢!” “师傅放心吧,谷主也好,你也好,我都不会辜负的!”李大锤郑重地道。 瞅了一眼李大锤,傅诚脸上却满满都是不信任的表情:“这一次跟着去燕都,不要弄了什么大乱子来,要不然不好收场。” “这一次来,真不是为了捣乱,而是为了和平。”李大锤语气笃定:“安西都护府初立,不想打仗,只不过元人只怕不答应,特别是这一次咱们又把沙列文整得这么惨!瞅瞅他这模样,便知元人很生气。” 下巴点了点前方元人护卫军队之中的那辆囚车。 “哎,不打仗多好。”傅诚感慨地道:“前几年我也去元国游历行医过,接触到的人跟我们那边也不有什么区别啊,说起来都算是好人。可一打起来,立时便成生死仇敌,不死不休。” “为了争夺生存空间,为了争夺活着的资源,为了让自己和自己关心、爱的人活得更好一些,纷争自然就会起来!”李大锤摇头道:“有人在的地方,就永远不会缺乏这样的争斗。师傅,这与人好人坏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你所说的冰河期真有这回事吗?还是你杜撰的?” “您只需看看英卓这两年在干什么就知道我所言不需!”李大锤道:“东西胡、北胡他们为什么要南下,因为北方已经无法生存了。气候的变化虽然看起来不显眼,但却一定会让我们所有的人受到影响,当你的土地已经无法生长庄稼,当你的牧场无法再养育牛羊,当你的子民吃不饱穿不暖,你能怎么办?只能出击。” “所以战争就来了!”傅诚叹息道。 “是的,我们不想让出我们的地盘给他们,但他们要生存,要活着,怎么办,便只能抢!”李大锤道:“站在各自的立场之上,你不能说他们就错了。” “这是无法可施的事情,作为一个医者,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是在这乱世多救一些人,尽一尽心罢了,可真要救世人,还是这天下得一统啊!”傅诚道:“大雍虽然亡了,但从史书上来看,大雍强盛那几百年,百姓们的日子当真是非常好过的。” “那是自然,我会努力的!”李大锤笑咪咪地道。 “你倒是有信心!” “像我这样的人,信心都很足。不管做不做得成,信心是必须要有的。”李大锤道:“如果一个人没有了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呢?所以梦想一定要有,万一实现了呢?” 傅诚笑着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你想治天下,比起我只想治病,立意可要高远多了。” 李大锤正想吹捧傅诚几句,远处却响起了号角之声,而护送他们的元人军队也立即以号角回应起来。 片刻之后,远处便出现了黑压压的元人队伍。 “这么大阵仗,谷主当真好大的面子,领头的是谁?看到了,阿可敦!哈哈,果然是他!”李大锤大笑:“终于要见到这位三殿下了,幸甚幸甚!” 第一百六十四章:墙角撬得是如此的轻而易举 泰安城与元国诸多贵族高官不乏交易,而一直在燕都驻守的阿可敦主管着后勤,自然是交易的主要对象之一,只不过双方从来没有见过面而已。 这一次,李大锤终于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阿可敦。 对这个人,他不能不感兴趣。 从各个方面收集到的情报来看,这个人具备着所有成为昏君的要素,虽然他现在在北元的名声好得不得了。 不仅是在官员、贵族之中声望高,在民间也因为乐善好施而颇具名头。 而在这些面具之下的真实面孔,也就只有李大锤这种从一开始就带着审视、探测目光的人,才能剥离无数假象而一窥面具之下的真容。 李大锤热切地看着阿可敦。 想来这个时候的阿可敦如果知道在这支队伍之中居然有一个一心想把他扶上北元皇位的家伙,必然会感动不已。 赤发,方脸,高颧骨,小眼睛,浓眉,大概七尺左右的身高,委实算不得相貌堂堂,只不过脸上一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倒是把原本显得有些凶恶的面相给中和了不少,看起来也顺眼不少。 相比起阿可敦,铁勒可就长得更符合李大锤的审美一些。李氏王朝子女的遗传基因就是厉害,铁勒可能长得更像长乐公主一些,如果把他丢到大秦,如果不细看,你是很难分辩出铁勒不是一个秦人的。 可能这也是铁勒在元国受到很多人反对的原因所在吧。 在阿可敦的身边,另外一人就身量颇高,也极其魁梧,与阿可敦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只不过那人的面相就平和许多,梳着长长的一条马尾,白发颇多。 “那个人就是傅勤!”傅诚在李大锤的耳边低声道。 阿可敦拱手微微欠身:“谷主远来辛苦了!” 傅勤却是叉手齐眉,深深一揖到地,“弟子傅勤,见过先生!” 因为一直没有被傅青主收放正式弟子,傅勤也就是阿提拉便只能称一声先生。 傅青主对阿可敦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却是双手扶起了阿提拉:“听说你这些年来,走遍荒原雪岭,尝药辩药炼药,更是发现了不少新药材,还记载了不少新病例,难得难得!” “弟子虽然离开长谷春多年了,但先生当年教诲却是不敢忘记,身为医者,当有济世之心。”阿提拉道。 “好,这一次为你们陛下诊治过后,我准备将毕生所得整理留存后世,俗世的事情,便都交给傅诚来打理了,你如果有意,不妨来长春谷,与我一起做这件事情!”傅青主拍了拍阿提拉的肩膀。 阿提拉大喜:“先生这是愿意收录阿提拉入门墙了吗?” “自然!” “多谢先生,不不,多谢师父!”阿提拉两眼放光,竟然当着无数人的面,卟嗵一声跪倒在地上,立即便行了拜师之礼。 这可把一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李大锤嘴巴张得老大,心道老同志当真厉害啊,不费吹灰之力,这就把堂堂北元太医馆的馆主给撬走了? 看那阿提拉的模样,还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长春谷有这样么大的吸引力吗?自己怎么不觉得? 身边傅诚笑咪咪地走了过去:“傅勤师弟,恭喜恭喜。师父,傅勤师弟论年纪,只比弟子略小,可是论入门,那大概是您的关门弟子,这让下头的师弟们如何称呼呢?” 一众人等,不由得都是尴尬。 “自然是二师兄!”傅青主大袖一挥,道:“谁有意见?” 一众长春谷弟子,包括李大锤在内,都是纷纷抱拳拱手,有叫二师兄的,有叫二师叔二师伯的,乱哄哄的犹如菜市场。 那阿提拉倒是喜滋滋儿的连连拱手还礼。 这下子不但入了长春谷的门墙,更是一跃成为了二师兄。 李大锤不无恶意地揣泽,傅老头儿是不是看中了这位阿提拉走遍荒山大漠雪山草地发现的新药材或者是那些连他都没有见过的新病例,这才把这位元人收入门墙。 你都是长春谷的门人了,那你的发现,自然也都是长春谷的了。 老头儿这一手,玩得滑溜啊! 阿可敦眼中闪过一丝不豫之色,看着阿提拉的目光也颇为不善,只不过这点子阴郁之光在眼中一闪而过之后,马上又被欢喜所取代。 “恭喜谷主新得佳徒!” “恭贺馆主多年心愿终于得偿!” 连翻恭贺之后,话锋却又是一转:“不过馆主您能不能去长春谷,只怕还得禀明陛下之后才能决定吧?毕竟太医馆不能无主呢?”
阿提拉却毫不在意地道:“回去之后,便跟陛下辞去太医馆馆主之职,跟随恩师替陛下诊病之后,便去长春谷帮着恩师著书立说,恩师医术通天,著作必然惠及天下,一旦成书,便是我大元也会从中受益巨大,陛下智慧,自然会允我离去!” 阿可敦点头道:“理是这个理,不过馆主,我们还是先迎谷主进城吧!陛下还在宫设置了酒宴迎接谷主呢,其它的事情,容后再说可好?” “走走走!”傅青主大笑道:“与陛下也有十多年没有见了,今日老友重逢,当得好好饮上几杯!傅诚,李宝,你们两个待会儿跟我一起进宫,也让陛下见见你们!” 傅诚赶紧应是,而李大锤则是稍微楞了一下,直到被傅诚踩了一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李宝? “是,师祖!”李大锤不得不捏着鼻子应了一声。 “傅诚是大师兄,这李宝嘛,在我们长春谷第三代中医术算不得最好,不过胜在心思灵动机巧,这两年傅诚医术大进,他这个弟子倒是帮衬不少,陛下之病,让他也跟去看看,说不得也有些意外之得!”傅青主捋着胡子道。 “如此我们便出发吧!”阿可敦有些不耐了,脸上的笑容维系得有些辛苦。 李大锤倒甚是同情他。 本来嘛,这里论到地位,他作为北元三王子是最高的,本应成为所有人的中心。 结果呢,傅青主一个现场收徒,立时便让他沦为了背景板, 没得人在乎他了,岂能让他不生气? 而且傅青主一出手,便撬走了北元医术水平最高的太医馆主,这老皇帝年龄大了,倒是不在乎,但他们以后就没有一个头痛脑热的吗? 到时候还能去长春谷摇人? 关键是他自己也觉得没有老皇帝英卓的面子,一摇人就能把傅青主给弄来。 车队缓缓前行,李大锤恶狠狠地瞅着傅青主的车子,此时傅青主正与新鲜出炉的二弟子阿提拉欢声笑语。 “谁叫李宝了,等有机会了,定把的长春谷给你搬空!” 他在心里发着狠! 阿可敦却没有伴随着傅青主的马车一齐前行,而是翻身上马立于道旁,看着车队一行缓缓地穿过了欢迎的队伍向着不远处的燕都城出发。 “三殿下救我!”耳边传来了微弱的呼救声。 阿可敦回过头来,看着已经走到跟前的囚车。 一路保持着半蹲姿式的沙列文蓬头垢面,整个人已经瘦得有些脱相了,这一路上,要不是随行的都是医术高明的医师,他只怕早就挂了。 别看楞格一副五大三粗没心眼的样子,其实心思毒着呢! 沙列文这一遭,当真是脱了一层皮。 阿可敦的眼神冰冷,指望着这个东西给自己挣脸,没想到挣来了一砣屎狠狠地砸在脸上,而为了平息这一次失败所带来的影响,自己要付出的代价必然不菲,想想都心痛。 鞭子在空中带起一阵劲风,啪的一声抽在了沙列文的脸上,沙列文顿时惨叫了一声,脸上立时便多出了一条深深的印痕,这张脸算是破相了。 “殿下!”押送队伍之中有人惊呼出声:“陛下还是见他的!” 这一声警告似乎起了作用,第二鞭子下去,却是方向稍转,啪的一声响,囚车上半部分顿时裂为了两半,而保持着蹲了一路姿式的沙列文一屁股坐在了囚车之上,两手捂着血淋淋的脸庞可怜巴巴地看着阿可敦。 “给这个混蛋把伤裹一裹,回头收拾得体面一些,如此模样去见陛下,是准备恶心陛下吗?”阿可敦恶狠狠地看着押送的那些兵丁,那些人一个个的都垂下头去连连答应。 阿可敦的心思倒也算是巧得了,看起来是在教训沙列文,但好歹也让沙列文这个时候舒服了一些,而且接下来那些人也不敢再虐待他了。 沙列文是他的人,这在燕都不是秘密,而且沙列文可不是孤家寡人,背后还有一大群人呢,怎么也都是要救上一救的。 只不过这一次他输得太惨,自己想救他,要用来交换的东西只怕就很昂贵了。 看来只能去找老二勾兑一下了。 光是自己一个人,这一回只怕保不住沙列文,老大正憋着劲儿要剪了自己的羽翼呢! 老大没把老二看在眼里,因为老二的母亲的缘故,他一向不认为老二是他的劲敌,而自己,才是老大的眼中钉。 先联合老二,抗衡老大再说其它。 第一百六十五章:你敢评价一下我三个儿子吗 虽然比不得长安的宫殿那么巍峨壮观,燕都北元的皇宫却能得一个磅礴大气的名声。主打的就是一个返濮归真,实在耐用,没有什么花里忽哨的装饰,有的只是苍劲、扎实。 在李大锤看来,长安如果被攻破,皇城就是别人毡板上的鱼肉,可燕都外城被攻破,这皇宫完全可以当成一座坚实的堡垒来防御,如果补给足够的话,这样的一座堡垒守上个一两年毫不稀奇。 皇宫门口,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不象话的家伙大马金刀地站在那里,目测其身高绝对超过九尺。 “大哥,傅谷主来了,你还不快快让路?”马车旁边,阿可敦大声叫道。 这便是北元的大王子哲别吗? 一张国字脸,满脸络腮胡,高鼻梁,深眼睛,浓眉毛,四平八稳地站在那里,威风八面,杀气四溢。 与阿可敦站在一起,完全无法想象这竟然是两兄弟。 铁勒身量也至少八尺有余,只有阿可敦矮了一大截,而且三兄弟就外貌上来说的,铁勒最英俊,哲别最英武,只有这阿可敦吗,一言难尽。 不过在哲别跟前显得有些猥琐的阿可敦,完全符合李大锤心目中昏君的形象。 哲别压根没有理会阿可敦的叫嚷,径自走了过去。 “见过谷主!”哲别向傅青主一揖,“哲别身为皇宫守卫统领,当尽守卫之责,谷主进宫,自然是不需要搜身的,这两位?” “这两个,一个是谷主大弟子傅诚,一个是三代弟子李宝,你不可无礼!”阿可敦怒道,“你这是不信任我吗?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哲别冷冷地道:“我亲自来检查,便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阿可敦,便是你,也得让我搜上一搜。” 阿可敦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傅诚笑了笑,走上前去,抬高了双手。 哲别很是负责任地上下摸索了一番。 李大锤走上前去,老老实实地奉上了手里的药箱,这药箱自然是傅青主的,傅青主、傅诚和他李大锤进来,作为第三代弟子的他,自然便得提药箱子。 哲别打开药箱,看了几眼,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傅勤阿提拉,阿提拉微笑着点点头,哲别立时便放下了药箱,然后把李大锤上下摸索了一遍。 李大锤缩头扭腰,弯来倒去。 哲别怒目而视。 李大锤有些无奈地道:“生来怕痒!” 一边的阿提拉和傅诚都忍不住笑出来, 傅诚是知道这小子又在搞怪,阿提拉则觉得这个三代弟子真是有趣。 在他看来,能被傅青主看重,特地带来见皇帝的这个李宝,在医学之上必然有突出之处,不然不会让师父如此看重。 摸完了李大锤,哲别看向阿可敦,阿可敦堵气地走到他的跟前,伸高了双手吼道:“查吧查吧,看我不向父皇奏你一本!” 哲别嘿的笑了一声,依然一丝不苟地摸上了一遍。 倒是阿提拉,哲别没有检查,这倒让李大锤多看了阿提拉好几眼,这个哲别连阿可敦都不信,但非常信任这个阿提拉啊! 这个人不简单啊不简单。 不过从哲别这番行动上来看,英卓的病只怕当真不轻。 因为英卓本身便是九品巅峰的高手,在正常状况之下,一个刺客即便到了英卓身边,基本上也处于送死的状态,更何况眼前这个哲别,只怕也是九品高手,就武道修为而言,比铁勒和阿可敦高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铁勒那个家伙,被萧长车一枪杆子便刷了个半死,当然,主要是当时自己也助了萧长车一臂之力。 不过要是铁勒换成眼前这个哲别,只怕两人合力要拿下他也得累个半死。 当然,哲别比铁勒大了近乎一倍,都快要五十了。 英卓生下他这个长子的时候是十六岁,后来生铁勒的时候,都快要五十了。而长乐公主当年嫁过来的时候,可是二八年华。 想想真是一树梨花压海裳,典型的老牛吃嫩草。 看看眼前哲别这模样,再想想情报之中英卓的模样,李大锤不由得替来自大秦的长乐公主默哀了几秒种。 美女与野兽啊! 英卓病重,这是个好消息,最好是得了连谷主也治不好的病,要是能在短时间内挂掉的话,那就再妙不过了。 如此一来,三兄弟争位,打个不亦乐乎,那对于新生的安西都护府来说,便是绝大的利好消息。 看向走在前头的傅青主,李大锤第一次觉得谷主的医术也不用那么好,该死的人,就让他去死得了。
可这事儿,也只能想想。 好像傅青主与英卓还是朋友。 两人相识之时,一个还只是一个游历天下磨炼医术的郎中,另一个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草原小王子,据说小王子还救过郎中的命,两人因此结缘,并不以元人秦人为念。 当然,他们相识的时候,大秦还强盛得很,在边境上属于是压着北元欺负。 当踏进最大的一重宫殿的时候,浓浓的药味便扑鼻而来。而越过层层蔓帐,大家终于看到了一个卧在床榻之上形容枯槁只剩一把骨头架子的老人,唯有一双眼睛还炯炯有神。 “老友,恕我不能下床迎接你了。”床榻之上的老人呵呵笑了起来,只不过笑了两三声,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傅青主急步上前,弯下腰去,与榻上的那个老人紧紧相拥,片刻之后才松开手道:“怎么就到了如此地步?怎么不早些找我来替你瞧病?” 英卓摆摆手:“没办法,这便是我的命,三年前,西胡和北胡便开始南下,先是一些小部落探路,然后便是中大型部落联袂而来,不将这些野蛮人挡住,我大元就要完蛋了。相比起大元社稷存续,英卓这条小命算得了什么?” 傅青主坐在床榻前,示意对方不要讲话,而是一伸手便抓住了英卓的脉关,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所有的其它人,都紧紧地闭上了嘴巴,连呼吸都似乎轻了几分。 李大锤转动着眼珠子打量着屋里头的人。 阿提拉、哲别眼中是真正的关切,焦急。 傅诚则是事不关己, 阿可敦的眼神、心跳最是奇怪,似是担忧,又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半晌,傅青主眼开了眼睛,又伸手去抓英卓的另一只手,英卓却是避开了,笑道:“天下第一的神医,还用得着把第二次脉吗?直接跟我说结果吧!” “回天乏术!”傅青主道:“你这是油尽灯枯,生机断绝了。我早就跟说过,你们家传的这门功夫,与秦国的伐天有的一比,一个伤脑子,一个伤身子。伐天炼到最后变成疯子,而你们这凌海决最后便是熬干你身上最后一点生机。” “还有多久?”英卓似乎早有所感,“无法跨入先天,我早就有了死的觉悟了,其实这些年有阿提拉替我调养身子,我却是比父祖多活了好些年了,已经知足了。” “尽我所能,如果药材不缺的话,替你炼制一炉丹药,最多可拖一年!”傅青主道。 “谷主,不管要什么药材,我们都能找到,求您替父皇多炼些丹药吧!”一边的阿可敦急急地道。 “三殿下,一炉丹药已是极限,再多的丹药于陛下也是无用!”傅青主叹道。 “一年已经足够!”英卓却似乎很是满足,“我已经收服了南下的西胡、北胡,这些人桀骜不驯的已经被我杀得干干净净,剩下的,都成为了我大元忠诚的仆从,会让我大元的实力得到进一步的增长,有一年的时间,我足以安排好身后事。” 傅青主点点头:“那我便在这燕都陪你一段时间吧。当年你救我命,如今我送你终。” “听来不是什么好话呢!”英卓大笑起来:“老傅,我有三个儿子,哲别,铁勒,阿可敦,三个人在我看来,都挺好,都不错,俗语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说说看,他们三个,你最看好谁?” “这是陛下家事。”傅青主摇头道:“傅某不了解的事情,绝不肯多言半句,你也是知道的,医者不能妄语,妄语会害死人的。” “你还是老脾气。嗯,这个是傅诚,我十多年前应当见过。上一次你跟你师傅去雪山的时候,还是一个大小伙子呢,如今年岁也长了,傅诚,跟你叔说说,你最看好那个?” “陛下,傅诚觉得都挺好,都挺好!” “说了等于没说!”英卓不喜:“脾性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个样子,太过圆滑可不利于医道精进,为人要有棱角,要有坚持,我看以后你的医术,肯定不如阿提拉。” “阿提拉今天已被师傅录入门墙,以后要随师傅修医书呢!”傅诚点头道:“陛下看人,精准无比,傅诚佩服。” 英卓哼了一声,眼光落在了李大锤身上:“一个三代弟子,能被老傅带到我面前来,一来呢,肯定是你在医道之上有什么突出之处,二来是准备在我面前露个脸,沾上些因果是吧老傅?” 傅青主点点头,笑道:“正是如此啊!年轻人好高骛远,便带他见识见识天下英雄。” “天下英雄,英卓自忖还担得起!”英卓微笑道:“年轻人,你敢评价一下我三个儿子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你敢评价一下我三个儿子吗? 这是赤裸裸的一句激将法。 不过从英卓嘴里说出来,意义却大不一样。 “要是说得有道理,不吝重赏!”激将法用完,便又开始利诱了。 英卓不相信傅青主对自家三个儿子没看法。 想当年他们还年轻的时候,还是毫无介谛的好友的时候,傅青主点评英卓和他的兄弟们时,一针见血,见解独到,而最后发生的事,也一一证明了傅青主的说法极有道理。 现在的英卓很苦恼。 普通人如果有几个优秀的儿子,那会让人很开心。 可是帝王之家,如果每个儿子都很优秀,那便让人痛苦了。 因为都优秀,便谁都不服谁。 选择谁,另外几个都会不服气。 当年英卓这一辈人,几个杰出的兄弟,最后都死了,留下来的,除了英卓,其它的都是昏昏噩噩。 英卓可没生那么多儿子,就这三个,可这三个偏生都很厉害。 大元国内,暗潮汹涌,私底下争夺得已经鲜血淋漓了。 不管于公还是于私,傅青主他们一定会在私底之下议论自己这几个儿子的,老的狡滑不愿意说,小的年轻,没啥诚府,说不准就说了。 现在英卓很想听一听,与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利益牵扯的人的意见,而且这些意见还要很中肯,很有预见性。 果然,一听这话,李大锤的眼睛便亮了。 “陛下,会是什么赏赐?” 一语出口,傅青主叹息,傅诚则是脸色焦急,连连摇头。 英卓大笑:“你既然是医师,那么朕的药材库便由你去挑,允你挑十样你认为的最宝贵的药材带走!” “陛下说话算话?”李大锤想起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还神丹。 别人的宝库里想找某些罕见的药材很难找,但北元皇帝宝库里,什么样的药材没有?就算找不全,能找到大部分,那也省了自己多少功夫呢。 英卓笑道:“岂不闻皇帝金口玉言,朕这一辈子,说出去的话,没有一句不算数的。” “陛下,那我说了,如果我说准了,您可不能不认!” “这个自然!”英卓笑了笑,对傅青主道:“你这个徒孙,比傅诚强,将来你长春谷必然能更进一步。” 傅青主摇头笑道:“陛下,先听这个狂妄的小子说得对不对吧?” 李大锤看了一眼哲别和阿可敦,他们也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当着他们两人的面,问一些外人这个问题。 常理来说,一个正常的人,绝对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因为搞不好,是要命的。 也就是这个这个狂妄的家伙仗着傅青主撑腰才会开口。 两人也都明白,无论这个混蛋说什么,英卓大概率都会认为是傅青主的意思。 以傅青主与英卓的交情,要是这张嘴里吐出什么不利的话,那就糟糕了。 此刻两人的神情都是略显紧张,可又不能君前失仪,只能强自镇静。 “陛下,大殿下哲别,英武绝伦,武道修为,在诸王子中一骑绝尘,堪称将星,领兵作战,无往而不利,开疆辟地,不二人选。” 英卓微微点头。 “二殿下铁勒,多谋善断,思虑深远,独镇边疆,不但能威逼对手,还能抚平民生,减轻朝廷负担,当政理政,堪为相材。” “三殿下阿可敦,睿智圆润,镇守燕都,协调文武百官,共渡时艰,上下称诵,堪称人杰。” 英卓认真听完,见李大锤不再说话,不由问道:“这便完了?” “完了!”李大锤道:“不知道陛下觉得我能不能去宝库走一遭?” 英卓品了品李大锤的话,笑看了傅青主一眼,“值得,值得!” 其实话说到这里,李大锤就只差说答案了。 哲别是将星。 铁勒是相才。 可英卓问得是啥,是谁能继承他的位子? 那不是阿可敦是谁? 哲别此时脸色铁青,而阿可敦则是一脸喜色,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今天居然会有这样的大收获。此刻他看向李大锤的眼色,便像看到了绝色美女一般,满满的都是浓浓的爱意。 小可爱啊,等下来之后,本王子一定要好生感谢你一番。 他可是太明白了,朝堂上文武百官说自己一万句好话,只怕也顶不上此刻这个家伙这几句话值钱。 因为他是傅青主的徒孙,说得话里,只怕绝大部分都是傅青主平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
其次,此人与大元没有半分利益冲突,长春谷是出了名的不掺合政治,只知行医天下,治病救人。 “们下去吧,我现在只想和老友说说话,都是些陈年往事,年轻人就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们了!”英卓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阿可敦,下去好好安置长春谷诸人。” 阿可敦喜滋滋地道:“父皇放心,儿臣知道长春谷的规矩,每到一地,都是要开义诊替人看病的,所以早就安排好了地方,消息也早就放出去了,至于诸位客人的衣食住行,儿臣自然会照料好,绝不敢怠慢客人一丝半分的。” 说着话还瞥了李大锤一眼,心道就凭这小子今天几句话,回去之后也得把长春谷诸人的待遇再提起来几分以表感谢。 而且父皇不是允许这小子去宝库挑药材吗?要是先前他说了对自己不利的话,那自己就带他去最差的库房,现在吗,自然是带去最好的库房,虽说只是十样,但多拿几样,也无妨嘛!反正这些库房,原本也都在自己的管辖之下,是多是少,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长春谷未来的谷主,也可好好结交一番。 就像父皇跟傅青主。 父皇眼看着不行的人了,弄来了傅青主,立马就能延寿一年。 这个朋友,交得也是值得的。 走出大殿门口,身后却是传来一声怒吼。 “混蛋,给我站住!” 几人回头,却是看见哲别怒火冲天,紧握双拳,大步向着几人走来。 “大哥!”阿可敦急急地迎上去,想要拉住哲别,却被哲别一甩,一个趔趄,险些甩了一跤,直接被扔到一边。 这家伙不安好心! 李大锤看着阿可敦那夸张的动作,立即就明白,这家伙现在只怕恨不得哲别将自己揍一顿才好。 自己真要挨了打,英卓必然大为震怒,哪怕就是为了傅青主的面子,也会狠狠地惩罚哲别。 这狗日的,当真阴险的紧,亏得老子刚才还在殿中帮他说好话。 不得好死。 阿提拉迎上去想要拦住哲别,哲别却是身形一晃,便已经避开了阿提拉,阿提拉武道修为与傅诚差不多,勉强有个七品的模样,在哲别眼前还真是不够看。 李大锤眼见傅诚勇敢地挡在自己面前,当下伸手便将傅诚扒拉到一边,你那点功夫修为,要是被哲别打断了手脚,回头傅青主不揭了自己的皮,起码也要让自己打喷嚏打上个三五天,那不要命了? 哲别果然勇猛,看着李大锤迎上来,毫无二话,一巴掌便扇了下来。 不过这家伙显然没尽全力,李大锤估计,这一巴掌当真砸到自己身上,如果自己表现的真如同现在扮演的这样一个武道修为六七品模样的人的话,那断几根骨头是跑不掉的。 感谢万能的乾坤一气。 李大锤嘿嘿一笑,也是一巴掌扇了出去。 两个巴掌在空中一碰,李大锤一声大叫,像个皮球一般地被扇了出去,远远的落在地上还翻滚了几圈,不过李大锤喊叫的时候,哲别却也是像被蜂子蜇了一般猛缩回手,然后就看见自己与对方相碰的那只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了起来,而且颜色还很不一般。 “毒!”哲别厉吼一声。 一边的阿可敦这一下子可当真是惊呆了。 阿提拉几步窜到了哲别手中,一看哲别的手的模样,二话不说,从袖子里摸出一根银针便扎了下去,眼看着带着颜色的血一滴滴从银针尾部滴了出来,他抬头看向傅诚:“师兄,把解药拿过来。” 傅诚这个时候直接奔到了李大锤身边,眼见着李大锤嘴角流血,不由大惊失色,弯腰便去摸李大锤脉搏,却见躺在地上的李大锤冲他挤挤眼,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 先是从怀里掏出一样不知什么药丸子,然后一捏李大锤的嘴,丢进去,一捂嘴,一顺嗓子,啪唧一声,李大锤立时便咽下去了不知是啥子的药丸。 “解药呢?”傅诚吼道。 李大锤颤抖着手在解下了腰间的那个小香囊。 傅诚一抬手,将小香囊扔给了阿提拉。 “三殿下,你送大师兄们他们先出宫去吧,我带哲别去疗毒。” “这毒很厉害?”阿可敦小声问道。 “厉害之极,也亏得今天我和大师兄在这里,换个地方你大哥着了这小子道,非死不可!”阿提拉也压低声音道:“长春谷的毒药,连先天高手都能放倒,别提你大哥还没有这么高的修为。” “我这便送他们出宫,大哥这里,劳烦馆主了!” 阿提拉有些郁闷地摆摆手。 第一百六十七章:有得便有失 李大锤心满意足地从药材库里走出来,背后扛着一个大大的包袱皮,从看守药材库的库官脸上的表情来看,李大锤这一趟是赚得猛了。 只不过因为李大锤身边还站着一个阿可敦,库官无法可施,不过心里肯定是想要啃李大锤一口的。 “李宝兄弟,咱们一见如故,等你安顿好了,一定要去我府中做客,本王要好生招待你一番。”阿可敦抓着李大锤的手一阵猛摇,满脸情真意切。 作为傅青主最钟爱的徒孙,接下来的日子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傅青主便又会带他入宫,又或者英卓会召他入宫,同样的调子,这小子再唱几遍,那对自己绝对是益处多多。 “一定一定!”李大锤道:“那个哲别殿下好生无礼,待我养好了伤,一定不会与其甘休,他武道虽高,我却也不惧他!” “大哥就是这个性子,我在这里替他陪礼了!”阿可敦笑咪咪地道:“李宝兄弟大人大量,就不与我大哥那个莽夫计较了,走走走,我送你回去!” 医馆,傅诚看着李大锤打开的包袱皮,倒抽一口凉气。 “阿可敦居然能让你拿走这么多好东西?” “就凭我在英卓面前替他说的那几句话,便是再多一些他也舍得,只不过我觉得再拿的话,出来的样子不大好看,显得太贪心,有些掉谷主的面子,这才收敛了一些!”李大锤理真气壮地道。 傅诚两眼放光,“见者有份,我正缺两样主药。” “师傅啊,我掏摸的这些药材,主要都是为了请祖师再炼两枚还神丹的。”李大锤道:“这一下基本上集起了八成以上的药材了,剩下的一些,长春谷应当还有库存吧?” “差不多了!”傅诚点头道:“只不过谷主现在哪有空给你炼丹?” “先备好材料,再寻摸时间嘛!时就就像女人的乳沟,挤一挤,总是会有的!”李大锤道。 “我也可以炼制!”傅诚挽挽袖子。 “师傅,我记得你以前只给祖师打过下手,这可不是别的药,是还神丹呢,你要是炼坏了,我在到那里去弄这些药材?这样的机会,可不是随时就能碰到的!” “我不练手,永远都无法成功炼制还神丹!”傅诚道:“小子这样小气如何成得大事?等你大事得逞,要什么药材不是手到擒来?只不过能炼成还神丹的药师,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召来的?” “师傅的意思是说,到时候,只要我需要,就来给我炼?” “那要看你的投资程度!”傅诚嘿嘿笑道:“我需要炼习。” “好!”李大锤咬咬牙分出一半的药材:“就只有这么多,至少要给谷主留一颗的原料!” 傅诚满意地将另一半药材扫进了自己的囊中。 与李大锤谈感情纯属吃力不讨好,但与他谈投入与产出,他就很大方了。 这是一个舍得为未来投资的人。 阿提拉过来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好看,看着李大锤的眼神儿也相当的不满意。 “大师兄,你这弟子,下手恁狠。如此烈毒,说用就用!” 傅诚眼看着对方这是兴师问罪来了,立即便甩锅傅青主。 “李宝极得师傅喜欢,就把他给惯成这个样子了。”傅诚一脸的无奈模样:“不满师弟说,有一次我一个不小心,也着这个小子的道儿,被他一副药放倒了!” “他连你都下手?”阿提拉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这岂不是欺师灭祖?” “这小子在师傅面前一套一套的,说什么我们长春谷承平太久,完全没有防备外敌之心,说什么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随时提高警惕,这才在谷中对其他人下手,而其它的师兄弟师伯师叔也可以向他下手,反正在长春谷中了毒,你也死不了!” “这么说来,这个李宝在用毒之上极有心得了?” “反正比他治病救人更加的厉害!”傅诚瞥了一眼阿提拉道:“师傅的毒经,后面多出了十五页,这十五页里头的毒药,便是这家伙配制出来的,包括今天这种。” 阿提拉有些无奈地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过李宝,你这一次不仅是得罪了哲别,还得罪了二王子铁勒,看起来你还真是一个惹祸的祖宗,到燕都的第一天,便一口气得罪了两位王子,接下来你自己小心一些吧,哲别那里我还可以为你说项,二殿下那边,我可就没有办法了!” “师叔与这个哲别很有交情?”李大锤问道。 “有些交情,这几年他跟着陛下在北边与胡人作战,我也大半时间随军,主要照料陛下的身体,闲遐之时便去诊治士兵,他麾下不少军兵因此而活了一条命,所以对我还算不错。”阿提拉叮嘱道:“最好别出门,你在医馆里,不管是大殿下还是二殿下,都不会把你怎么样,但出了门就说不准了。”
“他们还敢当街行凶?”李大锤问道。 阿提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还在皇城里下毒呢!说来也奇怪了,进殿的时候,哲别明明搜过你的身子,你这毒藏在哪里?” 李大锤闭嘴不语,他自然不能告诉阿提拉,哲别搜他的时候,那毒药就在自己身上,不过是随便着自己肌肉的扭动而满身上乱跑,哲别当然摸不到。 而出殿的时候,他料到哲别这个脑子里都长满了肌肉的家伙一定会对自己动手,便提前将毒药藏在了手上。 “别出去,哲别手下有不少西胡、北胡那边的高手,都是这两年他搜罗的!”阿提拉道:“这些人无法无天,真要动手伤了你,到时候你可是连苦主也找不到。哲别不会认帐的。” “多谢师叔提醒!”李大锤躬身道谢! “你们都是我请来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师傅交待!”阿提拉摆摆手道,“谢就不必了,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一年后,我就要长居长春谷了!” 阿提拉满意地离去。 李大锤看着阿提拉的背影,心想不出去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只不过看起来得换身皮才行,那个哲别心思简单,是个有仇必报的家伙,吃了自己这么一个大亏,肯定会想法子报复回来。他自己碍于阿提拉或者傅青主的面子不好下手了,找几个黑户来收拾自己还是很轻松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抱他的大腿讨好他呢! 关键自己现在扮演的这个角色只是一个武道修为一般的小医师啊! 真要挨了打,那就是白吃亏。 万一人家下死手呢?那些北方来的野人,哪里知道轻重? 而且那个阿可敦,或者那个铁勒,也会在暗中下死手,然后嫁祸给哲别。 多好的机会啊! 自己真要是被人暗算蹬腿儿了,那这笔帐必然要记到哲别身上啊。 自己可是傅青主最疼爱的徒孙,死在哲别手里,英卓不得给傅青主一个交待啊!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等到晚上看到了给自己安排的寝室,心中就更加笃定了。 阿可敦这个阴人,果然做着这样的打算。 能在医馆里有人,而且还能巧妙地把自己的寝室与傅诚他们这些二代弟子隔得远远的,给了自己一个看起来极好的靠边位置的家伙,除了一直便在燕都坐镇的阿可敦,还有谁能办到? 你敢来阴我,老子便让你吃个哑巴亏! 李大锤心里发着恨。 傅诚说自己在毒药之上颇有心得可不是欺骗阿提拉的,李大锤真得很擅长用毒,能将傅诚也放倒的手段,又岂是一般人能对付的? 在屋里布置了一番,李大锤踌躇满志地等着不速之客上门。 夜幕重重,寒风阵阵,梆子敲响四更的时候,床上的李大锤倏然睁开了眼睛,嘴角上翘,脸带微笑地看着门闩缓缓地移动打开。 修为不错,至少也是一个八品。 阿可敦果然舍得下本儿! 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一个黑影幽灵般地漂了进来。看他身形,修练的应当是灵巧一类的功夫,可背上却背着硕大一根棒子。 准备嫁祸给那些刚刚归顺元国的胡人吗? 他们好像比较喜欢用这样的钝器。 屋子里桌上点着的蜡烛闪烁了一下,然后似乎烧得更旺了一些。 黑影往前飘了几步,身形微微一个踉跄,有些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李大锤哧的一声笑了起来。 那刺客立时像被像被踩了尾巴的猛一般跳了起来,反手去拔身上棒子,棒子是拔出来了,可全身的真气却在瞬间如同烧开的水一般沸腾了起来。 李大锤笑道:“你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跑回去死,不然就得死在外头了!知道老子擅于下毒,居然还敢来暗算自己,回去跟哲别说,别再派人来送死啦!” 刺客楞怔片刻,猛然转身便走。 李大锤走到桌边,吹灭了蜡烛。 上好的七芯海棠制作的原料掺进了蜡烛之中,这世上,除了自己和傅青主、傅诚等少数几人能解,别人根本就摸不着半点头绪。 之所以故意说成是哲别,是因为还不想跟阿提拉撕破脸皮呢! 那家伙可是自己要扶植上位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血统正是我最大的优势 拈起一些鱼粮,洒落在池塘之中,片刻之间,波纹鳞鳞,无数锦鲤纷至沓来,更有胆大的,从水中高高跃起,半空之中便接出从天而降的食物。 这些个跳起来的,个头比水里的便要大上好几分。 果然是撑死胆大的。 长长的木廊连接到湖水中央,水榭的连栏长凳之上,铁勒半靠着柱子,斜倚在那里。 栏杆之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罐子,铁勒不时从内里摸出一些鱼粮,丢进水中。 长凳的另一头,铁勒的一双大脚却是搁在一个女子的怀中,那女子正拿着一把小剪刀小心翼翼地替铁勒修着脚。 对面,坐着一个五十出头的男子,却是作秦人打扮,青袍软幞,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虽然腰里也插着刀,但却无法掩盖住一脸的书卷气息。 “那个什么狗屁李宝,当真是这么说的?”铁勒摸出一把鱼粮,往湖中一撒,有鱼腾空而起,却不妨铁勒屈指一弹,手中留下的一枚鱼粮闪电般射出,啪哒一声,那鱼在空中翻了一个身,便直挺挺的掉落下去,一下子便翻了肚皮。“这样往出跳的,一般都死得很快!” “这人仗着是傅谷主的徒孙,信口胡言。不过倒也是有几分本事的!”高群书笑道:“二殿下,大殿下可是出了殿就发作,一巴掌准备给这个小子一个教训,不料教训人不成,反而被人教训了!” “嗯?这个李宝居然打得过大哥?” “他用得是毒,而且狠毒的很。要不是当时阿提拉和傅诚都在场,只怕大殿下便是不死,也得脱层皮!”高群书道。 “哎呀,这么说来,这人还真是个汉子,敢说敢干啊!”铁勒有些遗憾:“要是他把大哥真弄死了,我得好好地谢谢他呢!” “怎么谢?”高群书笑问。 “当然是把他大卸八块替大哥复仇啊!”铁勒笑着反问:“不然还怎么感谢呢?对了,这件事老三没有借题发挥一下?燕都可是他的专场。” “三殿下可是陪着这个李宝去药材库挑了不少的好东西,据说两个人是搂肩攀背,热络的不得了啊!”高群书道。 “这么说来,老三是准备给老大或者是我再下个绊子了。”铁勒思忖了一会儿道:“可既然今天那个李宝还活蹦乱跳地在大医馆义诊,就说明老三在他那里也吃了瘪,能不能查一下老三那里少了什么人?” “查是可以查,只不过不见得有收获!”高群书道:“三殿下家里的篱笆我虽然挖了一个洞,但这个洞不大,现在还只能在外边偷窥一下,无法深入其中探询!” “已经很不错啦!”铁勒笑道:“既然有了这个洞,再往里面扩展就容易了一些!” “那倒是。”高群书笑道:“尚记得幼年之时,家中每年采摘了柿子,家父母都会做成柿饼,然后码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柜子里,我和兄弟便从外面掏一个小洞,每天都从里面摸柿饼吃,终于到了过年的时候,家里来了很多客人,母亲便准备拿出这些柿饼待客,您猜结果如何?” “自然是轰隆一声倒塌了!”铁勒大笑:“想来高先生和你兄弟,定然是被痛殴一顿!” 高群书点头,却没有笑:“那顿打,至今思来,仍然温馨啊。我们兄弟的惨叫声,痛哭声还有父亲和客人们的哈哈大笑声,每每午夜梦回,都栩栩如生。” 这一次,铁勒没有出声。 两人沉默了片刻,高群书道:“这个人,在下建议殿下您先看一看,不要轻易动他,我总觉得这个人诡异得很。再者傅谷主和傅诚等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他们虽然是秦人,但在医术一道之上,享有盛誉,便是在我们大元,尊敬他们的人也是大有人在!” “我没这么小气!”铁勒淡淡地道:“大元国祚之事,何其重大,岂是一个白身小子随意几句话便能左右的?就算父皇心有所属了,可如果大势一起,潮头滚滚之下,父皇还能逆潮而为吗?不能的!除非他想让大元生乱!” “正是这个道理!”高群书道:“三殿下心思灵巧,可就是喜欢在这些小事之上作文章。” “他以为做特别隐秘,能瞒得过所有人,当真是把别人都当傻瓜了!” “连我们都瞒不过,能瞒得过陛下?”高群书笑道:“伸手的次数多了,总有一天会被人抓住手脚的!殿下,不如请这个李宝来府里坐一坐?” “嗯?”铁勒看了一眼高群书:“你这是让人打了我一巴掌,我还把另一半脸也凑过去?这我可做不到,而且太刻意了,会让别人笑话!” “大殿下出手了,三殿下也出手了,二殿下还保持沉默才会让人说闲话!”高群书道:“我的意思是,殿下把这个李宝请来,大可以当面跟他谈一谈自己对未来的谋划!”
“跟他?” “说是跟他,其实是说给陛下听!”高群书道:“如此,方才显得二殿下您跟大殿下和三殿下的不同。平时哪里有机会如此正式地跟陛下谈论一下您对大元未来的构划呢?” 平时来说的话,那就是怀有篡位的歹毒心思了,这必然是会为皇帝所不容的。 但借着跟李宝解释这个角度来谈,就有了一个很有道理的说法。 “倒也是!” “而且殿下现在身体不好,阿提拉也给殿下诊治多次,并不见多少起色,傅青主咱们不敢请,没这么大面子,但傅诚还是可以请一请的吧,到时候请贴之上,将李宝的名字附在傅诚之后,就更不显眼了!”高群书道。 “就这么办!”铁勒笑道:“还是先生想得周到。” “那群书就下去办这件事情了!”高群书站了起来:“殿下保重身体!” “已经大好了!”铁勒挥挥手道:“没有多少可担心的,经过这件事情,我的武道修为倒是可以再进一层,那颗还神丹,也不是白吃的。” 看着高群书远去的背影消失在树丛之后,铁勒收回了目光,看着池塘之中那些纷纷扰扰的锦鲤,叹了一口气。 养伤的这几个月,关外的局势的变化,当真是让人眼花缭乱。 转眼之间,那个李大锤便从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马匪头子,变成了秦国在关外的安西都护府的副都护。 虽然是屈居于萧长车之下,但铁勒却清楚得很,安西都护府真正作主的,必然是这个李大锤。 萧长车如果真有这份才情,这几年她也不必过得这么憋屈了。 想着这些年来,自己连真正的对手是谁都没有搞清楚,铁勒不由得有些好笑。 自己在外头搞得轰轰烈烈,热火朝天,黑暗里一头恶狼冲着自己龇牙冷笑,然后在最要紧的时候冲出来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把自己稳稳到手的美食给抢走了。 不过没弄死自己,算是对方最大的失败吧! 没死,就还没下桌子,接下来咱们还有的较量! 李大锤,你不要笑得太早! 你现在的确上了桌,有了操刀分食的资格了,可是你也失去了在暗中谋划的最大优势了。 以后,大家可就是公平的较量了。 你的那些魑魅魍魉的伎俩,还有多少施展的余地呢!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胸腹之间还是隐隐作痛,真气走到那里,立时便明显的凝滞起来,隐隐还能感到针刺一般的感觉。 该死的伐天! 霸道绝伦的伐天的对自己狠,对敌人就更狠。 不管是自己修炼的凝海诀,还是嬷嬷的血玉功,凌厉倒是凌厉了,可在治伤疗伤上面,就完全不行了。硬上的话,反而会让体内藏匿的那些伐天隐患立时来个大发作。 该死的萧长车,下手真够狠的,有一天落在我手里,让你尝尝凌海诀的厉害。 先前铁勒跟高群书所说的这一次也算因祸得福还真是不假。 他们家传功夫凝海诀与伐天一样,有着致命的弱点。这也是铁勒修炼一直不敢用尽全力的缘故所在。 伐天伤脑子,凝海诀伤身子,两个有的一拼。 这一次被萧长车致命一击打散了凝海诀真气,然后得了还神丹重塑身体,以后凝海诀对自己的影响就微乎其微了,再修练的时候,铁勒就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可以高歌猛进。 玄元九品,很难吗? 父皇还能活一年。 这让铁勒很是伤心。 在铁勒看来,如果父皇能活得更久一点,便更能看到自己这些年来的谋划所能发挥的作用,便对自己争夺大位更有利。 阻碍自己争夺大位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能力,而是自己的身份。 这一点,想来父皇也是明白的,他犹豫的,恐怕也是这一点吧。 可自己身体里的这一半秦人血液,也不是能自己选择的啊! 而且在铁勒看来,自己这一半秦人血液,在将来大元大军踏入秦国土地上的时候,还是大大的优势啊! 大元上上下下,怎么就看不到这一点呢? 如果大元就想龟缩在北方,那自己的身份的确尴尬,可如果想要争霸天下,自己才是他们最大的优势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长乐公主 水榭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替铁勒修脚的女子抬头看了一眼,赶紧收拾了一众零碎,替铁勒穿上了鞋袜,并小声道:“娘娘来了!” 铁勒侧转身,看着越走越近的女子,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走过来的女子头上长发梳成了一条长长的独辫盘在一起,用一副鹅黄色的锦帕包着,额头、脸上汗津津的,上身穿着青灰色的窄袖衫,双肩处披着一条白色的帔帛,下身穿着青灰色的胡裤,脚上蹬着小鹿皮的靴子,脚步轻快,手里勾着的马鞭,随着她的步伐晃来荡去。 与铁勒站在一起,不认识他们的人,大概率要将两人认做兄妹两人,很难想象这是两母子。 长乐公主十六岁出嫁,十七岁产子,如今已快要四十了,哪怕是在这北方苦寒之地,却仍然保养得如同双十年华一般。 仍然站在水榭之中的那个宫女,比起长乐公主来,不管是皮肤还是身材,都是逊色不少。 “母亲今日又去打猎了?看样子收成很是不错!”铁勒笑着对身边的宫女道:“还不赶紧给娘娘倒水,真是没个眼力的!” 长乐公主笑着坐到了铁勒的身边,“看起来是好了不少,傅青主来了,回头我具贴子请他来给你瞧瞧!” “儿子已经请了傅谷主的大弟子傅诚来给弟子瞧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倒是不必麻烦傅谷主。”铁勒道。 长乐公主摇摇头:“傅诚怎么能跟傅青主比?差得太远了,儿子,可千万不要小看伐天,这功夫阴险得紧,与你端木嬷嬷的血玉功有的一比,但凡留下一丝在你身上,它就悄无声息的往你心脏方向走,你是一点儿也感觉不出来,等你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药石难返了!” “我已经快要好了,傅青主难请,娘的面子可不能用在这个时候呢!”铁勒笑道:“先让傅诚瞧瞧,怎么说也是下一代的长春谷主。” “行吧!”长乐公主道:“你自己千万要仔细一些。” “娘放心吧,嬷嬷前两天还来给我看过,说已经清除得干干净净了,不会有什么后患,而且这一次因祸得福,拿到了还神丹,以后儿子炼凝海诀也不会再有父皇那样的后患了!”铁勒道。“傅谷主说,他竭尽全力,也只能替父皇延寿一年。” 长乐公主敛去了笑容。 对英卓,她的感情复杂得很。 说喜欢吗? 一点儿也谈不上。 嫁过来的时候,英卓不但已经有了老婆,还有一个比她还要大的儿子。自己只不过是两国政治联姻的一个工具罢了。 说不喜欢吗? 可这几十年也过来了,英卓对自己着实不错,几年前,还特地允许自己出宫居住,让自己与儿子铁勒住到了一起。 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现在这个男人要死了,说不伤心,那也是假的,可说有多么伤心,好像也不对。 “儿子,真要争吗?”伸手捏了捏铁勒的脸庞,可是瘦了不少。“其实现在这样,不也是过得不错吗?没事的时候,咱们出去打打猎,去农庄里种种菜!不是更开心,这两年,我可是很少看到你真心欢喜了,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长乐公主有些伤感地看着自家儿子。 生在皇家的她,见识过这样的争夺。 她喜欢的,她敬爱的,便都是在这样的一次次争斗中粉身碎骨。 这让她对这种事情,有一种本能的厌恶。 而自己的儿子,又毫不犹豫地投身到这种事情里面去了。 铁勒拿起一块帕子,替母亲擦擦脸上的汗渍,道:“母亲,您不想回长安去看看旧居吗?” 长乐愕然,好半晌,才摇头道:“不想回去了,不想回去了,早忘了旧居是什么模样了。在燕都,我已经住习惯了,再说回去干什么呢?熟悉的人都死光了,熟悉的地方也都变得荒芜,除去落寞、伤心之外,不会再得到什么了!” “可是儿子想回去看看母亲过去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铁勒笑道:“当然,不是以一个客人的身份去,而是以一个主人的身份去。我知道,母亲心中一直有块垒呢!让的儿子去帮你平了这个块垒吧!” 长乐摇了摇头。 “你们这些男子,一个个都是那样雄心壮志,都说自己心里怀天下,安泽哥哥是这样,安民哥哥也是这样,后来安民哥哥杀了安泽哥哥,可大秦天下啊,依然照旧崩坏了。儿子,别拿我做借口,我只是作为一个母亲,不想你淌这尸山血海罢了。你执意要淌,我也不会阻拦,谁让我们生在皇家呢?有些事情,有时候大概都是身不由己吧!”
“多谢母亲体谅!”铁勒抱着长乐的膀子,道:“儿子最大的愿望,便是一统这天下,到时候,您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自古到今,多少人都发下这样的宏愿,可是又有几人能成呢?你父亲辛苦了一辈子,也只不过让大元站稳了而已!”长乐摇头道:“你瞅瞅这身上的伤,被人谋算一次,便落到了这个下场,如果不是嬷嬷,你连命都捡不回来!” 铁勒涨红了脸:“那个该死的李大锤落在暗处谋算,以后他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而且母亲,我的行止被某些人出卖才会导致这个结果,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你走在这条路上,以后会有无数个你不了解,不认识的人会在暗处谋算你。”长乐叹道:“你让我怎么放心?只不过是面上装作不以为然,内心深处替你着急罢了。” “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路,便不可能回头了!”铁勒坚定地道:“老三出卖过我一次,他也知道他的行为已为我所知晓,您觉得,以后我们还会有兄弟之情吗?如果让他得胜,儿子去西海放羊,那都算是他宽宏大量了。” “你得胜了,也会把他一家杀得干干净净是吧?” “是的!”铁勒毫不犹豫地道。“当年跟父皇争夺的那些叔伯们,不都是这样的下场?” 长乐点了点头:“你既然决定了,那就只好一条道走到黑了。对了,你不是跟我说过李大锤一定会来找你吗?如果他真来了,让他来见见我!清秋姐姐居然有遗孤,端木跟我说起这件事,简直吓了我一大跳,她当真是厉害。” “她如果真厉害,就不会死了!”铁勒却哼哼道:“要是我有她那样的本事,当年怎么也不会为了李大锤这个孽种而丢掉性命。” 长乐伸手揪住铁勒的耳朵,用力一扭,铁勒不敢挣扎,疼得大叫起来:“母亲,轻些,轻些!” “儿子,你不懂一个母亲的心思,如果以后需要我拿命来换你一条命,你娘亲啊,也不会有半点犹豫的!”长乐悠悠地道。“而且,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清秋姐姐,当年要不是她,我早就死啦,也就不会有你这个臭小子,我也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快快活活地过上这么多年。你永远也不会体会到当年的我,听到要远嫁燕都给一个老头子当媳妇的感觉!” “母亲,我绝不会让您落在这样的处境当中!”铁勒大声道:“我听端木嬷嬷说了,当年那个李安泽,就不是一个成大事的料子,我不一样!” “安泽哥哥是一个好人!”长乐公主叹道。 “好人?”铁勒哧地笑了起来。 长乐公主松开了铁勒,站起身来,瞅着铁勒认真地道:“这个李大锤,现在与你也算是敌人罗?” “当然!” “那他为什么还要来见你?” “从长远来看,我们绝对是敌人,但从当下来看,我和他都有短暂的生存困难,因此我们彼此需要。”铁勒道:“所以现在互相支持一把,至于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以后如果有机会杀他,你会犹豫吗?” “母亲,你看他这一次谋算我,有过半丝犹豫吗?”铁勒道:“儿子这条命就差点丢在他手里!他要是来了,我让他来见您,您问问我这个表兄同样的问题,保管他也不会有半分犹豫的。” 长乐黯然点了点头。 “儿子,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长乐道。“当年长安事变之后,从各种途径逃到大元来的那些人,如果他们想要回去跟随李大锤,你不能阻拦,更不能暗害这些人。他们都是当年安泽哥哥的旧部,回去帮助小主人,也是理所应当!” 铁勒点点头:“母亲放心,这点子心胸儿子我还是有的,他们就算全部回去,老老少少加起来也不过一两万人,左右不了大势。可是像群书这样的,是绝不会抛弃我的。” “他们怎么选择是他们事情,你不能强逼他们!” “是,母亲!”铁勒点头道。 看看梗着脖子的铁勒,长乐公主轻叹一声,转头便走。 大医馆中,傅诚看着手里的拜贴,又回头看看身后的李大锤,见李大锤微微点头,当下笑对高群书道:“多谢二殿下的看重,请转告二殿下,傅某一定准时赴会!” 第一百七十章:再聚首 铁勒并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外他的庄园之中修养。 走在城外的道路之上,李大锤感觉燕都与关内的大城也没有什么两样。 连绵不绝的农田一望无际。 正值春耕,所以田里有无数的农夫都在忙碌着。 人喊马嘶鸡飞狗跳的,烟火味极浓。 “高兄秦语说得真好!”李大锤攀着交情:“莫非以前在关内生活过?” 高群书微微一笑,点头道:“十八岁之前,一直便在那边过活。” “那怎么就到了大元了呢?” “二十五年还是二十六年前吧,出了一些变故!”高群书有些惆怅,“为了活命,便只能逃到大元了。” 李大锤心中一紧,又是二十五年前! “高兄一家都过来了?”他追问道。 高群书沉默片刻,看了一眼李大锤,道:“就我一个人,剩下的,都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不好意思,我不该问这件事情!”李大锤有些意外,拱手致歉。 “都过去很久了!”高群书摇头道。 “二十五年前的事情,我也有所了解!”李大锤道:“这么说来,高兄当年一家都是在北庭都护府下任职了。” “想不到李宝兄弟也知道!”高群书有些意外:“不错,当年我父亲,大哥等都在北庭都护府下任职。” 他摇了摇头,“一夕之前,忠臣变逆贼,同僚变仇敌,嘿嘿,杀得尸山血海的。李宝兄弟这个年纪,居然知道这件事情倒也是稀奇。” “不是我知道,是我家祖师知道,闲来无事说与我听过!”李大锤掩饰道。现在他发现,傅青主当真是一块非常好的挡箭牌,啥事不好圆谎了,往他身上一推,不合理也变得合理了。 身份高,又受尊重,年龄又大了,背黑锅的最佳人选。 眼前这个高群书便是当年受到长安事变牵连的边军中的一部分了。 不过看他年纪,当年也应该还没有入仕,是受其父兄牵累,最终不得不逃入北元。这些人在北元无依无靠,投奔当时的长乐公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听说公主如今也与二殿下住在一起,这倒是少见!”李大锤问道。 在大秦,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陛下的恩典!”高群书道:“陛下北征之前,便让公主殿下出宫,与二殿下一起住了。” “陛下与公主之间的年龄差距的确是有些大了,看起来陛下已经在安排身后事了!” “这个不容讳言!”高群书笑道:“陛下也自知天不假年了,该安排的自然要安排好。公主殿下如果不出宫的话,只怕陛下一旦驾崩,日子就不好过了。” “从这个方面来讲,英卓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丈夫!” “陛下还是一个英明的皇帝!”高群书道:“比长安的那一个,强出来太多了。” “这倒是!”李大锤认同这个观点:“如果长安的那个跟英卓一样厉害,只怕现在大元就要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地活着了。而你们这些当年逃过来的人,只怕也不可能得到大元的护佑!” “秦国现在就跟大元的皇帝一样,病入膏肓,难以挽救了!”高群书有些幸灾乐祸:“倾覆就在眼前,快哉快哉!” “高兄觉得,大元能取秦国而代之?” “对于我来说,无所谓!”高群书笑了起来:“元取而代之也好,楚灭了他们也行,或者是他们内部内讧新出一个也可,总之只要是秦国李氏一族被灭了就行!” 这人对秦国怨念极深啊! 不过也能理解,一家子全都死在了秦国,能不恨吗? “秦国现在的确是岌岌可危了!”李大锤道:“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总是还要挣扎一阵子的。” 说话间,众人已经到了一处庄园之外,门口却是早有人候着,见到他们这一行人过来,直接便开了庄园大门,让他们长驱直入。 “傅先生,殿下身体有恙,不然一定会到大门口亲自迎接的。”高群书对傅诚道。 “哪里哪里,高兄客气了。殿下身份尊贵,哪里敢要殿下在大门口候着!”傅诚笑着道。 庄园极大,田地,河流,山峰,竟然一应俱全,这大门一关,活脱脱的便是一个独立王国。如此大的地方,往内里藏个几千万把人,当真是轻而易举。 沿着道路一路前行,竟然又走了一柱香功夫,众人这才看到一簇簇的房屋。粗粗一看,总是有上百幢之多,倒像是一个小小的集镇了。 这种庄园,完全就是一个能自给自足的小社会,就好像关外的那些堡垒一般无二,大门一关,完全可以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 因为这样的庄子,基本上可以自己生产一切生活所需要的东西。
也许很简陋,但绝对不会缺。 当然,在铁勒的庄园里,肯定没有简陋这一说,必然都是最好的。 这一次,铁勒亲自迎出了门外。 “二殿下,这位便是傅诚傅先生。”高群书热情地作着介绍。 “久仰久仰!”铁勒笑容满面地拱手为礼。 “这位便是在陛下面前言辞如刀的李宝李医师!”高群书接着介绍。 “久仰.”客气的话只说了一半,铁勒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眼前这张面孔自己绝对是第一次见,但是对面给自己的感觉却好像很熟悉,还有气息以及那双眼睛。 “一别数月,殿下身体恢复得很快呀,恭喜恭喜!”李宝叉手作揖,脸上的笑得如同一朵花儿一般。 此话一出,铁勒立时便确认了眼前这个家伙是谁。 狗东西,登堂入室啊,而且还是自己请过来的! 气死本王了。 左右一看,周边没有一个能够拿得出手的好手。 这家伙可是九品高手,如今还知道他极擅用毒,这要是发作起来,眼前亏是吃定了的。 关键的问题是,现在还不能把他怎么样! “同喜同喜!”铁勒咬着牙,一把抓住了李宝的手:“这几个月了,李兄可是想死我了啊!” “一样一样,一直想来拜访二殿下,只不过家里实在是事多,一直等到忙活得差不多了,这才抽出时间来,不过不碍事,现在过来也不晚是不是?” 嘿嘿嘿! 哈哈哈! 两人便如同多年好友一般,手握着手径直往内里而去,倒是把今天名义上的主角傅诚给抛到了一边,看得一众人都一楞一楞的。 高群书眼光闪烁,却没有跟着他们进去,而是留在了最后,等到众人全都进了屋子,他左右扫了一眼,勾勾手指头,一名护卫立时便凑了过来。 不对呀!很不对! 这个李宝有问题。 联想到早先跟铁勒的对话,高群书突然明白过来了眼前这人是谁。 一个激凌之后,他立即便想到要去找人来。 这里是庄园内部,军队守卫都在外围,而且调军队过来,好像也不大好,这人名义上还是傅青主的徒孙,还在陛下面前照过面,真要在二殿下这里出了事,笑得只怕是三殿下。 得去找个高手来! 公主身边的端木嬷嬷! 别人不知道这位嬷嬷,高群书作为铁勒的心腹手下,却是一清二楚的。 “去公主娘娘那里,请公主身边的端木嬷嬷过来,便说殿下有急事相请!” 护卫点点头,撒丫子便向另一侧奔去,从高群书的眼中,护卫明显读出了焦急。 傅诚紧跟着铁勒与李大锤的脚步往内里而去,看到这般状况,他怎么会不明白铁勒已经认出所谓的李宝到底是谁了呢? “听说你在皇城里狠狠地教训了我大哥啊!” “应当的应当的,二殿下可解气?”李大锤笑咪咪:“现在二殿下跟我这般亲热,就不怕步了大殿下的后尘?” 铁勒身体微僵,但马上反击道:“无妨无妨,有端木嬷嬷帮我,些许小玩意儿不值一提!” 这回轮到李大锤身体僵直了。 端木妙妙这种狠人,还是让人心有余悸的。 “前两天晚上也有人去拜访我,不过是黑灯瞎火去的,还背了一个大棒子,初时还以为是二殿下呢,后来想想必然不是!所以也就没留什么情面,直接让他挺尸了。” “那是自然,这样没品的事情,我还干不出来!”铁勒冷笑:“下毒刺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本王向来不屑为之,本王要的是堂堂正正的击败对手!” 李大锤脸上有些发热,狗日的骂人不吐脏字啊! “殿下说得极是,偷偷摸摸地与一些魑魅魍魉勾结,却又行事不密,最后差点小命不保这种事情,委实也是上不得台面,说出去真正丢死个人!” 两人怒目瞪视,然后却又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更是让后边跟随的人莫名其妙。 这两个人莫不是有病? 走到大门前,铁勒却是突然回过身来,对着傅诚来:“傅先生,委实不好意思,我与这位李兄当真是一见如故,想要私下聊聊,请您去小厅喝喝茶可好?” “无妨无妨!”傅诚点点头。 “群书,你去陪陪傅先生,上最好的茶!”铁苗笑道。 “殿下,娘娘不是也说了要请傅先生去看看身体的吗?我已经让护卫去通报了!”高群书不动声色地道。 铁勒立时便明白了高群书的意思,笑道:“好,如果端木嬷嬷过来了,便告诉我一声!” 第一百七十一章:一笔生意 进了小厅,铁勒一屁股坐在锦榻之上,喘着粗气瞪着李大锤。 李大锤也不见外,自己拖过凳子坐下,还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铁勒:“恢复得不错,你得感谢我给了你一颗还神丹,不然你就是一个废人了。” “是不是还得感谢你揍了我一顿,不然我也没有机会拿到还神丹?”铁勒讥讽道。 李大锤一拍巴掌:“本来有些不好意思说的,二殿下竟然如此知情达理,我也就愧领了,看起来你是因祸得福,功力即将大进!” “这叫好人自有好报!”铁勒冷笑道。“你跑到我这里来,是找死吗?” “我相信殿下是个明白人,想来这些日子等着我来,也是等得极为心焦了!”李大锤道:“现在咱们两个,是王八配绿豆,互相看对眼了,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是不是?” 瞅着上身前俯一脸笑容的李大锤,铁勒有些厌恶地向后仰了仰身子,再近些,唾沫星子就要喷到身上来了。 这个人的厚颜无耻,为自己生平所罕见。 “互相看对眼?”铁勒道:“那在我父皇面前那一番话,也是为了帮我罗?” “自然!”李大锤连连点头:“先抑后扬嘛,小小手段,不值一提。我想如果我在陛下面前对你一通大赞,把你夸得天上少有地上全无,你高兴吗?” 铁勒黑着脸不答。 “你瞧,你也知道这样是不行的!”李大锤笑道:“这样大殿下和三殿下可就要对着你火力全开,把你当成靶子打了。只怕沙列文的这场败仗,也要栽到你的身上。你在边关镇守多年,真要说起来,这件事你脱得开干系?” 铁勒哼了几声,却没有反驳。 “接下来大殿下肯定要把矛头对准三殿下,三殿下呢,受沙列文拖累,前些年在陛下那里积攒的一些好感被减分不少,为了对抗大殿下,必然会来找你。这个时候,就是二殿下你开价的时候了!”李大锤笑着道:“我为殿下做了这么多,殿下不知感激还心存怨愤,当真是让我伤心!” “要不是现在我多少已经了解你李大锤是个什么玩意儿,你这番话我还就真信了!”铁勒冷笑。 “这件事,我还真是为了二殿下着想!”李大锤认真地道:“接下来二殿下不妨在燕都养伤多养上一段日子,把以前缺失的功课补上一补嘛!“ “我有什么可补的功课?” “啧啧,二殿下不会当真认为自己是天命之子吧?”李大锤嘲讽道:“如果说陛下现在召集所有在燕都的文武大臣们来投票选一个储君出来,你觉得在你们三个之中,你会排第几?” 铁勒不由默然。 “我敢说,你必然吊在末尾!”李大锤道:“论军功,哲别比你差吗?令狐野这些年压根儿就毫无进取之心,而西胡北胡可是真玩命儿想要抢你们的地盘,所以在很多人看来,你守住南疆,那是取了巧的。而哲别在北边的功劳却是实打实!” “我以不过三万人马顶住了秦国十余万大军,而这三万人,可称不上大元的真正精锐!”铁勒辩解道。 李大锤摇头:“别人不会这么看的。再说回三殿下,此人坐镇燕都,联络南北,纵横东西,稳定国内局势,功不可没,筹措粮草,让陛下在北边没有后勤之虞,更重要的是,借着手中有财权,三殿下可是拢络了不少重量级人物啊!” “而更为重要的一点,铁勒,你的母亲是长乐公主,你的体内流着一半秦人的血,所以很多大元重臣,从根子上就不相信你,他们想要保证大元皇帝血脉的纯正!而这一点,只怕比前面所有的都致命。” 铁勒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起了步子。 “这不是你的错,你没得选,但现实就是这样。”李大锤一摊手道:“所以你想要上位的话,现在不是要证明你有多么优秀,而是要让所有人都感到,老大和老三太烂了,烂到根本就无法承继大元大业。” “所以第一步,便是让老大去南疆!”铁勒红着眼睛道。 “不错!让哲别去南疆,让他去你曾经呆过的位置!”李大锤笑咪咪地道:“接下来,咱们要做的,就是让他在南疆,打一场输一场,一直打一直输,最后输得连底裤都没得穿。这个时间大家才会发觉,哎呀,秦人这么强吗?怎么在北疆纵横无敌的大殿下到了南疆,就不会打仗了呢?二殿下以前是挺不容易的啊!” “可这样的话,死得都是我的儿郎!”铁勒咬着牙道。 李大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如果这样想的话,那就还是呆在这里养老吧!争什么皇帝大位,你这种心态,会死得很快的!”
铁勒喘着粗气,如同一只困兽在屋里走来走去。 “你认为哲别去南疆,还会重用你的旧部吗?”李大锤道:“他没有自己的亲信要安置吗?他只怕信任北胡西胡这些刚刚被征部的部落,也不会信任楞格这些人吧?所以你要做的,只不过是顺水推舟,把你的人撤下来而已。当然,去皇帝面前哭诉哲别打压你的旧部,也是必要的!” “让我来协助你击败哲别,好处都让你得了,一旦青铜峡野猪岭沿线落入到你的手中,进可攻退可守,我大元在南疆就被动了!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铁勒,这便要看你怎么算这笔帐了!”李大锤淡淡地道:“是南线的战略主动性重要,还是大元的皇帝位子重要。如果谁都能守住南疆线的话,你的重要性在那里呢?” 啪的一声,铁勒将桌子上的茶盅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多好的瓷器,可惜了!”李大锤道:“而且这条线,二十五年前,也并不是你们的吧?当年你爹能从大秦手中抢回来,你就没有勇气从我手里再抢回来?” “好,我答应你了!”铁勒重重地道:“我丢的,我拿回来。” “好气魄!”李大锤竖起了大拇指,赞道:“这才是我看得起的铁勒!说不定到时候我在南疆,干脆替你把哲别解决掉,让你没有半点后顾之忧。如此一来,老大老三都在南疆吃了大亏,唯有你表现抢眼,在无比重视战功的大元,那些朝臣们如何选择,就很明显了吧?而且老三的小辫子一抓一大把,当时候你再在贪污腐败之上去查一查他,保管老三光鲜亮丽的衣服底下,全都是脓包!” 李大锤伸出拳头,“如此,咱们便算达成协议了。” “关外还有令狐野!”铁勒道:“你的敌人可不会仅仅是哲别!令狐野也会向你下黑手的!” “放心吧!”李大锤道:“令狐野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我们安西每打一场胜仗,就是往他的棺材板上钉一颗钉子,而且以哲别的性子,在我这里吃了亏之后,指不定会转头想去令狐野那里找补一下。” “哲别没有你想得那么傻!他是直爽,但身边也有看得深远的谋师,而且,驱虎吞狼的策略是我提出来的,但也是朝廷认可了的!哲别也会执行!” “如何对付令狐野是我的事情,你就不用帮我操心了,我们两个,要联手对付的就是哲别而已!”李大锤道:“在你重回南疆或者登上皇帝宝座之后,咱们两个再来论短长吧!” 房门吱呀一声响,李大锤回头,瞳孔微缩,那个对他来说梦魇一般的身披黑色半篷的中年女人,踏进了门来。 “原来是端木姑姑!”他转身,躬身,恭恭敬敬地道。 端木咯咯地笑了起来,摇着头道:“你这个小坏种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一套?你娘端庄大气有格局,你爹虽然优柔寡断滥好人一个,但天生的贵胄公子的气质却是让人一见便心折,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一个西贝货?” “端木姑姑,任谁一出生便开始逃亡,小小年纪便要在虎狼遍地的关外之地求生活,都会变成像我这样的人的!”李大锤叹息地指了指铁勒:“如果我有他一样的生活环境,成长经历,我也会彬彬有礼的杀人越货的。” 端木妙妙哼了一声道:“跟我走吧?” “啊?”李大锤道:“我跟二殿下在谈正事呢!” “公主要见你!”端木妙妙来耐烦地道:“赶紧跟我走,再罗唆,我便抓了你走,不想吃苦头,那就老实些!” 丢下这句话,端木妙妙转身便行。 李大锤赶紧跟上,这位的脾气可不大好,真惹恼了他,动起手,委实是打不过。 看着端木妙妙的背影,李大锤默默地运转着乾坤一气,体会着磅礴的真气在体内游走。 “你给我等着吧,不就是先天嘛!等我破了这道关口,一定要把在你身上受的窝囊气全都找回来。”李大锤在心里发着恨:“不把你打哭,我不姓李!” 端木妙妙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李大锤,把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你如果想要暗算我便出手,我正想捶你一顿!虽然不能真伤你,但让你吃点苦头还是可以的。” “为什么?我可没有惹姑姑你啊!” “因为你姓李!我看你就来气!” 第一百七十二章: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长乐公主看着站在面前的李大锤,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倒是把李大锤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眼前这位,应当就是自己的姑姑了。 这是自己见到的第一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近亲了吧? 当然,铁勒不算。 “长得不像安泽哥哥,也不像清秋姐姐!”长乐公主道。 一边的端木妙妙道:“公主,你看他的眼睛!” 长乐公主瞅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这一说,倒是从这双眼睛里能看出安泽哥哥的影子,只是啊,安泽哥哥的眼神显得忧郁,总是一副忧国忧民的神色,这小子的眼里,却总是透着狡黠,眼神也游移不定,不仔细分辩,当真看不出来与安泽哥哥很象!” “不像倒是一件好事,要是像了,指不定便有些人一看到他便会回想起往事,那这小子,命就不久了!”端木妙妙笑道。 “说得也是!”长乐伸出手去:“你娘留下来的玉玲珑呢?” 李大锤从脖子上取下那枚玉玲珑,递给了长乐。 将玉玲珑放在手心,真气透入,一枚枚火红的篆字便浮现出来,在几人面前一一闪过。 “这枚玉玲珑是安泽哥哥送给清秋姐姐的,还是我帮安泽哥哥挑的!”长乐握着这枚玉玲珑,感慨地道。“这枚玉玲珑算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了,我一直以为它已经随着清秋姐姐没了,前些时日听到妙妙说起,当真觉得不可思议!你坐吧!” 李大锤坐了下来,看着长乐公主,问道:“姑姑,义父从来不跟我说当年我父母的事情,您能给我讲讲他们的故事吗?” “有什么好讲的!”长乐公主笑道:“不过就是俊男美女意外的一场邂逅罢了,清秋姐姐本就是那种惊才绝艳之辈,一下子便吸引了安泽哥哥,以后的事情,你也就能猜到了!” “一个普通女子就这样能嫁入王室,成为太子妃?”李大锤有些不信。 “当时的清秋姐姐,哪里便是普通人家了!当是她的身份可是我们大秦华州刺史的女儿,不过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个身份是假的,华州刺史是魔教安插在我们大秦的人,几十年奋斗,居然一路走到了刺史之位!”长乐公主道。 李大锤恍然大悟,心中一直怀疑自己的母亲作为魔教圣女,是怎么一下子能成为大秦太子妃的,原来关键在这里。 想来魔教处心积虑地渗透,然后将自家圣女弄成了大秦太子妃,也是蛮可怕的。 “后来长安政变,安泽哥哥被杀,十几万大军分四路攻入华州,那场大战之后,华州十不存一啊!”长乐叹道。“当时我已经嫁到了燕都年余,听闻此事之后,当真是惊呆了。” “想来最后我母亲是魔教圣女一事,也成了他们该死的最大证据之一!” “当然!”长乐公主叹道:“要不然你父亲当年可是太子,安民哥哥不过是一个亲王,双方实力相差极大,没有父皇的默许,安民哥哥怎么可能成功?” “姑姑,当年我父母亲想要做的事情,当真是错的吗?”李大锤追问道。 “我不知道!”长乐公主道:“我自来厌恶这些事情。我只想快快乐乐地过活,可惜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也无法满足。就因为我的母亲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所以和亲这种事情,便落到了我的头上。那段时日,如果不是你母亲开解我,我或者就不想活了。” 说到这里,长乐公主从桌边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从内里取出一迭信件,道:“便是我嫁过来之后,她也一直给我写信,直到她死了!最开始那段最艰难的日子,我便靠着这些信件活过来的。” 李大锤接过这迭信,手有些颤抖。 看着信封之上那些娟秀的字迹,脑子里不由想起了泰安城密室之中那副宫装仕女图。 “姑姑,能把这些东西送给我吗?”李大锤低声道:“除了玉玲珑,我再也没有母亲任何的东西了!” “拿去吧!”长乐公主叹息一声:“我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清秋姐姐还有后人,而且现在还和铁勒成了敌人。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是想以关外为根基,然后自北向南,挥师入关吧!” “没有想这么远!”李大锤老老实实地道:“只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说句不怕姑姑笑我没志气的话,眼下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击败令狐野呢!即便拿下了令狐野,接下来也还有大元这个庞然大物。如果不能击败北元,我是不可能离开关外的。我宁可不争夺关内的锦绣江山,也是要替我们秦人守住这道闸门的,不会让元人踏入关内祸害我大秦子民。”
长乐公主笑了起来:“这么说,我反而对你是更加欣赏了,不好高骛远,一步一个脚印,成功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些。只是想到你要与铁勒成为对手,心里又有些惆怅。” 李大锤微笑不语,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而且他与铁勒之间的问题,压根儿就没有一点点调和的可能。 只能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这便是生在帝王之家的无奈了,普通百姓之家,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皇室之内,亲情几近于无,有的只是利益,得失和血腥。”长乐摇头道:“李大锤,将来你要是得胜了,会放过铁勒吗?” “表弟其实才能卓绝,到时候如果他愿意向我低头,我倒是不怕使用他,让他为我效力!”李大锤笑道:“不过表弟心高气傲,只怕他宁愿输给别人也不愿意输给我!” “那如果是铁勒赢了,你会替他效力吗?” “我会跑!”李大锤老老实实地道:“事不可为的话,我老早就跑了,找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去过小日子。” 长乐公主和端木妙妙万万没有想到李大锤会是这样的回答,愕然半晌,长乐公主不由仰天大笑起来,端木也是连连摇头。 “你真是一个没廉耻的家伙!”端木妙妙指着李大锤:“居然还能当着我们的面大言不惭地说出来,脸皮可真够厚的!”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李大锤振振有词:“姑姑,我可没有觉得我哪里错了,难不成输了,把脖子伸给别人砍了,就叫硬气、志气、豪气吗?” “逃之夭夭然后准备找个地方东山再起?”端木妙妙问道。 李大锤摇头:“那就算了,我现在实力不错,如果还输了,那一无所有的情况之下又怎么斗得过呢?到时候的我,绝对是一个良民,老老实实种田打猎交税。” 长乐公主点了点头:“没有一点点负担,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说得好,铁勒要是也有你这样的处世态度,我倒是轻松了。只可惜啊,他心思太重了。” “我和他成长的环境不一样,想要做的事情只怕也有很大的不同,自然就会有不同的态度!”李大锤道:“不过现在我们谈这些还为时过早,我呢,还要与令狐野较劲,他呢,还要与哲别与阿可敦斗智斗勇,争夺皇位的惨烈,姑姑只怕比我要清楚得多!如果我们两个人分别都赢了,那再说以后的事情吧!姑姑别担心,到时候铁勒可以动用的力量,可比我强大多了!” 长乐公主又是卟哧一笑道:“可我听你的口气,倒是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 “我没啥负担,赢不了就跑嘛!”李大锤陪笑着道。 “萧长车呢?也会跟着你跑?”长乐公主笑道:“你跟这个女子关系不同一般吧?她对大元的仇恨可非同一般,我听铁勒说,这个女子全家几百口子都死在大元人手里!” “输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她要是不跟我跑,打晕了带着跑就是!”李大锤道。“当年杀她全家的是左贤王阿斯图,我想法子把这个阿斯图杀了就是!这也算是报仇了,难不成还真能将元国上上下下杀干净吗?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呵,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左贤王是你能杀就能杀的?”端木妙妙冷笑。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李大锤道:“阿斯图这个失了势的左贤王,又不是大元的皇帝,杀他总是有办法的!端木姑姑,我虽然打不过你,可是我的身手还是很不错的。” 端木妙妙哼了一声,倒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说得还是相当的有道理。 长乐公主道:“当年长安事变之后,整个大秦都开始了清洗,边关驻军之中太子的手下可真不少,一部分死了,一部分逃了。其中相当一部分逃到了大元,陛下看在我的面子上,划了一块地方给他们生活。不过他们不愿意效忠大元,更不愿意为大元前驱攻击秦国,这些年来,日子过得可不怎么样。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他们的生存,却不能让他们过得好!你去见见吧,如果他们愿意跟着你回去,带他们走吧,我给铁勒说了,不许为难这些人!” 李大锤站了起来,向着长乐公主深深的弯下腰去:“多谢姑姑!” 第一百七十三章:龙焰谷 燕都往西北方向行去,距离愈远,便愈是荒芜。 山峦渐渐远去,绿色愈来愈稀疏,目光所及之处,裸露在外的土黄色充满了视野,而奇形怪状的被风化的岩石遍布,伸出手去握住那些突出来的,轻轻一捏,便化为齑粉。 一行十数骑行走在曾经的河床之上。 很多年前,这里应当是一片波光鳞鳞的大河,两岸也应当绿树成荫,绿草如织,可时光荏苒,沧海桑田,大河消失,生机也渐渐消散,唯独留下了这一片荒凉,让后世人缅怀这里曾经有过的一切。 春日的夜,仍旧寒气逼人,李大锤武道修为强悍,倒并不在乎,可陪同他前来的高群书以及一些长春谷的年轻弟子修为却是浅薄,要是春寒入体,说不得不要病上一场。 春捂秋冻,这时节,保暖还是极其重要的。 高群书拖过一截合抱粗的树干,一拳擂下去,这树干当即破了一个大洞,裂成了几块。倒不是高群书武道修为如何高明,而是这树干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早就腐朽不堪了。 火堆熊熊燃烧着,李大锤随手把一些石头也丢进去,烧得劈啪作响,这是野外生存的经验,比起木柴,这些烧透了的石头,保温的时间能更长。 夜晚将褥垫铺在烧热的石头之上,便是气温再低,也可以让人无虞。 现在春寒料峭,本也不必如此大费周折,只不过李大锤过去常年在野外混生活,倒是形成习惯了。 元国境内有不少的秦人,这并不稀奇。 甚至有不少人在元国朝堂或者地方上为官。 元国建国之时并无很详尽的章程,只是一味地模仿大秦,从无到有要建成一个能基本维持运转的体系,所需要的人才,自然是多的。 于是当年的曼巴,便大肆招揽秦国人,一些在秦国国内不得志的,或者心怀怨愤的,纷纷来投。 百余年下来,这些人在元国,已经形成了不小的势力,只不过随着元国稳定下来,而且国势愈来愈强,这样的人开始逐渐受到排挤,元国朝堂上的重要位置已经再难寻觅这样的人的踪影了,他们只能在一些清冷的衙门混日子或者在地方上替元国牧民。 李大锤一直以为高群书便是这样的一个群体中的某一位的后裔,他是万万不有想到,高群书竟然便是当年受到长安事变影响而逃到元国中的一个。 看高群书如今的年龄,当年他过来的时候,也就十几岁的样子。 “燕都往西北三百里,有一个叫龙焰谷的地方!”高群书将烧软的饼子递给李大锤,道:“便是当年元国安置我们的地方。” “想来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李大锤道。 “自然。初来之时,元朝上下还是很欢迎的,当时逃过来的,可不止有边军军官,士卒,还有地方牧民官等,加起来可是有大几千人之众,这些人不论文武,都可称一声之俊杰。” “想利用你们作为进攻北庭都护的先驱?” “这个自然!”高群书道:“长安事变,北庭清洗,这样大好的夺取关外基业的机会,元国怎么会放过?我们这些逃过来的人,深悉当地情形、军事部署,自然是要好好拉拢。” “不过你们并没有同意!” “是的。”高群书有些惆怅:“不知当年领头的官长们是怎么想的,反正就是不愿意。这不是等于告诉元国人,我们需要你们的庇护,但我们却不想替你们做事,李大锤,你如果是英卓,你会满意吗?” “自然是不满意的!”李大锤道:“但是站在秦人的立场之上,我还是蛮佩服他们的。” 高群书呵呵一笑:“既然不能让元人满意,我们这些人的下场,自然就不好了。好在当时长乐公主刚刚嫁过来不久,倒也受宠,而且又身怀六甲,有了二殿下,正是她的力保,我们这些人才保住了性命,被驱赶到了龙焰谷过活。这龙焰谷,便如一个硕大的露天监狱,从此便将我们这些人困在了那里!” “出入不得自由?”李大锤有些震惊。 高群书点了点头,“龙焰谷口,元人便设有军寨,虽然不多,区区几十人守卫而已,可这确是扼住我们出入的咽喉,谷内要灭杀这几十人轻而易举,可接下来呢?这里可是元人的核心区域。” 李大锤点了点头。 “好在龙焰谷足够大,这条河原本的源头,便在龙焰谷内,现在河床虽然干涸了,但在龙焰谷内,却还是有水源勉强足够大家生活。”高群书道:“从此大家便在龙焰谷内安家,种田,放牧,李都护,听起来是不是自由自在?”
“元人肯定不会让你们这么舒服!”李大锤笑道。“给了你们那些附加条件?” “赋税,沉重的赋税!”高群书道:“我们每年收入的七成以上,要交给元人,作为我们生活在这里的代价。剩下的,便是保持最基本的生存都很困难了。可是人在屋檐下,却是不得不低头,长乐公主让我们活下来,已经是恩惠了,又怎么因为这些事情还去麻烦她!而且当时元国已经决定开战,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真是难为们了!”李大锤感慨地道。“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子就好过了一些?” “时间长了,元人对我们的警惕慢慢地放松了不少,想要出去,只需贿赂谷口军寨的守卫便行,再后来,像我这样的人便走了出去,替他们效力,如此便能换取一些资源用来回馈谷内,而我现在在二殿下府中颇受重用,便是谷口那些军兵,对我也就客客气气了。”高群书道。 “像你这样出去的多吗?” 高群书摇头道:“不多,除了我之外,还有一支五百人的军队,在西北边陲之地戍守。” “啊,还有成建制的军队在替元人效力?” 高群书摇头:“不是效力,是雇佣。要知道,当年能穿越大秦边军层层阻碍一路逃到元国来的人,战斗力都可称之为大秦边军的天花板。一直放在龙焰谷不用,便是元人也觉得可惜,可放在秦国边境,一来是我们不干,二来他们也不放心。但西北方向却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了。只要掌握住后勤,这支军队便是没牙的老虎,只能任由驱策。” “想来雇佣费用一定很少了?” “这也是我们在龙焰谷活着的要件之一啊,雇佣费用自然是极少的,而且这些费用也是直接作为了赋税被元人收走了的,我们并没有拿到一文钱!” “就是免费打工!” “可以这么说吧!”高群书道:“这支军队一直都是五百人,死一个,谷里便需要补充一个。这十几年来,这五百人,伤的,死的,已经彻底轮了一遍了。” “十余年时间,在西北与西胡北胡这些蛮人争斗,仅仅只死了一轮,这支军队的确可称是秦国边军的天花板。”李大锤有些震惊。“不过现在西胡北胡已经投降,这支军队的作用只怕会消失。” 高群书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大锤:“是的,他们马上就要返回龙焰谷了,只是元人会不会允许你带走他们,可就说不准了。” “铁勒应当不会这么小气吧?这支军队再怎么强大,也只有五百人!龙焰谷里的人既然都许他们离开,也不多这五百人!”李大锤道:“只不过是我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多少罢了,却看看铁勒需要我为他们付出什么代价吧?” “你愿意?”高群书道。 “我愿意!”李大锤看着高群书,斩钉截铁地道。“他们是大秦子民,当年为了朝堂争端而流落异国,受了几十年的苦难,作为大秦安西都护府的副都护,我觉得我有责任带他们回家。” “可对于大秦来说,我们这些人是叛逆,是不能明言的存在!” “大秦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管得了你们,关外,我作主!”李大锤拍拍胸脯。 “不是萧长车?” “萧长车听我的!”李大锤笑道。 “好,果然不愧是二殿下看重的对手!”高群书笑道:“不怕秦国皇帝放在眼中,不把令狐野放在眼中,也不把自己的上官放在眼中,倒是有担当,也不遮掩自己的野心。只不过你能不能带他们回去,还得看谷内的决定。对于大秦,我们没有丝毫的好感,对于令狐野,我们也只有仇恨。” 李大锤笑了笑,眼前这个高群书,只知道自己是安西都护府的副都护李大锤,却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李安泽,母亲是何清秋。 “当年清洗边军,令狐野参与了?也是推手之一?” “那时候的令狐野,还不够资格操刀,他是其中的一把刀。追杀我们最狠的那把刀,我的兄长,便是在青铜峡殂击他的时候,被他杀死的!”高群书咬牙道:“这也是他后来升官极快的原因之一。” “放心吧,我会说服谷内大家的,你们受了这几十年的苦,该苦尽甘来了!”李大锤撕下饼塞进嘴里,用力地嚼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龙焰谷 李大锤有些遗憾。 昨天晚上,高群书明确向他表示,不会离开铁勒跟着他回安西都护府去。 他其实还是挺眼馋这个高群书的。 只不过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相谈之间,高群书打心眼里并不看好安西都护府能够做些什么。 李大锤很理解。 因为现在从纸面上的实力来讲,自己别说跟元人比,便是跟令狐野比,那也是大大不如的。 高群书可不仅仅是想活下来。 他是想要复仇的。 他的父母、兄长都是北庭都护府治下为大秦守卫边关数十年,可最后,落了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全家上下,除了他之外,再无人得活。 所以,他是以推翻秦国李氏为己任的。 现在,他已经成了元国二王子铁勒最为倚重的心腹谋士之一。 只要铁勒能够顺利登上王位,那么他就会成为当朝重臣,而铁勒可是想要饮马中原的。 这与高群书的理想,不谋而合。 要是自己,估计大概率也会选择铁勒吧! 可惜了的。 李大锤叹口气。 “李都护,前面便是龙焰谷的入口了。”高群书马鞭指向前方,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上,能看到飘扬着的元国旗帜。 李大锤有些奇怪,并没有看见什么群山环绕,这个所谓的龙焰谷在哪里呢? “李都护,龙焰谷是个很奇特的地方,在这条河的尽头,地势突然下陷,所以龙焰谷并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地下。” “南北十数里,东西百余里,大自然还真是很神奇!”李大锤打马向前,“走吧,我们去看看你们的家!” 一柱香功夫之后,李大锤等人抵达了入口处,一个简陋的木制军寨,数十名元军士兵正懒洋洋的或坐或躺在太阳底下沐浴着阳光,看到众人过来,他们也只是瞟了一眼,然后一个大胡子军官走了过来。 高群书越众而出。 “这不是高主薄吗?”大胡子看到高群书,脚步明显地加快,脸上也浮出了笑容,语气一下子也热情了起来。 “扎西,三个月没见,你好像又胖了,再这样下去,马可载不动你了!”高群书很不客气地拿着马鞭敲打着大胡子的肚子,道:“下次大军出征,你这个样子可就没有机会了。” 大胡子扎西一点儿也不生气,笑道:“高主薄,听说咱们在青铜峡那边吃了大亏?那肯定是要与秦人狠狠干一仗啦!” “你这个样子还能打仗?去找死吧?对面可是凶悍的萧长车!” “我年纪大了,就不去了,其实守在这里也挺好的!”扎西呵呵笑了起来:“高主薄,前几天家里来信,我有了孙子啦!” “是吗?那可得恭喜啦!”高群书笑着从怀里摸出几枚金豆子:“仓促之间,一点小意思,给你孙子打个小玩意儿吧!” “高主薄的赏赐,我就不客气啦!”大胡子扎西大笑着收起金豆子,眼光落在了李大锤一行人身上:“这些人是?” “他们是长春谷的医师,准备去火焰谷义诊!”高群书微笑道。 “原来是长春谷的先生们!”扎西一听之下,先是惊讶,然后走上前来,对着李大锤等人便是大礼参拜。 “这是干啥呢?”李大锤赶紧扶起了这个大胡子扎西。 “三年前,我家小子得了怪病,腹大如鼓,我们想尽了办法也治不好,眼看着一天天的就不行了,幸得这个时候有一位来自长春谷的先生经过我家,在我家足足住了半个月,我家小子这才捡了一条命回来。如果不是长春谷的先生,我就没有了儿子,更没有了孙子!” “长春谷悬壶济世,都是应该的!”李大锤笑着还礼。“这一次我们谷主来给大元皇帝陛下瞧病,我们这些弟子便也跟着来元国义诊,这龙焰谷,却是公主殿下让我们来瞧瞧!” “原来如此!”扎西道:“先生们尽管自便就是,开门,开门,长春谷的神仙们要去龙焰谷啦!” 随着扎西的吼声,两扇木栅门被缓缓地推开,一条长长的斜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站在坡顶,李大锤向下望去。 与上头的荒凉不同的是,龙焰谷里,却是有着东一簇,西一簇的绿色,以及一间又一间星落棋布的房屋。 四周沟壑绝壁环绕,竟然只有这么一条路通向外界。 难怪高群书说,龙焰谷就是一个天然的露天大监狱。
这一路之上,高群书也给李大锤详细地介绍了龙焰谷如今的状况。 因为有着长乐公主的庇护,龙焰谷自成一个小社会。 他们用沉重的赋税,换取了在元国生存下去延续下去的基本条件。 只要他们按时交足了税赋,元国上下并不理会他们在龙焰谷中怎么样,反正他们就这点子人,即便想要做点什么也是做不成的。 而且因为有长乐公主作保,这些人即便想要做点什么,心中也必然有所顾忌。 龙焰谷内,依然延续了当初在北庭都护府时的军法治理。 当时逃来这里的,文职最高的是一名从五品的录事参军,武职则是一名游击将军,由他们两个人组成了龙焰谷的一文一武最高官员。 而从那以后,每五年,谷里所有人便会聚在一起进行投票,选出新的领导者。 当年的录事参军和游击将军连续当选了三届之后,先后过世了,现在的录事参军和游击将军都是继任者。 只不过被困在龙焰谷中,除了最基本的一些军事训练,没有任何战争风险,所以慢慢的,负责民政的录事参军的职权愈来愈大,游击将军则成为了辅职。 毕竟现在的龙焰谷中人,除了活下去之外,最大的负担便是向元国每年缴纳的赋税,他们没有银钱,便只能向元国缴纳粮食,牛羊鸡鸭等物资。 沿着斜向下的坡道缓缓前进,越走路越窄,慢慢的,连骑马都有些危险了,于是大家便下了马,牵马而行。 “李都护能猜出来,为什么我们来这里这么多年了,一直不把这路修好一点吗?”高群书笑问道。 “大致能猜出来!”李大锤看了一眼显得有些险峻的道路:“当时刚刚入谷的时候,你们还是很担心有朝一日元人会翻脸进攻你们吧,龙焰谷是绝地,可也是易守难攻之地,这样的地形之下,元人的骑兵完全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守住入口之地,便能让元人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高群书竖起了大拇指,“李都护果然是军事大家,一眼便看出来了我们当时的用心,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种担心现在已经没有了,我也一直建议把这条路修好,不过现在看起来也没有必要了。” “离开了这里,大家会生活得很好!”李大锤道:“肯定比这里要好得多,不说别的,至少大家人身是自由的,想去哪里便能去哪里,而不是生活着这种露天大监狱之中。” “现在谷内老一代的人所剩已不多了!”高群书叹道:“他们本来可以活得更长的,可是当初刚来这里的时候,一切都需要从头开始,为了让大家生存下来,他们没日没夜的劳作,相当一部分,都是劳累成疾而过世了。这些年来,不时会有一些逃到元国的人来投奔龙焰谷,我们也会在元国境内想办法解救一些被元人掳掠而来的秦人,人丁便越来越多了。现在整个谷内,差不多近两万人。” “想来在这里面出了不少力气!” “这些年来,有不少人从这里走了出去,开始在外头讨生活,而我呢,是其中混得最好的一个。”高群书苦笑道:“但我们这些人在大家的眼中,却是异类,叛徒,不管我们为大家做了多少,大家对我们都不再认可、接纳了。李都护,可是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你觉得呢?” “谈不上对错!”李大锤点了点头:“做人做事,无愧于心便是。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两全之事,你们这些人不忘本,发达了还时时接济龙焰谷,相信这些年来,龙焰谷其实沾了你们不少光,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记得的,感激的。” “我不求他们感激,只要他们不在背后咒我就很满足啦!”高群书笑道:“李都护,别看我们现在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说不准将来,我们两个都挖空心思想要弄死对方呢!我总是有种感觉,你将来啊,肯定会成为二殿下的绊脚石。” 李大锤也是大笑起来,拍了拍高群书的肩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们更应当珍惜现在这份友谊是不是?铁勒现在还是一个正在养伤的,失了势的小王子,状况还不如我呢!我现在可是大秦关外当红炸子鸡,安西都护府副都护。眼下咱们是盟友,是不是?既然是盟友,自然要相向而行,真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也不会落下什么遗憾不是?” “都护是个豁达人!”高群书点头道。 历时半个时辰,弯弯转转地终于抵达了谷底,一座木头门象征性地立在道路之上,龙焰谷三个大字倒是遒劲有力,而在门下,站着十数人,正在等候着他们这一行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被遗忘的人 两万余人听起来不多,但现在安西都护府治下不少的县,还凑不齐这个数呢! 安西都护府六十余万人,基本上集中在宝瓶州、泰安城、贺兰原以及远安城等地,其他有的地方,说是一个县,其实把阿狗阿狗都算上,也不过几千口子。 大部分地方都处于荒蛮状态,野兽比人多。 这两万人一旦回到安西都护府治下,对于增强安西都护府的实力,是不言而喻的。 这些人可不是无组织无纪律的野人,而是有着相当凝聚力的一个团体。 想想他们在这个露天大监狱之中生活了二十余年,付出高昂的代价来向元人换取自己的生存,努力地保持着自己种族的纯洁性,就可见这些人是有信念的一群人。 或者说,他们的领导群体,必然是一群有信念、有坚持的人。 所以李大锤在见到了这个团队之后,真心实意而且充满了敬意地向他们行了大礼。 崔护,五十四岁,录事参军,龙焰谷现在真正意义的领头者。 望山,五十岁,游击将军,龙焰谷军事首领。 赵奎,四十八岁,主薄, 朱忠,四十五岁,户曹参军 黄益,四十三岁,功曹参军 …… 高群书一一介绍,李大锤一一见礼,一丝不苟,这些人,值得他尊重。 区区七八个人,却管理着多达两万人的龙焰谷,让这些人在这里生存下来,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 打眼望去,眼前这些人修为都不俗。 其中负责军事的望山,大概是玄元七品修为,步入了高阶武道修为者,而其他几人,清一色的都是御气五六品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当初逃亡的时候,修为差一些的,恐怕也很难存活下来,能逃出来并且一路走到这里的,基本上都是最强壮的那一批。 只是不知道,现在龙焰众的武道修为者水平如何? 李大锤并不怎么在乎血统,但对于遗传这个东西,他又比其它所有人有着更强烈的认知。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会打洞,听起来带着强烈的歧视色彩,但你不得不承认,因为遗传因素的存在,这些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话,还是非常有道理的。 至少李大锤就知道,如果父母双方都是武道修练者,那他们的子女,大概率会在武道修练之上登堂入室。 泰安城在周致的带领之下,几十年来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普及武道,但事实证明,有的人,就是无法入门,弄个强身健体,已经很让人满意了。 而数据显示出来的结果,让李大锤不能不得视武道这玩意儿的传承性,血脉,有时候还真他妈的重要。 龙焰谷说不准就能让他惊喜。 单单眼前这一群人,便能让李大锤觉得希望极大。 要知道,即便是安西都护府的官员,拉出来其中不会武道的也是一大帮人呢。算起比例来,眼前这些人只怕更高。 “我们真能离开这里回到家乡了?”游击将军望山看起来是个急性子,双方见礼一毕,他立即便开口问道。 李大锤还没有开口说话,崔护已是笑着道:“望山,李公子数百里奔波,风尘仆仆,劳累不堪,有你这么不礼貌的吗?再说了,这里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回去之后再吧!” 望山道:“崔大哥,这谷里可没有外人,便是群书,我觉得也是可以值得信任的嘛!至少,他不会出卖我们不是?” 这话说得,别说高群书,便是李大锤也觉得有些尴尬。 “李公子别听这个粗人瞎咧咧!”崔护笑道:“整日就知道修练,把脑子里都炼满了肌肉了。李公子,请,这里距我们的聚居点还有段距离,不如先回去再说?” “好,正想好好欣赏一下龙焰谷!” “对于外来的人说,龙焰谷是一个景色还不错的好地方,特别是经过我们这几十年来的苦心经营之后。但对于我们来说,这里便是一座大牢房,这几十年来,龙焰谷那里多长了一簇草,那里新生了一棵树,我都是清清楚楚!” 崔护说得似乎平淡,但听在李大锤耳朵里,那却是如同洪钟大吕敲得他脑子嗡嗡作响。 愈是显得平淡,便愈是凸现出这些人的不凡。 越往内里走,路便慢慢地好了起来。 当谷口从他们的视野之中消失之后,道路便愈发的宽敞了起来,路坎,路肩,行道树,居然一应俱全,路上更是用敲碎的石子铺好,压得平平整整。年前的事情,
“一年有足足四五个月做不成活儿,但人总不能闲着,便今年修一点,明年修一点,慢慢地便越修越长了!”崔护笑着道:“不过也就是这十余年间的事情,而在以前,大家最在意的,还是活着,冬天,更是不干活的。因为一干活便会饿,而饿了,便要吃东西,但粮食,那时候总是不够的。” “现在粮食足够了?” “至少在交完了赋税之后,能够吃饱了!”崔护道:“咱们秦人啊,不管走到哪里,种地那都是老本行。龙焰谷别的不说,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在这个水源很稀缺的地方,他一年四季,总是有水。经历多年,在我们慢慢地改造之下,原本能种的地,单产越来越高,原本不能种的地,也让我们改造的可以种了。粮食产出越来越多,牲畜养得越来越肥,而我们这些人永远也没有前途,所以不存钱,不存粮。因为一旦存下了这些东西,让元人知道了,就会给我们加赋税的,那还不如每年用光光。” 李大锤点点头,表示理解。 “不过呢,高群书他们这些走出去的人,这些年也帮了不少忙,有了他们上下打点,我们的日子的确好过许多,物资也愈来愈丰富了一些!再加上长乐公主的面子,我们基本上是被遗忘的那群人,只要能按时交纳赋税,让负责监管我们的元人能交差就好了。”崔护笑道。 越往内里走,道路两边的房屋也越来越多,田地也越来越多了。 不少人正在田地之中劳作,看到崔护这一行人,正在耕种的人热情地向他们挥着手,大声的问好。 安西都护府那边,春耕已经结束了。 但在这里,春耕却刚刚开始。 龙焰谷,是以前河流的发源地,想来无数年以前,这个深谷应当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湖,汹涌的地下河水从这里涌出,灌满这个山谷然后再沿着河道一路向下。 然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地下水干涸了,河道断流了,而这里,也从不见天日的水下世界,变成了一个深陷在地下的深谷。 这些,从整个谷内那些嶙峋而又光滑的大石,偶尔可见的深不见底的略带着黑色的水潭便可见一斑。 山谷之内,没有什么大树,最多的也就是直径尺余的树木,一看就知道是后来才栽进去的,应当是这些移民进来的秦人的杰作。 适合耕种的土地似乎并不多,但土地应当很肥沃,看那些翻耕好的土地,清一色的黑土地。 上佳的农田越来越多,而沿途的村子也多了起来,比起先前东一个西一个的房子,在策马奔驰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一个个聚居的村落终于出现了。而耕种的土地,也成片成片地出现在李大锤的眼眸当中。 穿村越户,让李大锤惊喜的是,他居然在其中一个最大的村子里,听到了琅琅的读书声。 这让他立时便勒停马匹,看向书声传来的方向。 一间开着窗户的茅草屋里,一个身上衣服满是补丁的头发花白的老夫子,正倒背着双手在一群孩子中走来走去,孩子们坐在粗陋的板凳和桌子旁边,学着老夫子摇头晃脑地背诵着。 “日子虽然不好过,但读书可以明礼,可以启智,可以医愚,我们虽然出不去,但传承却不能断。”崔护感慨地道。 “李都护,这些年来,我见过很多极有读书天赋的人,最终却只能将自己的满腹才华,倾注在自己的几亩薄田之上,生生地将青丝熬成了白发!”高群书感慨地道。 “以后,他们会有一个充分发挥自己才能的舞台!”李大锤肯定地道。“安西都护府求贤若渴,不管这里有多少人才,我们都能很好地将他们安置。” 崔护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一边的望山却笑道:“文武并济,一张一弛,李公子,说起来咱们龙焰谷,现在最出名的可不是这些读书人,而是咱们的龙焰军!” “龙焰军?” “对,现在他们还在西海,但马上就要回来了!”望山有些骄傲地道:“他们虽然只有五百人,但在西海那边,却是生生地闯出了名头,搏得了龙焰军的美名。而我们谷里的孩子,有修练天赋的可不少,至少比擅长读书的人要更多,也更要有用。” 说到这里,他嘿嘿地笑了笑:“至少,炼好了武道,种田都要有力气得多!”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大笑了起来。 不过笑声却让李大锤听到了一丝凄凉的意思在里头。 第一百七十六章:因为我欠你们的 龙焰谷就是一个封闭的小社会,基本上能实现自给自足,虽然物资上极其匮乏,却也能满足最基本的需求。 这是一群极端能吃苦的人。 便是在这样的不利的条件之下,他们仍然在努力地改善着自己的生存条件。 而元人对于他们的态度就是,活着就行,而且也只能让他们在最低限度之上活着。 而这,也是基于对长乐公主的尊重罢了。 要不然,元人为什么要容忍一群过去的敌人在自己的领土之上生活,却又不愿为自己效忠呢? 如果有一天,长乐公主不在了,这些人的生存只怕就会出现问题。 谷内的普通人对这一点或者并没有多少认知,但谷内的领导层,只怕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 所以在高群书之后,谷内陆续有人走了出去。 包括替元人在西海战斗的龙焰军。 而这一路上走过来,整个龙焰谷内的状态给李大锤的感觉就是,他们在努力地建造一个固若金汤的防守堡垒。 这是在做最坏的打算。 一旦有一天元人当真翻脸了,那么战斗便会成为最终的选择。 让自己强大起来,成为对方嚼不烂打不碎的一个铜豌豆,才能够最终生存下来。 不把希望完全放在别人的身上, 用自己的努力去争取活着的资格, 这种态度,李大锤很欣赏。 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但能看到这些问题,并且能为解决这些问题而努力,就已经很能说明谷内这些人的能力了。 现在站着的位置,应该便是龙焰谷的核心所在了。 在一道缓坡之上,一排排的房子叠比鳞次,道路七弯八拐,从谷底一直上升到半山腰,而头顶,则是悬崖峭壁,最让人称奇的是,李大锤现在所处位置的这一排房屋,头顶着的可不是蓝天白云,而是凸伸出来的崖壁。 这一排屋,即便没有屋顶,也不会被晒着淋着。 这里所有的建筑,原材料都是石头。 龙焰谷中石头资源极其丰富,木头就很少了。 河床之下挖出来的粘土,和无处不在的石头,便成为了建设房屋的原材料。 茅草和上泥巴制成的毡子,盖在石头屋上面,冬暖夏凉,而且防火。 屋子都建设得很高,窗户却很小, 在李大锤看来,这就是一个个小型的堡垒。 一群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即但是在平时安逸的生活中,也将防御姿态做到了极致。 “我来接大家回家!”李大锤开门见山,一点儿也没有转弯抹角。 崔护看了屋内望山等人一眼,缓缓地道:“我们在龙焰谷中,消息闭塞,对外界的情况并不清楚,而群书虽然是从谷中出去的,可他一直在想法子劝说我们效力于铁勒,所以,对他带来的消息,我们一直不敢全信。而且我们也很奇怪,李都护是怎么能大摇大摆地进入到元国的?” 李大锤点头道:“我是以长春谷弟子的名义进入元国的,而之所以能到这里,则是因为我与铁勒达成了一个交易,这个交易说来也简单,铁勒想要谋夺元国储位,而我则需要击败令狐野,掌控整个关外地区,而现在我们两个相对于我们的对手,都处在弱势地位,所以联合便成了一个对双方来说都有利可图的选择。” “北庭都护府分裂成了安东安西两个都护府了啊?”崔护有些感慨。 “令狐野居心不良,想要效李氏代雍之旧事!”李大锤笑道:“而朝廷为了平衡关外势力,制约令狐野,使其无法进军关内。我们趁势而起,拿下一半关外的主导权,当然,这不是我们的终点,我们想要的是取令狐野而代之。” “李都护,我们是朝廷的叛逆!”崔护意味深长地道:“而且不是一般的叛逆。朝廷对我们这些人,只有一种处理手段,那就是在那里遇上了就在那里杀死,没有律法,没有审判,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李大锤摊摊手:“崔参军,李某人在半年之前,还是一个横行关外的马匪头子,我对大秦朝廷可谈不上什么忠心。说句不好听的话,等我取代了令狐野之后,我也会往关内瞅瞅,万一那天长安摇摇欲坠了,我自然也会去推上一把。” “那你与令狐野的区别在哪里呢?”望山忍不住发问道。 “区别大啦!”李大锤道:“令狐野是有目的望着那个位子,想要逐鹿天下,而我呢,则是先要把关外弄好,能够确保元人无法侵占关外的基础之上,才会分出一点点眼神去关注一下关内。有机会便伸手,没机会便算球!”
“你是马匪李大锤?”功曹参军黄益忍不住问道。 “正是,在马匪界,声名显赫!”李大锤笑道:“早先能够与令狐野谈谈交易的那一种。” “如果不是有这样的实力,那也不可能一跃便能成为朝廷在关外的重臣!”崔护感慨地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崔参军,我可不是这种人,以后交道打得多了,你会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李大锤辩解道:“不敢说自己是什么劫富济贫的义士,但做人做事,却也是从不不亏心的!” 崔护拱拱手:“李都护多心了,我只是有感而发。说句老实话,我对于都护的提议,还是有些疑惑的,因为我实在想不通,李都护为什么对于接我们回去如此上心!我们也不过区区两万人不到,对于都护想要做的事情,虽然有所增益,但也绝对谈不上什么决定意义,而我能猜到,铁勒他们同意放我们走,都护是一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不管是什么,我都觉得我们肯定不值这个价。这一点如果不搞清楚,我心不安,都护,对来说,二万人只是一个数字,对我等来说,这都是我们的至爱亲朋啊!” 李大锤点了点头,站起来看了屋里诸人一眼,然后再看了看一边的高群书,这才道:“于公而言,作为安西都护府副都护,我绝不愿意有我的同袍被困于敌国,有家而不能回。而且实话实说,龙焰谷的实力于我安西都护府而言,相当重要。” 深吸一口气,李大锤接着道:“于私而言,这是我欠你们的!” 屋里除了高群书之外,所有人都一脸迷茫地看着李大锤。 “李都护欠我们的?这从何说起啊?”崔护疑惑地道:“在接到群书的消息之前,我们对李都护所知有限。” “家父李安泽,家母何清秋!”李大锤一字一顿地道。 砰的一声,望山竟然直接坐碎了屁股下的椅子,跌坐在了地上,对于一个玄元七品的人来说,这是直接对体内的真气失去了控制。 而赵奎、朱忠、黄益则都是蹦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地看着李大锤,唯一还能稍稍稳住神的也就是崔护了,他死死地看着李大锤,嘴唇哆嗦着,慢慢地抬起手,指着李大锤,道:“李都护,这样的玩笑开不得!” 李大锤看着崔护诸人,缓缓地道:“当年因为家父母之事,诸位不得不逃离家园,亲朋好友受牵连者不计其数,你们更是被困于这露天监狱数十年,李某不知道则已,既然已经知道了,不管要付出什么要的代价,也要请大家归家。” “太子妃当年虽然已身怀六甲,可是听说最终并没有生下来,而是与太子妃一齐死了!”崔护哆嗦着道。 “若不是这样说,我焉能活到今天!”李大锤伸出手来,一朵星花出现在手指尖上,然后一裂为二,二变四,四变八。“若我不是他们的后人,长乐公主也不会安排我来见你们,并且答应让我带走你们。” 凤凰离火熊熊燃烧。 众人心中再无怀疑。 崔护仰首向天,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望山大步出门,站在圆坝之上仰天咆哮。 赵奎、黄益、朱忠捂脸痛哭失声。 二十五年了! 当年他们出逃的时候,最小的黄益也是十八岁了。 相对于龙焰谷中年轻的一辈而言,他们可以算是这件事情的直接受害者。 而他们的父辈,则大都殒命在这一场政变当中。 如今,他们曾经效忠过的太子的后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我们还有报仇雪恨的希望吗?”崔护擦干了眼泪,低声问道。 曾经对他报仇雪恨没有了半点指望,而他们,又不愿意屈身事北元,借助外族人的力量去报复。因为这样即便成功了,他们在内心深处,也不会有半分的快意。 但现在不一样了。 李安泽何清秋有后人! “希望自然是有!”李大锤肯定地道:“至少,我能把令狐野这样的刀子先拿掉,至于幕后的那些敌人,则要慢慢来了,诸位,我不能向你们打保票,说什么有朝一日我要杀到长安,将所有的敌人斩尽杀绝。因为对于我来说,让大家活得更好,更舒服,让大家的后代能够更好,比报仇雪恨更为重要。当然,如果有机会,我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第一百七十七章:龙焰谷的秘密 脚步声在空旷的洞穴之中显得格外的响亮。 在荒草掩映之下开口很小的一个洞穴,内里竟然大有乾坤。从最开始的仅容一人侧身而行,到现在宛如大道,便是数匹马儿也能并行,而且看看脚下,再看看头顶及身侧,这个洞穴一直是有人维护的。 陪着李大锤进入这个洞穴的,只有录事参军崔护和游击将军望山两人。 这个秘密,似乎只有文武两方面的首领才知道。 这让李大锤很是惊奇,想不到这个露天大监狱之中的龙焰谷,也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也许会把自己吓一大跳。 早先李大锤已经确定龙焰谷必然是那条已经干涸的河流的发源地,水源自然是来自于地下水。 那么龙焰谷里有洞穴,便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现在看起来事实的确如此,而且龙焰谷中人,早就把这些地下洞穴利用起来了。 想想也是,这么大的一群人被关在这里长达几十里,而龙焰谷也就这么大,地下有什么蹊跷也早就被探查得清清楚楚了。 “都护居然不奇怪吗?”崔护举着火把,看着一脸平淡的李大锤。 李大锤笑着道:“龙焰谷下有地下河道,所以有这样的洞穴我倒是不奇怪,我只是在想,参军给我的惊喜到底有多大?” “也许是惊吓!”崔护道。 “那倒不至于,李某胆子大得很!”李大锤笑道:“见过的世面也不少,能惊吓到我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崔护笑着往前走,与望山一前一后举着后把,李大锤老神在在地跟在他们两人中间。 说实话,他真不在乎眼前这两人能对他做什么不好的勾当。 双方的实力就摆在这里。 望山不过玄元七品,崔护更差一些,只不过御气六品。 说句不客气的话,真要动手,现在的李大锤一拳解决一个,费不了多少力气。 所有的阴谋诡计也必须要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的。 蚂蚁算计大象,即便设计出天下最完美的陷阱,可在大象钵子大的蹄子之下,毫无意义,一脚下去,什么阴谋都烟消云散。 三人脚程极快,即便深入地下,黑暗之中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但李大锤觉得,他们至少已经走了数十里远,在脑子里勾勒了一下龙焰谷地表的形状,李大锤觉得现在他们应当已经出了龙焰谷的地界了。 耳边传来了轰隆隆的震耳欲聋的水声。 李大锤一行三人,停了下来。 往前走出数步,在火光的照耀之下,李大锤瞪大了眼睛看着这难得一见的奇景。 脚下便是悬崖,距他们所站之处数十米深的地方,一条大河浩浩荡荡,不知从何处来。 但崔护他们一定知道去向何处,因为悬崖一边的石壁,被开凿出来了一条石阶梯一路向下直到河边,石阶段的边上,拴着一条船。 抬眼往上望,李大锤倒真是有些惊着了,岂止一条船? 密密麻麻拴在一起的,至少有数十条大小不一的船只。 深吸了一口气,李大锤盯着崔护道:“通向外面的水道?” 崔护点点头。 “所以龙焰谷与外面一直是有联系的!”李大锤接着道:“元人以为把你们困在了一个露天大监狱之中,但其实你们一直便能在外面活动!” “探索地下河道,修通地下道路,我们花费了十余年时间,李都护,你无法想象这其中的艰难!”崔护道:“我们走过的这条道路上,埋葬了上千人的性命。” “我能想象们经历过的困难!”李大锤肯定地道。“但我也知道,这一切的付出,一定是值得的,崔参军,现在我觉得你们给我的,或者真是一个惊吓了!” 崔护大笑起来。 “你们知道我?”李大锤突然问道。 “马匪李大锤,自然是知道的!”望山接口道:“只是我们无法把李大锤与你现在的身份等同起来。也根本无法想象,你居然是当年泽太子的后人。” 崔护笑道:“当我们知道马匪李大锤挖了令狐野的墙角,撬走了萧长车,成立了安西都护府,并且与令狐野反目成仇的时候,我们还真动过去联系你的心思,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实施而已。” “你们在外面有另外一个身份,也一直在外头活动!”李大锤有些明白了:“所以你们对如今天下大势还是了解的,知道大秦现在内忧外患,知道令狐野有不臣之心,也知道我们与大秦不对付,而且对朝廷也谈不上任何忠心,所以,你们看到了回归的希望是不是?” “正是!”崔护道:“虽然我们的消息会有些滞后,但绝不是与世隔绝!” “你们在外头的身份是什么?”李大锤追问。
崔护与望山对视了一眼,都是大笑起来。 “李都护,先请上船吧!一会儿便知了!” 李大锤微笑着飘然而来,如同一片落叶一般飘落在船上:“好,那快些吧,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看到李大锤的身法,崔护与望山两人对望着眼,眼中表露出来的,反而是兴奋之色。 两人驾船的手法很娴熟,对这里的河道显然也是熟悉之极,仅凭着船上的两只火把,便灵巧地顺流而下。 “以前河道可没有这么顺畅,有不少暗礁,不过都被我们慢慢地拾掇了,只余下了一些陷阱,以备万一有不测的时候,还能起到殂击追兵的作用!”崔护笑着道。 “老天爷虽然鬼斧神工,但咱们龙焰谷更是不凡啊,几十年如一日的改造,这毅力让人不得不佩服。” “当你朝不保夕,所有一切包括生命都有可能被人随时夺走的时候,你也会很焦虑,想要多找几条退路的。”崔护道:“别看我们现在似乎做得很多,可终究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做道场,当真爆发冲突,这些准备也只能延缓灭亡的时候,争取能多逃出一些人去,其它的,也就是妄想了!” “能做到这一切,已经很不简单了!”李大锤真心实意地道。“想来这一切,高群书他们这些人,都是不知道的了!” “自然!”崔护道:“别说是群书他们这样一些已经出去为元人做事的的人,便是身在谷中的人,知道这一切的,也只是极少数绝对可靠的人。” 说话间,崔护两人操纵着船只缓缓靠岸。 “李都护,咱们先去看看我们在这里的几个储备仓库吧!” 随着两人上岸,行不多远,便看见两边崖壁之上的木门,只看那锈迹斑斑的铁锁及粗大的铁链,便知道这些木门很少被打开。 望山掏出钥匙,费了老半天的劲儿才打开铁锁,推开了木门。 火光的照耀之下,一个个的木箱子码得整整齐齐,从眼前一直延伸到洞穴的深处,每一排都至少摞着三五个大箱子,随手打开一个箱子,看着里面油纸包裹着的东西,李大锤不由笑了起来。 这个洞穴里,储存着足以武装上千人的刀枪剑戟,还有甲胄。 “十几年来,我们便像是松鼠一般,一直在辛辛苦苦地藏东西!”望山道:“这样的洞穴,这十几年来,我们一共准备了十多个,可以装备一万人!” “你们那里来的钱?”这是李大锤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龙焰谷的出产是有限的,他们有近两万人要养,还要上交给元人沉重的赋税。 李大锤相信元人的官员绝不会是废柴,要交多少税赋肯定是经过详细的计算的,既不能让这些人被饿死,又不能让他们吃饱了没事干给大元添麻烦。 可就是在这样的算计之下,龙焰谷中人,居然还藏了这么多好东西,这让李大锤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崔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领着李大锤又回到船上。 继续前进。 地下河水开始分道了。 火光的照耀之下,肉眼可见的水流开始变小,河道开始变窄,又大概划行了大约一个时辰左右,竟然就到了尽头。 而这里,已经有光线透入了。 抬眼望去,山洞顶上有着一条条缝隙,而光线就从这些缝隙之中露了进来。 上岸,沿着修整好的道路往前。 前方传来的巨大的水流冲击之声,巨大的洞口,一道水帘自上而落,像一道珠帘一般将这个洞口遮挡得严严实实。 崔护回头看着李大锤:“李都护,你要的答案,就在这瀑布之外!” “我们已经进山了吗?” “这里距离龙焰谷,足足五十里!”崔护道:“外面是祈连山的一条支脉!” “狡兔三窟!崔参军深得其中精髓啊!”李大锤冲着对方伸出了大拇指。 “我来引路吧!”望山笑道,脚在地上用力一踩,嗖地一声,穿出了瀑布,消失在李大锤的眼前。 李大锤一笑,身形飘起,跟在望山之后,穿出了瀑布。 看着李大锤穿出瀑布的瞬间情形,崔护却是脸色微凝,喃喃道:“原来修为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难怪这般自信!” 李大锤穿过瀑布的瞬间,自天而降的水流却是自动分向了两边,没有点滴水珠落在李大锤的身上。 而望山,出去的时候却是被淋成了落汤鸡。 崔护震惊于李大锤的修为,而穿水而出的李大锤,此刻是当真有些被惊吓到了,看着前方不远处飘扬着的一面旗帜,他张口结舌。 第一百七十八章:是惊喜,也是惊吓 李大锤盯着不远处丛林之中飘扬着的一面旗帜出神。 连望山和崔护的呼唤之声也充耳不闻。 那是一只苍鹰旗。 一只展翅的青黑色的苍鹰眼神犀利,张开的利爪呈暗红色,似乎正在捕猎。 这面旗子在北元可谓是名声显赫,便是李大锤在关外也知道他们的名号。 他们也是马匪。 来无影,去无踪,神秘之极。 没有任何风声的,他们便突兀之极的出现了。 近十年的马匪生涯,他们迎来过无数次北元大军的围剿,可北元军队最终的成绩,也只知道这支军队的老巢是在祈连山中。 数次不惜血本的大规模的围剿,连对方一根毛都没有摸到,他们的战绩便是李大锤也啧啧称奇,崇拜不已。 要知道李大锤自己的马匪队伍,在关外之所以一直横行无忌,不是因为令狐野当真拿他没办法,只不过是因为有所顾忌而已。 如果不是李大锤身后站着一个先天高手周致,李大锤那些年的日子不会这么好过。 自然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贺兰原作为发展基地了。 现在,李大锤知道了这支军队为什么动不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他喵地往洞里一钻,便说北元军队,便是神仙来了也得找断腿。 而且仅仅只有自己出来的这样一个出口吗? 绝对不止。 李大锤可是记得他们一路过来的时候,河水几次分道。 只怕每一次的分道,都代表着一个出口, 毫无疑问的是,这些出口必然都掌握在崔护的手中。 容易被发现的,肯定已经被毁弃, 只有这些隐藏得极深的,或者对他们极有利的出口,才会被保留下来。 “崔参军,你们的确惊吓着我了!”李大锤笑着摇了摇头:“说实话,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名震天下的鹰盗,居然就是你们。如此说来,你们的手里有两支武装队伍,一支是明里的龙焰军,另外一支,就是鹰盗了。而且鹰盗才是你们真正的实力。” “世间总是有着太多的惊讶!”崔护笑着道:“就像我们也万万想不到你的身份一样,走吧都护,咱们去见见他们吧!” “鹰盗不止这么一处栖息地吧?”李大锤问道。 崔护点头道:“是的,这里只是其中的一处,其实都护也应当猜到了,河道的每一次分流,对应的便是一个出口。这里只能算是一处储备物资的基地,并不是咱们队伍的出发地,平时在这里驻扎的,也只是一支看守小队伍而已。” “能猜到。因为这里并不适合骑兵长期驻扎!”李大锤道:“崔参军,咱们一共有多少人?” “两千人!”崔护道。“都护,鹰盗的几位首领都赶过来了,他们也都想见见你。不过都是一些粗人,都护可不要怪他们失礼。” “我也不是什么雅人!”李大锤呵呵一笑道:“崔参军别忘了,我可也是一个马匪。所以我不会怪他们失礼,但他们可也莫怪我,彼此彼此。” 望山道:“我其实并不算是龙焰谷的真正的军事首脑,我只是名义上的,负责谷内的军事训练以及培养新人,真正的军事首领是咱们鹰盗的大统领。” “关山!”李大锤直接接口道。 崔护点头笑道:“你们以前算是同行,看来都护也听过他的名字。” “岂止是听过,我还曾派人想联络一下这位同行呢。因为有一次我发往北元的一批货,就折在鹰盗手里,想请他们卖同行一个面子把东西还给我,只不过我们费尽心机,也没有打听到他们的踪迹,连黑市上专干这行的人,也说不清鹰盗的行止,他们劫来的货,似乎从来都不愁销路,现在想想也是,几万人要用呢!哪里有往外卖的?而那些有价值的战略物资,你们又把他储备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崔护大笑:“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 笑声中,李大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的确是惊吓,但也真正是惊喜。 可以想象,长乐公主在,则龙焰谷安,那么鹰盗就只是鹰盗,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可一旦长乐公主不在了,元人想要一口吃掉龙焰谷,那么当他们发现很难啃动龙焰谷这个硬骨头的时候,鹰盗就会在外围,让元人尝尝什么是切肤之痛。 内外勾连,从而给元人造成更大的伤害。 也许他们最后仍然逃脱不了覆灭的命运,可他们也必然会给元国的身体之上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疤。 这都是一群狠人啊! 隐忍,隐秘,一个个的都是做大事的人才啊!
前方林中隐有动静,崔护与望山等人都停下了脚步,李大锤却笑着举步向前。 随着李大锤向前,林中人影闪动,一名身材瘦削的汉子走了出来。 “关山!” “李大锤!” 李大锤话音未落,眼前人影闪动,关山已经近在咫尺,举手一拳,便击向了李大锤。 拳先到,音爆之声才砰然响起。 拳比声音快。 李大锤纹丝不动,没有后退半步,似乎早有所觉一般,右手手掌箕张,五指如钩,抓向了迎面击来的拳头。 拳头倏然收回,另一拳击向李大锤丹田下腹。 李大锤的右手又已等在了那里。 关山怒吼声中,双拳捣出,残影闪动,可不管他如何变招,每每一拳眼看着就要击中的时候,迎接他的,都是一只右手。 当再次击面门的拳头又碰上了这只右手的时候,关山一咬牙,直直地击了出去。 没有想象中的砰撞之声,关山的手便被这支箕张的右手给死死地扣住了,不等关山有所反应,一股温和的暖洋洋的气息便沿着抓住的拳头,潮水一般地涌到了关山体内。 关山大惊失色,想要挣脱对方的控制,却发现根本挣脱不开,而那股涌来的似乎没有什么杀意的暖意,却在瞬息之间弥慢了自己的全身,犹如泡在暖水之中,关山甚至想要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上一觉。 林中传来两声怒吼,两道刀光如同匹练一般在空中亮起。 李大锤反手拔刀。 并不是他用惯了的鸣鸿刀,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横刀而已。 没有什么炫目的光彩,这一刀看起来很慢,慢到所有人都能看清它的轨迹,可他却这样拦在了两刀前进的路径之上,一声脆响,两刀同时断折,两人也从空中直跌下来。 与此同时,李大锤终于松开了抓着关山的手,人也向后退了一步。 关山得脱控制,也想后退,可欲举步时,却只觉得双腿发软。 再看看身侧两个同样跌在地上的同伴正在挣扎着爬起来,关山有些骇异地看着对面的李大锤,道:“先天?” 李大锤摇头:“还差一点儿。不过也快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觉得最多明年,我就能抵达先天之境。” 关山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输得不冤!” 这一交手,李大锤便也摸出了关山与他两个同伴的底细。 关山武道修为玄元八品,与方小猫差相仿佛,比谷小满要弱一些。 谷小满随时都有可能踏入玄元九品。 他另外两个同伴都是玄元七品,与望山差不多。 三名首领,都是玄元境,的确是很难得的,也难怪鹰盗在北元声名赫赫。 小木屋内,几人盘膝而坐,崔护关山等人坐了三面,只有李大锤一人坐了一个方向,看起来倒有些三堂会审的意思。 “前两天,赵主薄找到我,跟我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的确是吓了一跳。”关山直视着李大锤,“不过想想也是,安泽太子和太子妃都不是一般人,怎么会这么容易让人断子绝孙呢!李都护,我同意大家离开龙焰谷,重返家园。可这并不是因为是安泽太子的儿子。” 沉默了片刻,关山才接着道:“太子事败,我们的长辈、同事受到牵连,死伤惨重的时候,我们其实已经不欠太子什么了。今天坐在这里的人,有几个家里没有因为这件事情死人?” 李大锤点头道:“在这件事情上,是我父母欠了你们,所以,我想要补偿。” 关山笑了笑,道:“我同意大家离开,是因为往远处看,我们龙焰谷是没有未来的。哪怕这些年来我们做了很多事情,看起来力量很强大,但有一天元人真的要对付我们的话,我们没有丝毫获胜的希望。别看我们有内有外,可只要元人弄清了我们鹰盗与龙焰谷的关系,那对付我们就太简单了。他们只需要一门心思进攻龙焰谷,就能迫使我们现身,然后来一个围点打援,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收拾我们。” 李大锤点点头:“是这样的。你们已经隐瞒了几十年,可这世上,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有丝毫的风声泄漏出去,即便有长乐公主庇佑,只怕你们也难逃覆灭的命运,你们一直都在钢丝绳上跳舞。” “所以,离开便是最好的选择,只不过这么多人,真要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吧?”关山道。 “只要大家取得了一致的意见,那么接下来的事情,自然由我来安排!”李大锤道:“不管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会完成这件事情。” 第一百七十九章:替我杀一个人 蹄声得得,李大锤满心欢喜。 即便回程的路上春雨迷朦,落在身上将衣物都浸染得湿哒哒的让人极不舒服,他仍然兴致高昂,甚至拒绝了同伴递给他的雨衣。 内心一片火热,正好让这春雨冷静一下自己。 这一趟北元来得真是值得。 龙焰谷的收获之大,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原本只是不愿意同袍流落异国受人欺凌,二来的确也是心怀歉疚,毕竟这些人都是因为受到父母的连累。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只怕并不是当年父母亲的追随者,而只能算是单纯的受害者。 说句老实话,朝廷太子倒台被杀这样的大事情,他们这些小人物,即便是想凑也凑不上去。 但他们却又的的确确因为这件事情而改变了一生。 这就是小人物们的无奈。 你的生活,不能由你作主。 大人物们随口一句话或者随手做的一件事情,就会让你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论你怎么挣扎,都无力改变这一切。 有时候想想,还真是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沮丧。 想要自己作主,那首先你就得有这样的权力。 龙焰谷的崔护他们,或者朦朦胧胧的有了一些这样的感觉,所以这些年里,他们努力地想要改变这一切。 他们做了很多的工作。 可以想象,为了达到目前的水平,他们和他们的前辈们,做出了何等的牺牲。 现在他们的努力,使得李大锤有了意外的收获。 龙焰谷的这些人的整体水平,比起现在安西都护府的绝大部分人都要高出几个层级来。 不说别的,单是一个识字率,就足以吊打关外任何一个州府,只怕便是关内绝大部分区域都要甘拜下风。 这些人的水平相当的不错。 除了这些,龙焰军和鹰盗更是让李大锤大喜过望。 眼下这个世道,文治是基础,可武力才是王道啊。 没有足够的武力值,啥都白扯。 龙焰谷的人,李大锤将把他们按回安西都护府安置,而鹰盗,却会留在北元活动。 说不定有朝一日,便能大用。 这是李大锤与崔护关山等人密议了几天的结果。 二千鹰盗回到安西,作用并不是很大,但留在祈连山,就大大的不一样。 这将成为以后安西都护府在元国境内的一个支点。 相比起李大锤的喜气洋洋,高群书就显得很是落寞了。 “高主薄,心情不好?”李大锤问道。 高群书勉强笑了笑,“怎么好得了?以前就算龙焰谷的人不怎么待见我,可那里总也算是我的家,不管我混得好还是混得歹是好人还是坏人,回到这里,至不济也有一张床一碗饭。以后,这个家就再也没有了!” 李大锤点点头,高群书从身体上已经脱离了这个族群,可心理上,却仍然留恋着他们。 “真不打算考虑回去?”李大锤还想邀请一下。 高群书没有多想,直接摇头:“我就不了。与龙焰谷的人不同,我在北元已经算是安家落户,娶了元女,生了孩子,成为了二殿下的心腹,受了二殿下的恩惠,而且我也更信任二殿下能替我报仇雪恨。” “行吧,不过我看元国国内气氛,对你们这样的人并不太友好,真正能掌权的几乎没有。”李大锤道。“只是作为一个谋士出谋划策,有时候会生出一些有心无力的感觉吧!” “会好的!”高群书自信地道:“只要二殿下获胜,这一切都将得到改变!” “那我祝你们顺利吧!”李大锤干笑了一声。 心道老子必然将想法设法地让铁勒无法上位。 铁勒这小子是个厉害角色,他一旦上位,老子的日子肯定就不好过。 还是阿可敦更合自己心意。 元国需要一个昏君。 自己更需要。 李大锤再看到铁勒的时候,这家伙正气急败坏一脸愤怒的模样。 虽然与铁勒的交往算不上多,但李大锤知道这小子的城府一向还是很深的,能将他气成这样的人并不多,多半便是他的兄弟们了。 说起来现在铁勒也够可怜的。 受了重伤一时难以恢复, 丢掉了军权在燕都赋闲, 而且因为血统的关系,又会受到某些人的奚落。 “见到了龙焰谷的那些人,你是不是嘴巴都笑歪了?有一种叫花子突然捡到了一条羊腿的感觉?”心里不顺,铁勒的语气便也显得有些尖刻起来。
“可不仅仅是一条羊腿,是一整只羊!”李大锤并不介意持续给这个家伙一些打击:“不但嘴笑歪了,睡着了又笑醒了,说起来还得感谢表弟这些年来对他们的照顾!” 听着这杀人诛心的话,铁勒瞪圆了眼睛,脸上肌肉一抽一抽的,恨不能给对方一个大耳刮子,可一想打架的话,绝对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铁勒立即便息了这心思。 “我亦觊觎他们良久,可惜这些人都是一根筋,宁愿窝在那个地方长霉,也不肯投效到我手下!”铁勒有些怅然道:“如果不是看在母亲的份上,我真想把他们杀得干干净净,来一个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宁!” “终究是元人,他们不想为你效力,也是可以理解的!”李大锤道。 铁勒冷笑起来:“他们愿意跟你回去,可是你怎么把他们弄回去呢?来时不容易,走时可也没这么便宜吧?” 李大锤点头道:“这正是我想跟你商量的事情,开个价吧?要怎么样你才能协助我把他们这些人弄回去!” 铁勒嘿嘿一笑,“简单,帮我去杀一个人,以你的本事,这件事不算难!” 李大锤才不相信铁勒的鬼话。 铁勒要杀的人,只怕就没有一个是好杀的。 他自己不能动手的,只怕就更难了。 再想想代价是帮自己把这几万人送回去,那杀这个人的难度,只怕堪称地狱级别。 “先说说是谁?能做,我就做,不能做,回头我去求求姑姑!”李大锤笑道。 铁勒恶狠狠地道:“李大锤,不要蹬鼻子上脸,就算母亲答应了你又如何,我不答应,他们照样走不成!” “杀谁?” “阿斯图!”铁勒道。 李大锤沉默了。 果然他娘的是地狱级别。 这个阿斯图,便是萧长车的仇人,也是李大锤许诺要帮着萧长车宰了这个家伙的人。 只不过人家再落魄,再失势,也是元国的左贤王。 这个阿斯图是三王子阿可敦的支持者,看起来这家伙是得罪了铁勒了,以致于铁勒起了杀心。 不,也许是这个阿斯图挡了铁勒的路。 李大锤想了想,蓦然明白,铁勒这是在谋取整个燕都的卫戍权力。 阿斯图现在便是掌控整个燕都卫戍权力的人。 这家伙死了,铁勒才有机会拿到。 “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可商量的!”铁勒站起身来,冷冷地道:“阿斯图的死亡,换取龙焰谷二万人的离去。李大锤,不要以为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觉得阿斯图不死的话,这几万人能够安然无恙地离开吗?只有当卫戍权落到我的手里的时候,我才能为你大开方便之门。” “这家伙怎么得罪你了?”李大锤问道:“看起来把你气得不轻!” 铁勒铁青着脸道:“这与你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纯属好奇!”李大锤笑道:“我可以去杀这个人,但你要替我提供这个人的详细情报,说清楚啊,在燕都城内,我可没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狗胆!表弟啊,你要是能请端木嬷嬷出手,这事儿不就简单了吗?” “姑姑不是做这些事情的!你经常请周老头出去杀你的对头吗?”铁勒冷冷地道:“而且有你在这里,不用白不用。我们这是交换,不用欠谁的人情。你要的情报,我会送到你的手中,但是李大锤,你最好把事情办好!” 李大锤点点头:“阿斯图死了,你就能拿到这个位子?我觉得有点悬啊!阿可敦在燕都经营这么多年,又手握大元的财权,这人缘儿,可比你强多了。你手里的精兵强将,大都集中在青铜峡和野猪岭,楞格也不可能回来吧?” 铁勒冷笑一声:“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而且你以为阿可敦手里就有很多有资格担任这样职位的将领吗?” “资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得到信任!”李大锤道。 “你说到了重点!”铁勒道:“兀图!” “啥?”李大锤一愣。 “我是说兀图!”铁勒瞅着李大锤,嘴角噙着得意:“你想不到吧?阿斯图一死,能让阿可敦相信的将领并不多,这个人的强项并不在军中,沙列文刚刚大败而归,没机会,剩下的,兀突是其中能力最强的一个。” 李大锤冲着铁勒竖起了大拇指:“你还真牛,什么时候开始收买这个兀突的?是他刚刚败在我的手里,被阿斯图赶去当矿工头的那时候?” “这样的事情,自然要在对方最落魄最无力的时候介入才会有最好的效果!”铁勒呵呵笑道:“阿可敦只能推兀突上位,而兀突现在是我的人!” 第一百八十章:轰轰烈烈的一场袭杀 煮沸的棉布蘸了柳枝以及另外一些药材熬制的消毒水,在伤口处反复擦拭着。 半躺在那里的一个卷毛汉子脸上大汗滚滚,双手死死地抠着床板,却仍然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李大锤的操作。 作为长春谷的第三代弟子,替病人诊治,那自然是少不了事情。 谷主傅青主在皇宫之中替皇帝以及其它一些贵人们瞧病,傅诚他们这些二代弟子则在燕都替那些大臣们瞧病,那走街串乡,替老百姓们看病,顺便宣扬一下长春谷的仁心仁德,自然就是第三代弟子们的事情了。 李大锤,便是其中一支小队的头头。 虽然没学多长时间,但李大锤的医术水平还真是不错的。 特别是在治疗外伤之上,他更是有独到之处。 由他设计、监制打造的一整套手术器械,如今是长春谷许多弟子的标配。 当然,这些由特殊材料打制的手术器械的钱,得由李大锤出。 有傅青主亲自发话,李大锤再不愿意,这个钱也得掏。 消毒其实有更好的办法。 那就是蒸馏所得的酒精。 只不过那玩意儿太金贵,便是在泰安城,也属于少数人能够使用的特殊用品。 更多的,则还是用柳枝以及其它一些药材混和制成的药汤消毒,虽然效果差一些,但也勉强可以使用。 至于傅诚正在试验的那种麻醉药,在这里可不敢用。 一不小心弄死了人,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洗刷了一遍,李大锤摸出小刀、勺子、刮子等东西,将那些腐坏掉的已经发黑的烂肉一一刮干净,掏出来,看到这些肉里面居然有蛆爬进爬出,李大锤不由得非常佩服眼前这个汉子还真是硬扎。 这家伙可是自己走过来的。 当他解开包着腿的一块烂皮子的时候,李大锤眼睛都直了。 处理干净了腐坏的,再用消毒水反复冲洗,最后李大锤熟练地操起了针线,将汉子裂开的伤口一点一点的缝制起来。 一位九品巅的好手操弄起针线,手那叫一个稳,缝得那叫一个整整齐齐。 汉子大概是疼得麻木了,此刻盯着那整齐的针脚,不由冲着李大锤竖起了大拇指:“小先生的手艺恁是了得,比我女人缝的针脚还要齐整!” 李大锤哈哈大笑,手上打结,取针,然后替汉子上药,包扎,最后又给了那汉子一大包药道:“三天一换药,把这包药用完,你就又是一条好汉子,能跑能跳了!” “多谢小先生!”汉子下了床板,指了指外头的一只羊,道:“我没钱,给小先生牵了一只羊来,杀了,烤着吃,香!” “不必不必!”李大锤一边洗着手上的血迹污垢,一边笑道:“我们是长春谷的,长春谷,知道吗?不要钱,免费治!” 汉子倒也不矫情,不过看起来也并不知道长春谷是啥地方,反正听说不要钱,道谢之后,牵着羊拄着拐,一瘸一拐地便走了。 李大锤从大帐里探出一个脑袋,看着外头道:“下一个!” 于是又一个血糊糊的家伙走了进来。 新的一番忙碌开始了。 整整一天下来,其他的一些小医师们一个个累得往地上毯子上一躺,马上就呼天打鼾起来,也只有李大锤,依然精神头儿十足。 听着营地里的鼾声,李大锤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 每一处灯火,便代表着一户人家。 不管是秦人也好,元人也罢,普通人,总是一样的,只求日子安宁便好。 可这个世界本身是不安宁的。 争斗无处不在,而最终,都会波及到这些人的身上。 草从微微晃动,一个人影从草从里站了起来,而李大锤却并不在意。 “公子,阿斯图已经于今天晌午过后抵达了他的庄园,随行五百卫士。”黑影低声道:“都是骁勇善战之辈,再加上庄园内本身便有上千庄客,这些人都是可以随时转化成战斗力的,真要动手吗?” “当然要动手!”李大锤淡淡地道:“他出行去他的庄园,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在燕都我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是!”黑影没有再劝,而是干净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御气六品以上的几个跟着我走,剩下的人都回去吧!”李大锤吩咐道:“你留在这儿扮我。” 在脸上一抹,蜕下了一张脸皮,递给了黑影。 “公子,我御气六品。”黑影不接脸皮,道。 “可是这些人中,也就只有你通医术,接下来两天扮我的人要是突然连一点医术也不会了,你说行不行?”李大锤道。 黑影苦着脸接过了脸皮。 “可是公子,您就带这几个人去行吗?”
“你怎么知道我只带了他们几个人?”李大锤冷笑。 黑影立时便闭了嘴,把脸皮往脸上一套,细心地抹平了边角,然后学着李大锤的模样,倒背着双手,一摇一摆地走向了大帐,走向了那一片鼾声之中。 而李大锤则一步踏出,人已到数丈之外,身形再微微晃动,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 距离营地数里之外的林子中,数十人和他们的马匹都等候在那里。 “御气六品以上的留下,其余的,都散了,回家去吧!”李大锤挥挥手道。 数十人的队伍,立时便散去了绝大部分,只余下了区区五个人还站在原地。 没有一人质疑,也没有一人多问一句话。 命令一下,立即便遵照执行。 李大锤走到一匹空马跟前,取下上面的一个包裹,打开,拿出里面的衣服换上。 一套黑色的紧身服再加上蒙脸巾,李大锤马上就变得跟剩下的五人一模一样了。 翻身上马,一带马缰,向着南方奔去,身后五人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李大锤不是疯子,自然不会带着五个人去冲击有上千人防守、护卫的阿斯图的庄园。 在元国这样的地方做这样的大案子,自然有更适合的手下。 鹰盗。 给关山发出了讯息,对方没有任何的推娓,更没有说什么困难,简单地说了一句会按时抵达汇合位置。 李大锤没有问对方怎么带着这么多人在不惊动官府的情况之下抵达目的地, 作为横行元国多年的鹰盗,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办法。 李大锤猜测,肯定是鹰盗们那些地下横七竖八的通道中的某一个,非常接近于阿斯图的庄园。 在地图之上画一个圆圈的话,龙焰谷、阿斯图的庄园,鹰盗们在祈连山的这个出入点,都在一个圈内。 这可真是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李大锤决定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袭杀,而不是铁勒以为的那样利用个人武力来一场暗杀。 二千鹰盗由自己这个无限接近于先天武道修为的高手带领,一举踏平阿斯图的庄园,全歼阿斯图的护卫,一定会震惊大元的。 当然,更是会在铁勒的心里种下一道挥之不动的阴影。 今天自己能灭了阿斯图,安知他日不能灭了你吗? 当然,还有嫁祸。 如今的大元燕都,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其实水底下波涛汹涌。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左贤王被大股军兵给灭杀,而且这股兵马在杀人之后还逃得无影无踪,谁人有这个能力? 屈指可数吧? 怀疑我,我怀疑你,谁也不会再信任谁。 猜忌的毒草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开花,最终,结出累累果实。 一箭数雕,当真是美哉美哉! 鸡鸣头遍的时候,李大锤抵达了汇合点,在他的面前,二千鹰盗齐唰唰地坐在地上,他们的战马戴着嚼子,立于他们身侧。 跟着李大锤来的五个御气六品的高手看到这一幕,大为震撼。 作为李大锤埋伏在北元的情报组织的高手,他们简直无法想象,自家公子是怎么在几乎算是北元核心地带的这些区域,组织起这么多的一支骑兵的。 “准备好了没有?”李大锤问道。 关山笑了笑,翻身上马。 随着他的动作,二千鹰盗齐唰唰地翻身上马。 李大锤哈哈大笑,从马上取下一根硕大的狼牙棒,举起手中随意挥舞了几下,“跟我上!” 战马缓缓前行。 阿斯图的庄园,就在十里开外。 二千余骑缓缓在旷野之中缓缓前行。 天色微亮之时,他们终于看到了那座他们要攻击的庄园。 “鸡犬不留!”李大锤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关山拔刀, 两千鹰盗拔刀。 所有人不再掩饰行踪,提马振缰,疾速奔行。 两千余匹战马狂奔向前,隆隆的蹄声震碎了黎明前的暮霭和草叶上的露珠。 早起的鸟儿没有吃到虫,被惊到振翅飞上天空,急急远离这片杀气腾腾的地方。早起的兔子的命就不太好,虽然疯狂逃命,但那密集的马蹄子实在是让它避无可避,最终,在一只铁蹄之下变成了一摊肉泥。 庄园里起早准备去劳作的庄客们听到了马蹄,攀上了高处,被吓得魂飞魄散。还在沉睡的武士赤身裸体提着刀冲到了屋外,侧耳倾听之后疯狂地奔回屋子往身上套着甲胄。 李大锤飞马向前,手中狼牙棒脱手掷出,如同流星一般直直地飞向了庄园大门,在轰隆一声巨响中,大门变成了齑粉。 第一百八十一章:无能狂怒 阿斯图庄园惨案震惊元国朝野上下。 包括元国左贤王阿斯图在内的二千一百余人,一夜之间被人屠戮得干干净净。 连阿斯图的脑袋都被人割走了。 而凶手屠庄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甚至连放一把火把庄子烧成白地从而毁灭各种有可能遗留下来痕迹的掩饰性的工作都懒得去做。 嚣张气焰当真让所有人为之侧目。 大元皇帝震怒! 下令彻查此事,由兵部侍郎兼领职方司的岳佐全权负责调查此事。 而岳佐在接到这项命令之后的第三天,直接便病倒了。 不是装病,是真的病倒了,当然,很大程度之上,是被吓病了。 现场堪察之后,岳佐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蛋了! 在大元的土地之上,能够暴起一击将拥有众多护卫的左贤王阿斯图干掉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可这几个中任何一个,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存在。 假如现在皇帝英卓身体强健,还能干个几十年皇帝,那他岳佐肯定有胆子去查个水落石出,可现在皇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长春谷的老神仙都说了,皇帝只有一年之期了。 这个时候你让他怎么查? 怎么敢查? 万一捅了马蜂窝呢? 啊,不是马蜂窝,极有可能是真龙老巢! 他岳佐一大家子不要命啊! 而整个朝廷在最初的愤怒之后,冷静下来的朝臣们,一下子也都明白了内里的弯弯绕绕,原本纷纷绕绕杂音不断的朝堂马上便安静了下来。 任何事情,但凡涉及到了大元的储位之争, 基本上便能让所有热血上头的家伙们变得无比冷静。 铁勒躺在春日的阳光之下,用一块手帕蒙着脸,两手抓着摇椅的扶手,虽然看不到脸色,但手上根根凸起的青筋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没有怀疑李大锤能够得手。 这个狗东西诡计多端,武道修为高,更兼修毒药,再加上自己给予他的情报配合,杀死阿斯图可能有困难,但不至于让他无法可施。 有了龙焰谷这几万人作为人质,不怕李大锤不想方设法去完成任务。 可是他万万想不到,对方完成任务的手段竟然如此酷烈。 而这酷烈背后,显示的便是对方雄厚的实力。 能够杀干净阿斯图庄园里两千余人然后全身而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对方有更多的人! 一夜屠杀,居然连一个报信的人都没有逃出来。 一条示警的信息都没有发出来。 这样的实力,让铁勒背心有些发凉! 如果突然有一股这样的力量来攻击自己的庄园,自己有法子应对吗? 答案是没有。 端木嬷嬷能带着自己逃命,但绝对没可能击败对手。 更何况,对方也有高手夹杂在其中。 这个高手,毫无疑问便是李大锤了。 疑有先天高手介入! 朝廷调查的这个初步结果,深深地刺痛了铁勒。 周致不可能去做这样的事情,难不成李大锤已经到了先天了吗? 想想自己连玄元九品都不是,铁勒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挫伤。 当然,更多的是警惕。 自己以后的个人安全,一定要注意再注意了。 暗杀这个事情,只要开了头,那么便再也不会停止,只会愈来愈烈,也许不会再有杀死阿斯图这样惨烈,但其它的手段,更加的防不胜防! 你能做初一,别人不能做十五? “群书,我们负责给李大锤情报和衔接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帕子底下,传来了铁勒嗡声嗡嗡气的声音。 昨天收到消息,当真是受到了惊吓,一下子便伤风了,鼻子堵得厉害,清涕长流,要多不舒服有多不舒服。 高群书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看就是好几夜没有睡过觉的那种人,低声道:“殿下,这个消息一传来,属下便将所有接触过这件事情的人,全都集中到一起,清理了!不会有任何的一点痕迹流落到外面,李大锤即便想拿这个来威胁我们,也没有任何证据可言。” 长久的沉默。 高群书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向外走去。 “告诉那狗东西,我要见他!”身后传来了铁勒的声音。 皇城之中,哲别跪在地上,满脸的愤怒,两手捶地,厉声道:“父皇,不是我做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是看不上那阿斯图,瞧不起他被萧长车摁着打,沦为了我们大元的笑柄,也曾当面羞辱过他,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杀他的心思!”
“可就在他发誓赌咒要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之后,他就死了!”英卓有些虚弱的声音从帐后传来。“老三就认为是做的,燕都,除了阿斯图统领的卫戍军之外,能够调动如此多的兵力的,除了你,你跟我说说,还有谁?” 哲别一时语塞。 是啊,除了自己,还有谁? 好像还真是没有了呢! “而且现场死掉的那些人,至少有三分之一死于钝武器的重击而亡,喜欢这种武器的,除了你的部下,还有谁?” 哲别脸上大颗大颗的汗滴啪啪地掉落在地面之上,将面前的青砖打湿了一大片。 “这是栽赃陷害,父皇,有能力组织起这样暗杀规模的人,想要模仿儿臣的部下习惯还不容易吗?反正我是没有做过。打死我也是这么说!” 帐后,传来了渭然长叹之声。 “你出去吧!” 哲别重重地嗑了一个头,爬起来退出了大殿。 “老友,让你看笑话了!”英卓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我自负了一辈子,想不到这把年龄,眼看着已经不久人世了,却还要面对这样的场面。” 坐在床边的傅青主摇头道:“自古皇家无亲情,你再英雄,也躲不过这一关。你三个儿子,个个都不错,本身便是隐患。如果你还身体强健,他们三个自然会相亲相爱,至少表面上会如此,可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本身就是对他们的一个刺激!” “看来我要早些下定决心立储了!”英卓道。 “那又如何?”傅青主道:“二十五六年前,李安泽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子,还不是身首异处。你三个儿子,谁会服气谁?除非你活着的时候,把另外两个彻底废了,只留下一个!” 英卓手脚颤抖,好半晌才道:“虎毒不食子!” “你不是老虎,你是龙!”傅青主站了起来,“原本还想在这里多陪你一段时间的,可现在看起来,你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我在这里,反而碍手碍脚,接下来我替你再炼上一炉丹替你续命,然后我就要走了。老友,我说你有一年之期,那是建立在你心态平和,安心休息这基础之上的,可你如果天天像这般激动,那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归西!” 英卓无声地点了点头。 傅青主走上前去,替他拔出了头上密密麻麻的银针,收到了针囊里,摇头叹息着走出门去。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烦恼,天子也有天子的忧虑, 没有谁当真就是无忧无虑的。 除非你是个傻子! 三殿下阿可敦府邸之中,所有人都屏声静气,便是走路,也是蹑手蹑脚,进个门,那也得先看看三殿下的脸色。 府里今天一天,已经有三个人被暴怒的三殿下当场打杀了。 阿可敦在军中本来就稍显弱势,支持他的阿斯图是他最大的助力,也是他控制燕都的一个重要的抓手。虽然这些年利用阿斯图在都城卫戍军安插了不少人,但还没有一个能真正担起大任来。 都还在中下级军官的位置上打转呢! 一旦接下来不是自己的人去接任这个位置,那么这些人只怕永远都在中下级军官的位置上没有出头之日。 “哲别,我要杀了你!”愤怒地阿可敦又砸掉了一件价值连城的来自遥远的南方的珍贵的瓷器。 秉承着谁能获得最大的利益谁便是凶手的最朴素的认知,阿可敦认定这件事,就是老大做的。 阿斯图死了,老大手下的那些在北方立下赫赫战功的军官们,大把可以补上这个位置。 而且他还知道,哲别还在谋夺老二铁勒在青铜峡的统领位置,要是都让他得了手,那大元军权的一半,便全都归了他哲别,那这储位,还争个屁啊! “派个人去告诉老二,就说我请他喝酒!”阿可敦道。 “殿下,二殿下会来吗?” “以前不回来,但这一次他一定会来,再不来,我和他就准备洗干净了脖子躺在床上等着老大来宰我们吧!”阿可敦怒吼道。 燕都一片混乱,而在远离燕都的草原之上,始作俑者李大锤的日子过得也甚是忙碌。 随着长春谷神仙在草原之上义诊的消息传开,无数人骑着马、坐着车赶过来,每天他们的营地里,总是挤满了人,从早到晚,就没有一个消停的时候。 诊病,开药,做手术,忙得不亦乐乎。 调查阿斯图庄园惨案的大元职方司的官兵们多次经过他们的营地,却从来没有进来打扰过他们,反而会很虔诚的远远地向他们行上一礼。 第一百八十二章:气死人不偿命 小厅之内,铁勒与阿可敦两人宛如两只斗鸡互相瞪视着。 “阿斯图是你杀的?”阿可敦厉声道。 铁勒冷笑:“你觉得我有这个实力吗?如果我有,我情愿来宰了你不是更直接?” 阿可敦喘着粗气看着一脸平静的铁勒, 是啊,这个杂种在南疆那边实力雄厚,但在燕都,力量还真就不咋的。 “哲别,我要宰了哲别!” 铁勒呵呵笑了起来:“我不觉得有这个本事。哲别本身就是玄元九品的武道修为,论起个人能力,他一个打我们两个都绰绰有余。” “我们是王,不是街上的混混!”阿可敦冷笑起来:“老二,我想,你也不愿意让燕都的卫戍落在哲别手里吧?” “我是不想,可是你只怕更着急吧?”铁勒道。 “咱们也别绕着圈说话了!”阿可敦道:“父亲就是这样子了,活不了多久。而以现在这个态势,一旦父王驾崩,最有机会上位的,便是哲别。按照我们大元的老规矩,哲别一旦上位,你和我还有活路吗?” “你想要怎么样?”铁勒淡淡地道。 “不管我们两个以后如何,总得先把领先的家伙斗倒再说!”阿可敦道:“而第一步,就是不能让他握有燕都的卫戍之权。老二,在这一点上,咱们两个只有抱成团,才能成功。” “然后呢?” “然后想法子把哲别撵到南疆去!”阿可敦道:“你得想法子让南疆那边打起来,沙列文输了,南疆又平静了下来,这可不行,只有那里斗得激烈起来,燕都这边才会派有份量的人去镇守,而哲别不是武勇赫赫嘛,岂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铁勒大笑起来:“你想得美。我支持你拿到了燕都的卫戍之权,然后又支持你把哲别弄到南疆去取代了我,好事都是你占,我倒是落一个干干净净啥也没有!” “你现在这副模样,能回南疆去统领大军吗?” “我可以争一争燕都的卫戍之职!”铁勒嘿嘿笑着。 “你觉得你在燕都玩得转吗?”阿可敦冷笑:“你来领卫戍之权,能取得大家的一致共识吗?” “我有什么?”铁勒直接道。 阿可敦吐出一口气,缓缓地道:“真定府、大定府这两个地方的刺史出缺,由你的人补上,如何?” “少了!”铁勒端起面前的酒,一口饮尽。“兵部侍郎岳佐这一次不是病了吗?他年纪也大了,这一回估计直接要告老,这个位置也得归我!” “你的胃口大了!”阿可敦怒道。 岳佐可不仅仅是兵部侍郎,这个官儿对他来说,只是挂名,重要的是他领导下的职方司,在外头大家习惯性地称之这狼堡,这可是整个大元对内对外的情报机构。 这个位置,向来都是由皇帝心腹担任,只是现在英卓的身体这个模样了,大家才敢对这个位置开始觊觎起来。 阿可敦明显是舍得不的,他深知这个位置的重要性。 铁勒不言语,只是慢悠悠的提著拈着菜,慢条斯理的咀嚼着。 他不急。 相对于职方司,很显然燕都的卫戍兵权对于阿可敦更重要。阿可敦权衡之下,只能与自己做出这个交换。 阿可敦的脸色变幻,末了重重的一敲桌子道:“好,这个位置也给你!” 铁勒笑着丢掉筷子,站了起来道:“这就妥了。” “南疆什么时候打起来?” “你需要的时候!”铁勒笑着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看着铁勒潇洒远去的背影,阿可敦几乎咬碎了牙齿。 如果不是这一次的意外,这个混血儿算个什么东西,收拾他不要太容易。 在阿可敦那里满意而归的铁勒,刚刚抵达自己的庄园之外,便看到某人牵着一匹马,斜挂着一个药箱,正笑容满面地站在大门外路边的一颗大树之下。 不是李大锤是谁? 铁勒恶狠狠地瞅了他一眼,理都不理他,径直便往庄内走去。 李大锤抢上几步跟上了铁勒,笑道:“二殿下,我可是按照你的要求,顺利完成了任务,算是功臣,你平时就如此对待你成功归来的手下的吗?这可真要寒了我的心了!” “我的手下,我让他们生就生,让他们死就死,你能吗?”铁勒道。 “不能!”李大锤道:“所以殿下对我虽然态度不好,我也忍了。作为交易的一方,我们已经顺利完成了任务,而且看起来殿下也已经在三殿下那里获得了满意的交易条件,那么现在,是不是要开始兑现我这边的要求了?” 说话间,两人已是进了小厅。
砰的一声,铁勒关上了小厅的门,倏然转过身,逼视着李大锤,一字一顿地道:“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大锤后退两步,坐到了椅子上,道:“二殿下,这可过了,谁还没有一点秘密呢,这可是我压箱底的本钱,怎么可能告诉你!” “我不能不担心,某一日你会不会这样对我也来一下!”铁勒道。 “这样的事情,也就这么一次!”李大锤摊摊手:“你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人从哪里来的?” “我是马贼!”李大锤道:“散则为民,聚则为兵,而且天下马匪是一家嘛,只要我价钱出得足够多,自然会有人来帮我的忙!二殿下,为了你这个要求,这一次我可是出了大血的。那帮玩意儿漫天要价,而且还不许我还价。狗日的,总有一天弄死他们。” “我知道是谁了!”铁勒长出了一口气:“鹰盗!也只有他们,才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李大锤,你如此狡滑的家伙,就没有趁机探探他们的底,找找他们的老窝吗?” “我倒是想!”李大锤叹口气:“人家不理会我啊,与他们有这么一点点联系,还是多年前他们劫了我一笔货,最后货也没有要回来,那是一帮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出人意料的,铁勒给李大锤倒了一杯茶。 “你已经是先天了吗?” “差那么一丢丢!”李大锤得意地瞅着铁勒:“怎么呢?嫌自己修为低了?” “你是如何修炼得这么快的?” “嗑药!” “啥?” “嗑药啊!”李大锤笑嘻嘻地道:“你忘了我师从长春谷吗?傅老谷主可是我师祖,所以什么固本培元、加持筋脉的药物,我是当糖豆吃的。而且我还会炼制!” 说到这里,李大锤从身侧药箱之中摸出几枚花花绿绿的药丸放在桌上:“想不想吃一颗?” 铁勒摇头:“只要是从你手里掏出来的东西,我绝不会尝的!” “你要是这么不信任我,可以去求傅老谷主啊!”李大锤笑道:“以姑姑的身份,请谷主炼一炉丹丸应当不难!” “假以外物,必不长久!”铁勒冷冷地道:“我还是慢慢来吧!” “那你可就会离我愈来愈远了!” “不见得!”铁勒道:“母亲给我讲过龟兔赛跑的故事。你跑得很快,可终有门槛会拦住你,而我虽然走得慢,却会一直不停顿。” 李大锤摇头:“第一次见到有人骂自己是王八的。你是第一个!” 铁勒大怒,想要发作,却又生生忍住。 “我需要南疆现在乱起来。” “动手吗?”李大锤笑道:“这个简单,我们的军队会马上发起进攻,你那边做好配合就是了!你们吃上几次败仗,哲别大概就要去南疆了。” “希望你们有这个本事能将哲别击败,要是他在南疆大展神威,将你们打得满地乱爬,那就弄巧成拙了!” “有你和我们打配合,我们能输吗?”李大锤道:“你在南疆经营了这么多年,要是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我会瞧不起你的。那还跟阿可敦争个鬼啊,趁早跪在他脚下称臣,让他分点残羹剩汤给你吃就好了!” 眼看着铁勒又处了暴怒的边缘,李大锤哈哈一笑,拱手告辞。 “二殿下看起来没有请我吃饭的意思,三殿下那头可是派人请了我好几次了,我这便去三殿下那里喝酒去了!” “滚!”铁勒从牙缝里蹦出了一个字。 天道好轮回啊,他刚刚把阿可敦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但一回来就立马遭了现世报,差点被李大锤这个混蛋给气死。 悠悠然地行走在燕都的大道之上,瞅着街头之上明显紧张起来的气氛,来往的军士明显多了起来,看起来阿斯图之死带来的影响还在继续发酵。 乱起来最好! 李大锤在心里美美地想。 现在大元的几个王子斗法,你来我往不亦乐乎,英雄了一辈子的英卓要是一下子被气死了,那只怕燕都这天就会塌下来。 不过想想现在傅青主就在英卓身边,这种可能性不大。 而且现在英卓真挂了,最有可能上位的,只怕就是哲别了,这可不符合自己的利益。 还是让英卓多活几天,等老二老三把哲别坑死了再挂最好。 李大锤穿着有长春谷标志的白袍,路上不时有人向着他作揖为好,骑在马上的他一边想着怎么把燕都弄乱,一边笑咪咪地回礼。 阿可敦的府第已在眼前。 第一百八十三章:毒药 阿可敦脸色发黑,发青。 如果算命先生现在来看阿可敦的面相,一定会说一句你印堂发黑,不日必有血光之灾。 当然了,假如真有这样一个算命先生,那有血光之灾的必然会是他自己。 阿可敦本来就长得不英俊,眼下就看是一副凶相逼露,欲要择人而噬的模样。 本来荣光焕发的李大锤决定把姿态放得低一点,免得刺激这个家伙来找自己的麻烦。 虽然可能性并不大,可阿可敦这种人,有时候还真不能用理性来考量他。 不像铁勒,你只要没当场弄死他,转头如果有绝大的利益,他肯定又会诚心实意地与你交易,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就以后再说。 铁勒是一个真正的政治家。 而阿可敦是一个伪装的政治家。 至于哲别,在李大锤看来,是一个很有激情的家伙,当不了枭雄,但颇有英雄的潜质。 “殿下,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李大锤叉手齐眉,行了一礼。 “李宝医师,屋里说话!”阿可敦还是给予了李大锤很高的礼遇,站在大厅门前迎客,于他的身份而言,这可是极少见得了。 随着阿可敦踏入屋内,房门立时便在李大锤的身后被紧紧地关上,李大锤顿时收住脚步,回头望去。 阿可敦这是想干什么? 难不成还堪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准备来一个关门打狗? 不过看看前面这个家伙,又立时否决了这个想法。 阿可敦身份尊贵,咋也不会以身犯险,在这个距离之上,自己收拾他简直不要太容易。 看来是有什么很私密的事情要与自己说,所以即便在自己家,也要关门闭户。 “殿下!”脸上带着些惶恐的神色,李大锤看起来有些惶惶不安。 “李宝医师,不必害怕!”阿可敦尽量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和善一些:“可是傅老神仙的徒孙,我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拿你怎么样啊!” 李大锤呵呵地笑笑。 心道那可不见得。 “不知殿下要李宝做什么?尽管吩咐便是,只要李宝能做到的,自然不会推娓,上一次殿下赏的药材,便是师祖也赞不绝口,竖大拇指说殿下比陛下还要大气呢!”不要钱的马屁,李大锤随口便奉上。 “不过些许药材而已,算不得什么!”阿可敦走到前方的大桌前,挥手揭去蒙在桌上的一块布,屋里立时便亮了起来,珠光宝气晃花了李宝的眼睛。 桌上数个大托盘中,堆满了珠宝,每样东西一看就不是大路货,更有一些,只怕是你有钱在外头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殿下,这,这是干啥?”李大锤瞪大了眼睛看着桌上的这些东西,手伸出去似乎想要摸上一摸,却又马上缩了回来。 阿可敦很满意对方现在的反应。 这说明对方是一个可以被收买的人。 “我听阿提拉馆长说,李宝医师在毒这一道之上,造诣颇深,在长春谷中,仅次于傅谷主?”阿可敦笑问道。 “二师叔过誉了,过誉了!”李大锤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双手却连连摆着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师祖常常斥责我,要是把研究毒药的心思用一半在医道之上,我就不是现在这副三脚猫的模样。” “毒是好东西,可以害人,但也可以救人!”阿可敦笑道:“我可是听阿提拉馆长说过,毒用好了,那可是利大于弊的!” “殿下说得是!”李大锤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世人却不太容易接收这个观点!” 贪婪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珠宝,李大锤低声道:“殿下这是要做什么呢?” “想找你弄点这方面的东西,如果能让我满意,那么桌上这些东西,就都是你的!”阿可敦的手轻轻地抚过那些珠光宝气。 李大锤咽了一口唾沫,眼光不离那些珠宝,声音有些发涩发紧:“不知殿下想要什么样的?” 阿可敦慢慢地踱到了李大锤的跟前,逼视着对方。 李大锤倒退几步,卟嗵一声坐在了椅子上,两手抓着椅背,一副紧张的模样,不过眼光却还时不时地斜着去看桌上的珠宝。 那贪婪的模样,差点把阿可敦给逗笑了。 “毒药,无色无味,把人毒死了,却看不出任何的症状,只当是正常死亡的那种最好的毒药!”阿可敦一字一顿地道。 李大锤干咳两声道:“殿下这要求可太高了。” 只是太高了,并不是办不到。 阿可敦看着李大锤的眼光不时扫过桌上的珠宝,心道狗东西,当真想要狮子大开口啊! “除了这些,你还想要什么?”
李大锤又咽了一口唾沫,小心地报出几样药材的名字。 “还得加上这些!” 阿可敦冷笑:“那我怎么知道你的东西真是这样的呢?” “可以试,可以试的!”李大锤连声道。 “可以试?”阿可敦眯起了眼睛。 李大锤在怀里一阵摸索,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打开玉瓶,内里装有三枚淡黄色的药丸。 “殿下,你见过中风的人吗?”李大锤小声道。 “当然见过!”阿可敦道。 “吃下这里头的一枚,一个时辰之后发作,眼歪嘴斜,典型的中风症状,便是我家师祖来看,也是如此!”李大锤道:“殿下可知所谓的中风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又不是医师,说,卖什么关子?”阿可敦怒道。 “我们长春谷把中风死了的人的脑袋劈开过!”李大锤道。 “劈开干什么?”阿可敦奇怪地问道。 “看看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中风啊!”李大锤理所当然地道:“研究了好几年,劈开了这样的脑袋几十个,终于搞明白了中风,原来是脑子里出血。” 阿可敦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的这枚毒药,能够让一个健康的人脑子里出血,却让人误以为是中风的缘故?” 李大锤点头称是。 阿可敦的手伸向玉瓶。 李大锤却是将玉瓶紧紧地攥在手里。 “我要试药!”阿可敦道。 李大锤楞神了片刻,才道:“真试?” “我是个开玩笑的人吗?想要桌上这此东西,自然得让我看到货真价实的东西!”阿可敦道。 “那几样药材呢?” “我府里便有!”阿可敦道。 李大锤咬牙切齿地磨蹭了半晌,似乎脑子里正在进行一场天人交战,好一会儿,终于拔开塞子,往阿可敦的手心里倒了一枚淡黄色的药丸。 “来人!”阿可敦喊道。 房门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阿可敦将这枚淡黄色的药丸交给了他,俯耳低语了几句,那人连连点头,转身离去。 “李宝医师,既然要一个时辰,那我们不妨把酒言欢,好好地喝上几杯!”阿可敦笑道:“这段时间,你与同伴们在外奔波忙碌,替我大元子民义诊,我也得好好地谢谢你!” “好好,喝酒,喝酒!”李大锤将还剩两枚药丸的玉瓶塞进怀里,点头道。 片刻之间,美味珍肴立时流水价地便送了上来,两人分了宾主坐下,阿可敦殷勤劝酒,李宝来者不拒。 阿可敦妙语连珠,李大锤屈意奉承, 倒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只不过喝酒时,阿可敦的眼光不时瞄向大厅之外,而李大锤的眼神儿嘛,老是在那堆珠宝之上溜来溜去。 而且喝酒的间隙之间,李大锤另外要的那几样珍贵药材也都摆到了桌子上。 一个时辰,说慢不慢,说快也不快。 当李大锤略有熏意的时候,早先拿着药了去的人,终于再次踏进了厅内,径直走到了阿可敦面前,俯耳低语了几句。 阿可敦脸上露出了笑意,站了起来。 李大锤也笑咪咪地站了起来。 那人声音虽然很小,但李大锤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李宝医师,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了!”阿可敦指着桌上的珠定和药材。 李大锤从怀里掏了那只玉瓶,递给了阿可敦。 “慎用,慎用!”他连声道。 阿可敦哈哈大笑,却不答理他。 李大锤则是径直走到了桌前,将桌上的药材,珠宝往包袱皮里一塞,胡乱裹了起来,往肩上一扛,直接道:“殿下,那我就告辞了,明天,我还要赶去与同伴们会合,继续游历大元,为百姓们诊病呢!” 阿可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大锤立即转身,有些慌忙地快步离去。 阿可敦目送着李大锤离去的背影。 “殿下,要不要……”那个管家模样的人低声问道。 阿可敦摇摇头:“这个人诡异得很,你莫忘了建昌,到现在怎么死的,我们都搞不清楚。” 阿可敦嘴里的那个建昌,便是背着大棒子准备去暗算一下李大锤的然后嫁祸给哲别,却不想糊里糊涂的送了性命。 也正是因为有了上一次的事情,这一次,阿可敦才想到找李大锤要一种杀人于无形无迹的毒药以备他日不时之需。 至于李大锤是死是活,阿里敦并不在意。 杀他,并无把握,一旦因此而惹恼了这家伙背后的傅青主,未免不划算。 第一百八十四章:推波助澜 李大锤踏进了房门。 早已等候在屋内的四人齐唰唰地站了起来,躬身道:“见过公子!” 李大锤摆摆手,走过去径直坐在了上首,道:“都坐下吧!” 这里,是知秋院在燕都的一处安全屋,这一次启用,是因为李大锤亲临燕都搞事,而知秋院的大佬们可也有不少汇集到了此处。 副掌院周乙这一次在燕都挽总指挥,直接向李大锤负责。 知秋院下负责收集情报的职方司司长,负责行动的行动司司长都到了燕都,而今天,负责后勤方面的后勤司司长也抵达了燕都。 可以说,今天这个地方要是被北元的狼堡一锅端了,至少十年之内,知秋院难以恢复元气。 只不过现在狼堡因为阿斯图被杀之事焦头乱额,连头头儿岳佐都躺下了,那里还有心情理会知秋院? 有时候先入为主的想法,当真是害死人。 狼堡中人在自己的脑子里已经给自己画了一个圈圈,把自己给禁在里头了。 他们直接就认为阿斯图之死,是皇子之间争夺储位的一次暴力行动,而能够策划这样暴力行动的,也只有大王子哲别。 而此刻,驻扎在燕都四周的四个大营,十数万大军虎视眈眈,那是开玩笑的吗? 虽然说这十数万大军都是皇帝亲军,直接向皇帝负责。 问题是这几年,哲别一直是他们的直接指挥者啊,这几年,皇帝,哲别还有这些皇帝亲军一直在与西胡、北胡作战,谁知道哲别与他们的关系到底深厚到了那一步? 就算抛开这些都不说,只说燕都东面,那里刚刚安置下来的五个北胡西胡大部落,便可以拉出上万战士来。 将这些蛮人部落安置在燕都附近,当然是就近监视,防止他们生乱,但要是有燕都贵人利用他们生事,那可真是便宜之极。 “哲别这口黑锅背得结结实实,便是英卓现在也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大儿子有些迫不急待了!”李大锤笑道:“所以哲别在燕都的时间屈指可数了,很快,他就会被赶到南疆去,所以,我也要准备回去了!还得给英卓一个借口,让他能名正言顺地调走哲别。要不然以现在哲别的实力,英卓也不敢轻举妄动呢!” “这么说我们在边境线上会有所收获了?”周乙眼睛一亮。 “正是!”李大锤点头道:“不过边境线上的事情,你们就不用操心了,周乙,你继续留在燕都负责后续的事情。” “明白!”周乙点头道。 “第一,便是龙焰谷那两万人的撤出问题,这可不简单!哪怕有铁勒的配合,必然也是阻力重重,青铜峡与野猪岭这条线肯定是不行的,那里马上会成为万人瞩目之所,所以,便只能走黑域了!线路的选择,安排,一定要用心,确保他们安全回到安西!” 屋里四人都是连连点头。 “这件事,我会亲自与那个高群书对接。”周乙道:“路线一旦确定,黑域那边就要开始清除线上的敌人了。” “线路确定之后,安西都护府那边就会开始扫荡的!顺便把令狐大帅的一些爪牙一并给清除了!”李大锤笑道。“长安的朝廷偏心,划给我们的地方基本上都是黑域,得靠我们自己去打,不过这一次嘛,就正好名正言顺。” 屋内几人都是大笑起来,这道圣旨出来之后,黑域某些势力已经瑟瑟发抖,开始向宝瓶城抛媚眼,但也有些势力仗着有令狐野撑腰,不当一回事,这一次自然是要杀鸡给猴看的。 令狐野的地盘的确也与黑域有连接,可他要是敢直接派兵进入黑域去帮助这些人,那安西都护府绝对会毫不客气的一并收拾了。 到时候令狐野吃个闷亏还不能宣诸于口。 不过想想令狐野这种人,绝对不会为了这些作用并甚大的爪牙而直接派兵的,给些银两武器盔甲顶天了。 “第二件事便是鹰盗的事情!”李大锤环视着屋内四人,都是知秋院的核心人物,自然也都知晓鹰盗的重要性。“以后便是行动司与鹰盗直接对接,曹慧,这件事情,你亲自负责,挑选绝对信得过的部下,龙焰谷一撤,鹰盗的后勤补给以后便要我们来负责了。你与毛俊两人密切配合,保证他们的战斗力。这一支力量对于未来的我们至关重要。而且也很好用是不是?” 当然好用! 这一次突袭阿斯图庄园,行动司在燕都的几位高手都参与了,鹰盗的战斗力,组织力他们都是见识过了的。在元人的腹心之地,潜藏着自己一支几千战斗力惊人的队伍,想想都刺激。
而且这一次突袭之后,行动司的那几位高手统统都被调了回去,以确保鹰盗的隐秘性。 行动司曹慧,后勤司毛俊都是点头领命。 李大锤站起来,两手按着桌子,上身前俯,盯着四人道:“你们几个,恐怕要在这燕都呆上很长一段时间了。如我所料不错,燕都接下来肯定会故事不断,说不定还会发生一些惊天动的大事,我们可不能缺席。看看到时候,会不会有混水摸鱼的机会。” 惊天动地的大事? 几个人都盯着李大锤。 “傅谷主已经给英卓看过病了,英卓最多还有一年的寿命!”李大锤道:“但是他能不能活到一年,我看也不一定!” “公子,傅谷主神仙一般的人物,这个不会看错吧?即便英卓真提前要死,傅谷主也能把他从鬼门关前拎回来再熬一段时间吧!”周乙道。 李大锤一笑道:“昨天,阿可敦找我要了几枚丹药,剧毒的那种!” 众人有些莫名其妙。 “公子,阿可敦难不成还能给英卓下毒?” 李大锤慢悠悠地道:“谷主要给英卓炼一炉丹,这一炉丹可以帮英卓吊着命熬上一年,好方便他安排好后事。所以呢,我也给了阿可敦几枚丹药,这几枚丹药从外形上看,与谷主给英卓炼的丹一模一样,便是气味也毫无二致。只不过呢,一个是吊命的,一个是要命的!” 众人都是听傻了。 “以后对莫卓的判断,他恐怕不会选择阿可敦作为大元的继任者,他选的人极有可能是铁勒!”“哲别呢?”周乙问道。 “南疆会有事,英卓会顺水推舟把哲别派到南疆去。”李大锤道:“而南疆可是铁勒经营了多年的老巢,一年时间,哲别的那个性子,能搞定南疆吗?不可能的。更何况,还有我们与铁勒勾结给他下绊子呢?所以到时候皇命一下,身在南疆的哲别除了服从,别无他法,除非他想死。” “阿可敦不会坐以待毙!”周乙恍然道。 “燕都的卫戍权一直便在阿可敦手中,哲别一走,说不定连皇宫的防卫权也会落在阿可敦手中,而燕都之外的皇帝亲军,除了哲别带走的之外,剩下的,只怕会秘密地落在铁勒手中!”“阿可敦想要推荐上来接任阿斯图的兀突,已经被铁勒收买了!到时候阿可敦自以为得计,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周乙道。 李大锤嘿嘿一笑:“这一场谋划,说不定从几年前长乐公主出宫居住便开始了!” “只不过现在有了我们这个意外因素的加入!”周乙笑了起来:“适当的时候,我们可以把兀突是铁勒的人,透露给阿可敦!” 行动司曹慧也把脑袋凑了过来:“如此,阿可敦只消把英卓一做掉,然后再把兀突悄悄地拿下,就能完全控制燕都,掌握住燕都的卫戍部队,而那个时候,燕都外皇帝亲军又在铁勒手中,他们会不会大打出手?” 周乙嘻嘻一笑:“对头喽,当时候他们打一个头破血流,青铜峡的哲别一看,这不行啊,我得回去勤王保驾啊!不管他打什么旗号,但凡他还有一丁点上进之心,就绝不会坐视燕都之变不管,不管他能从青铜峡带走多少人,都会让燕都之变再添变数,要知道北元国内,支持哲别的人可不在少数,皇帝亲军之中他便有大批拥泵,他这一回去,铁勒还能有效控制燕都外的军队吗?” 后勤司毛俊一拍巴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把众人都吓了一跳:“着啊,到时候他们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我们可就能大占便宜了。可是公子,到时候令狐野也会大占便宜,而且人家家大业大,只怕占得便宜会比我们更多哦!” “想得美!”周乙道:“我们知道事情的进展,会一直为这事作准备,到时候一事发,便能迅速行动,令狐野一门心思想着入关,从他的兵力布置都可以看出来,到时候发现有便宜可占,可跑不赢我们,到时候只能跟在我们屁股后头吃灰!” “他要硬抢呢?” “接下来还有一年,我们有的是时间来谋划整件事情,到时候令狐大帅也不见得就敢于与我们动手!”李大锤淡淡地道:“关外民心向背,实力对比,说不定就会发生转变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一封鸡毛信 巨大的水流从十数丈的高处倾泄而下,底部巨大的岩石早已经被打磨得溜圆,再坚硬的棱角也无法在这样的力量之下长久坚持。 上善若水,水善万物而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一个只穿一条短裤的汉子赤裸着身子站在水流冲击最为激烈之处,任由强大的力量冲击着他的身体。浑身虬颈的肌肉泛着赤铜之色,每一块都似乎蕴藏着强大的力量,随时都有可能喷勃而出。 不知过去多少时刻,汉子垂下的双手缓缓环抱而起,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头上瀑布竟然倒卷而回,而面前深潭之水却是缓缓升起,在汉子面前形成了一道水柱。 伴随着汉子一声怒吼,水柱倏然倒卷而出,轰隆隆声中,潭水中无数石头被冲击得飞了起来,砸在更远处的树林之中,哗啦啦中也不知断了多少树木,顿时便成一片狼藉。 “将军,将军!”远处传来了部下的呼喊声,汉子一顿脚,如同一根标枪一般从瀑布之下飞了出去,直直地落到了地上。 跑近的军官看着满地的断树碎石,脸上全是敬畏之色,站在汉子前面,身子便弯得更低了一些。 “将军,三殿下过来了,您的苦日子只怕要到头了!”军官带着几分谄媚之色。 汉子点点头,脸上却没有半分惊喜之色,似乎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般。 “知道了,你先去吧,我收拾收拾,随后就来!” 看着军官飞一般的飞去,汉子却是嘿嘿冷笑起来。 来这里已经四年了! 终于想起自己来了吗? 这汉子,自然便是在四年之前,因为援救阿斯图不力,而被发配到这大山之中当了一个矿工头的元国将军兀突。 对于阿可敦的到来,他没有半分惊讶,是因为兀突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阿斯图死了! 被人极其暴力地屠杀在自己的庄园之中。 “阿斯图就是一个废物!”这便是兀突对阿斯图的评价。 四年前那一战,兀突也是这样评价他的上司的。 最初与李大锤的战斗,自己要兼顾数万掳来的青壮和无数的物资,缚手缚脚,处处受制。可后来自己决心抛弃这些累赘与李大锤见个真章的时候,阿斯图却严令自己马上去救援他。 他娘的! 这道不受置疑的命令,让阿斯图就此一蹶不振,也让自己来这里当了四年矿工头。 现在阿斯图死了,阿可敦才想起自己,不禁让人齿冷。 兀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澎湃的真气浪潮,却是对另一位殿下铁勒感激涕零。 在自己处在最底谷的时候,铁勒秘密来见了自己一面。 给了自己凝海诀的心法。 自己所练的通江诀是凝海诀的简约版,也是皇室赏赐有功之臣的法诀,但通江诀想要炼到九品以上基本没有可能。 三年之前,自己便卡在八品之巅而无法寸进了。 所幸的是,有了凝海诀。 当然,还有铁勒的一句话。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兀突不太懂这句来自秦人书本中的话,但大致意思却能品评出来。 三年,自己终于突破了玄元九品,成为大元将领之中为数不多的玄元九品的将领。 沙列文大败而回,阿斯图屈辱身死,阿可敦终于没有得力的人手可用,这才想起了自己这个被抛弃的家伙。 兀突嘿嘿地笑了起来。 过去几年你对我爱搭不理,现在的我,你可就高攀不起了。 也不太对。 应当是自己在以后出卖你,不会再有半分的心理负担。 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服,兀突又掏出小刀,对着潭水好好地修剪了一下自己的胡须,这才大步往回走去。 站在一株大树之后,他凝目看着小屋前的阿可敦,此人倒提着马鞭,在小屋前的空地上有些不耐烦地转来转去,大概是嫌小屋简陋,一股子汗臭气而不愿意进去吧! 兀突一步跨出去时,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容,叉手齐眉,深深地行下礼去。 “殿下,您终于来看我了!” 语气之中,略带三分呜咽委屈之声,还带着三分不满之意,也有四分惊喜交加之情。 北元燕都的这场大戏,终于缓缓地拉开了帷幕。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会在将来的这出大戏之中成为戏的主角,将会主导这幕大戏最终的结果。 而在安西都护府,清剿黑域的战斗,也终于在春耕结束之后,正式拉开序幕。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安西都护府长史茅大贤和副都御史、关外监察使张若两人,将黑域根据富庶程度、人丁多寡、地域重要与否,划成了一块一块的,而安西都护萧长车则负责制定作战计划,对这些地方不服从安西都护府指挥的势力进行清除。
而是否服从安西都护府的指挥是有具体的标准的,黑域中的这些势力,再想靠一张嘴来效忠,却是万万行不通了。 两个硬性的标准,一个是交税。安西都护府的税官会上门来核准你的收入,你的人丁,然后给你一个每年要交的赋税的数目。 如果说花钱保平安,黑域的势力还能容忍的话,那么第二条标准,那就万万无法忍受了。 安西都护府不允许他们保留私人武装。 以后在安西都护府治下,有权拥有武装力量的,就只有官府一家。 其它人保有武装力量,那就是土匪,在清剿之列。 矛盾不可调和,战争自然就爆发了。 只是他们的力量,相对于安西都护府来说,实在是太弱小了。而在长期的黑域争斗之中,彼此之间又缺乏互信,很难联合起来,于是在萧长车的兵锋面前,短短时间之内,已有十数家地方上的小势力被扫荡一空。 对付这些黑域势力,萧长车可是得心应手。 因为她以前就经常干。 不过那个时候,她的主要目的是筹措军费,只要愿意出钱,那就算了。 真正究凶极恶地将对方来一个犁庭扫穴的时候还是很少的。 而且因为没有详细的情报支持,过去很多时候她还会扑空。 黑域势力摄于她的威名,不敢正面对敌,但跑路还是会的。 而对于萧长车来说,没有收获,就是大大亏本。 现要可不同了。 进军之前,关于对手详尽的军事情报、区域的详细的军事地图已经躺在了她的案头之上。 而且打过之后,安西都护府的人手便会紧接着跟上对此地展开具体的治理。 她现在是真正地做到了只管打仗,其它啥都不用管。 这于她而言,可就是太简单了。 于是借着这件事情好好地练兵便成了更为重要的事情。 不是她看不起李大锤的兵。 这些兵论起单兵作战能力,比她的麾下要强。 可打起大仗,论起配合来,就让她很不满意了。 在萧长车看来,眼下她麾下的军队的确是扩充了数倍,但真要与令狐野这样的对手打起来,自己是会吃亏的。 不论别的,光是令狐野麾下那五千亲军,就够自己喝一壶的。 驻足在一处高岗之上,看着脚下广袤的平原之上,身着黑色军服的骑兵们,正在旗号和军号的指挥之下往来奔驰,彼此配合,将四处逃窜的那些家伙们逼到一块堆,然后一一收拾。 训练场上练得再多,也比不上来一场实战。 眼下只不过进黑域扫荡一个多月,这几千骑兵,便颇有些模样了,虽然在配合之上还略显生疏,比不上自己以前的那三千铁骑,但习惯已经在渐渐养成了。 养成了良好的习惯,再经过几场实战,才算是真正地变成了一支强军。而且谷小满和方小猫两人的统兵和指军作战的能力,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速成长。 想想如今自己强大的后勤供应能力,看看身周自己的亲兵们身上崭新的甲胄,萧长车脸上就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远处,响起了悠扬的号角之声。 被圈起来的那些家伙们走投无路,又看到了远处飘扬的萧字大旗,终于死心地下了马,丢下了武器,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向官军投降了。 萧长车伸了手,身边的护卫会意地递过来了一张地图,然后又递过来一支炭笔,萧长车提笔,在满是框框的地图之上其中一个框框之内划上了一个大叉。 又完成了一个。 一提马缰,萧长车转身下了高岗。 如今有了谷小满与方小猫,已经不需要她亲自去冲阵了,不过她还是很怀念过去那种横扫千军的日子。 有战马自营地方向疾奔而来,萧长车眯起了眼睛。 看来是有什么新情况出现了! “见过都护!”马上骑士翻身下马,疾步奔到萧长车跟前,双手呈上一封信件:“知秋院转来副都护的密信,是加急!” 看着信封上沾着的一根鸡毛,萧长车不禁笑了起来。 那个家伙,总是搞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加急就加急呗,偏生硬要在加急信上沾个鸡毛。 拆开信,她的脸色倏地变了,潮红之色瞬间便染满了她的脸庞。 信上只有一行字! “我替杀了阿斯图!” 第一百八十六章:我在这里等你 字越少,事越大! 李大锤离开宝瓶城赴北元的时候,曾经跟萧长车说过,要找机会替她杀了阿斯图报仇雪恨。 当时自己也只当他是为了讨好自己而随口许下的诺言。 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 阿斯图可是堂堂的北元左贤王。 纵然现在不像前些年那样权势熏天,但还是掌握着燕都的卫戍之权,身边护卫重重,想要杀他,那有这么容易? 更何况,那是在北元的核心统治区。 可现在,他居然做到了。 萧长车并不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假。 李大锤有时候的确是口花花,但他随口胡诌的那些事情,都是可有可无,无关大局可以付之一笑的事情。 真正的大事,他可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半点马虎眼儿也不带打的。 阿斯图死了! 全家上下大仇终于得报。 萧长车面庞潮红,气息粗重,手都微微地抖了起来,倒是把送信过来的骑士给吓着了。 “都护,你没事吧?”他小声问道。 萧长车放声大笑起来,一带马缰,小黑长嘶一声,原地一个纵跃,倏忽便去数丈,再一个弹跳,已是将身后的卫士们甩得极远。 都护的心情今天无疑是极好的。 这让大帐之内所有将领们都是松了一口气。 谷小满代表大家做这一次战斗事后评估之时,语气也很轻松。 这一仗,打得还是很不错的,从最开始的进击,到中间的一系列战术动作再到最后的合围、歼敌,大家的表现都可圈可点。 以前几仗,可是都被都护骂得狗血喷头,一条条挑出来的毛病,也让大家无话可说。 那时候大家一踏进大帐,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因为一抬头便能看见萧长车如同罩了一层寒霜的脸。 但今天一进帐,看到的却是一张笑脸。 整个大帐之中,都似乎明亮了好几分。 果然,当谷小满放下大家集思广益写下来的总结之后,主位的萧长车点着头道:“这一仗,大家打得的确很好,再接再励吧!谷将军,接下来我要离开几天,剩下的三个目标,便由你来制定作战计划并监督执行!收拾了这三个之后,大家出来也就满了两个月了,该回去休整并且调整下一批次的作战人员了!” “都护要去哪里?”谷小满有些意外。 “回家!”萧长车站了起来,看着屋里的几员大将,不是自己的心腹,便是李大锤的爱将,倒也不用瞒着他们,当下笑着道:“李都护在北元杀了阿斯图。我要回老家一趟,去告诉逝去的家人们这个消息。” 大帐之内传来了所有人的惊呼之声。 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和萧长车一样感到不可思议。 阿斯图与萧长车的仇恨,那可真是比天高比海深,这一次公子可真是下了血本,冒了天大的险啊! 谷小满在心底里咋舌不已。 都说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一回自家公子为了博美人一笑,可也真是玩命了。 当然,公子当面是绝不会承认的。 他只会说公私两便! 甚至于还会在自己面前得意地吹嘘自己如何如何地在这件事情之上一箭双雕地占了好大的便宜。 不过谷小满知道,公子做这件事情,只怕一大半是为了给萧长车出气。 黑马、钢枪; 白袍、长发。 萧长车单人独骑出了军营。 没有人对此提出什么异义,武道修为玄元九品的萧长车,在这片土地之上,是站在巅峰上的少数几个人之一。 敢于打她主意的人,基本上都死得很难看。 出军营不久,萧长车就一反常态地换上了女装, 这一次,她想要以本来面貌去告慰自家死去的至爱亲朋。 在黑域,这样的单人独骑,而且还是女子,一般情况之下,自然是会遭到很多人觊觎的, 事实上,在萧长车狂奔而过的道路之旁,的确有不少人在偷窥着, 但最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这些人并没有动手, 而是眼睁睁地看着这匹黑色的神驹驮着仙女犹如腾云驾雾而去。 平时小黑是很难像现在这样由着性子奔跑的。 因为他的主人要照顾着其他人胯下马匹的速度。 当真让小黑尽兴的话,其它的马匹都得吃灰。 但今天,萧长车让它自由发挥了。 这使得小黑兴奋难抑, 头不动,尾不摇,四蹄如踏虚空,每一次跨越都是丈余距离。 而坐在马背之上的萧长车,却基本上感觉不到多少颠簸。
那些在权衡之后取消偷袭计划的人,浑然不知他们已经在鬼门关上打了好几个转转,如果他们敢于出手,那么等待他们的下场,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 萧长车心情很好的时候,懒得主动去找他们的麻烦,但不代表着麻烦找上门,她依然会大度。 一枪戳死这些人,便是萧长车对他们最大的恩赐了。 一天数百里! 神驹一日千里,像小黑这样的马匹,倒也能做到,但估计到了地头,也就废了,但一天中间休息个几次,然后跑个数百里,对于小黑来说,除了觉得有些累,倒也算不得什么。 天色擦黑的时候,萧长车一人一马立于山梁之上,看着远处一条淙淙流动的小河边上那残余下来的断壁残垣。 都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可萧长车却觉得时间在自己心中积累的只有愤怒与不甘。 小河依旧。 昔日的雕栏画栋早已变成一地废墟,当年留存下来的断壁残垣之上,在这万物复苏的季节里,已是被生机满满的绿色给占领得七七八八,唯有一些断墙还崛强地在一些爬藤的侵占之下顽强地挺立着。 萧长车居然看到了有一缕炊烟在旧居边上袅袅升起。 大概是什么流浪的人选择在这里安家落户吧。 这里有山,有水,也有肥沃的土地,的确是一处好地方。 如果是真心把这里当家,在这里开荒种田,萧长车觉得挺不错,她不会去打搅这些人,可如果是一些蛇鼠无良之辈,那就葬在这里成为草木的肥料吧! 下了马,萧长车缓缓前行。 懂事的小黑,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踏着小碎步跟随着。 十数株桃花下正竞相怒放, 前几年回来的时候,除了一株已经长大,其余的长出来的小树都不过一人来高,现在却都已经长成大树了。 而在这些桃林之间,搭着一个小小的窝棚,炊烟就是从这个窝棚里升起。 当萧长车打量着这个窝棚的时候,一个人从内里走出来, 看着萧长车,脸上满满都是灿烂的笑容。 “你来啦?比我想的要早了一些呢!我在这里等几天了。” 竟然是李大锤。 萧长车一时之间有些傻了。 李大锤冲她招着手,大声道:“过来呀,发什么呆?还以为你至少也要明天早上才能过来的!这晚饭也没有做你的,看起来我还得再做一锅了!” 萧长车笑了。 然后又觉得眼睛酸酸的,涩涩的,她分开草从,向着窝棚走去。 清风徐来,桃花纷纷落下,沾满了她的秀发、衣衫。 待她走近,李大锤很是自然地伸出手去,萧长车也自然而然地伸手与其相握,两人转身走进了窝棚。 棚子里一口陶孟的盖子在汤气的蒸腾之下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诱人的香气便在这一股股冒出的蒸汽之中弥漫了整个窝棚。 “我饿了!”萧长车坐在了小马扎之上,看着李大锤。 李大锤笑咪咪地从包袱皮里掏出汤碗,汤匙,然后揭开陶孟的盖子,满满地舀了一碗,递给了萧长车。 “应当是一天没怎么歇狂奔而回的吧?”李大锤有些心疼地看着对方:“其实没必要这么急的。” “你怎么知道我得知消息之后一定会回来?”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李大锤问道。 “因为我是你肚子里蛔虫!”李大锤笑道。“你” “闭嘴,我知道你接下来又没什么好话了!”萧长车舀了满满一勺汤,一下子塞进了李大锤的嘴里,把他的后半截子话给堵了回去。 的确,李大锤的后半截还真算不上什么好话,两人相处得久了,萧长车对他也算是了如指掌了。 咽下这口吃食,李大锤从身后拖出来一个小小的箱子,把箱子推到萧长车的跟前。 “阿斯图以下二千余人,被我宰得干干净净,其中他的亲卫五百余人,参与了当年之事的应当不老少!只不过脑袋我只带回来了阿斯图的,不方便!”李大锤道。 萧长车伸出脚尖一挑,打开了箱子盖。 箱子里头,阿斯图的头颅被用药水炮制得栩栩如生, 啪的一声盖好箱盖,萧长车一口气喝完了碗中的汤,然后站了起来,一手抓起箱子,便向外走去。 李大锤紧紧地跟了上去。 “回头把这里好好地修整一下。应当让亲人们有一个好的居所可以安息!”李大锤道。 “没有报仇雪恨,我没脸为他们修整坟莹。”萧长车回过头来看着李大锤:“谢谢你,大锤!”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的仇,不就是我的仇吗!”李大锤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月夜 李大锤的包袱皮就像一个万宝箱,萧长车看着他一会儿从里头掏出一捆线香,一会儿从里头拿出一卷一卷的冥纸。 看那冥纸,竟然还是用模子打上了铜钱样式,便知道李大锤当真是用了心的。 “难为你这么仔细,我竟就没有想到!” 跪在地上的萧长车从李大锤手里接过点燃的线香,高举过头顶,一揖到地,再揖,三揖,这才将线香插到面前的地里。 “你以前就没有祭奠过他们吗?”李大锤问道。 萧长车摇摇头,“从一把火将这里彻底变成白地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那么多年一直都忙着打仗,有闲暇的时候,也在想着怎么弄钱,哪里能想到这些上来!对我来说,多杀几个元人,便是对他们最好的祭奠,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倒是忽略了。后来把洛华抢回来了,逢年过节的祭祀便是洛华在操心。” “祭祖这件事,可不仅仅是形式上的东西!”李大锤晃着火折子,点燃了冥纸,放在了前面的一个石槽里。“也不仅仅是我们活着的人为了寻求精神上的安宁,更多的是咱们文化和血脉的一种传承。家族团结、文化传承、个人道德,都可以通过这样的祭祀,一辈一辈地往下走。我这个人啊,不信神,不怕鬼,可唯独不敢忘了祖宗。” “我记得了,以后逢年过节,一定会认真地祭祀!”萧长车这一回显得很是乖巧。 “以后有我操持呢,你记着参加就好了!”李大锤笑道:“看这样子就知道,脑子里从来就没有这根弦!” 萧长车歪着头看着李大锤。 “什么事?我没有说错啊!”李大锤道。 “你不跪吗?”萧长车柔声道。 李大锤恍然大悟,赶紧一撩袍子前襟,在萧长车身边跪了下来,点燃三柱香,重重地三叩首之后端端正正地插好。 “老泰山在九泉之下尽管安心吧,以后凝雨由我照顾,保管她过得开开心心,舒舒服服。”听着李大锤的话,萧长车横了他一眼道:“叫什么老泰山,我们现在有什么名份吗?还是先叫伯父吧!” “迟早的事情!”李大锤伸手握住了萧长车的手,道:“这一回回去之后,我就去找老头儿,对了,还有傅青主,让他们先给我们作主,先订了名份。傅老儿不是说要让我当了关外王再娶你吗?那先订婚总没问题吧!” 萧长车嫣然一笑:“关外王?要是你当不上呢?” “放心吧,就算是为了早些把你娶回家,我也会努力拼搏早些达成这一目标的!”李大锤笑道:“当然,如果你觉得等不及,其时咱们随时可以成婚,傅老头可管不着我,他真想作梗,我让义父去对付他!” “谁等不及了?”萧长车啐了李大锤一口,盘腿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爬满绿植的废墟,脸上却又是多了伤感之色:“只是我再也没有父亲兄弟给我送嫁了!” 看着萧长车,李大锤道:“有时候看看你,我又觉得我还算是幸运的。” “你那里幸运了?” “你有童年时美好的记忆,可这是一把双刃剑,它能让你偶尔开心,但更多的时候,却是让你更伤心,往事不堪回首,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李大锤悠悠地道:“我就不同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父母,所以也就完全谈不上伤心。即便我想装,也装不出来。” “你真不想念他们?” “怎么想念?”李大锤反问道:“我的脑子里,就完全没有他们的印象。义父常常给我说,要报仇报仇,说实话,我真没觉得这很重要!” “那你这么拼命干什么?”萧长车有些奇怪:“这些年来,你如此努力地增长实力,不是为了报仇吗?” “不是,我是为了自己更好的活着!为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更好的的活着。”李大锤认真地道:“不管是努力习练武道,还是拼命地扩充实力,占领地盘,现在还想当关外王,本质上都是为了这个目标,为了够资格能上桌子点菜,而不是成为菜谱上的某道菜。” “现在你还可以这么想,但再往后去,只怕这两件事情,就会混在一起,根本就无法再分辩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是的!”李大锤苦笑道:“再往后,就要混为一谈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也蛮无耻的,明明对已故的父母没有啥情感,我甚至还觉得他们手里握着那么一副好牌,最后还输得这么惨,有些可笑。可每每和义父谈起过往,都还要做出一副思念的模样。说不定以后等我真成了关外王,真准备兵发关内去争夺江山的时候,还会把他们拉出来作招牌。凝雨,你说我是不是很不要脸,不当人子!”
“这些话,你还跟别人说过吗?”萧长车问道。 “怎么会?”李大锤摇头:“这些事情,我以前跟狗都不说。也就是在你面前,我才愿意坦承一切,因为我想让你更加充分地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像我也更加充分地想要了解你的所有一切一样。” “明明是好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有些不中听呢?”萧长车觉得那些有些不对,但偏生又找不出问题来。“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苦难吧,我倒想听听周老城主是怎么把你养成这么一个人的?” “他呀,主打一个放养!”李大锤一摊手道:“除了让我不被人杀死之外,不会被饿死之外,其他的由着我去折腾,怎么干都说好。他让我炼乾坤一气,你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吗?他后来跟我说,炼成了才能跟我爹娘报仇,炼不成活一百岁也是死,那还不如早死早了!” 萧长车轻笑出声:“这像是周老城主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说我的事情了,说说你的事吧!当年你可是萧家的娇娇小姐,你父亲,哦,不不,老泰山怎么会让你去炼伐天这种霸道功夫呢!” “当年我可是任性的小姑娘呢!”萧长车将头靠在李大锤的肩上,凝视着天上的明月,悠悠地道。“不爱红妆爱武装,我爹啊,也就由着我,不过他也是压根就不信,我能练出什么名堂来。毕竟当时关外,练伐天的多着呢,可练到御气的都屈指可数,更遑论玄元了。” “再过些年,你可就要先天了!”李大锤笑道:“真想看看伐天到了先天,会是什么样的水准?周老头儿说,将伐天练到先天的,也只有当年摧毁大雍王朝时李家的家主,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出一个了。” “能练到先天,只怕还得靠你!”萧长车道:“当年李氏家主身边,只怕也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这事儿,回头可以问问端木妙妙,不然她为什么说最恨练伐天的还有练乾坤一气的呢!” 李大锤伸手,将萧长车揽在了怀里,凝视着对方绝美的脸庞,突然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在笑当年我还不知道你是一个女的时候!”李大锤道:“那时候我脑子里总是会泛起你的影子,于是我就觉得我这个人铁定有问题,怎么会喜欢一个男的呢?” 萧长车咯咯笑了起来。 “那是你是怎么看我的?” “你那个时候到底长啥样儿我都不能确定。”萧长车哼了一声:“我整天琢磨的就是怎么抄了你的老窝,把你的钱全扒拉过来,直到后来知道你跟周城主的关系,这才死了心。洛华说,这个世上,如果有一个人能动不动就让我失去冷静的,也就是你了。她总是笑我呢!” “看来你对我也颇有感觉啊,咱们俩,这算是王八看绿豆,对眼儿了!”李大锤大笑着低头,在对方脸上卟的啄了一口。 “我爹他们可就在前头地下瞧着你,你也不怕他老人家看你欺负我,来找你麻烦?”捂着发烧的脸,萧长车透过指缝看着李大锤。 “他老人家看着你替他找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婿,只怕会笑得合不拢嘴,只剩开心欢喜了,怎么会来找我的麻烦呢!”李大锤道。 “自吹自擂!” “还真不是吹,自从知道你是女的后,我就觉得除了我之外,这天下就再也没有人能配得上你了!”李大锤道。 “那个张轻云呢?当初你不是自称张若是你的老丈人吗?现在张若可是咸鱼翻身了,副都御史,正三品呢!” “权宜之计,当初不是怕你宰了张若吗?对了,张轻云是一个不错的很有能力的下属,如今长安那边的情报网铺得很不错,你可别吃醋对付她啊。我跟她,啥事儿也没有!而张若的身份,对我们现在、未来都有帮助,他可以是战友,是同伴,同行者,但唯独不会成为我老丈人。” 萧长车哧的一声笑。 “且行且看吧!李大锤,我可不是一个小心眼儿的人,而且啊,我也知道,我大概率是做不成一个贤妻良母的,所以啊,到时候说不准我还替你张罗几个小妾呢!你说我是不是很大度。” “是吗?你真这样想啊!那我可就美了!” “洛华说得没错,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这是请君入翁,钓鱼执法啊!凝雨,这可不厚道!”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着闲话,不知什么时候,萧长车伏在李大锤的膝盖之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第三极力量 黄土垒墙,青瓦为顶,竹林为篱,简陋的房屋实在是配不上眼下袁通正在往门楣上挂的那块字体遒劲的监察御史府的招牌。 张若的衙门正式开张营业了。 作为朝廷任命的副都御史兼关外监察使,他自然不好再将自己的府衙设置在安西都护府的核心治下所在,这样显然有失公允,会让安东都护府置疑。 当然这个说辞是官面上的,也是大家彼此都能接受的一个说法。 只要还是一个有上进心的官儿,只要他还有那么一个些机会,就没有人会甘心屈于人之下。 更何况还是张若这样的人。 在关外,发展出第三极力量,便是他现在最想要做的。 可现在张若一来,他的地位立时直线下降。 没有谁想做谁的附庸,哪怕张若对萧长车李大锤再感激,他也不愿意自己随口说一句话,第二天就传到这二人耳朵里去。 他将自己的官衙选在了独县。 独县的县令是本地大族,一个三十出头的家伙,那家伙并不看好张若,对于张若选择他这里作为驻地相当不满。 其他一些独居的,要么便是有一定规模的大族,基本上可以自保,要么便是身份有些玄乎的那些家伙。 令狐野无所谓,反正张若跟他一直就不对付,现在张若来这一手,那是把李大锤萧长车也往外推,令狐野求之不得。 “学士,您说明天,安东安西两个都护府他们会来人祝贺吗?”袁通有些不能确信,因为张若的这个举动所表达的目的实在是太明白了,连他这个政治门外汉也看得清清楚楚,就不用说令狐野李大锤这些官场老油条了。 张若满意地瞅着那块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的牌匾笑道:“萧长车和李大锤能不能来我不知道,但令狐野那边一定会有人来的,振武城一来,那些依附于振武城的地方势力便也会来。而宣武蔡明既然已经决定要跟我拧成一股绳好尽量地保持他的独立性,那也一定会派重量级的人物来。” 张若可不相信关外除了令狐野的人,就是萧长车李大锤的人。 不过看起来,他们似乎也并不太在意自己发展自己的力量。 “也就是说,不管是谁掌权关外,都只能在关外,绝不能进关内!”袁通道。“这就是您工作的最重要的关键点。” 总会有不想选他们的人。 愁! 虽然说自己兄弟一直跟着张学士从长安来的,可自己还真是佩服萧都护和李都护,觉得他们才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呢! 张若不舒服了,不快乐了,可以去屋里坐着饮上一杯茶,或者睡上一觉舒解一下郁气都是可以的,但袁通可不行。 倒也不是张若忘恩负义,这只是做为一名官员最本能的反应罢了。 张若笑道:“你是不是想说,张若此举,颇有些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嫌疑?” 看着地上倒映的老长老长的张若的影子,彭通摇了摇头。 当真连朋友也不配有吗? 政治? “萧都护如今正在黑域剿匪,李副都护这段时间神龙见首不见尾,压根儿就找不着人,不过我想茅长史他们一定会来的吧?”袁通有些忐忑:“学士,说起来咱们的开销,还得仰仗宝瓶城那边呢!振武城不会给,朝廷虽然答应给,但猴年马月才能送到谁也不知道,搞不好就是一个空口诺言。要是宝瓶城那边也断了供给,咱们这些人就难过了!” 就像宣武州的蔡明,不想彻底地沦为这二方的附庸,于是自己便成为了一个更好的合作对象。 七品巅峰在李大锤他们面前似乎不够看,但在关外,家族之中只要有一个玄元级别以上的高手,便可以称之为一方势力了。 独县的位置很有意思,恰好位于安东与安西两个都护府的中间,却又偏向安西都护府一些,在名义上属于安西都护府。 毕竟以前他在独县就是老大,不管是令狐野还是萧长车,都默契地没有往这里派驻军队,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两面逢源的他,过得不要太快活。 想在关外撑起一片天,岂是那么容易的。 这点人手,肯定是不够用的,袁通建议在泰安城或者宝瓶城等地招募,不过张若却想再等一等。 张若原本有一支百人左右的护卫队,是李大锤配备给他的,由袁融袁通兄弟统率,在张若走了一趟宣武之后,这支百人左右的队伍便分成了两半,一半由袁融带着驻守在宣武州海港码头,另一半则由袁通率领仍然跟着张若。 跟这个家伙去说说明天可能会来的客人,让他长长见识,也好老老实实的配合自己做好明天的接待工作。
可我看萧都护和李都护两个人便蛮好的嘛! 既然想做第三极力量,自然就要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为什么张学士连萧都护与李都护也要防着呢? 难不成这两位以后也有进关的想法? 真有那一天,自己该怎么选择? 他还得去与独县的县令对一下明天的庆典相关的工作,按张学士所言,那明天来的客人只怕会不少,而且地位都不低,独县虽然简陋,但却不能疏漏,让人看了笑话。 袁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学士,您莫怪我不知好歹,用我们江湖人的眼光来看,咱们似乎真有些对不起萧李二位都护!” 更何况,张若是将萧长车和李大锤看做能一起抗衡北元,拖住令狐野的战友,而且从内心深处,他也未尝没有防备萧长车李大锤成为第二个令狐野的可能性。 他并不想自己的麾下,全都是安西都护府的人。 “咱们总是会偏向安西是吧?”袁通忍不住道。 因为有一条汇入青水河的支流从这里流过,虽然一年之中有半年以上要么干涸,要么冰冻,但只要是水源,总是宝贵的,总能在这周边孕育出无限的生机。 那家伙就属于是小地方的人见识少,看不到张若驻扎在这里可以给他带来的好处,只觉得自己头上以后压了一尊神,不舒服。 所以独县虽小,但境内却有千余户人家,近万人的规模。而其中绝大部分,都聚居在县城附近。 说完这句话,张若似乎有些伤心,迈步走进了门内。 袁融驻扎宣武海港码头,自己提出,蔡明附议,不管李大锤萧长车作何想,也只能表示同意。 “放心吧!”张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不会差钱的,振武城会送钱来,蔡明也会送钱来,他们都不会看着我因为财政上的问题而完全受制于宝瓶城!” 袁通看了看张若,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就这一点,袁通就觉得还可以争取一下这个家伙。 令狐野想造反,与张学士肯定不搭界, 你要当孤臣,那就让你当呗。 门前护卫刚刚走上前来想要询问,马车帘子掀开,一个戴着幕篱的女子从车里面钻了出来。 最好是把萧长车李大锤也得罪得干干净净,那就再好不过了。 就在袁通走进独县县令的家,与其商量明天的工作的时候,数十名护卫簇拥着一辆马车来到了刚刚挂牌不久的监察使府第之外。 想着心思,袁通已经是走到了县城里唯一的一幢用青砖筑起来的大宅之前,用力地拍响了黑色大门的铁环。 张若点了点头,“是这样的!袁通,这便是政治,翻来覆去,颠来倒去,从来不会有真正的朋友,即便有,有时候也因为在政治上的分歧而分道扬镳。而像我这样的人,也不配有朋友。” 监察使衙门现在人手少得可怜。 在袁通看来,这家伙倒也没有坏得很彻底,至少没有鼓动本地的老百姓搞一个群体事件,这才是最难对付的。 志同道合便应当会有真朋友。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就没有。 这种规模的人口与关内某些繁华的地方相比,也就是一个大村大寨的规模,但在关外,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地方了。 “现在是的!”张若道:“同时,咱们还需要努力发展自己的力量,将来啊,如果令狐野被萧长车李大锤斗败了,咱们又得去帮着令狐野了。” 毕竟能够拉来一个地头蛇作伙伴,对以后要长驻在这里的自己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情。 张若点了点头:“怎么会怪你呢!本来就是这样的。只不过为了大秦的安危,我也只能如此,便是让人骂,也得忍着。但我想萧李二位都护也能理解我吧。” 所以这段时间,这家伙一直出工不出力,甚至还使出了一些下绊子的手段,不过他的这些手腕在张若看来,直接就是小儿科,轻轻松松便化解,而要使用武力的话嘛,袁通只是略略露了两手,便让这头地头蛇仰仗的几位所谓高手缩回了头。 扩充人手,只能慢慢来,慢慢地选择自己能够完全信任的人加入进来。 “轻云小姐?”护卫以前是见过张轻云的,看到走下马车的女子,惊讶地叫了起来:“您怎么来了?” “明天应当是父亲来到关外最开心的一天,我怎么能不来祝贺呢?”张轻云微笑着道。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我要回长安了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了屋内,落在张若的身上,将一件纯青色的袍子给浸染成了一格一格的,他半眯着眼睛,惬意地享受着身后女儿的按揉。 还在长安的时候,自己每每疲乏不堪的时候,小女儿便总是适时地出现在书房里,帮着自己按摩一番,便劳乏尽去。 这一晃眼之间,便是快一年的时间了。 从长安被贬,数千里到了关外,本以为要就此壮志难酬,饮恨而去,却不想峰回路转,竟然起死回生。 这一年时间,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也真正让自己看透了这人世间。 错过的事情,还可以重来,可逝去的人,却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所幸的,还有小女儿伴在身边。 张轻云搬了一张凳子,坐到了张若的身边,看着张若身侧那张摇摇欲坠的书案,不由笑道:“独县再穷,也不至于找不到一张好的书桌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张若沉默了下来。 张轻云坚决摇头。 张若吐出一口浊气,“既然如此,那你今天来干什么?” “爹爹,你想多了,就我看到的情况,萧长车,李大锤他们一门心思想要做的,就是先击败令狐野,然后再北伐元国,光这些事情,李大锤的计划就已经到了十年后了,十年以后的事情,谁还能想得到呢!”张轻云道:“而您,现在一门心思想的却是如何制衡他们,如何平衡力量,您就不能想想怎么帮着他们灭掉令狐野,灭掉北元吗?” “回长安?” “书桌不重要!”张若摇头道:“当年在长安的时候,你爹那张书桌,只怕也能值个上千两银子吧,可最后又怎么样了呢?身外之物,不值一提!” “爹爹,我不会过来监察使衙门的!” “襄城之败?吴德不过一个提刑官,他知道什么?” 张轻云叹了一口气道:“爹,您在独山立衙,拉拢宣武蔡奇,是想成为这关外第三方力量吗?” “呵呵!”张轻云笑了起来:“爹爹,吴德是您哧之以鼻的黑冰台的第四号人物,而襄城之外,我大秦伤亡数万精锐,可不是因为南楚又多强,而是因为我们大秦内部,希望大秦输,因为只有大秦输了,他们才好分食大秦这具庞大的身躯啊!” “你大哥为了大道,死得其所!”张若道:“你爹忠义一生,从来没有想过改换门庭。” “所以爹爹,我不劝您,因为我知道您。”张轻云道:“但我却没有打算走这条路。” “监察使衙门马上就要成立了,而且你爹现在也有了坚实的盟友,往后去,我要真正发挥出监察使的责任,来帮爹,就像以前在长安一样!”张若道:“你最善长的分析,综合这些事情,对我会有很大的帮助!” 张轻云先是一愕,接着却是满脸通红,恼怒地看着父亲道:“爹爹,你这说得是些什么话?有这么说女儿的吗?你不了解李副都护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你女儿是什么样的人吗?” “爹爹,我准备回长安去了!”张轻云一句话又让张若目瞪口呆。 好在张轻云说他们并没有准备反叛,这于他而言,算是最大的一个安慰吧。 张轻云点头道:“爹爹说得是。” 张轻云笑了起来:“没有关外力量,关内便会歌舞升平吗?而且,如果他们真能做到这一点,真能挥兵关内,又有什么不好的呢?您看看泰安城,看看如今的宝瓶州,还有,您也去过贺兰原了,那些百姓是不是比您引以为傲的长安的人还要过得好很多?爹爹,我忘不了母亲忧惧而死的模样,我忘不了大哥在狱中被他们折磨而死的凄惨,这一切,您都忘了吗?还是因为那个卫义一句对不起,一句不得己便让您选择原谅他们?” “爹爹,我们在长安布署力量,可不见得就是要反叛朝廷!一来,现在安西都护府在关内有很多的生意,需要人来经营,二来,我们也需要了解朝廷的动向,提前知道朝廷的一些政策甚至于人员的变动,这样才能未雨绸缪。”张轻云道:“以前李大锤他们一直便没有用心经营关内,直到我加入了知秋院,这才开始由我来重点经营,现在我要回去收获我种下的果实了!” “真没有半分男女之情?”张若逼问道。 “你还说萧长车李大锤他们没有反叛之意?知秋院都把触角伸到长安去了!”
张轻云道:“我来您这里,又能干什么呢” “胡说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张若道。“既然你跟这个李大锤啥也没有,那就更应该回来了,不然呆得越久,闲话便越多。你回来帮爹爹,以后爹再帮你寻一个年轻俊杰。” 就是弄一些情报吧,只要自己能拖住关外大军不进关,一些情报人员,又怎么可以撼动大局呢? “穷在闹市无人闻,富在深山有远亲!”张轻云淡淡地道:“您信不信,我这一次回去,保管又是亲戚盈门,门庭若市!您现在可是三品副都御史,凭您在关外立下近些功劳,只要回朝,都御史便是手拿把攥,说不定回归本行,去做户部尚书呢!” 张轻云微微一笑:“我现在过得挺好的,而且手头上的工作,也正是要紧的时候,丢不开手。” “去年来的时候,你爹我还是一介囚犯,但现在,爹已经在关外站住了脚跟,这独县虽小,却会成为你爹重新腾飞的起点。轻云,过来帮我吧,我可是知道你的才能的,现在爹身边,最缺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人!”张若道。 “以后呢?再无掣肘,便率关外虎狼之师,挥师入关,让关内锦绣江山遍地狼烟?”张若反问道。 “爹爹,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张轻云恼火地道:“我与李副都护,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有,也只是上下级的关系。” “轻云,你的意思是萧长车李大锤与那令狐野是一样的人,也想着要祸乱大秦吗?”张若问道。 “你在泰安城做什么,不要以为爹不知道!”张若脸上的笑容敛去:“我在安西都护府也呆了不短的时间,李大锤也没有刻意瞒着我,那个知秋院是干什么的?那是和黑冰台一样的玩意儿,你一个女孩子,呆在那里头能干什么?” 张轻云坚定地点头道:“没有,爹爹,你便是再问一百遍,我也是这个答案。而且,我这辈子,也没有准备嫁人。” 张若有些诧异于张轻云的态度,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张轻云,眼神着突然闪过一丝恼怒:“轻云,那李大锤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我们在关内,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爹爹在关外,你一个人回去怎么行?”张若知道女儿的性格,到了这个地步,只怕自己再说什么都是白搭。 “是的!”张轻云道:“我也不瞒您,知秋院决定在关内布署力量,这件事情,一直便是由我在负责,经过这半年的经营,如今已经初有起色,需要我回去主持大局。” 张若叹了一口气,“外头传什么的都有,当年李大锤带走你的时候,都说啥了来着?这么长时间了,你在泰安城住着李大锤的大宅子,再看看你出门,比你爹还要威风呢!如果你真是喜欢李大锤,而李大锤也喜欢你的话,我也不阻拦,哪怕他曾经是一马匪,但现在却也是改邪归正,成为了朝廷官员,而且是大秦在关外的中流砥柱了!” “爹爹,你只怕一时间是回不去的,我回去了,也可以给娘亲、哥哥扫扫墓,修修坟,你要在这里为朝廷效犬马之劳,女儿也不拦你,只不过我想劝你一句,不管你如何辛苦,只怕到得最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自然!”张若道。 “你选择了为大秦继续效力,可我不想!”张轻云轻轻地言语听在张若耳朵里,却如同晴天霹雳。 “因为大秦从根子上都烂了!”张轻云叹道:“从您直谏被贬这件事情之上便可以看得出来,现在的大秦只是在苦苦维持,只要有些许的风吹草动,必然会燃起冲天大火的。这火不是从关外烧起来的,而是从他们内部燃起来的。我从吴德那里知道了襄城之败的真正原因,就知道,大秦再也无可救药了!” 他轻轻的拍了拍身后张轻云的手,柔声道:“轻云,来,坐下,咱们父女俩好好谈一谈,说起来上次在泰安城见过一面之后,我们又有好几个月没有见了吧?”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张若喃喃地道。 “现在关外暂时是稳定了,但关内马上就会爆发战争!”张轻云道:“爹爹要是不信,可以等等看,到时候朝廷必然会有邸报下来,您看看死得是谁便大概能猜出个一二三来。不过李大锤说,卫政道他们想要杀鸡骇猴,敲山震虎,只怕最终时得其反,天下纷乱,就在这两三年间了。” 第一百九十章:客人 张若老泪纵横。 女儿给他熬了一碗粥,然后便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回归长安的路。 看着落日余晖之下渐渐远去的马车,张若不知道以后自己和女儿还能不能在同一条道路之上同行。 自己还在努力地维系着摇摇欲坠的大秦, 而张轻云却在为大秦的垮台作着准备, 而她效力的对象,却是李大锤。 提前布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正是李大锤一向的做事作风。 从谋算宝瓶州开始,到安西都护府的成立,无一不是提前多年布局。 “李都护他们想要制霸关外,北伐元国,没有十年以上的准备,根本就不可行。”袁通笑道:“而且还要在一切顺利的基础之上。而按轻云小姐的说法,两三年之内,关内就要乱起来了。真乱起来,关李都护他们什么事呢?真到了那个时候,李都护他们挥兵入关,那不是叛乱,那是平叛吧!” 而有了安西都护府提供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再加上女儿本身的能力,张若相信,用不了多久,知秋院便会在关内织上一张无比巨大的网络。从而在李大锤需要的时候,开始发力。 是因为他早就想到了今天吗? 袁通的话,倒是给了张若一些安慰。 张若苦笑道:“不管是令狐野或都李大锤,入关之初,肯定是以平叛为借口,但到得最后,多半便又要改朝换代了!”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蔡天佑带来的礼物,晃花了徐子奇的双眼。 外人看起来所谓的运气,其实是有人数年如一日的精心谋划。 现在的他,拼命地要为自己和女儿不同的行为找到一个更加合理的解释,就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些什么,那怕袁通在本质上就是一江湖莽夫,他也想听听这个人能说出一些什么道理来。 万一可以呢? 哪怕是一个蹩脚的借口。 袁通看了张若一眼,没有多说,他知道张若不是不信,只是不愿意相信。 “的确很差人手,我也就不说什么谢谢了!”张若笑道:“只不过以后他们跟着我,很大概率是要吃苦头的,说不定有时候连薪饷都会发不齐,到时候他们要是不乐意了,也来去自由!” 他们这辈子看到银子的时候都很少,绝大部分时间都是用的铜钱甚至于以物易物,这么大锭的黄灿灿白花花的金银,那可是稀罕物。 难怪自己作为一介囚犯初到关外,便引起了这个人如此的重视,不但想法设法保住自己的性命,更是对女儿礼遇有加。 张轻云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说假话。 第二批抵达独县的人大大地出乎了袁通与徐子奇的意料之外。 而女儿这一次回长安,张若相信也必然是李大锤开始图谋关内的一次落子。 如今,这家伙是打定主意要与张若来一个弱弱联合,玩一个一加一必须要大于二的游戏了。 在江湖之上,所谓的实力,基本上可以概括为武力。 区别就是,官场比江湖更加的复杂,更加地诡谲。 其实就是从骨子里有些看不起张若这个空头衙门嘛! “都是以前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什么苦没吃过呢!”蔡天佑笑道:“至于银钱,学士就更不用担心了。如今海港仓库已经建成一部分了,从南楚那边过来打前哨的商人也已经到了,一些具体的细节也正在商讨中,最迟最迟还有一个月,大量的来自南楚的商船就会抵达,学士,您是不会缺钱的。” 前来道贺的规格是相当高的,带队的是蔡明的儿子蔡天佑,三条船只一到,立时便将独山县小小的那个码头给挤得满满当当。 一个需要地方上的实力派从武力到财力的全面支持,另一个需要张若这样的政治上有影响的人物来提高他们的地位,使得他们更有话语权,一拍即合,你情我愿。 两人这一出戏,也是在告诉某些人,如今的张学士,张监察使还真不是孤家寡人,是有盟友的。 宣武州离独山最远的,但却是第一个抵达的。 这一次率先落下的棋子,便是自己的女儿。 也让这个蜗居于小县城的家伙,看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豪富。 排场这东西,你可以不讲,但你不能没有。 “学士,我不大懂什么国家大事,不过轻云小姐说得也很有道理呢!”袁通扶着刀,努力回忆着这段路上张轻云所说的话。“关内乱起来,只怕是迟早的事情。襄城之败便是所有矛盾的一次集中爆发,在大秦本来就不稳的下盘之上又重重地踹上了一脚。”
蔡天佑大笑着道:“学士谦虚了,您可是关外监察使,便是令狐都护与萧都护都要让您三分的人物,那个盗贼不开眼敢来打您的主意?再者说了,真有不开眼的,有袁兄这样的大高手在此坐镇,正好让你拿来祭旗,我可是听说关内新开一个衙口,都有拿人明正典刑以镇妖邪的惯例呢!” “袁通,大秦真的无可救药了吗?”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眼瞳发红的张若回头看着陪自己来送行的袁通。 “我不信这是真的!”张若依然嘴硬。 自己在江湖上算是一个角色,但在官场,现在却还是一个小白丁,而且袁通觉得自己这辈子进入官场修行太晚了,想要有什么大的成就,也就只能选择一条大腿来抱上一抱了。 袁通犹豫半晌才道:“学士,其实换不换皇帝的,真不重要。对普通老百姓来说,谁当皇帝跟他们有啥关系呢?只要他们日子过得好就行了。所以啊,真到了那个时候,在属下看来,如何最快结束乱局反而是最重要的。宁当太平狗,不作乱世人,便是我们这等江湖人物,也不想一日辈子打仗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蔡明一直以来便保持着相当的独立性,不管是令狐野还是萧长车李大锤,如今并没有多少制衡蔡明的办法,惹急了这家伙,他驾船往海上一跑,你还真拿他没办法。 两人大声谈笑着从码头一路走向监察使衙门。 蔡明用他的行动,给予了张若最大的支持。 实力,便是一切。 真相永远是最残酷的。 他们甚至都不大避人。 比起这些人物来,以前的自己可谓真是夜郎自大,不知死活,能活到这个年纪,委实是不容易。 独县这几天倒也热闹,不少商家和独行客们,无巧不巧地便在这段时间到了这里,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些人都是一些探子。 不然的话,张若很大概率只能开一桌全素宴了。他本人倒并不在乎,只不过袁通觉得如此一来,直接就会被人看轻。 居然是安东都护府的掌书记李国华。 “学士,您也用不着伤心,其实在属下看来,你和轻云小姐,未来未尝不会殊途同归!”袁通安慰道。 “怎么说?”张若反问道。 有时候打肿脸还得充胖子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开心之极。 而在官场,武力只是实力的一部分。 想要纵横官场,可比纵横江湖难多了。 “这次某家带来了一百余人手,都是留给学士,在学士阶下听命的。”蔡天佑笑道:“家父知道学士现在肯定最差的就是人手。以后学士要是用得顺手,就留下来,看谁不顺眼了,就打发他回去。” 不除张若所料,第二天第一个赶到独山县的,就是来自宣武的蔡明的人马。 “且行且看吧!”张若努力地振奋起精神:“袁通,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努力地发展壮大,李大锤有一句话说得好,咱们要成为坐在餐桌上点菜的人,不能成为餐桌上的一道菜肴。” 至少,从徐家大院之中牵出来的几头猪,十几头羊,还有鸡鸭鱼鹅这些东西,让明天的宴会好看了不少。 如今自己已经是三品副都御史,张轻云一旦回到长安,便又是大家闺秀,又会是长安贵胄圈子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袁通连连点头。 明天就是监察使衙门正式开衙的日子,所以今天晚上独县到了很晚还显得很热闹,独县的县令徐子奇在经过袁通一番半是威胁半是鼓励的开解之后,也不知是慑于对方的淫威还是真的想通了,开始非常配合监察使衙门的安排了。 “天佑,天佑!”张若笑得跟一朵花儿一样,拉着蔡天佑的手把臂而行:“你这可是把我放在火上烤了,这么多的东西进了我的衙门,回头眼热的那些梁上君子,只怕就要踏平衙门的门槛了!” 以前在江湖上是如此,现在在官场之上就更是如此。 特别是最后那装满了十个托盘的金锭和银锭,更是让来码头看热闹的所有人都直了眼睛。 特别是吴德居然是黑冰台的第四号人物这事儿,着实让袁通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他娘的太让人意外了,一路之上,自己和大哥两个自诩为老江湖的人,楞是没有看出半点端倪来。 随行的百余人,带着十余辆马车的礼物,虽然比不上蔡天佑,但论起双方以前的关系和张若对他们的态度,安东都护府的的确确确是给了张若极大的面子的。 张若亦是亲自出门,将李国华迎进了门。 第一百九十一章:不许笑 身穿布衣,头戴斗笠,腰间还系着一个蒌子,脸上也不知涂上了什么,黝黑黝黑的,赤着一双大脚的李大锤,现在无论从那个角度看,就是一个当地很常见的农人。 而站在他身边的作农妇打扮的自然便是萧长车了。荆钗布裙,上面补丁摞着补丁,脸虽然不像李大锤那么黑,却好像是很久没有洗过而积了一层污垢一般。 活脱脱的就是一对儿农人夫妇。 李大锤正准备弄几条鱼上来烤着吃,只不过他弄鱼的方式有些不一般。 静静的河湾之中没有一个人影儿,而以这两个人的感知,真有人靠近的话,早就被他们发现了。 站在河边,双手伸出,无形无质的真气从手中探出,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愈分愈细,愈分愈多,然后这些真气互相交织起来。 萧长车满意地笑了起来。 与这个人在一起,自己就会变得懒惰起来,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什么也不愿意去做,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省心无比。 萧长车一笑,看着李大锤动作熟炼地刷作料,翻来覆去的烤鱼,不过片刻之间,香气便已是萦绕鼻间。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万万不能亏了自己的五脏庙!”李大锤笑着撕下一块鱼肉,喂进了嘴里,咂吧了一下道:“没有黄酒来腌制,腥味稍浓了一些!” 她有些震惊地看着李大锤,似乎每一天,李大锤都在变得更强。 萧长车若有所思地道:“你也是老李家的人啊!我明白了,将来有一天,张若真想与你作对的时候,你突然亮出这个身份,他就要傻了,而到了那个时候,关内一片混乱,长安说不定早就被人端掉了,你这个前太子的遗腹子,挥师入关平叛,然后重新竖起老李家的大旗,在张若这个眼中,简直是正义得不能正义了,正统传承,他绝对会五体投地的为你效忠!” 而这边,李大锤已经点燃了一堆火,面前摆了七八个瓶瓶罐罐,准备开始烤鱼了。 抬头看看天色,萧长车站了起来,道:“时辰差不多了,宝瓶城和泰安城那边过来的队伍,应当到达指定地点了,咱们走吧,张若的这顿晚宴,可不能缺了咱们!” 这或者就是一种依赖感吧! 自从上次与李大锤一起偷袭铁勒被揭破身份之后,自己的这种依赖感却是越来越强了。 李大锤要是敢笑,自己就敢收拾他。 东西是不咋地,可这是她一针一线地绣出来的,手指被都扎了好多眼眼呢! “走!”李大锤一挥手,地上的杂七杂八全都飞了起来,尽数落入到了河中。一声唿哨,远处树林中,小黑带着一匹青骢马如飞而来。 “言不由衷!”萧长车佯怒:“虽然是这个情况,可我还是看张若不顺眼。” “是的!”李大锤道:“长安那边的工作,需要她回去主持方能更快地打开局面,现在她可不是落难的豪门贵女了,堂堂的正三品副都御史的女儿自带光环,回去长安,很快就能融入上层圈子,再加上吴德的掩护,我们在关内的布局便能以最快的速度展开。我许诺她了,要是工作卓有成效,能让我满意,那她就是张丙了!” 萧长车哼了一声:“不用装,我本来就很恼火,在我看来,张若就应当死心塌地为我们效力才是。对了,你说张轻云已经回长安了?” 他很是珍而重之地将这个香囊收到了怀里,贴身藏好。 “你就鬼扯吧!”萧长车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有他的立场!”李大锤笑道:“也不能说错,萧大小姐,施恩不求报,这点子素质,我们还是应当有的!” 不过,有依靠,可真好! “这还将就啊!”萧长车叹道:“你随手弄的,就比我平常吃的要讲究多了。你还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极好的布料,上好的金银丝钱,镶嵌着最好的玉片,不过这手工嘛?李大锤捏着香囊往眼前凑了凑,瞪大了眼睛细瞧着。 李大锤对于真气的控制愈来愈自如随意了。 “我叫李大锤,你叫萧长车,很好听吗?”李大锤哈哈一笑:“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你信不信,张轻云对张丙这个名字一定会很满意,因为这个名字就代表着地位和权力!” “不知道!”李大锤摇头道:“有时候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进门了,有时候却又觉得遥遥无期,老头说先天是对天地的感悟,是对力量的精准控制和彻底使用,所以,我也只能慢慢地去等自己的机缘吧。从力量上来说,我没有任何问题,但从经验上来说,我还差得远。”
“你离先天还有多远?”萧长车问道。 “你就比我厉害!”萧长车坐在火边,抱着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之上,道。 缩回手,看到摊在手心里的,是一个香囊模样的东西。 萧长车不置可否,扔旧了手里的鱼骨头,却是在怀里摸索了一阵子,然后掏出一样东西,却是紧紧地攥在手里,犹豫了片刻,这才递到了李大锤的面前。 “你这段时间停滞不前甚至感受真气不如早前充沛,是因为乾坤一气替你洗炼真气,去除戾气血气等杂质,看起来是少了,可使用起来却更加淳厚。过了这个适应期,便会突飞猛进的。说到修练武道,我还真没有看到比你更厉害的。” 相比起来,自己就落后得有些远了。 “送你的,不许笑!”萧长车虎起了脸。 在萧长车的感知里,李大锤的真气在空中变成了一张细密的大网。 “想笑就笑吧!”萧长车盯着李大锤。 萧长车咬了一大口,却是毫无所觉。 “好,不笑!”李大锤伸手,接过了萧长车手里的东西。 “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我得贴身藏好,传之后世,以作传家宝!” “你眼神儿咋这么奇怪?有什么不对吗?” “给我们上眼药呗!”李大锤道:“令狐野什么人啊,当然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削弱我们的机会,现在张若明晃晃地想要摆脱我们,自立门户,他当然是求之不得。” “啥?”李大锤问道。 萧长车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大锤。 “保持这个状态!”李大锤笑道:“稍晚时候我们两人联袂出席,你唱红脸,我唱白脸,你这个不满啊,不妨在李国华面前表现得更加充足一点。” “张若也真是一个白眼狼!”萧长车不满地道。“不是我们,他能有今天?” “为什么不呢?咱们可是一门心思要伐元的,不像令狐野,满脑门子的就是想挥师关内,效仿老李家成功上位!他不帮我们,还能去帮令狐野?至少现在,他绝对是站在我们这头的。” 独县,监察使衙门,太阳的余晖正在缓缓地落下,最后一抹阳光落在了衙门的匾额之上,倒是让这块匾额闪闪发亮。 “这样真挺好的!”李大锤正色道:“关外偌大的地方,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地方,像蔡明这样的脚踏两条船,对我们和令狐野都笑嘻嘻的这种人可不少,现在有了第三种可能,他们能团结在张若身边,挺好啊!” “你觉得张若会帮我们?” 以前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操心,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亲历亲为,那样的日子,现在的萧长车可是一点儿也不想再回到过去。 “钱甲、周乙、张丙!你取名字还能再随意一点吗?一个女孩子叫张丙,难听死了!” “说来也是奇怪,令狐野居然派了李国华来祝贺张若的衙门开张,这规格可就高了!”萧长车一边吃着鱼,一边奇怪地道。“我以为最多是令狐知书。” “总是比我强多了!”萧长车有些幽怨地蹲下去收拾这些鱼儿,真气如刀,锋利无比,去鳞,挖腮,开膛,除去内脏,然后被处理过的鱼儿便如同被人用绳子拴着一般又飞去河里自动洗涤一番,再飞回到萧长车手中时,却已经是干干净净了。 这张真气构成的大网无声无息地没入到了河中,片刻之后,河水哗啦一声响,十数条鱼儿凭空被拉上了半空,他们在空中不停地摇头摆尾地挣扎着,但可供他们活动的空间却愈来愈小,最终被挤压到了一起,然后凌空缓缓地飞到了李大锤的面前,啪哒一声甩在了草地之上。 李大锤将一条烤好的鱼递给了萧长车:“将就将就!” 李大锤才不上当,如果这个时候笑了,萧长车指不定会恼羞成怒。 “我可没有想这么多!”李大锤一摊手道:“现在收拾令狐野,然后对上北元,就让我惮精竭虑了,谁知道几年后又是一个什么状况?到时候再说吧!” 歪七扭八,这手艺还不如自己呢! “我是作了弊的!”李大锤摇摇头:“在别人面前我自然是大吹大擂,但在你面前,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张若与李国华、蔡天佑等一众人谈笑自若,心中却是有些焦急,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可宝瓶城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安西都护府要是不来,今日这开张便差了许多意思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亲临道贺 自己想要摆脱安西都护府另立门户,要说张若自觉得亏不亏心,他觉得是亏心的,是对不起萧长车和李大锤的。 但他却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做为个人,他认为自己欠这二个人的, 但从公事上讲,他又觉得必须这样做,这才是正理。 今日监察使衙门正式开张,安东都护府已经来了,这是可以想到的。 在拿自己暂时没有办法的情况之下,离间、分化自己与安西都护府是令狐野最基本的操作。以后说不准还有更复杂、更高级的阴谋诡计。 但只要他摆出支持自己的这个架式,自己的目的便也达到了。 关外十数万大军,数百万子民,以前或者迫于令狐野的淫威不敢公开支持自己,但现在,其中一部分或明或暗都可以与自己公开来往,这便是自己的机会。 可今日要是安西都护府不来,就等于缺了半壁江山,说不定连蔡明这样的人在与自己的合作的时候,也会有所保留了。 一边与众人寒喧着,一边不时抬眼看着门外,外头院子里的席面已经开始在上凉菜了,而后间伙房里愈来愈浓的香气,也在时时提醒着张若,时间不多了。 门外,袁通也很着急,不时手搭凉蓬看向远方,其实他的眼力好得很,压根儿就用不着如此。 他自然也知道安西都护府今天能出现在这里的重要性, 不来,意味着安西很不满张若的举动,只怕学士以后再想要做什么事情,就会举步维艰。 别看李国华带着大批礼物上门了,但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压根儿就没安什么好心呢。 学士真想做点什么,最后还是得依靠安西都护府。 蔡明他们联合学士,就算成了一极力量,但毫无疑问,仍在是最弱的那一方。 扒着门框往里看了一眼,穿过院子,正好对上大堂中间主位之上张若的眼神儿。 “来了!”身后一名护卫的大叫声把袁通吓了一跳。 他霍然转身,便看到视野尽头的道路之上,一面旗帜迎风飘扬。 熟悉的黑底白字,熟悉的那个萧字。 “难不成是萧都护亲自过来了?”袁通心头一跳。 再等片刻,萧字大旗愈发清晰了,虽然隔得远,但袁通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大旗之下那骑着一匹神骏之极的黑马缓缓而来的人是谁。 他跳了起来一步便窜进了屋子里。 “学士,萧都护亲自过来了!”袁通的声音有些颤抖。 张若一下子站了起来。 李国华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却不像先前那般举重若轻了。 蔡天佑却是一脸惊讶之色。 他们都没有想到萧长车会亲自来。 如果单论身份,张若现在自然不比令狐野与萧长车低,可是说到实力,那就是天差地远了。 而关外,却又是一个唯实力论的地方。 令狐野派了麾下掌书记李国华来,在别人看来,已经是非常给张若面子的了,但安西都护府的都护居然亲自来了,这可比令狐野的行为又上了一个档次。 安西都护府这是要向所有人表明,张若仍然还是安西都护府的人吗? 这场大戏一开锣,就这般精彩,如果是没有利益关系的人来看,自然是觉得精彩之极,但有利害关系在里头的人,却都觉得嘴里苦涩得很。 张若这里只是一个舞台,安东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的斗法,才是真正的看点啊! 站队,选择,说起来简单,上下嘴唇一碰,便能吐出这四个字来。 可万一选错了下场如何呢? 宝瓶城的严圣严氏一族,已经给大家作出了很好的表率。 那就是身死族灭。 楞怔之后,张若却是大喜,袍袖一拂,大步便向外走去。 李国华、蔡天佑,徐子奇等人纷纷跟上张若的步伐向外走去。 萧长车现在可是骠骑大将军、安西都护府的都护,在这关外,令狐野不来,他无论是官位还是实力,都是第一。 上千人的队伍,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萧长车居然带来了整整五百重甲骑兵,看着那些全身都笼在黑甲之下的骑兵在衙门口排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所有人的脸上都失去了笑容。 以前穷困潦倒的三千骑兵便能名震关外,后来与李大锤整合之后,常备骑兵扩充到了整整五千,而其中核心便是五百重甲骑兵。 这五百人,全都是御气以上修为,对于关外来说,单这五百人,便是一股恐怖之极的力量。在关外,除开令狐大帅,没有谁能挡得住这五百人的冲锋。
五百重甲之后,却是浩浩荡荡的车队,总是有百十数车大车,每辆车上都装得满满当当的,显然是礼物了。 当然,最吸引人的不是这些礼物,而是大旗之下的萧长车以及李大锤。 安西都护府的正副都护一齐来给张若捧场了。 萧长车全身戎装,恶魔面具覆脸,看不清什么表情, 李大锤倒是一如既往,笑咪咪的。 “张若见过萧都护,李都护!”张若一边走,一边抱拳,大声道。 李大锤率先翻身下马迎了上来,萧长车却是在身后冷哼了一声,慢吞吞地下马。 “安能当学士如此大礼!”李大锤先是给张若还了一礼,然后又抱拳冲着张若后头一帮人团团作了一个揖,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耽搁大家了。” 萧长车从他身后走过来,手持马鞭扒拉开了李大锤,站到了张若的面前,冷冰冰地道:“我可没有多少闲功夫,黑域剿匪,战事正酣,如果不是李大锤亲自去找我,我是不会来的。” “多谢都护对张若的支持!”张若真心实意地再次抱拳行了一礼。 萧长车这才取下了面具,回头指了指身后的那已经下马的五百铁骑道:“好好招待他们,都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别让他们饿着了!” 丢下这句话,萧长车倒背着双手,大步往屋里走去。 李大锤笑嘻嘻的走了过来道:“学士别生气,黑域战事有些不顺,都护心里不舒服!不是有意针对。” “黑域战事不顺?”李国华凑了过来,一脸的关切。“前些时日不是一直势若破竹所向披靡吗?” “原来是李掌书记!”李大锤点头道:“碰到了硬点子,手中居然有咱们军中制式的弓弩、强弩,又仗着地形优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有萧都护出手,也拿不下?” 李大锤嘿嘿一笑:“以前萧都护还能身先士卒,一马当先,现在都是都护了,岂还能做一个陷阵勇士才做的事情?而且据我们的情报探知,这一次黑风岗中,可有一个真正的高手在等着萧都护去打头阵呢!” 看着李国华脸色微变,李大锤龇龇牙,道:“不过也无所谓,便让下头的兵士们也磨炼磨炼技艺,那个高手如果还不知趣不滚的话,那我和萧都护便联手去做了他,要是还不行,便请老爷子出手!” “老城主岂肯去做这等事自降身份?”李国华道。 “没办法,谁让老爷子宠我呢?我去请,老爷子总是要给点面子的,也不用打死,打个半死就行了!”李大锤笑咪咪地道。“开心,你过来跟掌书记说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胖乎乎的李开心迈着八字步走了过来,“其实也不用劳动老城主,我给公子搭个手,就应当差不多了,再加上萧都护,那便是翁中捉鳖,十拿九稳啊!” “都护战事不顺还来替我撑场面,实在是惭愧!”张若听着这些,心里却是有些明白这战事不顺只怕与安东都护府有些关系,也难怪萧长车心烦。“大家都屋里请吧,酒宴已经准备好了。” 李国华点头道:“今日是张学士的大喜日子,咱们先喝喜酒,再论其它,剿灭黑域之匪,安东安西两个都护府本就要同气连枝,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我们责无旁贷!” “正是这个理儿。都是大秦边军,自然要同心协力,黑域里至少还有数十万人丁,能够纳入治下的话,对于我们的实力增长,那可是非同一般啊!”李大锤道。 四人谈笑着走进屋内,落后他们一步的蔡天佑,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人。 果然是针尖对麦芒,这安东安西一碰面,便有好戏上演啊! 不过他们斗得越厉害,像宣武这样的地方,才显得更有价值。 他看向身边,果然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兴奋之色。 大院里摆了数十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标记,不过在有心人看来,完完全全就是泾渭分明。追随安西的坐在一边,追随安东的坐在另一边,这两边的力量都不弱,另外两三桌更靠近大堂,就在大堂台阶之下左右两边的,却都是决定追随张若的。 安东安西两边横眉冷对,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似乎一言不合就会动起手来,而那显得有些孤单的两桌,则忐忑不安地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心中却是下定决心,真要打起来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逃进大堂内里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北元之变带来的蝴蝶效应 外头满满当当的坐了数十桌,屋子里却只摆了一桌。 张若虽然是主人,但却请萧长车坐在了上首主位。 真要论起地位来,张若是正三品的副都御史,关外监察使,地位经起安西都护府的萧长车,是要高上半格的,不过在以实力论高下的关外,而且是在大秦如今实力下降明显,对关外的控制力几近于无的情况之下,萧长车坐首位却又显得那么自然而然。 没有任何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便连张若也这样觉得。 只不过萧长车明显的还是气不顺,她一向便是冷脸,今日更是冷眼。 李国华再也坐不住了,霍地站了起来,瞪着李大锤道:“李副都护,莫要戏耍我们。” “大家都是大秦国边军,自当守望相助!”张若连连点头:“上一次萧都护围猎沙列文的时候,云台荒的陈良将军便作出了策应之举,使得青铜峡、野猪岭的元军不得不跟着作了应对之举,为最后全歼沙列文所部也是作出了贡献的,我亦在给朝廷的奏文之中将这些事情列明了,以后自当更加紧密的配合,上一次如果陈将军再大胆一些,能够出兵青铜峡与李副都护联军的话,说不定就能夺回这一重要关隘了!” 席间所有人齐唰唰地看向李国华。 “蔡将军说得不有错。”李大锤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第三个情报,北元南疆统帅要换人了,我们判断是哲别。” 李国华缓缓坐下,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心情:“李副都护不要血口喷人,据我们掌握到的情况,到是李副都护你一直在与阿可敦他们做生意!” 李国华瞅着李大锤,拱手道:“如此倒是要多谢了,只是不知是些什么样的情报?” 李大锤双手一摊,笑道:“大概是吧,谁知道呢!反正哲别来到南疆,不管是对我们安西都护府,还是对安东都护府,影响都会极大,李掌书记,哲别可不是铁勒,铁勒是一个可以谈生意,讲价钱的人,哲别这个人,自视极高,而且很是瞧不起我们这些他嘴里的南人,接下来,你们可要小心哦!” 不管李大锤出于一种什么目的,把这些明显还是绝密情报的东西说给自己听,自己都得承情。因为这些情报,对于安东都护府的确非常有用。 长春谷主傅青主应邀入北元这件事情,他们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英卓的具体情况,他们却一无所知了。 “萧都护还是一颗赤子之心,当了都护,仍然未变,李副都护只怕是为安西操碎了心吧!”阴阳怪气的自然是李国华。 李大锤却是放下筷子,看着诸人道:“正好今天李书记也来了,我们安西都护府这边获得了一些情报,亦想与安东都护府共享。” 李国华面色古怪,嘴里发苦,却还只能说这是应该做的。 张若的语气之中充满了遗憾。 包括李国华。 蔡天佑和徐子奇以前都没有见过萧长车。 “我戏耍你干什么!”李大锤笑道:“怎么了李掌书记,你们与沙列文阿可敦关系这么好,他们没有把这件事告知们?” 只有先有了准确的情报,才会有针对性的部署,才不会在接下来的事情发展中失去了先机。 堂堂左贤王,死得不明不白,而且现在北元已经判断是被某个王子的势力给干掉了,这样的丑事自然是不能公诸于外。 他脸色瞅着挺郑重,但眼神儿却不以为然。 席间官位最小的徐子奇,提壶为大家倒酒。 “英卓命不久矣,阿斯图被杀,燕都卫戍将领会换人,哲别将来南疆,这几件事情是互相勾连着的,对我们关外有着极大影响,接下来的一两年,说不准就会是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李大锤站起身来,举起酒杯道:“诸位,希望我们能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想骂上几句吧,不说萧长车的官职,便是他的武道修为和脾气,谁都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而傅青主与安西都护府走得更近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自然自然!”李大锤笑道:“来来,满饮此杯。” 一边坐着的李大锤可是心里笑开了花。 一杯下肚,大家不管是脸色还是心情,都是自然了起来。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任何事情,情报先行。 “萧都护一心为国,我辈楷模。”这是徐子奇终于逮着了拍马屁的机会。 李大锤哈哈一笑道:“阿斯图死了,北元燕都卫戍权力即将换人了,北元的权力架构将会发生重大的变化。” 李国华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而席间其他人的面色也都是凝重起来。
“傅谷主的判断?”李国华问道。 作为独县地头蛇的徐子奇敬陪末座,就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阿斯图被杀在北元,都还是最高机密事件,被北元上下瞒得死死的。 因为萧长车自顾自地吃得飞快,似乎整张桌子就只有她一个人般,除了张若向她敬酒,她举杯意思了一下之后,剩下的人向她举杯邀请,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就在张若准备热络一下场面的时候,萧长车却是已经放下了筷子,站了起来,冷冷地道:“我吃饱了,你们自便!” 眼见为虚,耳听为实。 果然是敢堵门殴打左将军和卫将军,连令狐大帅的帐都不买的跋扈将军, 不卖大家的面子,岂不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 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大家也觉得面子上能抹得开了,纷纷起身举杯。 “不必道谢!”李大锤收敛了笑容:“因为北元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北元平安无事的话,我们或者还能与其相安无事,北元一旦内部出现了什么问题,只怕会第一时间会向我们动手。哲别因为这件事情被赶到南疆,不管是拿我们泄愤也好,还是为了争夺皇位而迫切需要再立战功也好,咱们关外都不会太平无事了,我们安西一直在为抵抗北元作准备,你们安东如何,掌书记心中清楚,莫要到时候被哲别打一个措手不及。” 想奉承两句吧,这家伙的举动委实是煞了风景。 “有萧都护坐镇安西,我辈安矣,再也不怕土匪和元人来骚拢了!”这是本地的德高望重的乡绅,倒是真心实意。 “看来都护心中还是怪我把监察使衙门搬到了独县。”张若苦笑:“内里苦衷,还望李副都护在萧都护面前帮我解释解释。” 除了极少数人知情外,这件事情外界当真是一无所知。 张学士这可真是神助功,妙极,妙极,想来陈无良这家伙接下来又要被穿小鞋了。 李国华拱拱手,“多谢李副都护与我们共享这些情报。” 李大锤嘿嘿一笑,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北元左贤王阿斯图被人诛杀于自己的庄园,包括阿斯图亲卫在内上下两千余人,无一存活,庄园之内,鸡犬不留。” 萧长车这个异类,不管是在那里,总是能把热热闹闹的场面弄得立时冷场,这个功力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不曾改变,别说是今天这样的场面,便是以前令狐野的振武城,萧长车也能让人扫兴无比。 可萧长车的传说却在这片大地之上四处流传。 “安东十万大军,可不是安西都护府这种草台班子可比,哲别真要打,只怕也会掂量掂量打哪个更容易!”李国华笑道:“如果到时候安西都护府需要支援,尽管开口。” 蔡天佑和徐子奇一看这架式,自然不肯自取其辱,干脆就停著不食,只是拿眼看着这位带着传奇色彩的安西都护府都护。 有她在场,很明显的屋里气氛就冷得很。 “李副都护,能杀阿斯图的,莫非是哪一位北元王子?”一直在仔细观察着诸人的蔡天佑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真需要支援的时候,我们会毫不客气的,张学士,您说是不是?”李大锤转头看向张若。 李大锤点头:“正是。” “第一个,大元皇帝英卓命不久矣!”李大锤竖起了一根手指:“可靠情报,他最多只有一年,兴许还会更短。” 大概是觉得,即便是真有什么重要的情报,李大锤也绝不会向他们透露,能给他们讲的,只怕就是大路货。 看着转身便离开的萧长车,一桌子的人都有些傻眼,眼看着直接穿堂离开的萧长车,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李大锤呵呵笑着解释道:“萧都护这一个多月一直在作战,累得很,被我强拉过来已是不开心,现在只怕是想着倒头好好睡上一觉,明天便又要赴黑域作战,我们不管他了,来来来,我敬大家一杯,算作是替都护赔罪,请,请!” “是哲别杀了阿斯图?”蔡天佑脱口发问。 “如此说来,北元将有大变!”李国华道。 张若亦是站了起来,举杯道:“李副都护说得极好,李掌书记,还请转告令狐大帅,安东安西,聚则力强,分则力弱,一心对外,方不坠我大秦之威。有朝一日,如若能提兵北伐,犁庭扫穴,张某愿为令狐大帅牵马坠镫。” “如果令狐大帅愿意举兵北伐,安西都护府亦愿奉令狐大帅为首!”李大锤哈哈大笑。“李掌书记,请满饮此杯。” 第一百九十四章:拼尽全力挖墙角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 喧嚣了整整一天的监察使衙门终于安静了下来。 李国华在喝了这一顿不知是苦是涩还是甜的酒之后,立时便带着部众匆匆离去。 李大锤带来的情报实在是太让他震动了。 三件事,不论那一个,都足以让关外来一次大地震,更遑论是三个一齐出现。 安东都护府必须马上行动起来为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作出相应的准备。 “这个不急!”李大锤道:“他们也不可能同时抵达,只能一批一批的回来,当然,率先回来的,会是水平最高的那一批,他们会在这里搭建出独县的管理构架来,而不是现在这样的草台班子,那个徐子奇的能力,也就能当一个乡长罢了。” “学士,令狐野十万大军,如果他真孤注一掷,我们还是处于下风的,所以您接下来的工作,我觉得是要拼命地挖他的墙角。十万大军,并不是个个都想跟着令狐野一条道走到黑的,万峰已经死了,卫将军王德只怕也是战战兢兢,而云台荒的陈良,我觉得您也可以与他多走动走动。您是监察使,只要令狐野还承认这一点,就不能对您巡视关外有什么异议!” 既然图谋萧长车的计划已经破产,那么就没有必要再在那里呆着了,真让萧长车李大锤李开心这些高手给堵住了,纵然常建脱身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一定会很狼狈。 “二十五年前?”张若皱起了眉头。 “北元?”张若倒也聪明,稍稍一点,便立即猜出了一二。 张若点点头:“这里安西都护府治下,官员任命,自然由都护府作主。那么李都护,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吗?” 这一点,自己清楚,李大锤当然也清楚。 “不错,而且此人现在与我们也有一些联络,互换一些情报!”李大锤笑道:“此人押送学士到关外来,本意是想确认关外情况,同时也是启动黑冰台在关外的另一套系统。只不过被我们抓着了破绽,因此双方最后达成了一些交易。” “此人还是颇有忠义之心的。” “当然是真的!”李大锤喝了一口酒,看着张若笑道:“这段时间我不在,学士以为我去了哪里?” 黑风岗那边一定也有安东都护府的谍子,不然常建在那里如此机密的消息,怎么这么快就被对方知道了。 好一阵子剧烈的咳嗽之后,张若才结结巴巴地道:“你杀的?” 李大锤点头:“正是。学士对二十五年前的事情,应当也有所知晓吧?” 实在是难当大任。 “铁勒!”李大锤道。“代价则是铁勒要帮我把流落在北元的数万秦人放回来。” “李副都护大度!” “个人情感而已,只要不影响公事就行!”李大锤笑道:“张学士的想法是不错的,够能将蔡明他们这些人都聚拢到自己身边,我觉得也是很好的。” “我听轻云说,那个吴德,是黑冰台的第四号人物?”张若问道。 “关内大乱,轻云一个女孩子却执意要回去,李都护,你有考虑过一个父亲的感受吗?”张若怒道。“她本可以呆在泰安城无忧无虑的。” “这么说来,关内的情况正在恶化是真的了!你们就是从吴德这里得来的情报,所以轻云才会急着返回关内?” “明白了,分化,拉拢!” 不管李大锤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思,将如此重要的情报说给了自己听,这也让李国华很是费思量。 他想干什么呢? 张若瞪大了眼睛:“数万秦人?” 李大锤笑了笑,“学士,可别把这些人当成死士,我把他们安置在这里,是想真正把独县盘活的,他们这群人的水平,学士一见便知端地。我可是想把独县作为一个标杆的,到时候能吸引无数的安东都护府的人向往的好地方。” 萧长车离席之后,就径自回到了麾下扎下的营盘中再也没有露面了。 张若点点头:“好,就把他们安置在这里,如若有一天,令狐野真想图谋你们的话,这些人一定会与其死战到底的。” 令狐知书当真是该好好地被敲打一番了。 黑风岗那边的常建该叫回来了。 元国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他居然连一点点风声都没有打听到,明显是失职。 张若点了点头。
“不是我大度!”李大锤道:“其实是因为这些人即便没有张学士,他们也不会彻底倒向我们,这些势力都有着一定的资本可以左摇右摆,现在学士作为第三方势力将他们聚拢到一起,对于关外大局,其实是有帮助的,至少在与北元斗争之时或者将来令狐野有某些异动,以前这些人只会作壁上观,现在有了张学士,至少可以帮一些忙了!” “萧都护只怕恨我!”张若自饮一杯,道。 “你能保证吗?”张若道。 安东安西,现在虽然表面之上和睦相处,但将来绝对是对手,是敌人。 “这些人是令狐野的死敌!”李大锤道:“这些人中,每人都有亲人被令狐野杀死了!学士,可肯接纳这些流落在外的同袍?如果不肯,那我就再为他们寻找其他安置的地方。” 自诩机智慧敏为关外第一人的李国华,实在是没有想通。这让他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乱,看不透敌人的布置,猜不透敌人想干什么,这是一名谋师最为忌讳的。特别这是对手故意给自己的情况之下。 “令狐野也为朝廷所不容!”李大锤接口道:“而且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不管当年如何,这些人这些年受的罪遭的难也够了!” “我杀的!”李大锤笑吟吟地道:“给别人当了一回刀子,不过这一回当刀子我是心甘情愿的。” “是北元那个王子?铁勒还是阿可敦?” “对,学士,这些人是二十余年前逃到北元去的,在北元,他们一直处于被半关押的状态,因为他们不肯替北元卖命。要不是有长乐公主的存在,只怕他们早就被杀光了,不过日子过得也凄惨。” 李大锤点头道:“卫相与寇仲他们想用恐怖杀戮再维持几年,可这一次想分食大秦的可不是底层百姓,而是豪门世家,所以这样的杀戮不但吓不住人,反而会激发豪门世家更激烈的反应,嘿嘿,卫相与寇仲这一回可要失策了。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得就是他们。越杀得狠,反弹就会越大。学士,关内即将大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们必须投入一定的力量去关注这件事情,不是为了什么逐鹿天下,仅仅是为了自保而已。我们不能对关内的情况一无所知,而是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对关内的情报有自己的判断,而这,会决定我们在关外如何行动。” “都护先前所说,都是真的?”对于李大锤在席间暴出的那些消息,张若半信半疑。 “到时候学士可以把他调入您的监察使衙门,独县县令和下头的班子,都护府肯定是要换人的!”李大锤不容置疑地道。 李大锤笑道:“不管成与不成,只要您频繁走动的地方,必然会为令狐野所猜忌,我可不信令狐野的肚量大到无视这些的地步,他还没有这样的自信,认为关外十万大军一定会唯他马首是瞻,非他不可。建立在严苛和酷烈之上的服从,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出现反抗的。” “不错,这些事情,都是我亲身经历!”李大锤道:“阿斯图更是我亲手宰的,怎么会是假的。” “令狐野的死敌!可他们只怕也为朝廷所不容!”张若有些犹豫。 外部失利,内部篱笆也扎不牢, 就凭他这两年在与李大锤较量之中手忙脚乱的表现来看, 李国华踏月而归,而在监察使衙门中,张若却是另外整了一桌酒菜,与李大锤两人对酌。 “什么时候到?” 卟的一声,张口刚刚喝到嘴里的酒,全都喷了出来,不过李大锤早有准备,随手一挥,迎面而来的酒液全都被震得四散飞去,没有一滴能落在他的身上。 “关内大乱,可长安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一定会是最安全的地方。天子居所嘛,如果是底层百姓造反会无所顾忌,但由豪门世家引导的造反嘛,一定不会很早就波及到长安的。”李大锤笑道:“而轻云小姐的安全,您大可放心,即便长安也乱了,我们的人也会确保轻云小姐安全无恙的。” 吐出一口浊气,李国华叫来了一名手下。 “我能!”李大锤微笑着道。 “好,我再信你一回!” “张学士,我可从来没有让你失望过!”李大锤大笑起来。“但您接下来可也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来挖令狐野的墙角了,不然关内大乱,令狐野强行要走的话,我还真没有办法拦住他。因为我不想与他两败俱伤呢!而他,也必然会利用这一点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合适的时机 啪哒一声,令狐知书身体打了一个旋儿,重重地摔在地上,令狐野含怒这一巴掌,力量可当真不小,捂着脸爬起来的令狐知书右脸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了起来。 “跪好!”令狐野怒喝道。 卟嗵一声,令狐知书含羞忍泪地跪在了令狐野的面前。 “一次错误,我可以看成是你的失误,但连接犯错,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令狐野指着令狐知书痛骂道:“北元出了如此大的事情,我们居然要从李大锤那里获得情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李大锤肯说,就说明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段时间,而他们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工作,假如有一天,我们与安东对垒,如此大的情报差距,你是想让我们去送死吗?” “叔父,铁幕这些年的重点,都放在对内部的监控、拉拢之上,对北元那边,投入太少,只保持着一些最基本的监视,如此大事,北元那边肯定是死死瞒着,我们的确很难知晓,李大锤知道,应当是得益于长春谷的傅青主,不是侄儿不努力啊!”令狐知书口齿都有些含混了,半边脸也从红色变成了紫黑色。 “大帅,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责怪知书也无济于事,现在我们该想的,是如何面对这样的变故!”李国华也是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令狐知书。 铁幕每年花出去的银子多达数十万两,有些事情令狐野不知道,他却是一清二楚的。相当一部分,真没有用到正事上。 “张若跳来跳去无所谓!”令狐野道:“原本我们以为关内还能撑上好几年,但现在看来,可不见得。” “是,我会从现在开始准备这件事情!”李国华道。 “说说看!”令狐野点头道。 “大帅英明!”李国华道:“就是这个道理,所以马上加强在野猪岭方向上的防范是重中之重,谈判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只要我们做好了准备,哲别自然不会拿头往钉子上碰。” “打铁还得自身硬。”李国华道:“首先我们要在野猪岭对面展示自己强悍的实力,让哲别清楚地看到,与我们交手,他取胜的概率会有多大。一旦哲别对我们的力量有了清晰的认知,那么谈判就有了基础。” 令狐野叹口气道:“以前还觉得他很不错,是令狐一族下一辈的佼佼者,比我的几个儿子强出来太多,我也是把他当族长培养的,怎么现在越来越蠢了呢?” “只不过他选择在那个方向上动手,却是有讲究的!”李国华接着令狐野的话道:“到时候只要看哲别的行辕定在哪里,就可以看出他的心意。在青铜峡,那便是选了安西都护,如果在野猪岭,那就是选了我们安东都护了。” 那些钱,虚列了开支,真正的用处,却是被令狐知书拿去结交军中悍将以及花天酒地了。 李国华连连点头。 “国华,你说说,接下来我们要做些什么?”令狐野恨恨地瞅了一眼令狐知书,转身对李国华道上。 李国华笑道:“倒也不是知书越来越蠢,而是敌人愈来愈强大了,铁勒也好,李大锤也罢,都是年轻一辈之中的佼佼者,相比起铁勒和李大锤,知书还是受到的磨炼太少了,他这一辈子,太过于一帆风顺了。这几次的打击,或者能让他有所成长。” “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就可以进京平叛了!”令狐野大笑起来。“我的那位朋友,能帮我拿到盖着皇帝大印的平叛诏书的,有了这份诏书,我们就名正言顺地进关了。” “直下洛阳,进逼长安。”李国华道:“只要动作足够快,在天下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何足道说不定就已经得手了。” 令狐知书哆嗦了一下,赶紧道:“叔父,以前铁勒在时,与我们多有交往,而侄儿倒也很清楚铁勒的战略,其实就是想驱虎吞狼,目的就是想让我们入关去搅乱大秦天下,他们好跟在后面趁机坐收渔人之利,而且这个策略,也是北元的国策。现在铁勒走了,哲别来了,这策略必然还是不会变的。所以侄儿认为,哲别不会主动挑衅我们。” 令狐知书脚步匆匆的离去。 李国华淡淡地道:“知书,驱虎吞狼,也要看怎么一个驱法。如果铁勒重创了我们,同时我们又面临着安西都护府的逼迫,在关外呆不下去了而不得不逃往关内,那效果也是一样的。我们主动走,和我们被迫走,那完全是两回事。” “北元刚刚打赢了北疆战事,信心正是爆棚的时候,而且正值北元三位王子争夺储位,急切想要立下战功从而为自己赢得更多筹码的哲别,的确有与我们开战的动机。”令狐野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
而在家族之中,等着取代自己的人,可是排着队在等候呢。 “何其苦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一个名声,一辈子就想把何家也弄成世家豪门的样子,所以对世家豪门一向忍让。现在他的儿子居然如此酷毒?”李国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国华先走上去扶起了令狐知书,这才道:“哲别这个人一向在北方任职,我们对他所知有限,但此人能一直在北方镇压北胡、西胡这些些蛮族,就说明在军事之上这人的能力是不差的,而此人来到南疆,为了表现出他与铁勒的不同,只怕战争,便是他的首选项。” “混帐东西,一说到正事就成哑巴了?这件事,你怎么说?”转头看向捂着脸的令狐知书,令狐野吼道。 “但愿这几块磨刀石能把他的锋刃磨砺出来。”令狐野叹了一口气:“而不是将他磨断了。” “侄儿知道了!”令狐知书打了一个寒噤,他明白如果真下到了军中,自己就算是被叔父放弃了,再令狐氏族之中,自己将被边缘化,成为一个随时可能被放弃的人物。 “叔父!”令狐知书叫了一声,却又马上低下了头。 令狐野哼了一声道:“接下来的重点,给我放到阳关去。阳关是我们离开关外时横亘在路上的一把锁。如果不能打开这把锁,我们就要绕路千里,一路上横生多少枝节不用说,这么长时间的行军,突然性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但如果能说服阳关让开一条路,那么我们就能用最快的速度直击关内。” “为什么要让他选呢?”令狐野盯着李国华道:“我们不能帮一帮他吗?” “有确切的消息传来了?” “属下也有这样的想法!”李国华笑道:“不过这件事情要分两步走!” 令狐知书一直认为大军迟早是要放弃关外进军关内的,所以不肯在北元投入太多的力量,他认为投入进去也是打水漂,对将来没有任何的好处。 “所以说,并不能排除哲别主动向我们动手的可能性。”令狐野道。“而且我觉得后一个可能性更大。因为在坚持这个大策略不变的情况之下,哲别还想表现出他与铁勒的不同,以此来展现自己比铁勒更加的优秀。” “这些地方一乱,直接便会波及到长安等地了!”李国华道:“真要明着起兵对抗,必然会天下震动,大帅,我们入关的时机,也就到了。” “一头老虎被关在笼子中几十年了,现在终于被放出了笼子,去掉了锁链,他要虎啸山林了!”令狐野呱呱地大笑了起来:“柳家完蛋了,下一个,便是却看看是谁?河东人心遑遑,豪门世家,暗中合纵联横,很大概率要以抗击这个何足道为理由而起兵了。” “国华,与哲别的谈判,你来负责。”令狐野道:“我们的意思要表达清楚,同时也告诉他,我们也愿意支持他成为大元的皇帝并会为此提供支持。” “马大成是个倔驴,这些年来,我们想了很多的办法,但都无法奏效。”令狐知书道。 “张若这头,就放任他这般为所欲为?”李国华道。 “马大成是个倔驴,他的儿子呢?他的部将呢?”令狐野淡淡地道:“你都试过吗?我希望在接下来的三个月中,你能拿出一定的成绩来,要不然,你就去军中当一个游击将军,率领三千将士冲锋陷阵吧!” “北元那边所有的情报系统、商业运作,你也全盘接手吧!”看了一眼令狐知书,令狐野道。 “等到何足道把他们的联军打得溃不成军的时候,才是我们进京的时候。”令狐野道:“因为一旦让何足道掌控了河东,他还会是大秦的忠臣孝子吗?哈哈,这头猛虎就会有自己的想法的。” “何足道统带五千南方镇军,屠了河东柳家。”令狐野笑道:“杀人盈野,血流成河,何足道杀性之烈,让人瞠目结舌!我的朋友在给我的信中,称其为人屠!” 令狐野嘴里的那位朋友,他是知道是何方神圣的。 说不定这个时候,召令狐野进京平叛的诏书已经就到了令狐野的手中,只不过日期还没有填写,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癫狂 咣当一声响,坚实的铁门被打开了,身材魁梧的何足道走了进来,屋里头的几名看守兵丁立时便站了起来,躬身行礼。 何足道点点头,走到了栅栏跟前看向内里。 这是一个水牢。 栅栏里头便是一级级的台阶,台阶之下,乌七麻黑的水散发着阵阵臭气,一个人被吊在空中,腰部以下浸在水中,垂着头,也不知是死是活。 “还是不招?”何足道转身问道。 “将军,这家伙硬气得很,到现在不但连话都不跟我说一句,甚至连睁眼看我们一眼都没有呢!从进来便闭着眼,小的们使尽了手段,却什么也没有捞到!”一名兵丁有些难为情地道,手拂过腰间那些叮叮当当的小玩意儿,每一样上面,都透着紫黑色的血光。 这是一个善于刑询的家伙,却在这个人犯面前铩羽而归, “是啊是啊,河东柳家分支偏房,遍及天下,便是朝廷当中,也有不少高官显贵,更是通过联姻,与各地世家、豪门、勋贵、高官结成了亲家,互相勾结,盘根错节,没有人敢真正的得罪你们,即便你们犯了滔天大罪,从来也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至少这个兵丁是第一次见。 “你知道就好!”柳承东道:“毁我河东柳家容易,可是何足道,想想你何家以后吧?我敢保证,这天下将再无你立锥之地。” “带上来!”何足道冷冷地道。 “都是像你们这样的豪门世家!”何足道点头道:“每一次,都是各地暴乱、起义风起云涌,各路草莽渐成气候,扫荡天下,可是最终攫取最大果实的,总是你们。” 何足道放声大笑起来。 只不过何足道武道修为可是玄元九品,这口唾沫如何奈得他何。 “我自由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柳承东终于开口了,这位河东柳家的家主压抑着巨大的恨意,死死地盯着何足道,“柳家不只河东,你敢杀我,异日自有其它柳家子弟,替我将千刀万剐,你何家也别想有一个人能活!” 何足道的叹息之中,柳承东的身体抖动了一下,一仰脖子,却是咕咚咕咚地将剩余的酒喝得一干二净。 “何足道,我夫人是曹州李家的嫡女!”柳承东怒吼道。 “这我相信,唇亡齿寒嘛!”何足道淡淡地道:“可是我现在已经做了,怎么办呢?柳承东,我已经把你们河东柳家杀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你这嫡系一脉还没有杀了,仇恨既然已经结下了,难道还能指望你们以后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吗?” 柳承东一声嗥叫,竟然带着锁链从地上一跃而起,挥拳穿过栅栏便击向何足道。 “你既然明白这一点,为什么要与我们过不去呢?”柳承东道:“柳氏,可不仅仅只是你看到的表面上的东西,河东柳氏,也只是冰山一角。” 何足道没有生气,而是认真地点头道:“你说得对极了,好多东西,我的确认不得,更说不出他们哪里好。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可这没关系啊,不是还有你们姓柳的人吗?有他们一样一样地给我解说,给我演示,这几天,我倒是长了不少见识,哈哈!” “柳承东,再给你一个机会,说不说,你要是不说,我便让我的麾下当着你的面,好好地享用一下你的夫人和女儿,然后嘛,再剥光了她们的衣服,将他们放到最热闹的大街上去,只要一文钱,所有人都可以尝尝柳家的正室夫人还有嫡系大小姐是啥滋味?如此一来,想来你柳家以后更能名震天下。” “何足道,想来你也看得清楚,这天下即将大乱了,这大秦,是你想扶就能扶得起来的吗?便是有十个何足道,也保不住大秦的。乱世将至,能活到最后的,你认为是谁?是你这样的人吗?不不不,你也是读史的,你往上数数,周代陈,雍代周,秦代雍,笑到最后的都是谁?” 浓烈的酒香让水牢之中的血腥和臭气都似乎淡了一些,柳承东终于睁开了眼,看了一眼何足道,取过酒囊,大口地喝了起来。 “你赢了,我说!”柳承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是何足道,我说了之后,你杀了我们行不行?” “那时候的我啊,每天只想着只要能出去,便是要我做条狗,我也愿意啊!不过没人理会我。时间每过一天,我的绝望便深一分,我的坚持也动摇一点。” “柳承东,把你们藏起来的东西给我,我给你一个痛快好不好?我保证,以后遇到你们柳氏的人,杀他们绝对会一刀一个,绝不折磨他们,好不好?”
几名兵丁躬身退了出去,并且贴心地关上了牢门。 “柳承东,我来了,你也不愿意睁眼看我一眼吗?”何足道笑着从腰里取下一个皮囊,拔出塞子,隔着栅栏递给了这个人犯。 虽然失败了,但语气之中,却透着对这人的佩服。 “那又如何呢?曹州李家,能来河东咬我一口?”何足道有些癫狂地大笑着站起来,“柳承东,最后再问你一遍,说不说?” “好!”何足道道:“只要验证了你说得都是真的,我保证你河东柳家所有人,都不再会受到任何的折辱,老子只会给他们一个痛快!” “用你父亲的名义发誓!”柳承东道。 “你们出去吧,我跟他好好谈谈!”何足道笑道。 何足道低下头,俯视着柳承东:“昨天晚上,我与你夫人,还有你两个女儿一齐大被同眠,啧啧啧,不愧是柳氏主妇,年逾四十,却仍然肌肤滑如凝脂,一颦一笑让人心折,而且真得很润啊!比起你夫人,你两个女儿不免就生涩了一些,让我很是不喜。” 何足道连连点头:“所以,我才把你吊在这里嘛!柳承东,我知道你们都在谋大事,都想试一试能不能重复一次李氏代雍的旧事,所以呢,无数年来,你们一直都在准备着。可是啊,这一次我扫荡了你们河东柳氏的老巢,找到的东西却让我大失所望,这不像是一个准备干大事的家族啊!与你们河东柳氏的声名不相符啊!” 只可惜他真气被封,这一拳角度准头都是极佳,但却软绵绵的毫无力气,何足道一伸手,穿过栅栏捏住了柳承东的脖子,将他拖到了栅栏跟前,冷笑道:“如何?肯不肯说?” “那些偏房偏支,死了也就死了,只要我嫡系尚存,与你何家的仇恨,也不是不能开解!”柳承东道。 何足道笑了起来:“这便是你们这些豪门世家的嘴脸啊,什么话都敢说,什么样的许诺都敢许,至于能不能兑现,那是半点儿也不会放在心上。反正你们能找到无数的说辞来让你们的行为变得正大光明,这几十年来,我见得太多啦!论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我对你们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那么柳承东,你现在还在坚持着,是不是认为你也最终会获得自由呢?” 伴随着何足道的声音,一名军官上前一把抓住一个女的衣服,用力左右一撕,哗啦一声,女子如雪的肌肤顿时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 “就在我也快要疯了的时候,终于盼来了人。” “你们柳家在这个水牢里也不知弄死了多少人,现在轮到你自己了,感觉如何?”何足道笑道:“堂堂的一个玄元九品高手,被封了真气,被几个固体期的士兵百般折魔,想来感觉肯定是不好的。” “呸!”柳承东一口唾沫喷向何足道。 “你想得美!”柳承东愤怒地道:“何足道,你这个贱民,柳家现在的这些东西,应当就已经晃花了你的眼睛,就算你爹当上了大将军,就算你们何家这些年来人模狗样的与我们平礼论交,可我家的这些东西,你认得全吗?你会用吗?哈哈哈!贱民就是贱民。” “一年前,我被关到黑冰台的地下四层的时候,也被封闭了真气,那时候的绝望当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因为我知道,还从来没有人能从黑冰台的地下四层牢房之中走出去过!”何足道摇头道:“好多人在那里疯了,你知道吗?一年多时间,我亲眼看到好几个人疯了,可是在那里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骨头硬的家伙不是没有碰到过, 但硬到这个地步的,却也是少见。 牢门再一次被打开,几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女子被推了进来,看到柳承东,几个女人立时便大声号哭起来。 何足道点了点头,勾了勾手指,几个士兵会意地摇动着墙上的一个手柄,哗啦啦的响声之中,水里的人犯被吊了起来,然后又慢慢地移动到了栅栏之边,然后跌坐在地上。 “你想干什么?” “好,我以我父之名起誓,如违今日之诺言,我父将来必遭万箭穿心,不得好死!”何足道大声道。 “我柳家在河东,一共有八个武备钱粮伫存点!”柳承东万念俱灰! 第一百九十七章:关我屁事 吴德怔怔地看着脚下的一具死尸。 那是一个大概只有七八岁的孩子,看穿着很不错,应当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一根长矛透过后心,将他生生地扎在了地上。他的下巴搁在地上,一只手竭力前伸,两腿也是一前一后,想来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想努力往前爬,去追求已经不存在的活着的机会。 稚气未脱的脸庞之上充满了惊恐,两行泪痕冲淡了污渍。在他的身后,是十数名作家仆打扮的人,毫无例外,每一个人都是被人从身后用长矛钉死在地上。 吴德伸手握住长矛,脑子里闪过了一副画面。 这一群人在拼命地奔逃,而在他们的身后,一个武道高手正放声大笑着从士兵们手中接过长矛,然后一一投掷过来,将这些人钉死。 再向前看,街口位置,一些武士打扮的人则死在那里。 他们被射成了刺猬。 “有一次我随侍在小姐身边,听大锤公子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罗英道。 “认识!”丑军官又点头:“大将军去镇军之中挑人的时候,您就站在大将军身边。” 便是令狐野,也是以军法治理,其严苛与残酷,让人谈之色变。 随着他这一声怒喝,所有人立时便都安静了下来。 “是找到了一个好借口对付朝廷,对付卫相和大尹吧?”何足道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我是他们派出来的,所以我如果垮了,也就证明了他们的错误对不对?” “他们北上之际,我负责过一段时间他们与地方上的联络,偶然发现地方上按要求给他们准备的粮草都是陈粮,霉粮,而菜肴也多是腐坏变质的。” “那我此刻行军法,你有什么异议?” 丑军官踏前一步,“那吴统领需得先杀了我!” 丑军官看着吴德,竟然很是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的,军务!” 此时屋内正在发生什么,所有人都很清楚。 当初陪着何足道去南方镇军之中挑人的时候,并不曾觉得被挑出来的那些人有如此重的戾气,可为何成军之后,就变得如同野兽一般。 一柱午功夫过后,吴德看到了何足道。 跨出一步,卟的一声,脚上立时便染上了颜色。 前方终于传来了难得的喧嚣之声,众人加快脚步,走到近前,却又都是脸上变色。 吴德身上发冷。 关外除了少数几个地方还有律法,还有良知,还有人情之外,剩下的,无一不是以力取胜,弱肉强食。 “咎由自取,我可不同情这些人!”罗英道。 “出卖你们的人都已伏法!与这些人何干?” 吴德沉着脸大步向前。 “何足道,你不是小儿,这不是游戏,不拿住那些人的把柄,如何让那些人老实下来?你是大将军,不是冲锋陷阵的小兵,你该知道,靠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这也是在执行军务?”吴德指了指屋内,脸色难看无比。 “不觉得很残忍?”吴德问道。 吴德勃然大怒:“你认识我?” 只不过眼前这一切,仍然超过了吴德的容忍。 “你知道就好,何足道,你父亲在襄城之战中为了挽救大秦作了一次努力,这一次,卫相与大尹在作第二次努力,你不想让他们的心血白费吧?” 听了这话,吴德呆了半晌,苦笑着摇摇头。 听得那丑军官如此说,从屋内涌出来的一部分士兵立时纷纷拔刀,鼓噪起来。 吴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与自己对峙的丑军官,再看看周边愈来愈多的向着这里而来的士兵,他没有再说话,径自掉头离去。 想来当时这群家仆带着小主人逃跑,而这些武士则发起最后的反扑想要掩护这个孩子,只不过在军队面前,他们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最终,全都死在了这里。 因为面前的这个军官实在是太骇人了,那一张脸,就像是被放在火中炙烤了一般,没有了眼皮,鼻子歪着,嘴唇也少了一半,提着脑袋的手上,一个个隆起的疙瘩乌七麻黑。 “统领,这支军队,是我见过最坚韧的军队之一!”罗英突然道。 丑军官笑了笑:“吴统领,当年我在襄城之战中率部冲入楚军之中,为的就是能让兄弟部队有更多的人能撤出来,纵然大火焚身,也不曾后退一步,最后,我部一千健儿,只回来了十七个,我侥幸得活,也成了这般模样。” 吴德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晋阳已然如此,接下来其它的地方呢?
这一次,连罗英也变了脸色。 “我不这么认为!”何足道看了看手上的血,有些嫌弃地从地上死去的一个女子身上扯下一块稍微干净一些的衣物,用力在手上擦拭起来:“认为杀解决不了问题,那是因为你杀得还不够多,吴统领,假如你把那些蛀虫、老鼠都杀得干干净净了,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李大锤说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 “闭嘴!丑军官厉声喝道。 一名军官手里提溜着数个脑袋正从一户人家之中跨出来,而在他的身后的屋里,传来了女眷声嘶立竭的求饶声和士兵们不堪入耳的淫笑之声。 “我是来拘押柳承东上京受审的!”吴德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你怎么把他杀了?他一死,很多秘密就再也挖不出来了。何足道,你疯了吗?你坏了卫相与大尹的大事。” 后面八名护卫紧紧跟上。 而那几个有限的地方,想一想,现在居然都在李大锤的治下。 “不是这样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罪!”吴德道:“可是何足道利用了他们最为朴素的认知,这些人,认死理。该死的何足道,只怕卫相,大尹还有我,都被这家伙给骗了。” 也看到了躺在血泊之中的几个女人,以及何足道挽在手里的柳承东的头颅。 整街头,尸体一层叠着一层,地上血渍早已干涸,整个地面都变成了紫黑色,让人几无下脚之地。 吴德回过头,觉得自己就是多此一问。 “如果这一仗是我们技不如人也就罢了,愿赌服输,可大将军告诉我们,这一仗,就是因为这些杂种出卖我们,才导致了最后大败亏输的局面。这让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罗英抬起头道:“回统领,在关外,特别是在与元人的边境之上,还有黑域之中,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我们都看习惯了。” “公子说,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罗英朗声道。“而在我看来,只要你沾染了因果,就逃不脱冥冥之中的惩罚。我们只看到了晋阳的惨状,觉得这些士兵该死,可如果我们也看到了当年襄城的惨剧呢?谁是谁非,只怕是难以评价。” “坏个鬼的大事!”何足道看着吴德,道:“吴统领,卫相他们要把这个东西押回长安,只怕不是想审他,而是想和他又来个什么利益交换吧?又或者他们不想把事做绝,这家伙去了长安,指不定转眼又锦衣玉食起来,那我这么辛苦为谁忙呢?” 吴德不寒而栗。 “真没有关系吗?”丑军官冷笑:“这晋阳之内,谁与柳家没有关系?只要与柳家有关系,那就与这件事情有关系,天道好轮回,谁也逃不掉,只要与这件事情沾上关系的人,某家就要将他们千刀万剐,让他们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怎么没听说?” 吴德停下了脚步,仰天长叹了一口气:“他们不说,他们隐忍,是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他们要干什么。罗英,你等着看吧,如果有朝一日他们还能回到这些地方的话,那些如此对待他们的人,下场不会比这些人好多少!” 晋阳街头,死一般的安静。 转头看着身后的八名护卫,其中七人都是面色煞白,只有罗英一人手按刀柄,面色却平淡得很。 “因为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罗英道:“他们就那样大口大口地吃了下去!” 何足道哧的一笑,手一扬,柳承东的头颅飞了起来,在落下的时候,他飞起一脚,嗖的一声,柳承东的脑袋直冲上天,越过了墙壁,越过了房屋,也不知会飞到什么地方去。 那名军官也看到了吴德。 他突然后悔了起来。 两边房屋,大部分都关门闭户,有一些大门学习敞开的,无一例外,屋内都躺满了死人。 自己这是放出了一支什么样的怪物军队? 吴德只是瞅了一眼,便大步向前走去。 “为什么?”吴德脸色难看之极:“为什么要这样?你们是官兵,你们是来替朝廷平叛的,你们不是土匪,可是看看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土匪也比你们要仁慈几分!” “你疯了吗?就凭你带着的这五千镇军?再这样下去,你就会变成叛军了,四面八方的军队都会扑上来咬你一口的,何足道,不要给那些人口实,让他们有借口来对付你!” 何足道一扬手,带血的白色绸衣随风飘然而去,他大步向外走去。 “关我屁事!” 四个字让吴德眼前阵阵发黑。 第一百九十八章:何足道的梦想 阳光洒满了整个小院儿,就连每个角落都没有拉下,可是却无法驱散坐在院子里头的人心里头的阴霾。 院子里是很干净的,但随风飘来的浓浓的血腥味却挥之不去。 晋阳死了太多人了。 而且还在继续死去。 但他们却无力阻止。 罗英瞅了一眼吴德,皱着眉头道:“想不通啊,真是想不通。” “你想不通什么?”一个同伴问道。 众人听着吴德的分析,尽皆脸上变色。 “何至于此?” “我父亲也非常羡慕那些人,他很努力,我也很努力,我父亲这一辈子都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而我前半辈子,也在忙着这件事!”何足道呵呵笑了起来:“可是啊,不管我们怎么努力,我们都成不了他们。” 吴德瞪大了眼睛,竟然是这样的内情吗? 这可与何其苦讲给自己的不大一样。 “是的!”何足道道:“但事实证明,我们从来就没有被那些人纳入他们的圈子,只不过是他们利用的工具,是他们用来捅人的刀,还有就是需要的时候,替他们背黑锅的最佳人选!” “统领,既然能走,咱们为什么不一起走?您亲自去找张统领,岂不是更加容易?” “比令狐野还要可怕!”吴德道:“令狐野还有元人这个威胁,还有李大锤他们牵制,还有阳关锁着进关的大门,还有数千里遥遥旅途,而何足道的大军一旦成型,距离东都,距离长安,近在咫尺!” 吴德叹了一口气,道:“所以他的第一个目标就选择了柳氏。如果我所料不错,现在柳氏数代人积存下来的财富,应当已经落在了他的手里,无数的钱粮,武器,甲胄,罗英,你如果拥有了这些东西,你会干什么?” “所以,背叛便发生了!” “属下在!” “他是吗?”何足道冷笑起来。“他从来都不是,从我成年的时候,我父亲替我向关陇冯家求娶被拒的时候,我就知道,不管我们走到什么位置,他们都瞧不起我们。吴德,我求娶的还不是冯家的嫡女,只不过是一个庶女而已,就被对方一点面子都不给地拒绝了。那时我的父亲,已经是禁军左大营的副将,从三品的武将,八品巅峰的武道修为,何氏也算是一方人家了,但仍然被对方羞辱性地拒绝了。” 吴德挥挥手,“好好休整,晚上我去找何足道的时候,你们便开始行动。机会只有一次,在天亮之前,一定要远离晋阳。” “这个人从本质上就是一个疯子!”吴德道:“他压根就不怕得罪什么人,也压根就没有想过什么从根子上来解决现在大秦面临的问题,他脑子里现在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杀戮!杀光类似柳氏这样的豪门大族。” 吴德点了点头:“是啊,招兵买马。以五千南方镇军为核心,辅以柳氏的海量财富,何足道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能组织起一支大军,而这支军队第一时间内,会横扫整个河东。拿下了整个河东这个形胜之地,何足道可就真正成了一方人物,有资格摆脱所有人的控制了。” 何足道箕坐在柳府主屋那高高的屋脊之上,却是在喝酒。 吴德点点头,“跟我一样的感觉。” 他们的脑子里,也要想着这样的一个问题。 “就是这样!” 真要陷到了大军之中,武道修为再高,只怕也是走不脱的。 “你果然知道这件事情!”何足道点头道:“可父亲不相信安泽太子能成功,他对于豪门世家的恐惧是深刻到骨子里的。” “知耻而后勇,我拼命修练武道,文武并进,两年之后,我父亲升到了禁军左大营的统领,而我也凭着自己的努力,通过了科考,成为了一名进士,那个时候周氏上门提亲,我还以为是我们父子的努力终于有人欣赏了,欣喜地应承了这门亲事,可谁知,最后的代价,就是背刺安泽太子!” “成为他们就是你这辈子的终极梦想吗?那格局未免也太低了一些!”吴德摇头道。 “他办不到的!”罗英摇头道。“打柳家,说实话是有些出其不意,柳氏完全没有想到何足道在平灭了暴乱军队之后会把目标对准他们,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偷袭,出其不意,可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只要消息传出去,谁还不会防着他?” “何足道要造反?”有人失声问道。 吴德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果然很敏锐,现在何足道必然已经封锁了整个晋阳防止消息外泄,但我们是干啥的?我们是黑冰台啊!自然是有办法出去的。老卢,你安排线路,送罗英他们离去。” “统领,您不是说张统领已经背叛了朝廷,成为了豪门世家的打手了吗?”罗英问道。 “比我好,我还是一个孤儿呢!”吴德道。
没有理会吴德,何足道接着道:“所以小时候,我真是羡慕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啊,羡慕他们每顿饭都有肉吃,长得白白的。后来家父武道修练有成,家境开始慢慢地好起来,我也顿顿有肉吃了,可我发现,真正有钱的人家,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样。他们的生活,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得留下来吸引何足道的注意啊!”吴德笑了笑:“你们可以走脱,我反而不容易走脱。” “何足道是那种很聪明很厉害的将领是不是?”罗英道:“可是他在晋阳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对柳家斩尽杀绝,痛快是痛快了,可是也把世家豪门全都得罪光了,而且还违背了朝廷的大政方略,朝廷必然也不会再支持他。如此一来,他的下场是可想而知的,他明明知道这一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安泽太子如果成功了,你们岂不是更加的荣华富贵。”吴德轻声道。 “你父亲不是吗?” “你最后不是娶了高陵周氏的嫡女吗?那可不比关陇冯氏的门第差!” “迅速集结河东各地驻军以抗何足道,至少把他限制在晋阳周边,不能让他坐大,否则这个疯子不知会做出一些什么来!”吴德在小院子里转了几个圈子,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罗英!” “诺!”众人齐齐躬身应命。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吴德。 “要是让何足道发现我们溜了,你岂不是很危险?” 吴德有些怅然:“我陪过何其苦老将军很长时间,也见过何足道最落魄的时候,他也是我亲手放出来的,我还想再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劝他回头。即便真不行了,我一个人脱身反而容易一些,真逃命的时候,们可都是累赘!” 何足道笑了笑,饮一口酒,道:“吴统领,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很穷。” “先成为了他们,才能谈梦想啊!”何足道显得有些无奈:“吴德,你看看朝堂之上的那些人,除了那几个用来点缀,用来欺骗天下人的花瓶之外,真有普通寒素之人手握大权的吗?” “现在倒正需要他这样的人,也只有他,才能迅速地说服河东的那些各个心怀鬼胎的世家联合起来形成优势兵力与何足道相抗,要是不有足够多的兵力,以何足道的领兵能力,只怕三两下就把他们打得丢盔卸甲!” 众人默然不语,心中都知道吴德这只不过是在宽大家的心。 吴德飞身而上,坐到了他的身边。 吴德霍地站了起来,把众人吓了一跳。 接过腰牌,罗英低声道:“统领,只怕咱们现在要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在抵达晋阳之前,何足道给大家的映象可不是这样的。 “在黑冰台地下四层的时候!”何足道又喝一口酒:“我复盘我这大半生,觉得当真是无趣之极。便想如果还有出来的那一天,一定要让这天下因为我而变一变,要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躺在我的脚下瑟瑟发抖,我要让那些高傲的天鹅变成丑小鸭,要让所有的尊贵跌落到尘埃里沾染满身的污泥!” “能不能造反,看他能不能掌握河东!”罗英分析道:“如果仅仅是只有晋阳,那还是远远不够的,现在河东驻军比较分散,有可能给他各个击破,但要是有人有能力将各地驻军迅速集结起来形成一个整体,倒也不说能不能击败何足道,至少可以与他抗衡,拖他一阵子,如此一来,朝廷便也可以及时作出应对了。” “象令狐野那样?”罗英问道。 何足道将酒囊递给了他,吴德也不客套,仰头喝了一大口,又将酒囊还给了何足道。 “什么就是这样?”罗英问道。 “招兵买马!”罗英脱口而出。 “你什么时候开始起了如今这样的心思的?” 吴德从怀里掏出一面腰牌,递给了罗英,“你带两个人去上党,找到咱们黑冰台的张全义张统领,把这里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他,他会知道要怎么做。” 吴德再一次踏进柳府的时候,夜幕已经拉下,也许是晋阳的杀戮把天上的明月也给吓着了,今日却是藏在了厚厚的云层之中不肯现身,偶尔探出半个脸庞偷偷看一眼人间,便又将自己藏了起来。 “为此而死无数无辜的人也不在乎?” “人都是要死的!”何足道大笑起来:“有什么可在乎的呢?你读史吗?大秦代雍的时候,天下人口,十停中去了七八停,可如今你看看这天下,就像被割过的韭菜,长起来比先前可是更快了。老朽的一代死掉了,新生的一代才能更快地成长起来,吴德,我决定来当这把镰刀,好好地收割一番。”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逃跑 吴德有些伤感地转头看着何足道。 “我以为我们有机会成为朋友的!” 何足道哈哈一笑:“只要你想,现在也还是可以。吴德,咱们与那些高贵的人不同,我们都是从泥地里爬出来的,不管我们现在把自己洗得多干净,在那些人眼中,我们的身上也满是泥垢。” 吴德摇了摇头:“你这么做,也辜负了大尹和卫相对你的期望!” “期望?”何足道冷笑起来:“他们自以为高明,却把我们父子当成了傻子,二十几年前是一样,现以又是这样。利用完了老子,现在又开始利用儿子了。我们何家欠他们什么?非要逮着我们这一只羊薅毛吗?” “这话从何说起?”吴德摇头:“你对他们的误解太深了。” “老吴啊老吴,你还真是单纯的可爱!”何足道可怜地看了一眼吴德:“真是很难想象,你是怎么在黑冰台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里一路混到了现在这个位置的!” “你觉得你能离开吗?”何足道笑了起来。 “好,老吴,我给你一个机会,打赢了我,我让你走!”何足道道:“其实也无所谓,干掉第二个目标的军队已经出发了,以我的麾下的执行能力,这些狗屁的世家就算得到了消息,也来不及作出有效的反应。” “能不能的,试了才知道!” “不是如此吗?” 何家的功夫,就是硬桥硬马,一力胜百会,典型的万军丛中的搏杀功夫。 “付出不见得便有回报!”何足道摇头:“我们何家就是典型的例子!老吴,这一次,你看到的是大尹与卫相把我放了出来,让我有重新领军的机会,这对我是有恩的是不是?” 暴喝声中,何足道的双手剑重重劈下,没有多少花哨,看不到剑光霞影,有的就是无比强劲的力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吴德摇头。 “太原王家?”吴德骇然道。 后背刚刚要沾上屋脊,长枪已是伸出,在屋檐兽头之上一点,吴德整个人由蜷缩瞬间便伸展开来,然后如同一只飞鸟,唰地一下便飞向了远方。 吴德解开了背上的包裹,打开,取出了内里的两截铁枪,卡巴一声合在手中,手腕抖处,枪影重重。 枪剑相交,无形的气浪却是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气势汹汹率先发动进攻的吴德,在这次交击之中,却如同一个被抛起的皮球一般远远地被震开,在空中一连串的筋斗,翻翻滚滚地落向了对面的屋脊。 房屋下头,涌出了数十名士卒。 “统领,黑夜之中,我们还能蒙混过去,天一亮,就不行了!”其中一人道:“这些军队都是何足道从南方镇军之中挑出来的,彼此之间很熟悉,天一亮我们就无所循形了。所以我们要在天亮之前,送将军您出城。” “这么说来,你是要离开晋阳了?” 吴德有些震惊地看着何足道在屋脊之上站了起来手舞足蹈。 “自然不是!”何足道笑了起来,笑声之中却有着无比的落寞:“我跟我父亲一样,又要给他们做替罪羊了。为什么要把柳承东这些人押到长安去受审?其实只不过是要把这些人掌握在手中作为与豪门世家讨价还价的筹码罢了。” “你猜得真准!一个柳家的财富,差点便让我惊掉了下巴,我想看看跟柳家差不多的王家是个啥状况,而且,拿下了太原之后,整个河东便基本上在我手中,便有阻碍,也不过是小沟小坎,无关乎大局了。” 这支小队伍左穿右插,不时还大呼小叫地破门而入,顺便抢动一些财物打成包袱扛在肩上,就跟其它一些搜捕小队看起来更没有什么两样了。 黑暗的角落之中,吴德如同一只蝙蝠一般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刚一落地,街角的一个侧门便已经打开,吴德闪身而入。 说到这里,何足道弯腰,从屋脊之上提起了一把重剑,“老吴,你大概以为我握有了河东,便会积聚兵马,直杀长安?错!我才不会这么傻,我掀开了幕布,表演的人会陆续登台,他们会打着讨伐我的旗帜举兵,可是他们却不一定会来打我!因为我是块硬骨头啊!说不定他们会先去长安看看!” “你现在还没有体会到大尹这种人的无情,是因为你的重要性还没有到这一步!或者说,你的利用价值还没有被榨干净,一旦被榨干净了,你就得出局了!”何足道有些癫狂地笑了起来:“我给他来一釜底抽薪,把他们的筹码给宰得干干净净,我看他们怎么办!哈哈哈!”
吴德点了点头:“只要出了城,他们也就无奈我何了!” 四更时分,他们在其中一户人家里停了下来,这户人家家里,有一口深井,站在深井边上,小队成员们拱手道:“统领一路顺风!” 双手握剑,何足道叉开双腿站在屋脊之上,重剑之上,光晕一圈一圈的荡开,“与我酣畅一战,赢了我,你想去那里就去哪里!” “好!”吴德也不多话,手中铁枪呛的一声爆响,红樱花炸开,点点枪花在空中绽放,一点寒影却那等他在这些冷冽的枪花之中,无声无息地袭向何足道。 吴德脱掉了身上的甲胄交给了他们,连手中长枪都弃了,只取了长枪之中自己真正的武器,一把细剑,然后便卟嗵一声跳入到了井中。 “明白!” “远远不够!”何足道眯起了眼睛:“老吴,从我被从黑冰台地下四层放出来的时候,一切便已经注定。大秦迟早都要完蛋,那么就由我来撕下最后的这一块遮羞布吧!那些世家豪门不是一直遮遮掩掩,又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吗?那就由我来替他们开这个头,让他们有借口除奸,清君侧!老吴,跟不跟我干?” 吴德也站了起来:“收手吧,到此为止,一个柳家已经够了,晋阳已经死了数万人了,血流得够多了。” 吴德一行人,也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打着火把,扛着长枪,急匆匆地穿行在大街小巷之中。 “跑了?”何足道握着剑有些懵,转瞬之间却又大笑起来:“老吴啊老吴,连你这样的人也学会了使诈,这世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这晋阳现在都是我的天下,你想要跑出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来人!” 这条路,一直通向城外。 “诺!” 吴德沉默不语。 “接下来何足道肯定要在晋阳招兵买马,你们这些人底子清楚,平时都是吃力气饭的苦哈哈,正是何足道青睐的类型,借着这个机会,加入进去,我会重新跟你们建立联系的!” “我就说嘛!”何足道笑了起来:“能当街杀死司马琅的人,必然会是玄元九品,不过老吴,我可不比你差!” “人世间,并不都是你想象的那些污浊不堪,总是还有些清朗在人间的!”吴德道:“我数十年如一日地努力工作,付出自然就有回报!” “领教!” 天色微亮之际,吴德扒开了面前的一堆浮土和枯枝败叶,从一个小洞里钻了出来,回头看去,晋阳城雄伟的身躯距离这里也不过里许之地。 “是的!” 屋内,站着九名全副武装的镇军士卒。 黑暗的晋阳,在极短的时间内,亮了起来。 说话间,外头已是鼓号齐鸣,骑兵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去远,搜捕吴德及其党羽的命令在传令兵们的努力之下,短短时间内,便传遍了全城。 而吴德一进来,也立时脱下身上的衣服,内里的人涌上来,七手八脚地帮着吴德穿上了镇军的甲胄。 深吸一口气向下潜去,约莫丈余之后,他从井壁之上摸到了一个洞口,立时便拐了进去,再向前游了数丈,哗啦一声,他探出了头,游到了边上,攀上了岸,沿着一条狭窄的通道向前走去。 “他们会恨我这刽子手,说我杀人如麻,可他们也会恨把我这把刀子放出来的人,寇仲,卫政道他们想要利用我并且已经想好了如何抛弃我的家伙,一旦知道柳承东已经被我杀了,想必会很难受的。哈哈哈,我还会杀更多的像柳承东这样的人,而且每杀一个,我还会恭恭敬敬地向长安上表表功,哈哈哈!” “大尹不是这样的人!”吴德截口道。 “一旦他们双方谈妥了交易,我这个杀人如麻的家伙,就要被弃之如蔽履了!”何足道看着吴德,道:“你觉得那个时候的我,下场会是什么?” 全身镇军装备的这支小队伍,在晋阳城中,现在是一点儿也不起眼儿。 片刻之间,他们这些人已经变身为何足道麾下的一支小队伍了。 “传令,全城搜捕吴德及其党羽。” 小心地扫了眼周边,吴德撒开双腿,向着南边一路狂奔而去。 说现在就逃过了何足道的追捕还为时过早,只不过出了城,不再在狭窄的地方与军队遭遇,对于吴德这样的高手来说,便足够他逃跑了。 第二百章:城门偶遇 桃花开得正好。 单单一棵树并不能让人惊艳,但当成百上千颗桃树聚集在一起同时绽放的时候,那绚烂的景象,就足以让人沉醉其间,留恋忘返了。 桃花盛开的时候,整棵树都被粉红色的花朵所覆盖,仿佛一片粉色的云海,微风吹过,便有花瓣轻轻飘落,如同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各色的蝴蝶在花间摇曳起舞,忙碌地采摘着花蜜,更为这世间增添了几份生机和活力。 有些桃花开得正艳正好的地方,被沙帐或者布幔给围了起来,这是大户人家有女眷在出游,不像普通人家一般随意地在桃林之间嬉笑打闹,他们却是在圈好的这块区域里赏花饮酒,外人难得一窥其间真容。 偶尔也能见到穿着打扮都不俗的贵胄公子和大家小姐并肩而行,低声喁喁私语。 吴德不喜欢桃花,特别是这种只开花却结不了什么果子的桃树,就更不喜了。 他更喜欢那漫天遍野的油菜花,黄色的油菜花连成片,比桃花更加地美丽,更重要的是,菜花谢幕之后,果实却是能榨出油来,而榨油之后的饼渣,不但是战马等牲畜的极好的饲料,真要到了饥荒的时候,这样的饼渣,对人来说都是极好的东西。 马车很豪奢,而马车两边那些挎着刀子身着锦衣的汉子更是不可一世,任何挡在他们前面的都被他们推开,旁边想要挤进来的,更是被他们一撅胯都顶到了一边,他们所到之处,便只余下了他们一家。 马车的门帘之上,绣着一只坐在那里举着一只爪子的憨态可掬的猫猫。 长安的城门,永远都是这样拥挤和忙碌的,听说光是进城税,每天便有上千贯之多。 打不打得过另说,那是能力问题。 不过想想也是,回来开拓长安情报,张轻云当真是不二人选。 大尹和卫相他们,最终还是想与那些饕餮们媾和吗? 吴德不想。 何足道那么做,肯定是不对的。 牵着疲劳之极的战马穿行在桃林之中,一身打扮与这里的美景格格不入,不少人对着吴德侧目而视,避而远之,更有下风处的美人公子手握锦帕,捂住鼻子。 要是在关外,自己这般无礼挑衅,只怕早就打起来了。 对于正在花间嬉戏的人来说,这自然是极煞风景的行为,不过看着吴德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却又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喝斥几句,只敢在远处畏畏缩缩地指指点点。 很是豪横! “这本来就是朝廷该做的!”吴德点头道。 “我本就是长安人,现在回家乡有什么可奇怪的吗?”张轻云微笑道。 不过吴德并不准备把这件事情告知黑冰台。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轻云小姐会在关外跟学士呆在一起呢!” 无知者无畏! 有时候啥都不知道,大概也是一种幸福。 大秦本有机会起死回生的,却被这些蛀虫们毁了。 如今的她可是当今堂堂副都御史、关外监察使张若的女公子。 打不打则是态度问题。 泰安城是谁进京了? 吴德有些好奇。 翻身上马,吴德扬长而去。 “关外风光大不同,周大哥,你该去看一看的!”张轻云笑靥如花,把那锦衣男子看得眼睛有些发直。 油菜花海中,有农夫农妇躬着腰,在里头拔着杂草,一躬一起之间,却是让人看到了浓浓的烟火气息。 张若当年因关外之事获罪而被发配关外,却在关外立下大功,替朝廷牵制住了令狐野这头猛虎,如今还在关外鞠躬尽萃。而且因为去年的事情,张家惨遭变故,死了不少人,如今张若唯一的血脉女公子回来了,朝廷于情于理,都会厚待张轻云的。 “父亲怜惜我,怕我被关外的风沙给吹坏了,所以让我回来!”张轻云笑道:“跟京中昔日好友通信,也说到朝廷把家里宅子都还回来,而且装饰一新了。” 而守在门口的官兵对这一幕熟视无睹,甚至还陪着笑脸。 锦衣公子冲到了马车前,看着张轻云笑开了花:“轻云,可真是苦了你了,关外的风沙滋味不好受吧?” 远远地看到了长安的城墙,也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油菜花。 可以想象,接下来的副都御史的府第,会成为安西都会府的知秋院在长安的大本营。 “吴大哥,三天之后我在家中设宴,宴请一众好友,还请吴大哥也一起来凑个热闹吧!” 对于旁人的怒目而视,吴德视而不见,匆匆而行。 张轻云。 至少吴德便知道,长安黑冰台总部便在城门口派驻有人,这些人专门就是用来打探消息的,也许城门边上那个懒洋洋晒太阳的闲汉,正在拿眼偷窥着你,或者是倚在钱柜之旁笑嘻嘻地听着铜钱落柜声音的军士。
或者是因为吃了不少桃花的缘故,马儿终于回过了气,就在漂着花瓣的小溪里替自己的战马洗涮了一下,长时间的超负荷奔跑,马儿身上都结了一层白色的厚壳。 “吴大哥,这可真是巧了,居然在这里也能碰上你,你是刚刚从外面回来吗?” “那就一言为定!”张轻云道。 轻叩马腹,战马长嘶声中,发蹄疾奔而去。 特别是每每想到在襄城之战中死去的那些战士的时候。 哪怕最后因为打不过不得不求饶,但至少也打过了啊! 他突然在心里原谅这些人了。 吴德笑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哪怕最后会大难临头,但至少在死之前的所有时间,他们仍然是快乐的。 看到张轻云,吴德的第一反应就是李大锤终于在关内开始发力了,居然直接将张轻云派了回来。本来就混乱的长安,也不知道又会横生多少波澜。 吴德摇头道:“这几天我很忙,待有空了,再到府中拜访!” 太平盛世,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而不仅仅是长安才这样。 泰安城! 他放慢了脚步,仔细打量着这辆马车和他的从人。 二来,现在吴德是真的有些迷茫了。见过了关外安西都护府治下的那些地方的好,再看看如今关内的乱,他的坚持正在动摇。与何足道的谈话,更是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两人正说着,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吴德回头,却见两个着锦袍挎长剑的年轻公子骑着高头大马昂然而出,虽然鞭子只是在空中虚挥,但发出的啪啪之声,对于正准备进城的人也是一种威慑。 正是年少慕艾的时候,正是憧憬做梦的年龄,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反而是自己这些人,不能让国人都像他们这个样子无忧无虑,才是最大的罪过。 虽然这里是长安,是自己的地盘,但习惯使然,吴德仍然维持着小心翼翼的心态。 当然,目的也是为了让张若在关外更加的卖命。 一来,他与知秋院有着协议,这是双方之间的默契,不容打破,一旦打破,信任就将破灭,而在情报界,双方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之后,那么血腥就会成为主题。 在晋阳,他看到了不知多少这样的俊男靓女倒在了桃花树下,花瓣落在他们的身上,覆盖了他们的身子,却也看不出半分的美感,只有更多的残酷和心酸。 马车窗帘子突然找开了,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了吴德的眼中。 牵着的马儿也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一边走,一边仰着头,大舌头一卷,便将一簇簇的花朵直接给卷到嘴里大嚼起来。 “轻云小姐,你怎么回来了?”吴德问道。 眼光瞟过这些仍然无忧无虑的人,吴德心里又不禁羡慕。 耳边隐隐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喝骂之声, 特别是像现在这样的场所。 像何足道这样的人,是应当被好好地对待,让他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而不是一枚筹码。 身后传来马车压过青石板的声音,吴德回头,眼瞳骤然收缩,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标志。 吴德翻身下马,牵着马儿跟着大家一齐缓缓向前移动,他并不准备亮出自己的身份直接进去,对于长期在黑冰台工作的他来说,非必要的时候,暴露自己的身份都是不明智的。 吴德知道,年初卫义去关外的时候,朝廷就发还了张若的旧宅子,而且还让工部去重新装修了一番。 可又是谁,将一个才华横溢文武双全的将领,一步一步地逼到了眼前这个穷凶极恶的处境呢? 这一次回来,吴德很想问问大尹,是不是当真如同何足道所说,何足道只是大尹手中的一枚棋子,随时都有可能被抛出来成为赌桌之上的筹码。 只有跟城主府有关系的人,才有可能。 或者是因为身上的酸臭之气随风飘了过去吧! 吴德冷冷一笑, 长安的年轻人,如今连血性都没有了吗? “轻云,我们来接你啦!”其中一人看到了马车上的张轻云,兴高彩烈的冲了过来,让挡在他前头的一群人忙不迭的让路。 吴德轻笑一声,牵着马儿也让到了一边。 要知道泰安城虽大,也不是谁都有资格亮出这个标志的。 一边的吴德不由摇头叹息。 这小子姓周,应当是朝中知制诰的周学士家的小子,只不过看这架式,将来被张轻云卖了还得帮她数钱呢!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两百零一章:局中局 苦难总是能让一个人成长的飞快。 如果再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遇到合适的人,那么这个人成长的速度会让你感到不可思议。 张轻云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例子。 从长安到关外,数千里的旅途,这个女子虽然一路之上表现出了她的坚韧、她的才华、她的机敏,但终究还只是一心思单纯的女孩儿。 可是到了关外,不到一年,进入到了知秋院的她,迅速将她的这些特质进行了转化,以另外一种方式呈现了出来。 看她的外表,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变化。 甚至比那个时候还要更加的美丽、阳光。 晋阳城是在襄城之败后黑冰台重点关注的地方,吴德往那里跑了好几趟,在那里作了许多的安排,那时的晋阳,繁华热闹较之长安,也差不了太多吧。 叮当几声响,丢下了十枚铜钱进了钱柜,然后牵着马踏进了城门。 “我不明白!”吴德摇头道。 “张家死了好些人!” “太行山中,潜藏着一支军队,已经有三个月了!”何冰道:“整整两万人,养精蓄锐,就在等着他们厮杀个你死我活。这一战之后,河东河西,就会真正落入朝廷手中,再也不是由豪门世家掌控了。” 吴德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寇仲与何冰对视了一眼,都是大笑起来。 吴德眨巴着眼睛看着寇仲,觉得这话,好像话里有话。 “大尹,你知道的!”吴德硬梆梆地道。“您和卫相,真的只是在利用何足道吗?” 而这两年自己走过的其它的地方,变化就太大了。 在吴德的记忆之中,似乎十年之前,长安就是这个样子,好像这么多年来,就没有变过。 “因为在此之前,很多事情都已经在布置当中。”何冰道:“河东豪门世家与何足道的这一战,不管谁输谁赢,最后都只能让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何冰陪笑着道:“大尹莫跟这小子一般见识,晋阳之行,他受了不小的刺激!” 可吴德这样曾经沧海的人却知道这个人从里到外都变得不同了。 何冰亦是意味深长地道:“吴德,当一个清官,不难,当一个贪官,也不难,可要当一个真正能干事的官儿,可就难了。有时候,你根本就分清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清官还是贪官,是能吏还是庸人,绝大部分这样的人,只能由时间来分辩,由历史来评说。所以我们啊,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负初心,不忘本心,无愧天地,无愧社稷,其它的,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你用要求普通人的那一套德行标准来要求我们这样的人,那大秦亡国无日矣。” “大尹,您和卫相的用心,已经被何足道给窥破了,所以,他杀绝了河东柳家,他还会杀更多人,我走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去打太原了。” “以我原本的想法,就该把他一家全都弄死算球,不过卫政道不忍心,把他发往关外军前效力,又暗中拜托人保他一条性命。说起来张若倒也算是有些本事的,到了关外,居然又混起来了,他如果将来能从关外活着回来,朝堂之上,必然会给他留下一个重要的位置。想来经历此事之后,他再也不是那样的一个遇事只知往前冲的楞头青了!” “大尹,您现在还认为您的策略是成功的吗?那是一头猛虎,可您现在不但把他放出了笼子,还激起了他的兽性,他失控了,接下来,他会成为这个天下的祸乱的!” 寇仲笑看着吴德,“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隔着千山万水,管得了吗?” “你以为是个人就可以被利用吗?”寇仲吐出一口气:“特别是能被我,被卫政道利用的人,如果不是才智卓绝,又怎么有资格被我们利用呢?至于你所说的才能,这天下缺有才能的人吗?没了这一个,还会有那一个。” 寇仲冷笑了一声,“说吧,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寇仲笑了笑,点了点头,坦然道:“正是!” “为什么?”吴德大叫起来:“像他那样文武兼备的人才,我们不是更应该好好地拉拢吗?大尹,他要是真心为我们效力的话,会成为我们最为得力的帮手的,他那样的人,不应该成为用一次就被抛弃的弃子!” 吴德更喜欢以前那个张轻云。 如果只是人,只需要交两文,但带了马这样的大型牲畜,便得交十文。 “这么说来,不管是何足道还是那些豪门世家,这一回要被我们一网打尽了?”吴德神情有些恍惚。
看着张轻云一行人在那个周公子的引领之下没有经过任何检查,没有缴纳一文钱的进城费便过了城门扬长而去,吴德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牵着马顺着人流继续向前。 何冰摇头叹道:“吴德啊吴德,啊,还是欠了磨练,大尹是何等人,卫相是何等人,他们的心思,岂是这么容易就能被何足道给窥破的?” “晋阳死了好多人,我走的时候,几万人也是有的,只怕现在死得还要更多了一些,大尹,柳家主脉死绝了,连柳承东也被何足道宰了!”寇仲怒道:“何足道完全变了一个人,可是您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吗?” 不等吴德反驳,寇仲接着道:“不是何足道,换一个人,也照样能做到何足道现在所做的事情!” 黑色的摘星楼在吴德的眼前越来越雄伟。 “这么快?”吴德讶然。“我派了人去告诉张全义,但真要把河东那些家放说服,只怕就要不短的时间,为什么这么快?” “那些豪门世家就不说了,他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可要是何足道从这一场会猎之中逃脱了咋办?那个人可不是一般的人。” 那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不再是强作镇定的惶恐和不安,而是一切尽在掌握的睿智、还有狡缬。 “吴德,你以为我寇仲和卫政道两个人都是光吃饭不干活的?长安禁军腐坏,被世家豪门蛀空得不成样子了我们不知道?南方镇军有成为何氏私军的倾向,我们不知道?所以这几年来,我们一直在秘密地编练新军,而编练新军的钱,自然不是从正常途径走的。很多都是我们贪来的,骗来的,蒙来的。” 而给他映象最深的,就是刚刚离开不久的晋阳城。 “太原王家已经被灭了!”一边的何冰从袖筒之中取出一份卷宗,道:“吴德,情报几乎是与你同时抵达黑冰台的,何足道又杀干净了王氏一族。” “张若那个楞头青,查帐查到了老子和卫政道的头上,他以为那些钱都去了关外,其实其中大部分都去了这支新军,真让他再这样查下去,这个大秘密就包不住了,就要被他掀出来,到了那个时候,才真是坏了大事,所以才不得不将他拿下马。” “可何足道是不一样的!” “好小子,武道修为到了玄元九品,这脾气似乎也跟着上来了,怎么?觉得老头子我把你没法子?” 站在楼下,吴德仰望着这座雄伟的建筑,突然就想起了几百年前大雍的登仙楼。 可这一次再去,吴德的脑子里除了红色,竟然再也想不起什么别的东西了。 长安还是这个样子。 吴德愕然:“副尹,您这是什么意思?” “吴德,有一点你记好了,个人的才能再厉害,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平台给他起舞的空间,他也倒腾不起多大的浪花。就像你所说的何足道,我不让他去南方镇军去挑选人手,不给他扫平一路北上的道路之上的阻碍,他能这样顺利地抵达河东吗?抵达了河东又能这么快地灭了柳家吗?” 吴德真的不希望摘星楼在将来某个时间,亦步了登仙楼的后尘,变成历史书中的一笔记载和诗人作品中的缅怀。 寇仲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道:“现在张全义应当在河东一带协调当地驻军与本地豪门世家组成了联军,并且开始向何足道发起了反攻。” “两万人,在太行山中藏了三个月!”吴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支军队是从哪里来的?” 地下五层,吴德昂着头,瞅着黑石床上的大尹寇仲,在这位老前辈的跟前,以前吴德从来是不敢这样抬头直视的,可现在,他梗着脖子,像个二楞子似的瞅着寇仲,旁边何冰捅了他好几下,他也似乎毫无所觉。 寇仲呵呵笑了起来。 “如果一切顺利,应当是这样!” 现在这个,更像是一个合作伙伴或者说是一个对手。 摘星楼就是在登仙楼的原址之上重建的,而登仙楼便是在那场争鼎大战之中被毁掉的。 “真要跑了就跑了,没有了平台,就是一介流寇,或者能扰乱一方,但只要不撼动大局,就无所谓!”寇仲道:“到时候天下之大,有他何足道的容身之地吗?朝廷要缉捕他,世家豪门要追杀他,要么他去死,要么他就此隐姓埋名,再也不抛头露面,这样的一个人,还值得我们去关注吗?” 吴德点了点头,或者这样,对于何足道来说,倒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第二百零二章:人生如戏 人生直如一场戏, 世事便是一局棋。 只不过能坐在棋盘上操弄棋子的,也就是那么廖廖几人而已。 其他的,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 了不起便是棋子的名字不同,功能不同罢了。 有的是小卒,有的是车马,有的是将帅。 他们有大有小,有强有弱,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受人操弄,身不由己。 也许他们都认为自己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个体,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 其实真实的状况却是,在他们的背后,有一条无形的绳索牵拉着他们,无声地影响着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而自己,也不过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而自己所有的功能,还只是起到一个辅助的功能而已,让受到摆弄的那些人更加的确信而已。 吴德走出黑冰台的时候,有些失魂落魄。 找了一个小酒馆,吴德第一次放浪形骸,一杯接着一杯,一瓶接着一瓶,他想把自己灌醉,可是却越喝越清醒,越喝眼睛越亮。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局而已。 大尹与卫相两个人谋划了这一切,算计了所有的人。 张若是第一个接触到这件事情的人,因为有可能斟破真相,所以便家破人亡,被发配关外。 说不定那些世家豪门准备让襄城之战失败的时候,大尹与卫相也是洞若观火,将其中的利益关系计算的清清楚楚。 大尹有一句话,吴德记得清清楚楚,南方镇军有成为何氏私军的倾向。 那么,豪门世家弄砸这场战事,弄垮南方镇军,在最深层次之上,与大尹与卫相的利益也是一致的。 这场战事如果真赢了,那么得利最大的会是谁? 大秦吗? 不是的。 大秦只不过又是赢得了几年喘息之机,其实国内该化解的矛盾仍然存在,只不过因为一场对外的胜利掩盖了它而已。 得利最大的是何氏。 何其苦本来就是国内声望最高的大将军了,这一场大胜必然会奠定其在军中至高无上的威望。 只消看看楚国那边,太后江芊赢得了襄城之战,立时便借着这一场大胜大肆揽权,将老臣宿将统统排除在了权力中心之外,最终独掌大权。 在秦国这边,何其苦要是赢了,那何家必然会成为真正的大秦顶级贵门。 荣誉总是与权力相辅相称的。 真是好算计啊! 现在河东地区,何足道与河东豪门正在倾尽全力互相厮杀,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他们的身后,一群猛虎正在窥伺着他们,在寻找着良机,将他们一网打尽。 何足道在南方挑走了他在镇军中的所有心腹, 这一次必然将被一鼓荡尽。 而剩下的江南镇军群龙无首,朝廷再行整编,便不会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河东群雄与何足道一场鏖战,然后被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以想到,事后,整个河东地区,将会完全落入朝廷之手。然后借着这次大胜的威压,朝廷会大力整肃关中地区,一旦完成了河东以及关中地区的整缩,大秦的基本盘就算是稳定了。 这样的谋划,当真是绝妙之极。 现在想来,吴德也不得不佩服谋划这一切的大尹与卫相。 可是在这过程之中死掉的人呢? 这不是几十几百,而是成千上万,不,是以十万为单位的。 大尹、卫相,哦,对了,还有副尹何冰,他们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付出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用几十万人的死伤,换来大秦接下来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和平,难道不划算吗? 吴德不知道这道题该不该这么来算。 因为他能看到,这一切也没有最终解决掉大秦内部最大的问题,仍然是以一种强力威压杀鸡骇猴来震慑住了心怀不轨者。 因为大尹与卫相所谋划的这一切,也不过是朝堂之上讨价还价的筹码。 想来这一次,他们两个必然会大获全胜。 走出小酒馆,脚步虽然踉踉跄跄,走路摇摇晃晃,别人一看就是一个醉汉,但他自己却无比的清醒。 翻身上马,竟然一路策马到了何氏大宅之外。 外头看守的兵丁早就被撤走了。 从何足道去南方挑选镇兵准备北上的时候,朝廷便无声无息地撤走了何氏大宅外的看守。 可何氏大宅并没有因此而热闹起来。 仍然门可落雀。 门口的野草都已经没过了膝盖,也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人出来了。 听到马蹄声,几只野猫从草从之中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吴德,然后嗖地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翻身下马,走到了大门之前,重重地叩响了门环。 大门拉开了一条缝,还是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兵,只不过他脸上的皱纹更了一些,悲苦之色更浓了一些。 “吴提刑,没有想到竟然是你来送我们大将军最后一程!”老兵声音有些呜咽。 “你说什么?”吴德的酒意一下子全都无影无踪了,猛地一把推开门,抢上几步越过了老兵,绕过了照壁。 院子中的模拟沙盘仍然还在,何其苦却是一番常态,穿上了他全套的甲胄,左手边上插着他惯用的重剑,右手边上是他冲锋陷阵时的大刀,身后是他的何字大旗。 “大将军!”吴德抱拳行礼。 何其苦呵呵笑了一声,道:“一个时辰前,我接到了何其苦在河东杀了柳氏、王氏一族的消息!” 一个时辰前,也就是自己走出黑冰台,开始在小酒馆买醉的时候。 吴德点了点头。 “何氏一族完蛋了!”何其苦仰天长叹:“一生奔波,到得末了,终究还是一场空。其实从襄城之败后,我就应当悟出来一些道理,该看出来内里的一些门道,可我终究还是棋差一着,没有想透,害得我儿子也深陷其中,再也无法自拔。” “何兄才情不凡,也许能从这个死结之中走出来!”吴德看着这个老人,道。 “脱身对于何足道不难,可是失去一切,只怕会让他比死了还难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何其苦呵呵笑了起来:“但愿他能够如你一般看得通透。” “大将军,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说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什么想不通的,你都可以问我。” “襄城之战如果获胜了,你会怎么做?”吴德问道。 何其苦哈哈大笑起来:“这还用说吗?接下来自然就会让南方变成我何氏的囊中之物,让我何氏成为真正的顶级家族,以前那些所谓的豪门世家,都得匍匐在我的脚下来舔我的脚丫子。” 吴德黯然低头,果然如此。 只不过他终究是没有算计过那些豪门世家的人物,更不用说大尹和卫相。 “还有一件事,当初您背叛了安泽太子,这几十年里,后悔过吗?” “大丈夫做事,做便做了,哪里存在什么认错后悔一说!”何其苦大笑起来:“即便死,也是不认错的!” 吴德点点头,何其苦当然不会认错,因为当年如果让安泽太子和何清秋成功的话,那所谓的顶级豪门就不会再有存在的任何基础,因为安泽太子与何清秋谋划的就是要铲除掉豪门世家赖以生存的根基。 这与何其苦的梦想相悖。 他羡慕,他嫉恨,但他更想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而不是挖空这些人的根基,如此一来,自己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何其苦仍在大笑着,只不过笑声渐渐的低了下去,终于再也没有了任何声息,只余下一双大眼睛仍然看着吴德。 而在吴德的感知之中,对方的生机却是在逐渐衰弱,直至一丝也无。 这个一生为了让何家成为顶级贵族而奋斗的勇将,在自家的院子里,孤独地走完了他的一生。 吴德没有阻止对方。 何其苦不想活了。 这是他在想通一切真相之后对人生绝望的最后一次反抗。 他这一生,就是被人操弄摆布的一生。他一直想要自己做自己的主,可到末了,也没有实现这一目标,也许唯一能让他作主的,也就剩下死亡了吧! 死了也好,免得让这个年近八旬的老人,最终还要面对整个家族覆灭的现状。 走在前面,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吴德能够想到在何足道完全失败之后何家的下场。 虽然何家人丁并不茂盛。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何氏父子,最终还是成为了餐桌上的一道大餐。 吴德叉手齐眉,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不管眼前这个人的人品如何,但这几十年,他的确也为大秦立下了不少的功劳。 人死为大,过往一切,皆成云烟! 真要论起来,眼前这个人犯下的错,比起如今某些还活得滋润的人犯下的错,简直就不值一提。 想往上爬,其实算不得错。 只不过他选择错了前进的方向而已。 走到呜咽着的老兵跟前,道:“上报吧!让人来料理何大将军的身后事!” 脚步沉重地走出了何家大宅,牵着马,吴德在大街之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抬头看天,也不知九天之上,会不会因为何其苦的死亡而有一颗将星殒落。 第二百零三章:精准的分析 吴德牵着马,昏昏噩噩毫无目地的在街上走着。 想着当初自己策划殂击柳庆林,亲自击杀司马琅,那时的自己觉得是在做一件非常正义的事情,是在为民除害,现在想来,也不过是这个大计划之中小小的一环。 唯一的收获,或者就是自己在那个夜晚,因为胸中块垒而晋级玄元九品吧。 “吴提刑,吴提刑!” 耳边传来了呼喊的声音,吴德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一张熟悉的面孔站在一辆板车旁边,正在向着自己挥手,而一抬头,他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张若的府第外,而正跟自己打招呼的,却是早先与自己一起上京的罗良。 罗良是罗英的叔叔。 罗英加入了黑冰台,正是在吴德的统领之下,现在还在河东没有回来呢! “原来是罗兄,你怎么在这里?”吴德打起精神,问道。 “吴提刑,轻云小姐回来了,我就被调到轻云小姐身边做事了!”罗良微笑着道:“今天刚刚去采买了一些日常用品,小姐刚回来,府里不是差这就是缺那的!您是来找轻云小姐的吧?” 吴德刚想说不是,但转念一想,既然来了,还是见见。 关内所见,尽是污浊,反而是以前认为是蛮荒之地的关外,让吴德看到了许多人性的光芒。 张若以前是户部侍郎,宅子自然是不小的,在关外立下大功之后,朝廷发还了这套宅子,或许是为了弥补先前对于张若的亏欠,现在更是将左右数户人家的宅子一并收了,由工部重新装修之后赏赐给了张家,这使得张若的府第比以前足足大了一倍。 当初来抄家的时候,吴德也曾经来过。 这一次算是旧地重访,心中倒是感慨万千。 俗话说三贫三富不到老,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真是这样的。 只要不死,总还是有机会的。 想来以后张若的事情,会成为官场的一个励志传奇的。 远远地站在廊道之上,看着前院里热闹的场景。 张轻云正陪着几位贵介公子从正堂之内漫步而出,看起来是准备送客了。 而那为首的小子,正是前些时日在城门口偶遇的周家那小子,看来这家伙对张轻云还是真上心,这才没有几天,便又上门了。 也不知张轻云给这些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反正一个个走时都红光满面,兴高彩烈的。 直到那些人消失在大门口,吴德这才走了出来。 “轻云小姐可真是忙啊!”吴德的语气之中,虽然没有什么恶意,但也不乏讥讽。 张轻云为什么要与这些人虚以委蛇,仅仅是因为他们都是同一个圈子的人吗? 自然不是的。 可以说,自从张轻云走了一趟关外之后,他们就已经不在一个层次了。 之所以还热情地结交他们,不过是因为可以从他们那里得到许多关外需要的情报而已。 像周学士便是知制诰,是陛下身边的人,很多事情,兴许黑冰台都还不知道,但周学士便已经一清二楚了。 皇帝再不管事,再不热衷于政事,那也是皇帝。 “真是怠慢吴大哥了,不过吴大哥是自己人,想来是不会怪罪轻云的,不像这些人,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实在是让人烦恼得很!”张轻云微笑着欠身向吴德道歉:“吴大哥,屋里说话吧!” 接待周公子这些人在大堂,请吴德屋里说话时,则是直接引着吴德云了后头书房,远近亲疏倒是一目了然。 吴德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觉得这样是理所应当的,心中还很舒服,不由得拿手指甲掐了掐掌心。 这张轻云如今做事,更是行云流水自然而然了,想着当初自己评价他与罗英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当真是贴切。反倒是自己,现在被大尹批评说还需要多多磨炼内心方能有所成就。 有时候人啊,真不能拿年龄来说事。 有大尹、卫相这样的千年老狐狸,可也有李大锤、张轻云这样的年轻小妖怪。 跪坐在小几两边,张轻云手法娴熟地泡着功夫茶,这让吴德想起了在泰安城的那个晚上,自己就是在三言两语之间,被这个小姑娘揭穿了身份,然后便做了那一桩交易。 “吴大哥看起来心情很不好。是因为晋阳之事吗?”张轻云将一杯茶推到了吴德的面前。 “岂止是晋阳之事!”吴德道:“现在连太原王家也已经被灭了!” 这没有什么可瞒得,这个消息,只怕用不了几天,便会遍传天下了。 “这也不至于让吴大哥心情不好吧?柳家的那个柳庆林,不就是吴大哥您杀的吗?这样的坏人,死了也就死了!”
“死得人太多了,太多的无辜,何足道就是一个疯子!”吴德叹息着摇头。“今天我刚刚去了何府,何其苦死了!” 张轻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显得诧异之极:“何其苦虽然年纪不轻,但武道修为极高,身体一向很好,为什么突然会死?” 看着张轻云探询的目光,吴德摇头道:“朝廷没有把他怎么样,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张轻云沉吟着端起一杯茶,慢慢地啜饮着,好半晌才道:“吴大哥,这里头显然藏着不少事情啊!” 吴德摇头道:“是的,不过很抱歉,我什么也不能说。” 张轻云嫣然一笑道:“吴大哥可以不说,但我可以猜一猜嘛!” 你要猜到了那才是见鬼! 吴德在心中说了一句。 “何足道在河东大获全胜,全歼晋阳柳家,太原王家,掳掠了两家财富之后必然会招兵买马,声势大振,看其行事目的,只怕是想在河东立足!”张轻云道:“如此大好形式之下,何其苦竟然会自杀,这太奇怪了。” 看了一眼吴德,只见吴德面无表情地在慢慢喝茶,张轻云接着道:“以何其苦的阅历和经验,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对,觉得自家儿子接下来的下场不好,何氏一族也肯定没个好,所以绝望之下这才自杀。” 吴德的手抖了一下,垂下的眼眸抬起,有些惊讶地看着张轻云。 见到吴德这个表情,张轻云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是河东豪门即便联合起来,也不会是何足道的对手啊!”张轻云道:“吴大哥,这个判断,是李副都护跟我说的,知秋院对于何足道这样的人,还是做了一些功课的。而且我们也从南楚方面也得到了一些关于这个人的信息!” “你们什么时候与南楚勾搭上了?”吴德奇怪地问道。 “吴大哥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张轻笑着替对方再倒了一杯茶,道:“与他们天罗的一个高层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自然会聊到这些事情,对于南楚来说,何其苦父子可是与他们大楚对抗了近二十年,关于这对父子的情况,他们是事无巨细,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们告诉我们说,何足道是一头猛虎,而现在,你们把这头猛虎放了出来。” “猛虎下了山,也难有大作为!”吴德幽幽地道。 张轻云点头道:“所以说,朝廷在河东应当是另有布置的,对不对?不管是你们大尹,还是卫相,都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些对朝廷离心离德的豪门世家之上。” 说到这里,张轻云恍然大悟地一拍巴掌道:“我明白了,何足道在河东一顿乱杀,成功地让其他世家恐惧起来,于是这些人会联合起来一起去剿灭何足道,双方大战,不管谁胜,都会付出不小的代价,朝廷这是准备去当这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渔翁,可是这个渔翁藏在哪里呢?何足道和河东那些人都不是傻子,不会稀里糊涂的就上当的。” 听着张轻云的分析,吴德完全傻了,他真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张轻云就基本上把大致的情况全都分析出来了。 这个是什么人啊! 吴德张口结舌,张轻云却是笑得很开心。 “不管他们藏在哪里,肯定有这么一股力量存在,厉害啊吴大哥!这可是一箭数雕啊,一旦河东地区完全落入到了朝廷的手中,善加经营,便又等于在京城之外加上了一道保险,也给关外的力量又多给了一重压力,这个操盘之人,当真是让人佩服之极。”张轻去连连摇头:“这件事情,只怕谋划了不是一年两年。” “你怎么能想到这些的?”吴德问道。 “分析!”张轻云微笑道:“凡事都有因有果,一团乱麻不管怎么零乱,可一定是有头有尾的。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剩下的细节问题,其实并不怎么重要。我猜对了是不是?吴大哥?” 吴德沉默不语。 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心中却在想,如果你知道你们张家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家破人亡,一大家子人现在只剩下了和你爹,不知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云淡风轻地分析各方得失。 “这个局设得很精妙,可是有一个问题,似乎有些低估了何足道!”张轻云道:“要是对方不上当,或者说发现上当了但能脱身而去呢?吴大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河东河西诸地,只怕就要大乱了。” “连何其苦都绝望了,你觉得他有机会吗?” “说不准!”张轻云轻声道。“很多事情,意外出得让你压根都想不到。越是觉得万无一失的事情,有时候越是容易出问题。” 第二百零四章:端倪 何足道站在大案之前,面前铺着一张硕大的地图,手里握着一支炭笔的他,不停的在上面比划着,随着他的动作,一条条的黑线在地图之上呈现出来,最后都指向了同一个目的地。 所有事情都在按着他的预想发展着,可以说是顺利之极,但何足道心里却总是有些不安,似乎忽略了什么事情一般。 直觉上似乎有什么危险正在一步一步的逼近着自己,可反复思量,却又找不到任何的痕迹。 在屋里踱来踱去,何足道的脸色也变幻不定。 对危险的这种直觉,看来毫无道理,但何足道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一定是那里有什么问题是自己忽略了的。 既然不能判定,那就当他肯定有。 “冯宽!”他大声喊道。 外头一员将领应声而入,丑陋之极的面孔让人一见便不寒而栗,正是曾经正面硬杠过吴德的那个几乎完全被毁容的将领。 “那些本地武装组织得怎么样了?”何足道问道。 “大将军,利用柳王两家伫存的武器甲胄和钱粮,我们已经迅速地组织起了一支数万人的大军,以河东本地的那些反抗力量、绿林好汉为主,只不过与我们相比,战斗力还差得太远,在组织方面实在是太差了,我们派出去的军官正在艰难整肃,最乐观的估计,一个月后可以形成初步的战斗力!”冯宽道。 “一个月后,河东联军也该到了!”何足道走回到大案之后,瞅了一眼其中最初的一道黑线,喃喃地道。 “大将军,有什么不对吗?”冯宽走到案前,瞅着地图,道:“故意放吴德的那些手下逃出去报信,促使河东诸家联军向我们发起进攻,然后毕其功于一役,一鼓将其聚歼不正是大将军您订下的策略吗?” “可是他们来的速度太快了。好像他们很早以前就在准备这件事情一样!”何足道摇头道:“张全义有这样高的效率吗?河东诸家什么时候能就某件事这样迅速地达成一致的意见?我原本以为他们至少要三个月以上才会在吵吵闹闹之中完成联合,然后向我们发起进攻。” “不管早晚,歼灭他们对我们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冯宽不屑一顾地道:“从与柳家王家两家交战的过程来看,这些世家,把战争看得未免太简单了,以此类推,河东其它家族,只怕更上不得台面。打仗可不是过家家,不是纸面上的数字堆砌!” 何足道摇摇头:“我不是在担心河东世家联军,我是在担心.” 担心什么呢?何足道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培训本地武装的事情要加紧,尽快地让他们形成战斗力,不要可惜银钱,该洒出去的时候就洒出去,咱们以后,不愁钱!”何足道吩咐道。“多派一些培训人员过去。” “是!”冯宽点头道:“大将军,您是想” “我们的主力,作好准备离开河东!”何足道突然一拳砸在桌子上,下定了决心。 “离开?”冯宽一时之间不由有些懵了。 先前的议定不是这样的。 只要接下来能够击败河东联军,那么他们就可以完整地将河东握在手中,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一块地盘。 河东这块地方好啊! 占据了这里,只消在接下来的岁月之中站稳脚跟,那就是进可攻,退可守。 为什么要离开? “大将军是担心我们打不赢河东联军吗?”冯宽有些不甘心地问道:“那只是一帮土鸡瓦狗。” “他们不值得我担心!”何足道冷笑道:“可我总觉得有另外的人在算计我们,虽然我想不出问题出自哪里,但只要我们离开河东一段时间,所有的谜题便将解开!” “就因为这个?”冯宽愕然道。 “秘密靠近大河,作好一切渡河准备。”何足道的语气不容置疑:“等到河东联军的进攻开始,我们的主力就开始渡河往河西。” “可是大将军,一旦没有我们作为主力与河东联军作战,我们刚刚花费了大价钱组织起来的这些地方武装,不大可能是河东联军的对手,坐视他们被击败太可惜了!”冯宽有些不甘心,仅仅是因为大将军的疑心,大军便要放弃到嘴的美食,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我们主力过河观望,但也会留一些作战人员帮助地方武装。”何足道拍了拍冯宽的肩膀:“同时自然也会做好准备,如果无事,我们杀一个回马枪,击溃河东联军易事耳,如果真有事,那我们也可以接应那些逃出来的河东本地武装,到时候我们的力量不会被削弱,只会进一步的增强!”
手指沿着地图上那道黑色的几字框画下去,何足道笑道:“而且你看,这个里面的土地多么肥美,草场多么鲜活,这块地域之内,财富可一点儿也不比河东少。” 冯宽点头道:“好,我马上去安排!” “记住,保密。一定要让所有人都认为,我们会在河东与对方决战。”何足道叮嘱了一句。 “大将军放心!”冯宽咧嘴笑了笑,不过他笑起来的模样着实有些恐怖。 “把建仁叫来!”何足道挥挥手,道。 陈建仁是这支军队的主薄,负责所有的文字工作、对外联络以及情报等。 与冯宽不同,陈建仁却是很儒雅的一副读书人的模样,但其实他在这支南方镇军之中,却是仅次于何足道的存在。 军队的日常统筹、经费、文字、情报都由他来负责。 “冯宽跟我说了,大将军有些不安?”陈建仁问道。 何足道点点头。 “大将军的直觉救过我们好多次了,既然不安,那就避之为上!”陈建仁道:“渡河是一个好主意,我这边马上安排人过河。” “在周边多下些力气,如果有什么不对,那么就一定会有痕迹,雁过留痕,我不信当真有人能够做到遮掩一切踪迹!” “好,我准备在太行山多下点功夫,如果有问题,那问题也一定出在哪里!”陈建仁建议道。 “这些事情你作主就好!”何足道挥挥手:“我叫你来,是另外一件事。我写了一封信,你挑选几个信得过的人,出关去送给令狐野!” 陈建仁挑了挑眉。 何足道笑了起来:”我告诉令狐野,要是他入关,我何足道便唯他马首是瞻,甘原作他马前卒。他要是有这个打算的话,我甚至可以向阳关方向挺进,与他内外夹攻,打破阳关!” “令狐野真进关了,我们还当真去当他的马前卒?”陈建仁笑问道。 “谁当老大?兵强马壮者为之!”何足道笑道:“如果令狐野十万大军挥师入关,我做他马前卒又何妨?逐鹿天下可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谁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好不是吗?” “河东河西一乱,关中必然震恐,天下群雄见机,必然会蜂涌而起,令狐野算是其中最为强壮的一支,只不过他的牵绊也最多,如果真能率十万大军入关,那还真有希望最后胜出,不过我并不看好他。” “为什么?” “如果他真有能力,就不会北庭都护府变成安东安西两个都护府了,而且他麾下兵马,八成以上皆为关外人士,愿不愿意放弃故土跟他进关可不好说。北元当然巴不得他走,但张若、萧长车这些人必然会想尽办法阻止他离开,到时候他能带走多少人还真难说。他想逐鹿天下争鼎皇位,我还真不看好他。” “谁当皇帝,我不在乎,我只想看到这天下乱起来,把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家伙都给掀下来,让他们那高贵的面孔染上鲜血,污泥,就觉得很有意思了,哈哈!”何足道笑着道。 陈建仁走到门口,却又回过头来,看着何足道说道:“大将军,一旦我们渡河西去攻击河西地区,朝廷诏命就再也不会成为我们的倚靠了,说不定到时候还会直接宣布我们也是叛逆,真到了这一步,在京城的老将军怎么办?” 何足道眉梢跳了跳,道:“老爷子七十大几的人了,你觉得他还会在乎能活多长时间吗?如果真到了事不可为的时候,他不会给朝廷任何机会拿他问罪的。我所做的,只怕就是他最后想做而做不了的事情。所以,他会走得很安心!” 陈建仁垂下了眼睑,有些伤心,半晌才道:“老爷子就不能离开吗?他九品巅峰的修为,还是有机会的。” “你当长安是什么地方?”何足道摇头道:“走不了的,真要走,只会死得很难看,既然都是死,自然还是要有尊严的离开方不失体面。” “总有一天,我们会替老爷子报仇,会替枉死在襄城的兄弟们报仇!”陈建仁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 室外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之间,突传喀嚓一声响,高高飘扬的中军大旗竟然被大风吹得从中折断,旗帜从高空落下,引起士兵一片惊呼。 “爹爹,你已经走了吗?”抓住飘飞的大旗,何足道喃喃地道。 第二百零五章:一场心照不宣的战争 咣当一声,胡侃一脚便踹开了面前房屋两块薄薄的门板。 大门洞开,胡侃却没有急着进去,手中平端着阔刀,警惕地扫视着院内的情况,确认无事这才小心地走了进去。 早先便有友军毫无顾忌地冲进去,然后被屋内的强弓一箭便射了个对穿。 虽然随后的对友为他报了仇,将放冷箭的家伙剁成了七八块,可他也不可能死而复生。 胡侃可不想兄弟们为他报仇。 他更想好好地活着。 家里的肉铺子现在生意愈发的好了。 日子好过了,大家手里的闲钱多起来了,吃肉的日子便也多了,以前铺子里一天了不起杀一到两头猪和三五只羊,这次出来之前,每天杀猪的头数已经增加到了四头,翻了一番。 猪肉的价格也起来了,大家吃肉的速度,可比猪仔长成的速度要快多了,听说各地官府已经在号召农户多多养殖了。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一次出门之前,屋里头的可是给自己许诺了,回去之后,就给自己再找一个小的,好帮着胡家开枝散叶。 所以胡侃仔细着呢! 这一家子逃得很仓促,圈里的牛羊都还在,几只小猪仔饿得在圈里拱着食槽,听到有人进来,便扒着围栏冲着人叫唤呢! 胡侃哈哈大笑,挥手道:“兄弟们,仔细搜索,可别遗漏了什么!” 身后一群人哄然答应着冲进了屋子里。 元人不论男女,个个都能开弓射箭,一个不小心,便容易在身上长出个东西来。 里里外外搜索了一遍,确认安全,大家便开始做饭了。 食材嘛,当然是就地取材,那几只嘤嘤叫唤的还没有长成的猪,转眼之间就变成了柴火堆上的烤乳猪,羊也被宰了,唯一留下的便是那头牛。 这牛是耕牛,大家伙可舍不得杀,登记好了,交给打扫战场的部队,回头大家是可以分钱的。 大家伙在屋里大快朵颐,胡侃则抱着自己的大刀在外头警戒放哨,这是以前李大锤订的规矩,后来部队合并之后,这些规矩也被都护萧长车所采纳。 一般而言,在步卒的周边,都会有大量的游骑存在,确保不会有大股的敌人能够偷摸进来,但小股的敌骑渗入也不得不防。 没有任何准备的步卒,对上这样的小股敌骑,还真是很吃亏的。 他来干你一下就跑,你两条腿怎么追得上四条腿,有时候死伤几个兄弟,当真是郁闷到要死。 听到马蹄声,胡侃和几个小队长立即都站了起来。 片刻之后,看到狂风卷过来的一个骑兵小队,大家又都是松了一口气。 自己人。 “蔡花儿,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啊!”胡侃大笑起来。 这支骑兵的头儿是蔡齐,与他很熟的,都是一个地方的人。不过两人为人处世可是大相径庭,胡侃是个很传统的居家好男人,蔡齐呢,则是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汉,打仗所赚得银两,全都送去了青楼。 因此胡侃送了他一个外号,蔡花儿,意思这家伙就是一个采花的。 蔡齐哈哈大笑着翻身下马,回顾身后一帮骑兵道:“兄弟们,这是胡大爷,最是豪爽不过了,遇到他,是你们的福气,闻到香味没有,还客气什么啊,开饭啊!” 一帮骑兵闻言大喜,纷纷下马冲向屋内,走过胡侃的时候还不忘冲着胡侃抱拳致谢。 弄得胡侃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步兵和骑兵分属两个不同的系统,可大家都是安西都护的兵,也不好太过于生分了。 “蔡花儿,你倒是不客气!”胡侃气哼哼地道。 蔡齐将马鞭在手里甩啊甩的,与胡侃一样,守在外头放哨,笑咪咪地道:“步骑一家,何分彼此,下次碰到我们开饭,能少了你们一份儿!” “你就是一张嘴!”胡侃道:“你们骑兵开饭,咱们步兵能蹭到?” “们碰不到不能怪我们是不是?”蔡齐一摊手,很是无奈。 “不说这些闲话了,前头现在是个什么状况?”胡侃问道:“你们这些游骑,消息最是灵通,上次与元人在远安干过一仗,他们很不好打呢!” “马上要碰到硬仗了,这一次我们大规模进攻,元人似乎有些始料不及,被打得有些狼狈,现在正在向着通泉堡一带收缩,我们也正在向那里逼近!”蔡齐道:“估计要硬攻通泉堡了!” “拿下通泉堡,青铜峡的前面可就只有龙沟堡了,这一仗肯定不好打,通泉堡的敌人主将是谁?”
“听说叫述律平!”蔡齐道。“听说也是个硬点子,我们游骑与他们在外头碰了碰,没占着什么便宜。” “萧都护和李都护一个都没有来啊?”胡侃有些失望。 “打一个述律平,还得劳动萧李二位都护?”蔡齐不屑地道:“便是楞格,也不值得二位都护出手吧!” “这二位随便到那一位,都能让人安心不少!”胡侃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仗就容易打一些嘛,蔡齐,你忘了上一次萧都护万军从中一枪挑起沙列奇那狗日的场景了吗?本来死硬死硬的元人,一下子便萎了!” “那你就别想了,萧李二位都护肯定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反正我是没有看到这二位的旗帜露面!”蔡齐看着手下一个个油光嘴滑地从屋里走出来,当下便往屋里走去:“走走走,咱们先去吃饱再说。” 通泉堡位于山顶,数个子堡从山下大路一直延伸向上,扼守着山下通往青铜峡方面的大路,上一次李大锤兵临青铜峡,却是全骑兵绕路而行,目的并不是为了攻城掠地,而是为了威逼楞格不能援救沙列文。 一旦秦军大举进攻通泉堡这样的咽喉要地,只代表着一种可能,那就是秦军的战略目的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准备大规模进攻青铜峡,想要夺取两国边境之上的这个战略要点了。 失去了通泉堡,剩下一个龙沟堡独立难支,而且还有可能遭到秦人安西都护和安东都护的两面夹击,最大的可能便是不战而退。 青铜峡一旦失去了这两个支撑,以秦人的大举进攻之下,又还能支撑多久? 在述律平看来,必须要死守通泉堡,如此才能保证青铜峡的安全。 但来自楞格的命令,却是稍加抵抗,即行撤退回青铜峡。 经历过了上一次的事情,述律平对于燕都之事,也有了一个了解,知道了几位皇子之间的争端。 哲别很有可能替代铁勒出任南疆统帅的消息,在青铜峡现在并不是一个秘密。 没有了通泉堡,龙沟堡,一个孤零零的青铜峡交到哲别手中,的确够他喝一壶的。 二殿下这一招是挺损的,可是看着那些仓遑逃回来的边民,述律平心里又很是难受。 他们多年辛苦打拼的家业,这一次却是要丢得精光了。 站在通泉堡往北看去,那是大片的良田和村庄,而现在,百姓们也在匆匆忙忙地准备撤退了。 可惜了田里长势正好的庄稼。 述律平叹了一口气。 与楞格出身贵族不同,述律平却是牧人家的孩子,是经过一级一级的选拔而走到如今这个位置的。 他深知自己身上早就被打上了二殿下的烙印。 像楞格还有家族支持,而自己,却是整个家族的支撑,除了紧跟二殿下的步伐之外,自己哪里有什么其它的选择。 但总是还要打一仗的。 野狼、蔫虎、朱雀,安西都护府麾下三位悍将,这一次来了两个,倒是要见识见识他们的本领。 述律平再看了一眼远处地平线上时隐时现的秦军黑色的旗帜,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下了城墙。 振武城中,令狐野看着手里来自云台荒陈良的求战文书,笑着对李国华和令狐知书道:“陈良又坐不住了。” “叔父,我看这家伙靠不住,不如调回来放到眼前更好!” 令狐野摇摇头:“老虎就要放在外头才有威慑力,我们要做的,便是把拴好缰绳就好了,陈良看到了战机求战,无可厚非,而且这一次,我是支持他的。” 李国华点头道:“安西突然大举进攻,很明显是与铁勒达成了什么协议,那么我们趁机抢下龙沟堡,等哲别来之后便有更多的筹码与对方来谈条件了。” “哲别一到,一个光秃秃的青铜峡,他便是三头六臂也守不住,但如果能从我们手里拿回龙沟堡,立即便对通泉堡形成了双重的压力,所以陈良这一次的作战要求,我也是同意的,正常情况之下想要拿下龙沟堡,不死个几千人恐怕难以得手,现在可以轻松到手,何乐而不为?” 令狐野笑道:“那就行文给陈良,让他自己择机而行,上一次的事情,闹得大家都挺不愉快的,虽然知书去他家里赔礼道歉了,他也来我这里请罪了,但总是有些隔阂,这一次也是一个缓和关系的好机会。” “正是。安西都护府成立之后,王德他们这些人,可是活跃多了。现在也敢和大帅辩论几句了!”李国华笑道:“陈良这样的本土大将,我们可不能往外推。” 第二百零六章:关乎尊严的战斗 这是上头大人物们一场心照不宣的战争。 小人物们无法改变战争的结果, 但并不代表他们不在意战斗的过程。 因为这关乎着他们本身的尊严。 反正述律平是决定要好好打一场的。 哪怕最终的结果还是要放弃,但他也不想让敌人觉得他们都是些怂货,是些没用的东西。 他要让敌人明白,你们所得到的东西,是我们送给你们的,而不是你们凭借自己的能力抢来的。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优势, 也代表着下一次交手的时候,谁更加地有信心。 而在进攻方这边,方小猫想得却是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重创一把对手。 自家公子一向都把铁勒当成最大的对手,这他是知道的。 至于哲别和阿可敦,好像公子没觉得有多厉害。 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把铁勒的嫡系干掉一些,那未来是不是就更轻松一些了呢? 如果能宰掉对方的守卫大将,那就更妙了。 述律平,可是铁勒很看重的年轻将领呢! 不比楞格那个老家伙,述律平这样的年轻将领,可是代表着元国的未来。 双方直接指挥作战的将领也是决定要见一个真章,就意味着这一场战事的血腥程度一点儿也不低。 胡侃背着自己的大阔刀,双手却是擎着一面巨大的盾牌顶在队伍的最前面。 手里的盾牌是用药水浸泡过的藤条所编制,两层藤条之间是中空的,然后外面包上木板,木板的外面再包上了一层铁皮,这样的盾牌不仅强度够高,韧性也是极好,能挡住锐器,也能抵御重型钝武器的打击,只不过造价有些高昂罢了。 一枚百十来斤的石头隆隆从上面滚了下来,声势惊人,胡侃手臂之上股肉瞬间隆起,大喝一声不退反进,双臂迎上前去,一声闷响,整个大盾都向内凹陷进去,木板断裂了,但胡侃却硬生生地挡住了这一击。 这便是御气五品的高手的作用。 在胡侃的身边,猫腰站着的是丁二狗。 年轻的丁二狗,现在也是御气五品了,只不过是刚刚踏入,境界还不稳定,真力的浑厚程度较之老牌子的御气五品胡侃差得太远。 刚刚这一击,胡侃顶得住,丁二狗就不见得行。 呜的一声响,又是一枚同样大的石头飞了过来,胡侃再次顶上,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盾牌已经不太行了。 “二狗,看准了没有?我这盾牌还能挡一下。”胡侃吼道:“他投第三下你不能收拾了他,第四下咱们队就要减员了。” “队长,我尽量!”丁二狗死死地盯着上头,右手握着一枚短枪,身体半蹲着,全身犹如一枚即将离弦的羽箭一般蓄势待发。 “尽量个屁!”胡侃怒吼道:“对面至少是个御气四品,我们两个能躲过,后头的兄弟就得遭殃。” 还没有说完,丁二狗已是腾身而起,右手的短枪呜的一声响,向着前方的子堡闪电般的飞去,其势之速,较之弓弩还要迅速,在普通人的眼中,他们只能看到短枪的残影。 上头子堡的那个高手,注意力全都放在能硬扛他全力一击的胡侃身上,万万想不到这个猫在胡侃身边的年轻小兵,居然也是一个不输于胡侃的高手。 他全力一击的瞬息之间,丁二狗牢牢地抓住了这唯一的机会。 对方连躲闪的念头都还没有来得浮上来,石头刚刚出手,短枪便已经到了面前。 哧的一声,势大力觉的短枪立时便扎穿了他的甲胄,这个元人好手惨叫一声,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好! 胡侃兴高采烈的一声大叫,伴随着他手里盾牌卡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不过也用不着了。 因为丁二狗在掷出短枪以后,整个人已经如同豹子一般窜了出去,而胡侃扔掉了手里的破烂,反手拔出阔刀,吼叫着冲了上去。 胡侃这一队负责攻击最左面的一个子堡,当这个掷石头的高手被灭杀之后,再也没有了高手撑场子的这个子堡转眼之间就被胡侃等人攻陷。 坐在堡顶,胡侃有些得意地看向中间,脸上的笑容转眼之间就消失了,因为正中间是团长吕友主攻的,这个时候,人家正在那里向着自己招手呢! “死了三个兄弟,伤了五个!”丁二狗走过来低声道。 “打仗就是这样,总是要死人的!”胡侃也压低了声音道:“尽量保住战友,但最重要的是,先保住自己。”
“我知道了!”丁二狗转头看着上头更加高大险峻的通泉堡,“打下那里,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胡侃拍拍他的肩膀,没有作声。 这就是战争,只要你踏上战场,便不知道下一刻你还在不在。 就像刚刚他们杀掉的这个至少是御气四品的元人好手,踏上战场的时候,难道他想过自己就这么轻易的死掉了吗? 述律平的眼神阴冷的可怕。 他没有想到数个子堡如此轻易地被人攻陷,对方的战斗力果然惊人。 军队之中充斥着大量的武道好手。 他摸了摸身边竖着的狼牙棒,根根铁齿寒光闪闪,似乎马上就要择人而噬。 攻陷了半山上的子堡面对主堡通泉堡的时候,展开面反而大上了许多,方小猫半点都没有犹豫,围三阙一,当即便发起了全面进攻。 如雨的弓箭攒射之下,秦军抬着梯子冲了上去,伴随着咣当咣当的声音,带着铁钩子梯子勾在了城墙之上,一队队的秦兵将刀子咬在嘴里,一手持着小圆盾,一手抓着梯子,不要命的往上攀爬而去。 石头,擂木,羽箭,金汁当头落下,无数人惨呼着倒在了城墙之下,但更多的人却前赴后继向上涌去。 蔡奇犹如一只猿猴,窜上跳下,每一次身形跃起,便有一枚羽箭从他的手上射了,每一次射击,都会有一名元军中箭从城上倒栽而下。 不像蔡奇这般轻功出色,箭术了得,更多的秦兵却是仗着手中的强弓硬弩,在军官的带领之下,一波又一波的向城头之上射击着,掩护着蚁附的士卒能够登上城墙。 在这个时候,人命犹如草芥。 方小猫的中军大旗已经移到了城墙之上弓弩的射程之内,他死死地盯着城楼之上那个手持狼牙棒卓然而立的年轻的元将。 在他的身后稍远处,一身红甲的夏至拄着比她要长出一大截的斩马刀蓄势待发。 吕友带着胡侃丁二狗一众人等冲了上来,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扛着一根巨大的毛竹。 “上!”吕友大声道。 身手灵活灵巧的士兵们三下五除二便爬上了毛竹的顶端,而下方,身强力壮的士卒扛起了毛竹,向前猛冲,眼看着距离够了,手里的毛竹立时便倾倒了下去,上头的士兵持刀怒吼着从空中直接跳向城头。 “扔我上去!”吕友回顾胡侃和丁二狗。 两人踏前一步,弯腰,伸手,一人抓住吕友一条大腿,向前助跑几步,然后发力便将胖大的吕友向着城头之上扔去。 吕友在空中将两柄板斧舞向风车一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也不知挡下了多少羽箭,不过身上不是插了不少,但有甲胄的帮助,却并不大碍。 轰隆一声,吕友如同一座肉山一般地落在了城墙之上。 “去死!”他嗥叫着挥舞板斧,左劈右砍。 “助我上去!”胡侃大叫。 他助跑几步,一跃而起,而他身后的丁二狗同时跃起,两臂托在胡侃的脚底板上,胡侃用力一踩,丁二狗如同石头一般掉了下来,但胡侃却是借着这股力量一飞冲天。 丁二狗抬头看看城墙的高度,自己肯定是飞不上去的,眼下也没有人能有这个力量将自己扔上去了,只能老老实实的去爬云梯。 爬到一半,便看到蔡奇飞身而起,在梯子上一点,便冲上了城头。 回头得好好练练轻功! 丁二狗脑子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便看到蔡奇卟嗵一声掉了下来,抬头看时,却是一个手持铁棍的大汉,很显然,蔡奇被他一棍子闷下来了,低头看了一眼,见蔡奇又爬了起来,方才放下了心。 手臂一挥,一根短枪飞了出去,趁着那大汉闪身躲避的当口,丁二狗飞身跃上了城墙,两手持枪,冲向了这个大汉。 吕友的破坏力相当的大,这个胖子身躯庞大,往哪里一站,便如同一扇门板,两柄板斧舞开,方圆丈许,很难有人生存,再加上还有一个手持阔刀的胡侃在一边策应,顷刻之间两人就在城墙之上打开了一道缺口,城下的秦兵立时便源源不绝地涌上来。 城楼之上,述律平一把抓起狼牙棒,飞身而起,脚在城墙之上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径直向着吕友胡侃的方向飞去。 而更远处,方小猫一见述律平动了,呛的一声,虎翼刀出鞘,人如同一道轻烟一般,掠向了城墙。 更远处一点的红衣夏至,在方小猫动的一瞬间也动了,她来到了方小猫的位置,站在了大旗之下。 第二百零七章:趁虚而入 狂风袭顶,两柄板斧十字上架,轰地一声响,吕友庞大的身躯啪哒一声矮了一截,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抬头上望,只看到黑影再度凌空,叫一声苦也,只能奋起余勇,再次架上去。 上一次被一个元人将领差一点儿给硬生生地种到土地里,这一次又来? 一边的胡侃看到了自家团长的危机,立时便冲了上来,阔刀上迎,抢在吕友前面迎上了巨大的狼牙棒。 又是一声巨响之后,吕友的身边多了一个跪下的人。 身后涌上来的秦兵长枪乱刺,弩箭横飞,述律平一声怒喝之下,巨大的狼牙棒在手中如同一根玩具一样风车般地转了起来,羽箭飞散开去,而长枪碰上了这个风车,便如同碰上了锯齿一般,断成一截一截的,握枪的士兵虎口被震裂,长枪纷飞上天。 借着这个空当,两个被摁跪在地上的家伙,终于站了起来。 只不过狼牙棒再一次凌空而来, 两人叫一声苦也,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挡,这么涌挤的城头,想跑都没地方跑。 这个述律平,起码有玄元八品的水平。 吕友觉得自己腿要断,上得山多终遇虎,上一次有夏统领救命,这一次谁来救我? 胡侃觉得自己小命要玩完。倒没有觉得有多害怕,就是觉得有些可惜,屋里的母老虎刚刚松口要给自己纳个小的,自己却没命享受,真他娘的没意思。 两人这一瞬间脑子里也不知掠过了多少个念头, 只不过拼尽全力的往上举挡却全都落在了空处。 这种力道使空了的感觉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真气逆行,差点儿便是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抬头看时,只见空中两条黑影闪电般地交手,动作快得两人几乎看不清,眼见着刀棒无数次的交接,耳中却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传来。 “是方将军!”吕友大叫道。 方小猫掠上城墙,述律平不得不放弃了吃到嘴里的肥肉,转而迎上了方小猫。 虎翼刀对上了狼牙棒。 两人年纪差相仿佛,武道修为也都是玄元八品,在年轻一代之中,的确是翘楚之辈,瞬息之间,两人从城东打到城西,又从城西斗到了城东。 竟然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胜负。 只不过述律平被缠住,通泉堡却是没有了能挡得住夏至的高手了。 当一身红衣的夏至拖着她那比人高的斩马刀冲上城墙之后,元兵的防线立时便被冲垮了。 夏至打头,像胡侃和丁二狗这样的人紧随其后,蔡奇蹦哒着到处放冷箭,通泉堡本来为数不多的几个御气高手被击毙之后,整个防线便宣告崩溃。 通泉堡的防守兵力并不算多,这样一个大堡,不足三千人的防守,只能说是元人压根儿就没有打算在这里死拼。 一棒子逼退了方小猫,述律平看了一眼自己被对方虎翼刀削得没剩下几根狼齿的狼牙棒,再看看崩溃的防线,他咬紧了牙关,如同风一般地掠下了城墙,与此同时,他掏出了腰间的一枚号角,用力地吹响。 这是全线撤退的号角。 “不用追了!”方小猫一把抓住杀得兴起的夏至。 “干什么?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岂能放过?”夏至怒瞪方小猫。 方小猫曲指敲了夏至的头盔一记,当的一声响。 “仔细看看远处!”方小猫道。 远处树林之中,惊鸟腾飞,隐隐幢幢,也不知有多少兵马潜藏其中。 “元人还有埋伏?”夏至惊道。“兴许就是疑兵之计。” “通泉堡里只有这点子人马,你说他们的主力哪里去了?”方小猫道:“我们真要追,必然落入他们的陷阱,到时候吃个闷亏,哪里说理去?” 虽然说上头搭成了协议,但下头怎么执行还是很有讲究的。 就像今天这一仗,元人的战斗精神就可圈可点,秦兵损失可不小。 放弃通泉堡是元人既定的战略,但是并不妨碍他们吃掉一些贪婪的秦人兵马。 述律平阴险地在远处布置了伏兵,秦人真敢追,他就能美美地咬上一口。 “拿下通泉堡,已经达成了我们的目的,接下来整顿兵马,准备再战龙沟堡!”方小猫道:“贪多嚼不乱,眼前这个家伙,可不是太好对付。” 接近晌午之时开始攻击,太阳还没有落山,战事便告终结。 秦人占领了通泉堡,而元人因为早有准备,损失也并不太大。 通泉堡内,不出意料早就被元人搬了个空空如也,除了一个空壳子城堡之外,什么也没有给秦人留下。 想要吃饭,还得等后头的辎重队把粮食运上来。 等到了晚上,哨骑打探来的消息,把方小猫和夏至气了一个半死。 云台荒的陈良突然率军出击,在方小猫他们拿下通泉堡的时候,他们也拿下了龙沟堡。 “这个陈良,还真是属狗的,鼻子这么灵么?真是气死我了!”夏至拳头捏得卡卡响。
方小猫也是无语之极。 因为这是铁勒与李大锤两人之间达成了协议,所以攻取这些地方才会如此的轻松,不管是通泉堡还是龙沟堡,元人并没有誓死一战,这个陈良,算他白捡了一个功劳。 “安东都护府对于抗击北元一直很暧昧,现在陈良动了手,也算是给其它的安东军队作了一个表率!”方小猫沉吟道:“如果接下来其它的安东军队为了抢功劳,急先恐后地展开进攻,那会让令狐野左右为难的,对我们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反正我认为这不算是什么好事!”夏至摇头道:“等到哲别来了,令狐野生说不定会拿这个龙沟堡作为筹码与哲别谈条件,公子好不容易挣回来的筹码,这等于是白白地送给了令狐野,你说气人不气人!” 看着夏至气得七窍生烟的模样,方小猫不由大笑起来,心里知道这是夏至心疼公子出生入死弄回来的机会,却便宜了别人,心里不舒服。 “公子也说了,陈良这个人良心未泯,又是关外本土人,是属于可争取的对象!”方小猫安慰道:“所以便宜了他也不算是一件坏事,公子以后再想想法,使使劲儿,说不定便能让陈良与令狐野离心离德,到时候来一个跳反,哈哈,岂不是就热闹了!” “这个陈无良,已经卖了一回上司了,要是再来一回,还能取信于人?只怕公子也不会信任这样的人吧?”夏至哼哼道。 方小猫摊摊手,“说来这个陈良也真是时运不济,每一次摊到的上司都不算好人,把他坑得死死的。他本身,还真不坏,不管是做人,还是领兵打仗,还是武道修为,都是可圈可点的。” 就在方小猫与夏至议论着陈良的时候,陈良却是站在龙沟堡的堡顶,感慨万千。 “将军,这一仗打得恁也轻松,元人怎么回事?这龙沟堡可是青铜峡的大门钥匙,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给了我们?”一员将领半是喜悦,半是疑惑地问道。 原本准备了一场死战,结果却被闪了一下腰,龙沟堡的守将可没有述律平还想要争争脸面这一说,陈良大军一到,他稍作抵抗,立即逃之夭夭。 陈良可谓是兵不血刃便占了龙沟堡。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拿到咱们手里就是咱们的。”陈良拿着马鞭子拍了拍对方的头盔,笑道:“给我们容易,想要从我们手里拿回去,那就得问问我们答不答应了!兄弟,龙沟堡,丢了整整二十六年了!” “将军这么清楚吗?” “因为我少年时候就住在这里啊!”陈良淡淡地道:“二十五年前,我还只有十余岁,关外剧变,北元之主英卓率兵进攻,大秦军队虽然击退了对方,保住了振武城这些地方,但包括青铜峡、野猪岭这一线战略要地,却全都丢给了元人,从那时起,其实我们就失去了主动进攻元人的资本了。这几年要不是北胡、西胡突然南下,让元人不得不先去对付他们,只怕这关外之地早就烽烟四起了。” 将领恍然,拱手笑道:“原来这里曾是您的家啊,那可要恭喜将军了,没有什么比自己亲手收复家园更开心的事情了。” 陈良却没有笑:“收复它有些机缘,并不是我们凭真本事拿回来的。以后能够保住它不让元人再夺回去,那就要看我们的了。” “既然归了我们,岂能让元人再夺回去?去年安西那边在远安一举灭了沙列文万余精锐,那些安西人看到我们安东人,鼻孔都会翘到天上去了!”将领道:“陈将军,便是死,我们也要守住龙沟堡,到时候以此为基,进攻青铜峡。” 陈良转头看着对方:“要是大帅说不守龙沟堡,要我们放弃呢?” 将领楞了半晌,突然一拳重重地擂在城墙之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陈良笑了笑,抬眼看着远处渐渐落下山的夕阳。 不管是怎么拿回来的,反正是到手了,想我吐出去吗? 休想! 他径直下了城墙,沿着一条小路向前走去。 将领和陈良的亲卫们不明所以,只能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走了大约一柱香功夫,距离龙沟堡大约三四里路的样子,一道坡坎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陈良指着这道坡坎,问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众人愕然。 “二十余年前,我们撤离龙堡沟的时候,把战死的英烈们的尸体都埋在了这里头,怕元人毁灭英烈尸体,我们不敢起坟头,不敢立墓碑,把这里弄成了这么一副样子。”陈良的脸上带着凄惨之色:“这里头,有我的爷爷,爷爷的三个兄弟和五个叔伯。” 众人震惊地看着面前这道毫不起眼,长满了野草和灌木的坡坎。 看着陈良单膝跪了下来,众人也连忙跪下行礼。 “将军,现在我们回来了,该把这些英烈们的骸骨起来出,隆重安葬!” 陈良摇头。 “不,就让他们安静地躺在这里,看着我们站在龙沟堡上抗击元兵,以此为基,向前拿下青铜峡,然后再直捣燕都!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这辈人才有脸回到这里为他们修坟立碑。” 第两百零八章:翁中捉鳖 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常建悠悠然地策马行走在春雨之中。 黑域对于普通人来说,是绝地。 一旦进入,生死皆看天命, 但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却不失为一处处景色或秀丽、或壮观的好地方。 这些地方鲜有人来,反倒是最大限度地保存了最原始的风貌, 能看到很多外头看不到的珍贵树木、药材、石料等等。 就像昨日午间,不过是在一处溪沟之中替马儿洗涮一下,居然便在浅浅的沟渠之中发现了一块上好的黄玉料子。 以常建的经验判断,这块料子不说价值万金,千金那是绝对富富有余的。 虽然说他现在已经不在乎钱了,但这种偶然的意外所得,却仍然让他老怀大慰,颇有些回到少年时的那种心境。 这一次来黑域,是受令狐野所托。 能让令狐野亲自拜托常建出手的事情,自然非同小可。 如果说现在谁是令狐野的眼中钉,肉中刺,那现在自然是非萧长车莫属。 虽然真要论起来,李大锤更可恶, 但萧长车的名份摆在那里,在关外十万边军之中的号召力非同小可,这才是对令狐野的最大威胁。 李大锤的确是更狡滑,更有谋略,但如果没有了萧长车,他的威胁也就那样,令狐野揪着他过去做马贼的事情便可以灭了他。 不过萧长车也有很大的弱点,作战太喜欢身先士卒,最喜欢利用自己的武道修为来凿开敌阵,为冲锋的部队打开通路。 而萧长车之所以形成了这个习惯,最开始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他的手下少,每一个都被萧长车看得很珍贵,那是死一个就少一个啊! 久而久之,萧长车就形成了这个习惯。 而这一次剿灭黑域里的势力,便让令狐野看到了机会,如果萧长车再一次这样身先士卒的话,那不妨便给他一记狠的。 于是常建便出现在黑风岗。 黑风岗是黑域里实力最强的一股匪徒,当然,他之所以最强,便是因为一直以来都受到了令狐野的扶持。 说起来黑域里生活着几十万人丁,你说令狐野不眼馋那也是不可能的。 作为都护府的都护,当然也会落下一些棋子。 如果有机会,他当然也想将黑域变成白域,能成为给自己效犬马之劳的地方。 想要争夺天下,每一分力量当然都是可贵的。 只不过这一年多来的变化让人眼花缭乱,转眼之间,北庭都护府变成了安东安西两个都护府,萧长车自立门户,从自己的部下变成了自己的掣肘。 如果萧长车突然死了,那关外即便变不成以前的关外,但威胁性也绝对降低到对自己的威胁可有可无的程度。 至少,十万大秦边军,除了自己,将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让他们俯首贴耳了。 只可惜,他们忽略了知秋院这些年来对黑域的渗透,像黑风岗这样在黑域之中力量最强的势力,怎么会没有他们的眼线? 常建这样的绝顶大高手出现在黑风岗的消息传到李大锤他们耳中的时候,李大锤立即便猜到了对方的用意。 当李大锤在张若的监察使衙门开张宴上故意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李国华之后,那这一次的策划,自然就毫无意义了。 常建收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倒也是松了一口气,说实话,暗中殂击萧长车这样的事情,给他的压力并不小,首先萧长车也是玄元九品高手,又和军队在一起,不是那么好杀的。一旦不成功,那就是将对手得罪死了,常家的根基在关外,那以后还有个好吗?李大锤、周致那一个都够让人头疼的。 就算有令狐野撑腰,这事儿麻烦也不小。 现在对方知道了消息,说给李国华听,那就是一个警告,对自己也不谛是一种解脱。 权当是来黑域游玩了一番,眼下正悠哉游哉地一路回返呢! 风夹带着丝丝细雨在空中飞舞,马蹄铁踩在青石板上,与颈下铃铛相互应和,再配上道路两边鸟儿的鸣叫,常建倒是觉得此行也不算是虚了。 突然,他勒停了马匹,眼睛眯了起来。 前面的道路边上,多出来一个茅草棚子,很简易的那种,四根柱子支着一个茅草顶子,看那柱子的成色,分明是刚刚搭成不久。 这里不应该出现这么一个棚子! 常建心中刚刚这样想,便看到一把油纸伞出现在棚子外,啪的一下打开,然后一个人撑着伞,就这样随意地走了出来,站到了路中间。 “李大锤!”常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伞下的李大锤笑吟吟地躬身致意:“常公好兴致啊,明明半天的路程,你硬是走了三天,真是让我们好等!” “你们?”常建的目光看向棚子。 又一个人从里头走了出来,脸覆恶魔面具,手持点钢长枪。 “萧长车!” 常建嘴里有些发苦。 李大锤把油纸伞往萧长车的头上挪了过去,替他遮出了丝丝春雨。 萧长车却是哼了一声:“恁地废话多,忘了上一次的事了吗?事没办成,差点还搭上二条命!”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李大锤陪笑着道:“要不是因为这回事,咱们能在元国有这么大的收获吗?” 看着对面的两人,常建却是哈哈一笑:“当真是现世报,还得快,二位是专门来堵常某的吗?” 眼看着萧长车又要发作,李大锤却是一把拦着她,低声道:“咱们又不是真要杀了他,让我来!” 撑着伞,李大锤走近了几步,笑着道:“常公真得这么自信吗?” “两个玄元九品,阵仗很大,可是李大锤,九品和九品之间,差距也是很大的,你们觉得,两个九品迭加起来,就一定比一个九品更厉害吗?”常建伸出手,落下来的雨滴在他的手心上方聚集起来,结成了一个透明的水球,这个水球在常建的手心上方滴滴地转着,突然就像一颗种子一般抽出了芽,长出了枝条,然后一路蜿蜒向上,转眼之间,竟然就在常建的手上变成了一株由晶莹的水珠长成的大树。 常建这是在向李大锤和萧长车示威。 这是对力量绝对地掌控。 常建在九品之巅已经呆了好多年了,可是怎么也无法跨进先天的门槛,为此,他还专门去泰安城请教过周致。 眼下两人虽然都是玄元九品,在修练武道之上都是天才中的天才,可年纪就摆在那里,入了九品但修为又有多深厚? 武道修为到了一定的阶段之后,力量的迭加能起的作用可就小了。 啪的一声,李大锤收起了油纸伞,放在了路边,两手交迭,揉了揉道:“我想试试!” 常建点点头:“好,我给你机会试试,不过吃了亏别回去告状!” 李大锤哈哈一笑,“我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像我这样的人,一般吃了亏都是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道了掉面子。然后会偷偷地努力,争取在下一次机会出现的时候扳回来。” 说着话,李大锤屈指一弹,一点雨珠在雨幕之中飞了过去,啪的一声击打在常建手心里的那株大树之上,哗啦一声,晶莹透剔的大树瞬间碎裂成了一片乱雨。 常建脸色一变。 他万万没有想到李大锤居然能看到这株雨树的关键节点所在。 李大锤双手平平伸出,无数雨点在他手心前汇聚成了一根棍子模样的东西,然后这根棍子一变二,二变四,顷刻之间便化成了一张由无数细丝组成的大网,这张大网看似缓慢其实迅捷无比地向着常建侵袭而去。 常建冷哼一声:“花里忽哨!”一掌劈出,犹如刀砍斧劈,将这张大网从中劈开, 但裂成两半的大网并不有散去,仍然袭向常建,一根根游丝从内里吞吐不定,或上天或下地,或左绕或右行,完全无从琢磨他们的行迹。 常建两手一拢,所有的游丝立时被震成了碎雨跌落在尘埃。 看似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的常建,此刻心中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看着李大锤的眼光,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因为李大锤表现出来的实力,就是一个九品之巅的实力, 对于真力的掌控,就算比自己差,只怕也是有限了。 再加上一个虎视眈眈的萧长车, 常建的额头之上顿时冒出汗来。 心里一个念头瞬间冒出来。 “走!”他大袖一挥,无数风雨被他聚拢起来,化成无数刀剑袭向李大锤,李大锤哈哈大笑,却是反手从腰里掏出鸣鸿刀。 “常公了得,请恕我要用武器了!” 话音未落,常建的身影已是倒掠而出,在一块大石之上轻轻一点,犹如一缕青烟,折而向东。 说跑就跑,常建的决断下得可是极快,行动也是毫不犹豫。 只不过身形刚刚掠过前方一块大石,数枚深蓝色的火星突然从石头之后飞了出来,雨中蓝焰,极为诡异。 常建却是如遇鬼魅,前行的速度瞬间刹车,然后便看到一个胖子,从大石头之后冒了出来。 “李开心!” 常建大惊失色。 又一个玄元九品。 第两百零九章:动摇 常建靠着一块巨石坐着,不停地喘着粗气,嘴角、鼻孔里都有鲜血渗出,一柄长枪顶在他的咽喉上,头顶之上还有几朵漂亮的蓝色小火焰在转着圈圈。 只是常建似乎并不在乎枪与火,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大锤,眼中满是疑惑之色:“李大锤,你到底练得是什么功夫?” 李大锤嘿嘿一笑,蹲在他的面前,道:“秘密!常公,没有想到有今日吧?” 常建嘴角牵了牵,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推开了顶在咽喉之上的点钢枪,又斜眼看了旁边的胖子一眼,道:“居然能看到凤凰离火的传人,当真是三生有幸。” 李开心微微一笑,盘旋在常建头顶之上的蓝色小火焰如同飞鸟归巢,一一没入到胖子的身体内。 “常公看起来很笃定啊,觉得不会有什么事儿?今天就是一个小小的玩笑?” “虽然不是什么玩笑,但是我没有性命之忧,这一点常某还是能判断出来的!”抬头看了一眼李大锤道:“真要我的命,不必要李管家来,二位都护联手便足矣。叫来了李管家,其实只是为了活捉我吧。说起来李都护,你这身武道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至少目前,我看不到你们能够撼动令狐野的根本!”常建摇头道。 “给您一个在我们这边下注的机会!”李大锤一笑道:“常氏在关外,根基深厚,族内高手众多,加入军队中的也多,他们深得令狐野的信任,手握军权,又与地方上渊源深厚,看起来名声不显,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军中一个派系。” “是啊,常公,以后也不妨与我们保持联络,常通信息,咱们的前边,并没有现成的路,需要我们去摸索,我们也不知道大路在哪里,也许这条路需要我们自己去开凿,总之便是边走边看,但又不能一条道走到黑,随时都要准备走第二条路,第三条路,您说是不是?” “的确!” 常建楞了半晌,却是展颜一笑:“李都护,我知道你想要我做什么,可这是不可能的。我常家与令狐家族已经纠葛得太深了,我们已经深深地绑定在一起,令狐氏如果垮台,我们常氏又如何还能在关外立足?所以,我不可能背叛,即便我今日答应了你,肯定也是虚以委蛇,不会兑现的,所以,要不要杀我,你自己决定。” “很简单,关中如今已经乱起来了,令狐野入关的心思越来越浓,像常氏这样受他信任的,必然会留下来为他断后,而像陈良这样他又想利用,又不太放心的,到时候肯定会被他带着第一批入关。”李大锤道。 “常公倒是坦承!” “的确,如果无所坚持,常公也不会把武道修练到这地步!” 李大锤大笑着坐到了常建的面前,“果然还是常公,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也能把局势看得清清楚楚,我们的确没有准备杀你。其时从我们得知你在黑风岗的消息之后,便可以用大军围了那里,然后在乱军之中把你杀了最是干净。现在先是透风给李国华,以便将你引诱出来,然后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来捉住你,费这么大的功夫,当然是另外有企图。” “算不上好说客,我只不过是跟你说这么一个事实!父母深爱儿孙,所以为之计量深远,常氏一族在常公手里茁壮成长为一株大树,可这株大树想要愈来愈粗壮,根系愈来愈发达,那可就要常公为之计深远了。” “是不是能神不知鬼不觉?任谁也找不着我们的麻烦?” “如果我们杀了常公你,毫不夸张地讲,常氏的力量可就去了一半!”李大锤笑道:“常氏之所以傲啸关外,便是周城主也给常氏几分面子,便是因为有您这个玄元九品巅峰的存在,如果您去了,常氏虽然还有一个玄元八品和数个玄元七品,可没有了巅峰武力撑腰,底气可就不足了!” “你既然没有让我背叛令狐野的打算,那今日这般大费周章地抓住我干什么呢?”抬起头,常建问道。 “一年之前,令狐野如日中天!”李大锤道:“一年之后,安西都护府成立,令狐野有十万大军,我们如今也可以拉出三五万人马,令狐野的十万大军不见得个个都对他死心塌地,我们麾下兵马却可以为我们死战。双方真要冲突起来,谁也讨不到好。如果不是这样,令狐野早就对我们动手了吧?” “常公,令狐野还是想要进关!”李大锤道:“关内可比关外更加的云诡波谲,令狐野能走多远,很难说。相比较而言,我们安西想的却是扎根关外,对抗北元,常氏的根基在关外,到时候,您真要舍弃关外所有的基业,拖家带口去关内奋斗吗?您该清楚,到时候您一走,我们可是会毫不客气地接受常氏在关外的一切的。”
“你的意思是说,令狐野可能会在入关的过程之中遭受重大挫折?”常建问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希望常氏到时候能够毫不犹豫地抛弃令狐野,不要把自己绑在他们的战车之上与他们一齐翻车!”李大锤道。 “李都护,这就有些羞辱我了。”常建瞪了一眼李大锤:“比起你来,我只能说愧煞老夫了。” 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常建道:“萧将军当了都护,还是这么个脾气,直来直去,以为凭他手中一柄点钢枪便可以铲尽世间不平事,嘿嘿,不免幼稚了一些。不过他运气真好,碰到了李都护。” 常建接过茶盏,看着李开心道:“李管家,你为什么会凤凰离火?你与魔教到底是什么关系?” “都护,我再给你泡一壶茶您慢慢喝!” 常建垂下了头,脸上神色变幻,看得出来,此刻他的心情,激荡起伏难安。 李开心笑道:“我跟魔教半点关系也没有。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个嘛,嘿嘿,现在常公跟我们还不是一伙儿的,等你跟我们成了一伙儿的,就自然知道我为什么会凤凰离火了!” “今天我们向您表明,我们可以斩杀你从而削弱常氏力量,也是削弱令狐野的力量,但我们不愿意这么做,我们更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联起手来对付北元,那才是我们的敌人。”李大锤道:“我们的意思就是这样,希望您能认真考虑我们的建议。” “那又如何?” 看着常建远去的背影,萧长车咬着牙道:“我还是觉得杀了最好!” 李开心端着托盘走了过来,看着两人道:“公子,常公,请饮茶!” 李大锤身后的萧长车冷哼一声,不耐烦地将枪往地上一戳,自顾自地走回到了路边的棚子里,李开心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是!” 喝了这杯茶,常建走了。 “世间终是还需要有这样一些人的,萧长车,张若这些人,你可以不喜欢,但你不能不尊敬!他们所坚持的,其实就是我们所欠缺的!”李大锤淡淡地道:“常公,你说是不是?” “为什么要如此煞费苦心地跟我来说这些?”常建有些奇怪地问道。 常建不由笑起来:“李都护,你倒真是一个好说客!” “如今常氏不再是一棵藤了,而是一株扎根极深的大树了。”李大锤道:“至于与令狐家族的联姻,这算什么事呢?您可别忘了,当年大秦代雍之时,李氏与端木氏是什么关系?当年的皇后娘娘,那可是李氏家主的嫡亲女儿,皇室公主嫁进李氏的数不胜数,李氏女子入宫的也都是家常便饭。可李氏代端木,有过半分犹豫吗?” “常某也是个有所坚持的人,这一辈子不管做什么事,也还是有些底线的,这张脸也还是值些钱的!”常建道。 “我并没有让你现在就背叛令狐野。”李大锤道:“我只是希望常氏家族在关外不妨再多看看,再多想想,像常氏这样的大家族,把注押在一股势力之上是不对的,万一令狐野输了呢?常氏才真不会剩下什么吧。” 常建喃喃地道:“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笼子里!” 常建思忖良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常建不由默然。 “令狐家族与我们常氏,这二十年来,已经有三辈人联姻了。”常建叹口气:“可以说我们常氏发展到如今这一地步,也算是攀附在令狐氏这棵树上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常建默然。 “常氏是关外的一股重要力量。我们不想失去你们。”李大锤道:“令狐野一心想要进关争夺皇位,这是猪油蒙了心,可惜现在谁也劝不动他,他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回不了头了。而相对于北元来说,我们关外的力量还是很弱的,每一分能够借助的力量,我们都不想错过。” “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的话,你完全可以直接来找我说,何必费这样大的事,你就不怕我因此而老羞成怒吗?” “不如此,如何显出我们的诚意呢?”李大锤道:“常公,今日我们要杀你,是不是轻而易举?” “杀了,只不过是让令狐野少了一个高手,而且常氏会与令狐氏绑得更紧。可是如果常氏最终投向了我们,我们就多出一股庞大的力量。”李大锤伸手揪了揪萧长车的脸蛋,“别什么事都想着用杀来解决问题。” 身后的李开心立即转身溜进了棚子里,假装没有看到。 第二百一十章:日子终归是会越来越好 茅大贤得意洋洋地在萧长车、李大锤等人面前展开了一副最新制作出来的地图。 地图上展现出来的是现在安西都护府所辖的区域。 除开远安县、宝瓶州、泰安城、独县、贺兰县这些地方之外,用红色的朱砂特别描绘出来的新的区域便是这小半年来萧长车在黑域扫荡所带来的新的成果。 宣威县,怀恩县,镇远县,宁武县。 别看只是四个县,可是他们所拥有的区域,并不比先前的那些地方小。 当然,在人丁之上,就没得比了。 “这四个县,现在一共有人口十万二千丁!”茅大贤道:“这是最详尽的统计结果了,就算还有些野人在外游荡,也剩不了多少。当然,被都护抓住的那些山大王们,没有计算在内,这些人现在还是服劳役,三年劳役下来,也不知还能剩下多少,所以也就没计数了。” “一个县,只有两万余人,当真是可怜得紧!”李大锤摇头叹息。 “虽然只有两万余人,但大多是青壮,老弱病残在黑域可是活不长的!”茅大贤道:“过去黑域,男的年满六十,便会自动离开寨子去谋活路,而那些病了的,残了的,自己不走,也会被抛弃。” “弱肉强食,这便是黑域的规则!”李大锤道:“这些人,大部分都聚集在县城周围吧?” “说是县城,其实现在也就是一个堡寨!”茅大贤道:“像宣威县现在的县治所在,便是以前宣威最大家族周家的,周家不服王化,被咱们灭了,但他们的堡子不错,而且周边都是开采出来的良田,自当好好利用,所以我们的人接管这里之后,便将周边的人尽量地往这里迁移,在原周家堡周边形成了十数个较大的村子。” “先也就只能这样了!商户在这新开的几个县的入驻情况怎么样?” “当然是不好的!”茅大贤道:“道路不好,又是新归附的地区,熟练的掌柜、伙计都不愿意去,成本高企,谁去谁亏钱,现在泰安城那边还在做工作,希望能动员一批实力雄厚的人先过去。” “真是一些目光短浅的!”李大锤不满地道:“越是这样的地方,以后便越是能赚大钱,先投成本占领市场都不懂,哼哼,告诉那些商户,先去的,每一户可以批给他们一千亩地,而且在这些地方的交易,都免税。” “这点交易税无所谓,估计也没有多少,但一千亩是不是多了一些?” “与其荒在那里,不如给他们!”李大锤道:“咱们关外缺地吗?咱们缺的是人。他妈的,关内缺地,多人,但让这些人到关外来找拼,他们又跟要他们去死一样,宁可讨饭,也不来!” “关外在关内人看来,本就是荒僻之地,自然是不愿来的。只不过来了,就又不愿意走了!”茅大贤大笑道:“没办法,我们知道这里好,但我们说出去,关内人不信啊!” “茅长史,都护府要发布一条政令,男十五,女十四,没有成婚者,都由官府指定婚配。”李大锤敲着桌子道:“人丁不足,咱们就可劲儿地生。还可以发布这样一条政令,每生一个娃娃,可以一次性从都护府领五十两银子。” 茅大贤吃了一惊:“都护,这可使不得,安西都护府辖下一共六十万丁,今年增至七十万丁,去年一年出生的娃娃是五万出头,夭折六千余人,您这个政令一出,以后每年便要多出二百多万两银子的开支,钱从哪里来?十两还是可以考虑的。” “那就十两!”李大锤笑道。 “不过这要出效果,也是一二十年后的事情了,远水解不了近渴!”茅大贤摇头,目光落到萧长车身上,道:“府兵这边的安排,是这四个县各设一个折冲府,但考虑他们刚刚归附,还未归心,所以暂时每个折冲府只给五百人的名额,而折冲府的校尉和下面的团长、队长等人,还需要都护府这边选择有经验的人过去。” 萧长车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萧东伟的身上:“你去安排这件事情,原先的团长升折冲府校尉,队长升团长,伙长升队长。同时,前三年每人的补贴是其它地方的三倍。” “有这些条件,只怕府兵们会打破脑壳来抢!”萧东伟看了一眼谷小满、方小猫等人道:“诸位,这一次让我萧东伟以权谋私一回,我就直接安排我原本的那些部下过去了如何?他们都穷,底子薄,这是一个让他们翻身的好机会。” 谷小满和方小猫等人都笑了起来,连道自便自便。
说起来,以前萧长车的部下,与李大锤的部下比起来,的确是穷得让人看不过眼儿。 “你可以以权谋私去照顾自己的老部下,但还有一点别忘了,去的人,一定要有组织能力,武道修为也要能压得住,这些新地方一般来说是很难让其一下子服气的。我可不想到时候还要都护府去给他们擦屁股!” 萧东伟连连点头:“这个自然,可不敢误了咱们的事情。” “茅长史,再说说泰安城和宝瓶城两个地方的商业布局情况!” “以前便有计划,拿下宝瓶城之后,便将大宗物资的交易全都转到宝瓶城,现在宝瓶城这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我这边是准备南边的货物过来之后,先在这里举行第一场交易。而泰安城那边,以后就以军工用品和日常商品的交易、生产为主了,毕竟那里是我们的核心区域,也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姚大力,水师的整编如何了?”李大锤看向坐在靠近门口的姚大力。 姚大力立即便站了起来,大声道:“回副都护,水师已经准备好了,经过了三个月的整训,裁撤,现在水师一共有战船五十艘,水手和战兵三千人。其余商船一共七十余艘,已经全部交付给都护府了。水师现在已经开始为两河的船只护航了。” “商船从水师队伍里剥离了出来并向外发售,一共为都护府筹得现银一百二十余万两银子,现在这些船,归属于来自宝瓶城、泰安城的二十多家商户,以后两条河上的商贸将会是充满了竞争的河流!”茅大贤道:“我们只管收税,不再管具体的交易的事情。我预估这些船只,每年给都护府带来的直接收入会超过五十万两,至于间连的收入,应当不会低于两百万两。不过都护,这些钱您可别想着拿走,光是两河的疏竣以及防旱防涝,这些钱都有些够呛。” “没有收入,我们费这么大劲干什么?”一边的萧长车有些莫名其妙。 “看着是没有,但这些钱,都用在了我们安西都护府的基础建设之上,就算是基本投资了,而且其中用于人工的薪饷等,其实最终还是会回到我们都护府的府库里,这个是一个比较复杂的过程,总之,只要能正常地循环起来,那不但日子会越来越好,你还会看到河道越来越好,道路越来越宽,百姓越来越富!”李大锤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 虽然还是不太懂,但河道越来越好,道路越来越宽,就代表着有事的时候军队调动的速度会越来越快,在战场瞬息百变的时候,谁能把握住先机,抢先把兵力运送到最需要的地方,谁自然就会赢。 而百姓越来越富,也就代表着财富的增加,治下百姓有钱了,都护府又怎么会缺钱呢! “今年我建议都护这边不再在黑域那边用兵了!”茅大贤道:“主要是将新设的这四个县好好的经营起来,同时要积蓄力量,为接下来有可能的大战作准备了。” 说到战争,萧长车坐直了身子,先是轻咳了一声,然后才道:“都护府发给大家的简报,你们都应当已经看过了,北元那边的南疆统帅换人了,其大王子哲别将会出任南疆统帅,与他一起南下的,有足足三万元兵精锐。这三万人中有一万五千人是元国征服的北胡、西胡蛮人,战斗力相当惊人。” 众人都是竖起了耳朵。 “估计在秋收之后,入冬之前,肯定会有一场大战,所以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们要把主要的精力都用来应付这场战事,只有夺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我们才能谈得上以后。”萧长车道:“不要指望安东会给我们多大的支持,他们不给我们下绊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到时候预计我们将会作出总动员!”李大锤接着萧长车的话说:“哲别肯定想要把他上任的这第一把火烧旺,第一战打漂亮,所以必然是会用尽全力,打赢了这一战,打疼了哲别,他才会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而不是死盯着我们了。” 别的地方,自然便是安东都护府了,听到里,众人不由得都是笑了起来。 虽然说大家也算是友军,但如果能让哲别去盯着令狐野打,大家还是乐见其成的。 最好打得不可开交,结下死仇,让令狐野想跑也跑不脱。 要不然令狐野啥时候真跑了,让安西都护府独自面对北元,以安西现在的实力,还真是有些够呛。 第二百一十一章:第一份来自关内的情报 随着长史茅大贤一系列的政令安排,也就明确了接下来半年时间安西都护府的工作重点将由前期的军事扫荡转变为稳定内政,大力发展生产。 不过对于关外这个地方来说,所有的这些行动最终的落脚点,还是在战争之上。 而且这一次将不再是以前的小打小闹,而是一场真正关乎到生存危机的大战。 这就像一个人想要全力打出一拳,就必须先把拳头缩回来蓄积力气,然后再重重击出,以期给予敌人最重的伤害,收获最大的胜利。 当屋子里只剩下了萧长车,李大锤,茅大贤少数几个人的时候,一个人从侧门走了进来,是知秋院的掌院钱甲。 向着屋子里三人微微躬身之后,钱甲将挟有肋下的一本卷宗摊了开来,道:“二位都护,长史,从长安来的最新情报,钱甲觉得事关重大,必须在第一时间做出研判。” 萧长车问道:“是张轻云那边送出来的?这才回去几个月,便能拿到重量级的情报了吗?” 钱甲微笑道:“轻云小姐身份有些特殊,回长安之后,当真是往来无白丁啊,结交的尽是当朝权贵之辈,很多再我们看来很机密的情报,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萧长车侧头看了一眼李大锤,发觉这个家伙很是得意洋洋,似乎在为当年下套子把张轻云拉入知秋院而得意洋洋。 这才不过一年功夫,便已经收到了巨大的回报。 能让钱甲如此郑重的,可知这些来自长安的情报的重要性。 “第一件,何足道灭晋阳柳家、太原王家,全面控制两地,并且利用从这两家缴获的海量财富,在这两地组织起了数目庞大的军队。” “第二件事,何其苦死了,非正常死亡,从获得的情报上来看,似乎何其苦是因为何足道的行为而自杀死亡,不过朝廷这一次还是做得很漂亮,给何其苦举行了符合他身份的葬礼。” “第三件事,也是最让我们吃惊的事情,张轻云确认,何足道入河东,乱河东,都在寇仲、卫政道的算计当中,何足道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用完过后就将被抛弃的工具,当何足道与河东联军在河东激战的时候,朝廷应当有一支不为外人所知的神秘力量介入,坐收渔翁之利。” 钱甲抬头看了一眼屋内诸人,道:“说白了,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到双方打得精疲力竭了,再突然出现,把双方一齐全都收拾了。然后所有的罪名,自然将由何足道来背,而朝廷将收获一个清清爽爽的河东。” 屋内数人都是惊讶万分。 “拿地图来!”萧长车和李大锤异口同声地道。 钱甲却是早有准备,从他的面前摸出一张地图,摊到了两位都护的面前。 这是一张河东地图,当然,这是朝廷绘制的,不像知秋院绘制的关外地图那么详尽,但却也大差不差。 两人的眼光一齐在地图之上审视半晌,然后手指一齐点在了太行山中。 对视一眼,李大锤脱口而出:“这个计划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只怕已经筹谋了许久,这么大的手笔,的确也只有寇仲和卫政道他们才有这个资源!” 茅大贤眯起了眼睛,思忖道:“如此说来,当初张若查帐,只怕也是隐隐约约接触到了这件事情的真相,所以才会被快刀斩乱麻,一举拿下。现在想想,以朝廷的尿性,办事哪有这么爽利?张若在朝中也是有靠山的。所谓的得罪了令狐野,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应当是这样!”李大锤和钱甲都是连连点头。 只有萧长车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应当是这样?” 李大锤点头地图道:“想要坐收渔翁之利,是需要足够的实力的,要不然渔夫当不成,反而会被鱼一口吞掉,所以在太行山中肯定是藏有一支军队的。” “这我明白啊!”萧长车道。 “这么一支军队,藏在太行山中,不需要钱,不需要粮,不需要军饷么?”李大锤笑问道:“钱从哪里来?能走明帐吗?自然都是来路不明的钱,而且数目庞大。张若身为户部侍郎,帐面上出现了巨大亏空,便去查帐,他只当是被人贪污了,事实上也的确是被人贪污了,不过这些贪污的钱,绝大部分,应当便是去了这支军队了。” 萧长车恍然大悟:“如此计划精密,这么说来,这一次何足道在劫难逃了?朝廷当真如你们所说,掌握了河东,那天下格局,就又要将一变了。”
李大锤转头看着地图:“那就要看何足道有没有本事逃过这一劫了!如果他够机敏,能够跳出这个圈套的话…….” “那么河东河西便将大乱。”茅大贤道:“何足道的军事能力相当强悍,其在南方与楚军打了这么多年,军事经验,只怕不是朝廷那些在安逸窝里享了数十年福的将领能比的,一旦被何足道窥破这个计划,只怕朝廷苦心孤诣隐藏的这支军队,偷鸡不着反而会蚀把米啊!” 钱甲点了点头。 “大锤,你希望何足道生还是死?”萧长车突然问道。 李大锤摊了摊手,摇头道:“他生也好,死也好,我们暂时也没有能力干预,唯一能做的,便只是旁观。” “可是他的生死,一定会对天下局势有着足够的影响!”茅大贤道:“如果朝廷拿下了河东,进而便可以掌控河西,这两地安,则长安便可平安无事,那关外令狐野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不会轻举妄动。可他如果不死,反而搅得河东河西大乱的话,令狐野入关就会提上日程,而为了能顺利走脱,他肯定会与元人交易。” 李大锤在屋子里踱了几圈,“令狐野能与元人交易,那也可以与我们交易,老钱,与令狐知书他们进行初步的接触。” “与令狐野有什么好谈的?”萧长车怒道。 “有!要让他们明白,光搞定了元人,他们不一定走得脱,搞得老子怒了,到时候死死地把他拖在关外。想走,也得给我好处!” “给了你好处,还真让他走?”萧长车道。 “走有不同的走法嘛!”李大锤大笑起来:“我们前段时间找常建干什么去了?张若一直在陈良那里使劲为了什么?令狐野可以走,但他能带走多少人,那还是有说道的。十万边军,十万边军,哈哈!” 钱甲道:“二位都护,轻云小姐还有另一个发现,知制诰周学士与令狐野的关系只怕非同寻常,而循着这条线查了下去,又发现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与周学士又颇有交往。” “有点意思!”李大锤眯起了眼睛:“这么说来,到时候令狐野还有可能拿出朝廷盖了大印的诏书,堂而皇之的进京罗?” 一个负责拟定圣旨的,一个负责掌管大印的,当然,还有一个迷信吃丹药,梦想靠嗑药一举冲上先天的皇帝,发生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都是很正常的。 “是的,极有可能!”钱甲道:“所以我给张轻云传了信,一定要死死地盯着这条线索。我觉得这是一件有利可图的事情。” “会不会令狐野已经拿到了这件东西,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茅大贤道。 “不可能!”李大锤与钱甲异口同声地道, “你来说。”李大锤笑着示意钱甲。 钱甲点了点头:“周学士也好,还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也好,他们手里最有份量的,现在只怕便是这样的东西了。那么什么时候拿出来才能卖一个最好的价钱,他们肯定会好好地思量。不到最后时刻,他们会拿出这样的筹码吗?要知道,这份筹码一旦丢出来,他们可就再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所以呢?”茅大贤问道。 “死盯着他们,如果我们到时候能将这件东西抢到手中,到时候就算真阻止不了令狐野入关,但凭着这件东西,也可以在令狐野那里拿到我们想要的!”钱甲道。“公子,知秋院应当向关内调配足够强大的人手供轻云小姐支配,毕竟利用那些贵胄公子们收集情报可以,做其它的事情,那可就多半是眼高手低了。而现在关内的罗良罗英他们叔侄,武道修为低了些,真要动手的时候不保险!” “这件事情,你来安排就好了!” “那我准备把白虎大队调入关内供轻云小驱遣!”钱甲道:“关内风起云涌,变化之剧烈较之我们关外还要大,我们应当加大力量投入了。” “主要力量还是要放在关外,放在抗元之上!”一边的萧长车厉声道。 钱甲点头道:“是的,都护,可是关内的问题,会深刻影响到我们关外的局面,我们无法影响关内,但我们要做到了如指掌,并且尽量地把坏的影响降到最低,好的影响发挥到最大!” 李大锤伸手按住了萧长车的肩膀,道:“关内关外是不可能完全切割开的,钱掌院说得对。” 第二百一十二章:恶战 张全义站在高处,看着脚下蚂蚁一般的人流正源源不断地向着太原城冲去,而太原城内,火光四起,浓烟遮天蔽日,宛如地狱末日一般。 事实之上,现在的太原城,应当差不多跟地狱一样了。 看过了晋阳城内的惨状,落入对方手中的太原城,只怕会更糟糕一些。 因为占据晋阳城的,不管怎么说还是正规军队。 虽然也造了不少孽,但终归还是有一些底线没有越过。 但打太原城的时候,何足道便利用在晋阳获得的大量财富,武装了数万绿林好汉、山大王以及流氓地痞无赖,这些人一旦失去了律法的控制,做起恶来,绝对能让人瞠目结舌。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的。 张全义有些唏嘘。 可转念想想如今大秦的现状,他的心肠立即便又硬了起来。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想要做成事情,流血牺牲便是不可避免的。 等到将来天下太平的时候,奏请朝廷对河东之地多免几年税以做安抚便好了。 而现在,必须要将大尹、卫相的意图贯彻到底。 想起十天前见到吴德的时候,那家伙一副恨不得上来啃自己几口的模样,真是有些好笑。 自己这几年来,背负着背叛的骂名,忍受了多少冷嘲热讽,便是在豪门世家这边,表面上对自己热情无比,实际上背地里,一样的瞧不起自己。 可到了今天,终于到了最后结总帐的时候了。 晋阳柳家完了, 太原王家完了。 而现在,他看向了远处涌向太原城的旗帜,脸上不禁浮现出了一丝冷笑,汾州石家,上党冯家,忻州苟家,仪州韩家. 都必须得完。 就算不完,也要让你脱去几层,只剩一口气,接下来的日子,必须要仰自己鼻息过活,让他生就生,让他死就死。 爽! 张全义吐出一口浊气。 只有如此,方不枉了这几年来自己的辛苦和委屈。 回头,看向太行山的方向,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了一些。 在那里,一支两万人的精锐新编军队正蓄势待发,只等太原城这里的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 双方谁获胜一点都不重要, 因为最后,他们都只不过是桌上的一道菜肴而已。 请君入翁, 一举肃清河东所有的对朝廷不利的势力,收割河东这块富庶之地所有的财富为朝廷所用,再联合关陇这个朝廷的大本营,进而整肃天下。 数年谋划,无数人为之付出代价,为些而冤死的不计其数,为的就是最后能让天下安靖,能让社稷无恙。 巨大的投石机将数百斤重的石块抛起,如同雨点一般地落向了城墙,巨大的攻城车在牛、马以及人的全力拉扯之下,隆隆地向着城墙靠近,牛皮蒙着的基座之下,顶盔带甲的士兵们正在向上攀爬,只要这个与城墙等高的大家伙靠上城墙,他们便能从蒙着的牛皮底下钻出来,冲上城墙与敌人搏斗。 身材魁梧的武道修行者,只需廖廖数人便能举起一根重达千斤的撞木,步履如飞地冲向城门,在临近城门之时全力掷出,一声声巨响之后,包着厚重铁皮的城门,已经在开始变形。 这一次河东世家的倾力一击,也让张全义看到了对方的实力,他们的确有着祸乱天下的实力和本钱。 人数众多的武道修为者倒还是其次,更让张全义震惊的是,他们强悍的后勤供应能力,数量庞大的工匠以及比朝廷工部更完善、更精巧的技术以及他们超强的动员能力。 像那些攻城车、攻城云梯等等,其制造工艺和制造技术,已经远超工部所掌握的技艺了。而一声令下,麾下无数人便群起响应,从他们决定出兵到军队成型并出击,所花的时间,不过月余而已。 如果是放在朝堂之上,如此规模的动员,从动议开始到最后成形,没个一年半载,只怕是不可能的。 这些工匠必须要在战后收归朝廷,张全义已经在谋划着战后,将这些人统统迁居长安。 一场大战之后,朝廷要收获的可不仅仅是土地、人口、财富这些硬东西,还必须有包括技术、民心等软实力。 城墙之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尊魔神,手持大刀自城墙之上跨越数丈距离,寒光闪动,霎那之间便已经劈出无数刀,在他的正前方,巨大的攻城车轰然破碎,变成了一截截的废木头向下坠落,而与这些一起坠落的,还有士兵们的断肢断臂。
鲜血如同雨点一般撒落下来,将下方的士卒浇得满头满脸。 “杨立新!” 河东绿林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玄元八品修为,善使九环刀,刀重十二斤,战斗之时,刀背九环振动作响,犹如摄魂之音。 开始使用玄元级别的高手作这样的搏杀了,这说明城内已经快要黔驴技穷了。 张全义冷笑一声,既然来了,那只怕就回不去了。 杨立新落地站定,凶悍如杀神,九环刀哗哗作响,瞬息之间便将城下杀出老大一片空当,毁去了两台攻城车,四架云梯。 可也仅仅于此了。 攻城部队之中,一员年轻将领越众而出,一身青色山文甲,手持长矛,长啸声中,纵马直奔杨立新。 这个人应当是上党冯家的冯从文,玄元七品修为,算得上是世家豪门中的青年才俊。 杨立新一跃而起在半空之中,凌空便是一刀斩下。 面对奔马,敢于跃空作战,此人的胆量倒也让杨全义佩服。 长枪如蛇在空中扭动,刀枪相交,一声巨响,战马四蹄跪地,杨立新一个后空翻再度凌空,在空中换气,变招,又是一刀劈来。 冯从文借着奔马之力,堪堪与杨立新打了一个平手。 这让远处的张全义皱起了眉头,冯从文还是这样的生死搏杀机会少了,抓不住这样的好机会,倒是杨立新长年累月在生死线上游走,对于机会的把握,堪称秒到毫巅。 一击之下,便让冯从文从优势变成了劣势,接下来第二刀,便会让冯从文应对艰难起来。 远处一箭射来,空中的杨立新一声怪叫,竖刀于胸前,那箭来得极快,听声音只有一响,但却是三支箭连珠而来,后一前衔着前一箭的尾巴,从远处看,便似只有一支箭一般,到了近前,后两箭却一个上扬,一个下沉,形成了上中下三路齐攻。 杨立新九环刀竖起,当的一声响,三箭几乎不分先后射在刀面之上,将他整个身形震得向后飘飞,然后掉下地来。 跳下马来的冯从文有些羞恼,疾步上前,长枪抖起碗口大的枪花,再度奔向杨立新。 又有一名进攻队伍的军官疾冲过来,与冯从文一起夹攻杨立新。 “我能行!”冯从文大声道。 “小五,这是战争,不是较技!”年龄稍大的这名军官丝毫不理会冯从文的要求,攻势反而更紧,而且伴随着他的呼喊之声,又有两名军官冲了过来。 这四个人虽然每个人都比不上杨立新的水平要差,但这四个人很显然来自同一个家族,配合娴熟,四柄长枪此起彼落,顷刻之间,杨立新便连接受伤,怒吼连连着被迫步步倒退。 世家大族,培养年轻一辈,的确有着过人一套,看着眼前,一个老的,带着三个小的,两个七品,另外两个大概也就是五品的样子,就把玄元八品的杨立新打得狼狈不堪。 更为重要的是,这样的搏杀经验,对于那两个最小的成长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帮助的。 而像杨立新这样的草莽豪杰,也许有很多天份比这些人要更强,但就是在这样的成长过程当中,夭折了。能成长到杨立新这一步的,一百个里面有一个,那个就算是成才率很好了。 武道方面是如此,文坛方面就更加被这些人垄断了。 时日一长,世家气焰日涨,皇机日益衰落,最终一个又一个的王朝,明知原因在那里,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踏进这个恶性循环。 世家大族是不在乎的,他们只在乎在这个过程之中能获得更多的利益,能攫取更多的养分。 暴喝声中,杨立新冲天而起,他不能再被围着这样打下去,必须马上脱身,要不然,绝对是死路一条。 冒险跃起的代价,便是腿上又挨了一枪,更要命的是远处那利箭又如影随形而至,勉力嗑飞两支,另一支还是扎在了胸前,卟哧一声破甲而入,外伤还好受,恼火的是附着在利箭上的那些劲力会如同附骨之蛆,如果不及时清除,就算不死也要吃大苦头。 城头之上一根长绳如同一条灵蛇一般地直探下来,绕了一个圈子,将杨立新一卷,然后再冯从文几人的长枪刺过来之前,将他提上了半空。 远处羽箭连珠飞来,那灵蛇一般的长绳却鼓荡而起,轻而易举便将长箭弹飞,然后带着杨立新缩回到了城内。 “玄元九品!” 张全义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一些,河东绿林道上的扛把子果然也在这里! 真好! 第二百一十三章:渡河 河东这块形胜之地,在张全义眼中,现在自然是不干净的。 有那些盘踞在此百年甚至更久的老牌世家豪门,像汾州石家,上党冯家,忻州苟家,仪州韩家等,当然,还有晋阳柳家,太原王家,不过后两家现在已经不在了。 除开世家,还有那些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像杨立新那种,还有那种比较隐蔽的,看起来他们就是良民,聚族而居,建堡自守,实则上却是河东之地的强盗头子,就像蒋树那样。 当然,能当强盗头子,武道修为那自然是没得说。 河东道上修为最高的玄元九品巅峰高手便是蒋树。 平常的时候想抓这样的人小辫子,那当真是难上加难,有时候就算知道这家伙不老实,但如果没有机会一棒子将他打死,大家便要提防他随后的报复。 这一次可不一样了。 以前他与河东各大家族互相利用,这一次,他却加入了何足道,那河东家族必然就要将其杀之而后快了。 平常做不到的事情,现在可就能做到了。 蒋树,何足道,城内有两个玄元九品高手。 可河东各大家族集结这里的玄元九品好手便有四个,二打一,行不行? 还不行,那么等到太行大军过来了,大尹放在那里头的高手,足以碾压所有的玄元九品。 鼓声隆隆,又一波进攻开始了,老冯家现在的家主冯竣老当益壮,到底是在大秦军队之中当过将军的人物,组织协调起这数万大军,游刃有余,一波接着一波,一轮接着一轮,自家军队轮翻上阵,对城内保持着高强度的压力,却又让己方的体力和战斗力始终都保持在一个最旺盛的状态。 其实都是人才啊! 只不过私心一重,越是出色的人才,就越是成了天下的大害。 回望城头,张全义唯一的疑惑就是,何足道的主力一直没有出现。 这是想让刚刚组织起来的这些军队把联军的战斗力消耗得差不多了,然后再作致命一击吗?以何足道的尿性,他绝对干得出来。 慈不掌兵! 在这样的将军眼中,兵,只是一个个的数字,只是达成他最后会战术目标的工具,死多少,并不在意。 张全义懒得看了,他决定回营去好好睡上一觉。 死得不管是城外的还是城内的,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到了夜里,黑冰台在城里埋伏的细作就会想办法出来了,城里是个什么状况,到时候也就清清楚楚了。 前段日子,为了说服这些家伙,可是把自己累坏了。 好在最终还是成功了。 这一仗过后,河东,就干净了。 回到军帐内的张全义,倒头便睡。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他可是轻松得很。 而在城内,紧张的气氛却是已经弥漫了全城。 杨立新只穿了一条裤衩子,一位大夫正哆哆嗦嗦地给他包扎着。 他的伤真不轻,特别是最后那一箭,如果再往右偏上一寸,就正中心脏,那就别想活了。 “舵把子,何大将军到底是要我们在城里顶多久啊?”杨立新问道:“咱们的那些精锐手下,扮镇军时间长了,必然会给对方瞧出破绽来。而且现在拼的都是我们的嫡系手下,死一个,可就少一个。” “一天一夜!”蒋树瞅了一眼对方,道:“现在太阳还没有下山,还早着呢!吸引河东联军来到这里,由我们吊着他们,然后由大将军在外率军对他们发起致命一击,这是既定策略。” “可是冯竣就像是一个疯子,从早上开战,打到现在,连个喘气儿的功夫都不给,舵把子,如果夜里他们也不停歇的话,我们顶得到天亮吗?”杨立新起身,看着包扎好的地方,满意地点点头,冲着大夫竖起了大拇指,手艺很不错。“下去吧,好生治疗我们的伤兵,我保你一家不但性命无忧,而且还有荣华富贵。” 大夫哆嗦着连连点头,转过身逃命一样的跑了出去。 太原城死的人,一点儿也不比晋阳的少。 但何足道杀人,也不是一味地滥杀,但凡有个一技之长,却都是保住了性命。 不管什么时候,匠人都是属于不可多得的高技术人才。 特别是像能治病救人的大夫,那更是需要重点保护的。 “还能打吗?”蒋树伸手在杨立新的伤口上摁了摁, 杨立新疼得龇牙咧嘴,却咬着牙笑道:“舵把子,咱们绿林好汉,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还能战!”
“好,那就先去饱饱的睡上一觉,下半夜,冯竣会更疯的!”蒋树道。“只要撑到天色放亮的那一刻,便是他们的末日。歼灭了这些狗东西,河东就是我们的了,那时候,你不再是山大王,我不再是贼头儿,我们,将是河东的主人,河东所有的一切,我们将予取予求。而且,夺了这些人的财产,我们便能组织更多的军队,训练更多的好手,然后南下,你不想去长安看一看天子住的地方吗?” “那自然是想!”杨立新嘿嘿笑道:“还想睡皇帝的女人。” 蒋树放声大笑:“瞧你那点子出息!真到了那个时候,金枝玉叶,你想要几个,便要几个。” 太原城中,何足道的镇军精锐,只剩下了极少数的一批人在指挥着这些仓促成军的人守卫城墙。 如果是在平地野战,这些人大概率是会被河东联军一击而溃的,正规作战和打劫斗殴可完全不一样,但有了太原城这个坚固的城墙作为倚靠,可就大不一样了。又有南方镇军在关键节点之上主持大局,这几万草台班子,竟就硬生生地扛住了河东联军整整一天不间断的进攻。 张全义被激昂的战鼓之声给惊醒了。 走出大帐,外头却是亮如白昼。 城上城下,无数火把、灯笼、篝火熊熊燃烧,河东联军以白天休息了大半天的仪州韩家为主力,再一次发动了猛攻。 “将军!”远处传来了呼喊之声,张全义冲着急匆匆行来的人召了召手,便转身进了帐内。 “你说什么?何足道根本就不在城中?还有南方镇军也不在?”张全义呼的一下站了起来。 “不在!”刚刚从城内潜伏而出的黑冰台细作道:“城内的镇军都是那些绿林军扮的,从十天前开始,城内就开始了最严密的封锁,今天要不是战事激烈,我们还是出不来的。” “何足道不在城内,那他在哪里?”张全义在大帐之内转来转去,额头之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细作小声道:“将军,会不会何足道此刻就在暗中窥伺我们,准备在我们攻城正酣的时候,给我们来个致命一击呢?” “如果是这样那还是好的!”张全义喃喃道:“那说明何足道还在我们的计划之内,我就怕那家伙嗅到了味儿,城内之些人,只是他抛出来吸引我们的棋子,他自己,早就跑了!” 细作脸色也是惊疑不定:“那,这个情报要不要通报给冯将军他们!” “当然不!”张全义猛然停下了脚步,脸色渐渐变得狰狞起来:“别忘了,他们也是我们要铲除的对象。城内蒋树、杨立新这些人能多拼掉他们一些,便多拼掉他们一些,等到我们的大军到来之时,便会更轻松一些!” “可是何足道不来的话,这个计划,只能说是失败了!” “干掉河东这些人,也算是成功了一半!”张全义握紧了拳头:“何足道离开了河东,以他现在的兵力和名声,不管到哪里,都只能当一个流寇,威胁大减。而且我们收拾了河东这些人,照样可以说是他何足道干的。” 细作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但愿何足道没有远离,会在凌晨时分来袭击我们的大军,如此,便正好落入我们的陷阱。” “但愿吧!” 大河河滩之上,无数士兵乌泱乌泱地席地而坐,这里,距离太原城,说起来也并不远,只不过五十里而已,但地形却很妙,不走到近前,很难发现这里竟然隐藏了如此多的军队。 何足道选择了这里作为自己伺机而动的出发地。 真有危险,立即渡河。 没有危险,纯粹是自己杞人忧天,那么从这里出击太原城,也不过半日功夫。 蒋树他们多顶半天,问题也应当不大,只不过死的人会更多一些而已。 但是能够存活下来的,必然会是最强的。 兵在精而不在多。 何足道可不愿意自己的军队之中有累赘。 远处响起了急骤的马蹄之声,何足道站了起来,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胸有成竹,一切尽是掌握之中,但实则心里头却焦急万分。 疑惑没有找到答案,便如一把火在心里头烧。 “大将军,太行山,太行山方向发现了大股朝廷军队,分成三路正向太原进军,人数起码有两万到三万人!” 何足道仰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果然如此! 格老子的寇仲,卫政道,老子一定会生撕了你们。 “传令全军,渡河!” 第二百一十四章:两帮人,一锅烩 杨立新疯狂奔逃。 身上的伤口早就崩裂,血浸透了绷带,染红了衣物,他却浑然不觉。 他们坚持到了凌晨。 当天边露出了一丝鱼肚白的时候,河东联军终于攻破了城池,杀进了城内。 可这本来就在先前的计划当中,巷战,也是早就准备好的。 逐屋抵抗,逐巷追杀,等待何足道的镇军在外面发起最后的总攻。 其实在河东军攻进城内,展开巷战之后,城内的优势反而凸显了出来。 他们缺乏有组织的进攻或者防守,但在这样的乱战之中,这些绿林好汉们个人战斗力强悍,打斗经验丰富,歪门邪道数不胜数,反倒是让河东联军们举步维艰,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即便是河东世家的那些武道高手们也没占着多少便宜, 他们大高手的确不如河东多,但一个蒋树,便能顶得上他们两三个,再加上杨立新这帮子玄元七品八品的亡命徒,双方在城内当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得是难解难分。 这个时候,不管是蒋树,还是杨立新都认为胜卷在握了。 这样的状况之下,只需要第三支力量的加入,那么取得胜利当真是轻而易举。 第三支力量的确是来了, 只不过并不是蒋树他们所期望的, 当然,也不是河东世家所期望的。 第三股力量对河东世家与绿林好汉们展开了无差别的屠杀。 激战了一天一夜,不管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之上都已经疲惫不堪的双方,此刻全靠着对获得最终胜利的那股意志力支撑着进行着最后的撕咬,指望着敌人先扛不住。 当这股希望破灭之后,人也就崩了。 杨立新亲眼看到一位河东世家联军的玄元九品大高手在向军队发起冲锋的时候,被无数弩箭在瞬息之间便射成了一只刺猬。 另一个为了营救自家儿郎逆冲被包围,然后被无数人活生生地堆死了。 另外两个不知逃去了哪里,下场如何,都不是杨立新所关心的了,他看到这里,转身便逃。 而自家的扛把子蒋树倒真是一个讲义气的,他守在了西门口,掩护着大家撤退,而这里,也是城内唯一可以逃亡的通道了。 但蒋树现在也不在了。 杨立新最后回望的那一眼,看到的便是蒋树那高大的身材从城墙之上砰然落下,而在他原本站着的那个位置之上,是一个倒提拂尘的道人。 只这一眼,便把杨立新吓得魂飞魄散。 那是一个先天高手。 杨立新可以肯定地下这个判断,因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杀死河东绿林道上的扛把子蒋树的,只有可能是一个先天高手。 杨立新再也不敢回头。 他只能寄期望这样的大高手,压根儿就看不上他这样的小虾米。 事实倒也正是如此,那个道人站在城楼之上目送着他们这些人亡命而逃,却并没有追上来的意思。 也是,让一只大象来追杀蚂蚁,委实没有什么可操作性。 耳边传来了轰隆隆的水声,逃亡人的越过了大堤,冲向了沙滩,在咆哮的大河边上,杨立新停了下来。 回顾身后,还能跟着他一路逃到这里里,不过几百个兄弟,杨立新不禁悲从中来。 一个月前,他身后还有千军万马,还是神气活现地骑着高头大马在太原城中纵横驰骋的大人物。 一个月后,他便又成了被官军追着砍的亡命徒。 “追兵来了!”大堤之上有人声嘶力竭地吼道,沙滩之上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有些人更是爬起来就往大河里冲,可是以他们现在这个状态,这个体力,真下了河,淹死的可能性估计是九成九。 咆哮的河水,让那些想下水的人犹豫了。 杨立新纵马冲上了大堤,官军这么快的吗? 远处的兵马渐近,看着那散乱的旗仗,乱糟糟的队形,哪里是官兵,分明是跟他们一样的从太原城逃出来的残兵败将。 逃亡者松了一口气,但马上,他们的神情又紧绷了起来。 不是冤家不聚首,逃来的的确是残兵败将,可也不是他们这一伙儿的,而是河东世家联军里的,为首的那个身着山文甲,提着长枪,身上满是血污的,正是昨天白天与杨立新大战一场,险些让杨立新丢了性命的冯从文。 冯家逃兵也发现了他们。 双方隔着里许远,紧张地对视着。 杨立新突然笑了起来,竟然笑得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笑得用力猛踩着地面,这让他本来就崩了的伤口裂得更开,鲜血一股一股地飚出来。
“杨立新,你发什么疯?”远处,冯从文扬声喝道。 杨立新站直了身子,指着冯从文道:“冯少爷,真是想不到,你也有今日,我杨某人被人追得像条狗一般也就罢了,你如今也成了丧家犬,哈哈,哈哈哈!” 听了这话,冯从文罕见的却并没有反辱相讥,而是策马缓缓走了过来。 杨立新停止了讥笑,手搭在了身边的九环刀上,冷冷地注视走过来的冯从文。 冯从文翻身下马,空着手,没有拿他惯用的长枪。 “你说得对,冯某也跟你一样,的确成了丧家犬!” 看到这个以前都不会拿正眼瞟自己一下的贵胄公子坦然承认,杨立新反倒不自在了:“你他妈的回到上党,又可以东山再起,你与老子不一样!” 冯从文脸上露出了一丝惨然之色,摇头道:“家主拼死掩护我出逃,临末最后一句话,便是告诫我,千万不要回上党!要为上党冯家,留下一线生机和希望。” 听着这话里的意思,杨立新不禁瞠目结舌:“不会吧?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要把们也斩尽杀绝?” “既然已经动了手,自然就要斩草除根,你没有看到晋阳柳家,太原王家的下场吗?” “柳家是何大将军杀的,王家是我们杀的!”杨立新有些不解:“说起来你们和朝廷不是一伙儿的吗?怎么他们连你们也一起杀?” 看着眼前这个草莽豪杰,冯从文苦笑:“说了你也不懂。”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瞧不起我!”杨立新怒道。 冯从文叹口气:“杨立新,咱们没必要再打了吧?” “咱们这些绿林人,被人算计也就算计了,咱们脑子一向没有你们好使,但你们这些人,不一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吗,怎么也让人给坑了?” “多算者胜,寡算者败。”冯从文苦笑道:“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这一次,你们、我们都成了人家手中的玩物。让人一锅给烩了!这一下河东全都归他们了。” “你说的他们是谁?” “朝廷啊!寇仲卫政道这些人啊!”冯从文道。 “朝廷为什么要连你们一起收拾呢?我们是反贼,难不成你们也是反贼?”杨立新迷惑不解。 冯从文沉默不语。 “冯大少爷,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要真没有地方去,跟我上山去当山大王?虽然说狼狈了一些,但终归算是有个窝,出来了还有个能回去的地方。”杨立新笑呵呵地道。 冯从文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摇摇头。 “多谢好意了,我自有去处!” 杨立新点点头:“也是,你们这些大家族,到处都能攀上亲戚,不愁没有去处,自然不屑于跟着我们落草为寇。冯大少爷啊,其实现在看起来,咱们也大差不差,一样嘛!我们是明面上的强盗,你们是暗地里的强盗,咱们这些明强盗,谋的只是一点财物,你们谋的可比我们大。这叫窍钩者啥来着?” 杨立新敲敲脑袋,“何大将军说过,可我忘了!” “窍钩者诛,窍国者候!” “就是这句话!”杨立新一拍巴掌,“还是冯大少爷有水平。” “何足道把你们卖了,你不恨他?” “我为什么要恨他?”杨立新有些奇怪:“本来大将军计划是由我们拖住你们,等到双方筋疲力尽的时候,才由他来完成最后一击。最后肯定是何大将军发现了朝廷军队的鬼花样,那他还来送死啊?不可能啊!自然是要逃之夭夭。换我,也这样做。” 两个首领淡着话,下头的两帮人虽然还是隔着老远的一段距离,但彼此之间的敌意,却是在慢慢地消除。 昨天还在拼死拼活的两群人,现在却都成了被人追杀的残兵败将,居然坐到了一起平心静气地说着话,世事之奇,当真令人嗟叹。 “河上有船!” 有人喊了起来。 两人回头,看到竟然有十数条船从上游一路飘下来,看到船上的旗帜,杨立新却是激动起来。 “是何大将军,何大将军来接我们了!” 说话间,船上的人也发现了他们,一条船慢慢地靠向岸边,一名军官站在船头大声吼道:“谁是管事的,出来一个说话,你们是那一支队伍里头的?” 杨立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河边,扯开嗓子吼道:“我是杨立新,船上是那位?” 船上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挥动着手里的旗帜,然后十数条船便都靠向了岸边。 “杨将军吗?我是何大将军派来接你们的!” 一句话,让杨立新的眼圈都红了,说话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第两百一十五章:有条件投效 冯从文和杨立新在丹州城里住了整整十天。 而在这十天里,接他们过河的那个叫陈建仁的军官,又收拢了千余从太原城中逃出来的残兵败将。 有原本太原城中的绿林好汉们,也有河东联军。 而陈建仁把这些人毫不客气地都丢给了冯从文与杨立新,要求他们整编、照顾好这些人之后,居然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丹州城中,给他们留下了足够的粮草。 但这倒是让冯从文和杨立新两人尴尬了。 你说逃命的时候,大家不得已只能同舟共济,但现在已经安全了,两帮人又怎么还能相安无事呢! 不大打出手,已经是很克制了。 特别是冯从文和那些河东联军,他们可是何足道的仇人,但现在吃何足道的,喝何足道的,怎么想怎么别扭。 但还不敢随意离开。 别说杨立新这一帮子人还死盯着他们,就说一旦离开丹州城,何足道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现在他们这点子人手,给人塞牙缝都不够的。 不到两千人的队伍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拨儿,住在丹阳城中,不知接下来将要往那里去。 十天后,陈建仁终于再次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大将军回来了,要见你们!”陈建仁道。 杨立新是大喜过望,对于他来说,何足道那是偶像,更何况,何足道在最后可是救了他命的。 但对于冯从文来说,这不谛于是一场判决,该来的总是会来,躲是躲不过的。何足道要如何对待他这个河东世家的残余分子,他冯从文都只能接着。 现在别说是何足道了,便是面前的杨立新,单打独斗,他都不是对手。 何足道正在一株桃花树下吃饭。 竹制的筲箕里放着七八个馒头,一大碗小米粥,被切成丝的咸疙瘩菜,何足道埋头吃得极是香甜。 让二人有些震惊的是,何足道竟然身穿麻衣,腰系麻绳,头戴孝帕。 这是家里死了人吗? 看到两人进来,何足道将手里最后一点残余丢进嘴里,居然还舔了舔手指头,然后又一口气将剩下的小米粥喝完,这才指了指面前的石凳子,道:“坐!” 两人有些惴惴不安地坐下,何足道才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今天刚刚收到消息,我父亲死了。” 大将军何其苦死了? 这对于大秦或者楚国来说,都不算是一件小事。 大秦不知道是啥态度, 但楚国想来现在一定是弹冠相庆的。 何其苦镇守南疆二十多年,除了最后一场大败之外,这二十多年来,与楚国多次作战,胜多负少。 楚国为了守住襄城,这些年来可是有不少名将死在了何其苦的手上。 “朝廷杀的?”杨立新怒道:“大将军,总有一天,咱们要替老将军复仇!” 何足道笑了笑:“算是寿终正寝,朝廷还算是体面,给他风光下葬了!” “不要脸!”杨立新骂道。 “但在我父亲的葬礼之一,朝廷又正式布告天下,我何足道是叛逆!”何足道转头看和木材从文:“冯公子,你也要戴孝了,上党冯家,死光了,说是我何某人杀的!哈,也是,我在晋阳杀光了柳家,又在太原杀光了王家,然后跑到上党去杀光了你们冯家,也是应有之意。” 冯从文脸色剧变,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虽然心中早就作了这样的准备,可是当噩耗当真传过来的时候,冯从文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很想强忍着不在何足道面前失态,但终究还是泪水长流。 一边的杨立新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大家以前是敌人,现在也说不上是朋友,可何足道轻描淡写的说死光了,对于冯家这要的大家族来说,那就是成千上万口子人。 何足道没有出言安慰,反而站起来,走到了一边。 杨立新赶紧跟了过去。 “大将军,节哀顺变啊!”他小声道。 何足道摇摇头:“我没有什么可伤心的,当我在南镇选兵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离开长安的时候,本来可以是去见一面老爷子的,但我最终没有去,就是怕去了,心就软了。” 杨立新打了一个哆嗦。 “这十来天知道我在干什么吗?”何足道问道。 杨立新摇摇头。 “我在河西给那边下了一个套,给朝廷那支军队准备的,如果他们贪心一些,敢过河来追我的话,我就会给他们一个惊喜!”何足道很是遗憾地道:“不过对方主事儿的,却是个小心的,除了派几支小队过来试了试水,大部队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要是能收拾了他们,那咱们就能给蒋大哥他们报仇了!”杨立新遗憾地道。 “杨立新,蒋树已经死了,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我有什么好想的,当然是跟着大将军干!大将军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打狗,我绝不捉鸡!” 何足道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很好,接下来在河西,我们大有可为,有你这样能干的人加入,我非常高兴。” 杨立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冯从文:“大将军,那家伙怎么办?逃难的时候,我邀他入伙,他不答应,想要去投奔亲戚呢!” 何足道转身走到了冯从文身边:“以后想怎么办?去投奔亲戚?没关系,直接说,想走的话,我不会拦你。因为你现在可是我没有杀光冯家的最好的证人。” “你当然没有杀我家,可是围攻太原的那支军队,也没有那么快能赶到上党,是谁杀光了我家?” “黑冰台!”何足道坐了下来,道:“张全义是黑冰台专司负责行动的。这一次的行动,应当筹划了很长时间,当你们这些世家倾巢而出来围杀我的时候,他们却是乘虚而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你家给收拾了。不只你们一家,河东世家,这一次被他们给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冯从文拳头捏得卡卡作响。 “想报仇啊?我劝你还是先息了这心思!你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区区玄元七品的修为,对于黑冰台来说,就是一只小蚂蚁。你不露面还好,你一露面,立即就会引来黑冰台的。他们可不会留你的活口。这一次寇仲连益明这个跟他不对面的牛鼻子都肯下本钱请出来,可见是何等的决心,岂容你这个大漏洞还活着?” 一边的杨立新打了一个寒噤:“大将军,这个益明,是不是一个拿着佛尘的道人,就是他杀的蒋大哥!” 何足道点了点头:“益明与寇仲一向不和,这个老牛鼻子为了宗门利益,蛊惑皇帝炼丹吃丹,一直为寇仲所忌。” “大将军,他不会跑到这里来杀他吧?”杨立新道。 “他真要敢来的话,我倒不介意杀一个先天过过瘾。”看着杨立新不敢置信的眼神儿,何中道哈哈大笑:“先天而已,陷到大军军阵之中,照样是个死。” 冯从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将军,我不走,以后,我跟着你干了!” 何足道似笑非笑地瞅着冯从文:“你知道我接下来会干什么吗?” “知道!”冯从文点头道:“想来是又要扫荡河西了!” 何足道点点头:“河西是个好地方啊,不过这里豪门世家,可没有你们河东多,这里倒是泥腿子更多一些,不过这正合我意啊。从柳家、王家我收获了足够多的财富,接下来,我们先在这里招兵买马,训练士兵,顺便把离我们近的一些家伙先收拾了。” “朝廷会征伐河西吗?” “来的少,我就吃了他们,来得多,我就跑嘛!”何足道笑道:“不过我估摸着接下来寇仲短时间内是不会来招惹我的,对付我,得像他们在河东谋划的那般,出其不意给我来上一下。双方兵对兵,将对将,就朝廷现在手里的那几个废物,收拾他们真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了。那是给我送人头。” 看着傲气的何足道,冯从文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家伙,对于此时的自己,当真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我来帮你!”冯从文道:“我相信,你这里缺像我这样的人。我比这个傻大个要强得多!” 杨立新大怒:“姓冯的,你那里比我强?来来来,我们打上一架,看看我怎么收拾你!” 冯从文不理会杨立新,转头看着何足道。 何足道微微一笑,“我会更信任这个傻大个,对你,却只是会有保留地相信!” 听到这话,杨立新便又洋洋得意,挑衅地冲冯从文扬扬下巴。 “我知道。”冯从文点头道:“我现在会全心全意地帮你,我要走的时候,也会跟你说清楚了再走的。” “你不觉得我能做成大事?”何足道冷冷地问道。 “你现在这个搞法,做不成大事!”冯从文道:“正如你所言,我现在一露面,估计就是一个死。所以托庇于你,你保我命,我帮你做事。将来如果我有了保命之法,我就会走!” “好,成交,好合好散!” 第二百一十六章:天下,终于乱起来了 七月的天气火热, 人心也是一般的火热。 很难评说这一次由大秦首辅卫政道和黑冰台大尹寇冲花费了数年时间谋划的这一场大行动。 “从战术上说,朝廷大获全胜!”李大锤站在硕大的地图前,拿着根儿木棍,像个先生似的迈着四方步走来走去。 下头包括都护萧长车,长史茅大贤,以及刚刚被任命为都户府主薄的崔护,还有监察使张若等人,一群人的眼神儿也随着李大锤的身影转来转去。 而在角落里,一个老头儿手里端着个紫砂小茶壶,也是笑咪咪地看着李大锤在前面侃侃而谈。 几十年的精心养护,如今终于看到了李大锤开始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了。 “不错,这便是我们的结论!”李大锤道:“朝廷在战术之上取得了胜利,但在战略之上,却输得一塌糊余,当然,我认为这是非战之罪,不是寇仲和卫政道的问题,关键是这个何足道,太出人意料了。这样的死局,居然能让他破局而出。他现在,就是要挑动天下大战。” 有人惊叹, “李都护,这个何足道,到底想干什么呢?”茅大贤几根须子快要被他揪断了,苦思冥想而不得其解:“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一点儿都没有想做成一番大事的样子啊,这样到处流窜,没有一块固定的根据地,他最终会遭遇失败的。” “对我们有利的是,现在通泉堡在我们手中,龙沟堡在陈良手中,哲别想要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就必须要拔除这两个地方,但安东那边具体会怎么安排,我们并不知道,所以,龙沟堡是一个隐患。” “何足道在军事上的才华,在接下来的三个月中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李大锤不吝于赞叹自己对何足道的赞赏:“大家来看看,先是在河东之战后,渡河到了河西,先下延州,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的下一步是要打下灵州弄一个地盘的时候,他却掉头又渡河打下了汾州,然后又闪电般地攻下晋州,兵锋所指,直指东都。大家注意了,在这个过程之中,何足道的军队,始终只保持在五千到一万人的规模。” “船小好掉头,这个人脑子很清醒,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刚刚上任的主薄崔护赞叹不已。“都护,他的主力虽然只有五千到一万人,但他所到之处,可是留下了无数的星星之火啊!” “有劳!”萧长车也不客气:“哲别刚到,接下来的两个月,肯定是整肃南疆沿线,筹措战备物资,北元的铁勒和阿可敦应当都会给他制造一些麻烦,但也只能拖延上一段时间,秋收之后,战事必然会暴发!李副都护,我需要的所有军备,两个月能配齐吗?” 萧长车和李大锤的联合体,拖住了令狐野,关外的威胁,正在急速的下降之中。 不但完成了他们的计划,还在需要他为这个计划舍生取义的时候,他跑了。 张若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努力地想办法的,现在我愈来愈觉得,陈良跟令狐野并不是一条心,而且王德也是一个可以争取的人。” 张若的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当然是好机会,他们可以拿低抗何足道的这个借口,公开地招募军队,过去只能偷偷摸摸做的事情,现在可以正大光明的来做了,至于组织起来的军队,是不是真的要去剿灭何足道,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谈判,交易,便会成为主题。 天下大乱,他可是高兴得很。 虽然这一次的稳定有些出乎朝廷的预料,但结果是好的。 “我要怕死,当初就不会上本参奏,更不会万里迢迢来到关外了!”张若朗声道。 众人神色都是肃穆,这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容不得半点小觑。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角落里传来了一个声音,那是来蹭会的泰安城主周致,此时老头儿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了。 萧长车瞥了一眼周致,老头立马便垂下了脑袋,闭上了眼睛装睡。 李大锤一摊手:“抱歉,学士,关内之事,我们啥也做不了,稳定关外,挡住北元南下的脚步,便已经让我们举步维艰了,您可别忘了,现在关内一乱,咱们的令狐大帅那颗心,可不就活泼泼的乱跳起来了呢!他在这里,不管我们关系如何,总也还能算是一支友军吧,北元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他身上吧,他真要一走,咱们这三五万人马,想要守住疆域,那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计划唯一的问题,就是执行第一步扫荡计划的人太生猛了。 李大锤点了点头:“各位,现在关内的局势算是越来越明朗,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的局面即将形成,而我们这里,也将迎来一场真正意义的大战了,我们要打一场不可避免的硬仗了。军事上的事情,接下来便由萧都护来讲吧!” “就是这个道理啊!”茅大贤道:“张学士,天下大乱,就在眼前了。”
河东的这一场大战,震动天下,效果是相当的明显。 天下豪门想要分食大秦,前提是中枢羸弱不堪,不堪一击,他们才能群起而攻之,然后在这场分食之中各取所需。 “河东领头的几大家族,彻底完蛋,纵横河东的绿林好汉们,被一扫而空,现在的河东,当真是落了一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啊,朝廷如愿收获了一个干净的河东!”李大锤笑道。“设计是完美的,执行得也相当到位,如果不是何足道溜得太快的话,这就是一场可以留名史册的伟大谋划。可惜啊,何足道跑了。” 可是如果大秦还是一头猛兽,还能对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害,风险远远大于收益的时候,他们自然就没有什么动力了。 “学士,小心安全!”李大锤提醒道:“令狐野一心要回关内逐鹿天下,谁要挡他的路,那就是他的生死仇敌,这一回,他可不会顾忌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了,真会动手杀你的。” 没有了北方的威胁,再有了富庶的河东,一直坚定支持朝廷的关陇地区,则朝廷便可以好整以遐地整军备战。 “何足道所到之处,便是死亡,便是混乱!”李大锤接着道:“导致的结果便是朝廷现在不但没有精力来收拾河东地区,加强关陇地区,反而不得不跟在他的屁股后头想要堵住他,只可惜朝廷将领相对于何足道而立,明显不在一个档次之上,而各地的豪强们,当然不会帮朝廷的忙,对于他们来说,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但适当的汰换一批,却是必要的。 有人惊悚, “随同哲别上任的,一共有三万北元军队,其中一万是隶属于北元精锐的皇帝亲军,另外两万,则是归附的北胡、西胡蛮人,他们的战斗力,明显是要强于以前由铁勒统带的南疆部队的。” 天下不乱,李大锤哪有机会? “没有问题!”李大锤道。 “我去龙沟堡!我就守在那里,看看陈良到底敢不敢放弃这个地方!”张若大声道。 张若站起来,按着桌面,声音有些颤抖:“李都护,我们能为朝廷做些什么?” 那么问题就来了。 有人惊喜, “崔主薄看得清楚!”李大锤鼓掌道:“此人所到之处,重点便是摧毁本地原有的统治体系,一座山里,老虎没有了,猴子自然就想跳出来称大王,可是猴子太多了,谁都想当这个大王,这地儿,可就乱起来了!” 只要大秦仍然存在,他们就仍然可以吸吮大秦的养分来继续壮大自己。 一个人跑了也无所谓,他还带着一整支军队跑了。 萧长车站了起来,冷眼扫过屋内所有人,道:“北元大王子哲别取代铁勒,成为北元南疆统帅,此人的行辕依然选定在青铜峡,这也就意味着,哲别的主要打击对象,便是我们安西都护府。” 当然,也有人扼腕叹息。 屋子里响起了一片唏嘘声。 “这个家伙是个疯子!”李大锤道:“他只想这天下大乱,只想这天下烽烟四起,至于天下大乱之后会怎么样,他毫不关心,至于他自己能不能做成什么事儿,有没有一个好结果,他更不关心。” “那好,现在我来讲一讲具体的安排,与元人打仗,一味死守是不行的,攻中有守,守中有攻才是正道!”萧长车道,“而哲别,也是一个运动作战的行家。与他的战斗,很有可能并不是在争夺某一城某一地,而是在一场场的游击作战之中,此消彼涨!最后,双方在某一个地方,进行一场大规模的决战,一战定胜负。” 现在目的达到,自然适可而止,那些想要造反的家伙,就不能不坐下来,与他们好好的商谈一下接下来的大秦要怎么走的问题了。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拿下河东,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现在需要河东而已。 现在的大秦,关外已经被稳定住了。 寇仲和卫政道其实也是世家豪门中的一部分,只不过他们是大秦这个帝国的既得利益者,他们吃到了大秦强盛最大的红利。 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要将天下豪门全都灭掉,这对于他们来说,可是一点儿好处也没有。 “他想决战就决战啊?我们不理会他!”茅大贤高声道。 萧长车一笑道:“茅长史,这场战事,是发生在我们的家里,哲别可以不在乎这些瓶瓶罐罐,我们能不在乎吗?所以当最终形成了这么一副决战的态势之后,我们除了迎战,别无选择,否则我们的家里,就要一片狼藉了!”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二百一十七章:立威 沙列文被召回燕都问罪之后,南疆的统帅之权,便暂时落在了楞格的身上。 只不过比起沙列文,楞格似乎也没有做得更好。 沙列文主动出击,落了一个兵败丧师的下场,连自己都被生擒活捉了去,成为了大元又一个洗涮不掉的污点。 上一个污点,是阿斯图、 而这两个污点,都是由萧长车一手造就的。 而楞格呢,却是失地。 在他的手里,丢掉了青铜峡的两战略要点。 “我无所谓,了不起就是把我赶走嘛!”楞格嘿嘿一笑。“不过也不是现在,而是在他站稳脚跟之后。” 哲别哈哈大笑,“年轻人,就应当有这样的志气!很好,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来找我。” “你也不要太担心!”楞格看了一眼地上保利的尸体:“我怎么会让他得手第二次呢!你可是二殿下看重的人,我自然会保你!” 两腿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向前狂奔而去。 楞格没有等到哲别的声音,直起身子,抬头看向哲别。 保利咽了一口唾沫,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哲别的冷笑已经变成了狞笑。 说实话,他是真想一刀宰了这个家伙。 真要说起来,到底那一个罪更大一点,的确还不好说。 “大帅手下留情!”楞格大惊失色,求情的话语之声才刚刚出口,哲别那边已经是喀的一声直接捏断了保利的脖子。 楞格走了过去,将述律平扶了起来,在他耳边低声道:“死不了,回到燕都,再养上一个来月的伤,自然就好了,南疆这边的事情,与你没什么关系了。” “楞格,你这代统帅当得好啊!”哲别翻身下马,冷冷地道:“当年陛下辛辛苦苦,死了多少我们大元将士才夺下来的要地,在我们手中二十六年了,结果,你们丢掉他,只用了区区几天。” 在施恩之前,肯定是要拿原来的人立威的。 “述律平,接下来你要当心!”楞格道:“不要以为楞格今天刚刚当众表彰了,就会把你竖起来当一个拉拢的典范,以我对哲别的了解,他下一个就会派你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是十有八九要性命不保的那一种!” “你便是述律平吧?” 楞格低头,看着保利的尸体,心中怒火熊熊燃烧,猛然抬头看着哲别。 “殿下,是末将无能,辜负了陛下厚爱,愧对大北社稷!”楞格单膝跪地,“请殿下治罪。” 青铜峡,大帅行辕。 述律平抬头看着哲别,大声道:“末将便是述律平,也是丢掉了通泉堡的守将,请大殿下治罪!” 身后,那些蛮人们唿哨之声四起,纵马追着哲别而去。 就算得罪哲别又怎么样? 他还不是皇帝呢! 可是今日要想法子保下属,还是不要起冲突得好。 “末将保利,是,是丢掉龙沟堡的罪将,请大帅治罪!”中年将领的声音有些发抖。 真是没规矩。 “保利!” 楞格摇头道:“不关你事,这么拙劣的挑拨离间我看不出来吗?” 围着的圈子左右散开,顶盔带甲的哲别策马缓缓而入。 楞格眯起了眼睛。 楞格的资历,楞格家族的实力都让他有资格与自己叫板。 说完这句话,楞格便一拳重重地捣在述律平的胸前,砰的一声响,述律平倒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嘴中鲜血狂涌,想要爬起来,挣扎了几下,却终是无能为力,看着楞格,眼脸都是迷茫不解之色。 述律平恍然大悟。 但凡新帅上任,必然是要立威的。 倒是自己的麾下?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楞格不由皱起了眉头,想着怎么才能又不伤大殿下的面子,又能保住自己的部下。 楞格自己倒不担心,必竟他的地位摆在这里,哲别还真就没有资格把他怎么样。 蹄声隆隆,旌旗招展,远处地上卷起了阵阵烟尘,成百上千的骑兵滚滚而来。 “真的?”述律平一惊。 哲别点了点头,看着直挺挺地跪在自己面前的楞格。 自然是恩威并施。 楞格为首,所有人都右手抚胸,深深地弯下腰去。 “是!” 转身,指着身后那些身材高大的蛮人:“这些人,现在成了我的狗!” “是,大帅!” 想要论他的罪,就得把他送回燕都去。 “将军!”述律平有些心虚地走到了楞格的身边。 忍得一时之气,换来海阔天空嘛! 听着那些蛮人的吹着口哨大声吆喝着众人听不懂的蛮语,在场的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压抑不住的怒气,一群被大元打败了的家伙,居然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哲别缓缓地在跪着的人群之中踱着步子。 场中再一次大哗。 更何况这一次哲别接任的可是铁勒经营了多年的南疆区域,哲别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号令文武百官,光凭他大王子的名头自然是不行的。 啪哒一声,保利的尸体被哲别重重地掷到了地上 全场哗然。 可是楞格不动,他们便也无法发作。 哲别这是在当众打他的脸。 述律平两眼放光:“大帅,以后我要让秦人也变成我的狗!” “多谢将军!”述律平感激地道。 哲别点点头,“是啊,是应当治罪,述律平兵力不足,又外无援兵,苦战之下,伤痕累累方才不得不退,你呢,倒是把龙沟堡的几千将士保护得很好,听说只折损了几十个人?” 楞格很是恭敬地带着麾下一众文臣武将效迎到了十里之外。 “末将无能。” 哲别径直翻身上马,策马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着诸人道:“在我哲别麾下,只要敢战,输了不要紧,有我来兜着。但要是不战而逃,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任谁都救不了他的命,诸君请自勉!” “敢死战,何言无能?”哲别道:“我在北疆,曾经七战七败,最惨得一次,肋骨断了五根,腿也断了一条,我把自己绑在马上被人撵得像条狗一样地逃跑。但最后呢,看到了吧?” 而自己身后,也是有着家族和部落的。 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这一点。 哲别哈哈一笑,拍了拍述律平的肩膀,却是将他拉了起来,“通泉堡一战,你死战不退,多处受伤,听说养了近一个月的伤才恢复啊!” 哲别身材高大,保利却较为瘦小,这一提,竟然就将保利给举到了半空之中。 “叫我大帅!”哲别居高临下地俯社着楞格。 楞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是换作往日,这些蛮子敢这样对他,他就敢拔刀杀人。 二殿下不会坐视不管。 通泉堡和龙沟堡。 “将军,您也要当心!” 态度是亮了出来。 今天,新统帅哲别要来上任了。 再次拍拍述律平的肩膀,哲别继续走着,下一刻,他站到了另一员将领的面前。 这些人骑的马,比大元的马更高大,更健壮,这些人的体格也比元人要更魁梧,这骑术,也说得过去,应当是大殿下这些年在北疆收服的那些北胡、西胡的蛮子。 骑兵们哗啦一声左右分开,绕了一道弧线,然后两边连接在一起,一个正转,一个逆转,形成了两个圈子,将这些欢迎的人群紧紧地包围在其中。 到了近前,这些人居然丝毫没有减速停下来的意思,竟然直冲过来。 一伸手,一下子就扼住了保利的咽喉。 至于哲别会不会买帐,就不好说了。 将一众欢迎的人群丢在了原地面面相觑。 哲别可是玄元九品的好手,他一出手,保利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欢迎的人群之中,一些文官不由得都是惊呼出声,倒是楞格仍然直戳戳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不动,他麾下的那些武将们自然也都不会动,只不过一个个的都将手搭到了腰上的刀把子之上。 楞格死了,南疆所有的不服气,都将烟消云散,他身后的那些人,群龙无首,接下来只能听凭自己摆布,那可是数万大军,几十万人丁户口。 硬生生地挺了一柱香功夫,终于听到了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再等片刻,终于等到了哲别的中军。 哲别当众拉拢自己,其实没安好心,楞格借机发作打伤自己,看起来是在出气,实际上却是将自己送回燕都,远离这里的危局。 “楞格将军在青铜峡总揽全局,没有功劳,倒也算是有些苦劳,至少没有把青铜峡给丢掉!”哲别冷冷地道。 “多谢大帅体恤!”楞格垂首道。 哲别没有下马,高踞其上,冷冷地看着楞格。 哲别的屁股还没有坐热,便接到了述律平被楞格重伤,不得不回燕都治疗的消息。 “便宜这个小东西了!”哲别一笑:“本来让这个还很勇敢的悍将,为了大元战斗到死以全了他的心愿的,让楞格这个老货看破了。” 即便回到燕都,又怎么样呢? “大帅,这个楞格,可不能便宜了他啊!” “当然,接下来我会对他委以重任!”哲别冷笑道:“老二老三想要为难我,必然要在粮草之上下功夫,我便让楞格来做这件事情,做好了,是他的本份,做差了,正好收拾他。真以为我不敢杀他?抓到了真凭实据,便是杀了又能怎么样?” 第二百一十八章:谁帮谁的问题 一拳下去,坚实的桌子顿时四分五裂。 坐在桌边的高群书却是眼疾手快,一手抓住茶壶,另一只手端着自己喝茶的杯子,一只脚伸出,稳稳地将茶盘和内里头的另外三个杯子也托住缓缓放到一边。 “将军这年纪愈大,气性儿也是越来越大啊!”喝一口茶,高群书笑道。 他们两个很是熟悉,换个旁人说楞格老,只怕楞格早就一耳刮子扇过去了。 拖过椅子坐下,楞格怒道:“气性儿能不大吗?高参军,你说说,这一年多来,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尽都是亏心事,糟心事。我这一辈子,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被秦人骑在头上欺负,被沙列文当众落脸,现在更是被哲别打脸。” 高群书笑着站起身来替楞格倒了一杯茶,“将军顺顺气儿,人这一辈子,总有些糟心的事儿不得不去面对,但挺过去了呢,前面就是阳关大道了。忍得一时之气,换来海阔天空!” 楞格以手抚胸,连吐几口浊气,道:“要不是为了殿下的大事,打死楞格也不会这么干。” “刚来南疆,便杀了保利,的确是起到了杀鸡骇猴的作用,今日第一次军事会议,想来也没有让你好过。” “那还用说吗?”楞格道:“从青铜峡到野猪岭,所有重要岗位上的将领,全被换成了他的人。我们的人,现在要么回家抱孩子,要么去地方维持治安。” “意料之中的事情,将军你呢?” “我被委以重任!”楞格冷笑起来:“负责粮食筹措和转运。第一个命令,便是让我在十天之内,筹措十万石军粮,接下来,他要用兵,要是粮草不能按时筹齐,就要治我的罪。” “青铜峡和野猪岭两地仓储加起来,最多也只有七八万石吧,眼下离秋收还有一个多月,一些陈粮又被处理了,好腾出仓库来装新粮,哲别的时机还真是抓得好,这是又要利用这个机会收拾掉我们一些人了!” “哲别有这个脑子吗?必然是他身边那个狗头军师秦功出的主意!”楞格唉声叹气地道:“往年这个时候,下头的将领们都会出售一部分陈粮来弄点外快,只要不碍事,我和二殿下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的。今年明明警告了他们,可还是有人这么干,接下来十万石军粮凑不齐,肯定便要倒查原因,我挨板子,他们就要掉脑袋!” “也不是弄不齐!”高群书微笑着道:“这几年二殿下一直在养着边境的这些老百姓呢,谁家里还没有一点儿存粮啊!” “征粮?”楞格摇头道:“他们都是缴齐了税费的,没有道理再去找他们要!这会激起民愤的。” “这是奉大殿下的命令筹粮嘛!”高群书淡淡地道:“十天时间,从国内运来肯定是赶不及的,先找老百姓借嘛,又不是不还!” 楞格瞅了高群书一眼,心道还个屁! 不过这事儿栽到大殿下身上还是可以的。 到时候老百姓恨得是大殿下,与自己何干? 等到大殿下垮台,二殿下上位了,再把借的粮食还回去,老百姓岂不是更加的对二殿下感恩戴德? 一进一出,都是二殿下赚。 “是个办法!”楞格点点头。“高参军,现在燕都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还有,阿斯图究意是谁杀的?” 高群书微笑起来:“阿斯图是二殿下派人杀的!” 楞格哆嗦了一下,手里的茶杯险些掉到了地上。 虽然心里早就有了一些准备,但高群书如此直截了当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仍然让楞格觉得有些震撼。 那是大元的左贤王啊! 说杀就当只鸡一般的宰了。 “端木嬷嬷出的手?” 高群书摇头:“楞格将军,这你就别问了。反正阿斯图死了,天下人都以为是哲别下的手,所以哲别只能被放到南疆来。而现在驻扎在燕都外围的皇帝亲军,不久之后便将由二殿下代掌。” “消息可靠?”楞格一下子兴奋起来。 “当然可靠!”高群书压低了声音,道:“阿斯图死后,陛下龙颜大怒,身体状况有些恶化,娘娘进宫探望,陛下亲口说的。” “这么说来,陛下是不是意在二殿下?可为什么燕都的卫戍之权,又给了阿可敦?陛下身体不好,燕都的卫戍之权很要命的,说句不敬的话,到时候陛下真要走了,在外头的人,都不见得知道。”楞格道。 高群书笑了,拍拍楞格的肩膀:“老将军,这都不是问题。老将军只消在南疆盯住哲别就好了。”
楞格点了点头:“殿下的意思,是担心到时候燕都大局鼎定,哲别却不服气,率南疆兵马造反打回燕都去?” “这个可能当然是存在的!”高群书道:“所以在这一段时间内,我们要让哲别的心腹麾下在与秦军的交锋之中被大量消耗掉,如此到了最后那个时刻,他即便不服气,楞格将军你在南疆就能将他解决掉,一副囚笼将他送回燕都去。” “又故意输给秦军?”楞格心里有些不舒服。 “你想故意,故意得成吗?”高群书微笑道:“我们只需要将哲别的军事意图,行动路线、日期及时提供给秦军的安西都护府就好了。剩下的事情自然由李大锤和萧长车来为我们做!” 看着楞格不太舒服的模样,高群书安慰道:“老将军也不必为此挂怀,都是为了国之大事,等到今年过去,一切都尘埃落定,我们现在让出去的,二殿下自然会全都拿回来。秦国国内大乱,您也收到了相关的消息了吧?” 楞格点了点头:“秦国大将何足道造反,将秦国河东河西搅了一个稀乱,秦国内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所以说老将军,我们这边做事,万万不能有半点犹豫,该有的牺牲就该牺牲,不然咱们大元,一个不好也会打起内战来,到时候,放在眼前的大便宜,就真捡不着了,咱们只有迅速地解决了内部的问题,扶助二殿下登上皇位,接下来便能整顿兵马,迅速南下,趁着秦国内部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去灭此朝食!”高群 书的模样有些狰狞。 “你回去给殿下说,让他放心,轻重缓急,楞格还是分得清的!”楞格点头道:“我这边便先与哲别周旋着。” “我在您这里放了几个人,接下来但凡是要与安西都护府通消息,交给他们便是,其余的将军都不必管,一心一意替哲别筹粮吧!”高群书笑道。 高群书在楞格的府内与对方喝着酒顺便讲些燕都的事情的时候,刚刚履新不久的哲别,也迎来了一个位客人。 来自安东都护府的掌书记李国华。 哲别不喜欢铁勒,甚至讨厌他,有一大半原因倒是因为铁勒的秦人血统,当然,也有长乐公主的倒来,使得哲别的母亲郁郁寡欢,最终在哲别三十岁那年,便死掉了。 哲别把这笔帐也算在铁勒的头上。 可不喜欢归不喜欢,铁勒提出的驱狼吞虎计划,却是必须要执行的,因为这符合大元的根本利益,而且可操作性极高。 真要成功了,那么大元得到的将不仅仅是关外这块土地,还会让秦国的内乱再上升几个级数。 以大秦的人力和物力,如果他们内部不乱,大元也就只能觊觎一下关外这块土地,关内,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比起地域来,大元比秦国还要大上不少,可是比起人丁和财富来,两家就根本不在一个级数上了。 打仗打到最后,靠得还是人口,还是财富。 “北庭变成了安东安西,你们以前提出的那些条件,可都要变上一变了!”哲别有些不屑地看着李国华,道。 李国华微笑道:“北庭虽然变成了安东安西两个都护府,但大元也不是过去的大元了,真要比起来,我们大帅只怕还要更从容一些。” “真的从容吗?如果没有我们帮助,只怕令狐大帅连轻易离开振武城都有些犹豫吧?萧长车李大锤死死地盯着们呢!坐山观虎斗这种事情,我们是可以做的!”哲别身边,一个秦人模样的人,笑着道。 李国华哧的一笑,这人叫秦功,是哲别的谋士,倒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秦人。 “有什么好笑的?”哲别道。 “大殿下,据我们所知,大元皇帝陛下,性命就在这几个月了,能不能挺得过今年都还得两说!”李国华笑道:“我就在想,陛下一旦驾崩,大殿下却还在南疆,是准备等二殿下或者三殿下坐上皇位之后,您再赶回去三拜九叩俯首称臣吗?” 哲别的脸色顿时变了。 “大殿下,我们不在乎时间,中原内斗,历来都耗时久远,没个十年二十年,打不出个名堂来,可您有这个精力和时间来陪我们玩吗?”李国华的语气渐渐的严厉了起来。“所以大殿下,您得清楚,是我们在帮您,不是您在帮我们!” 谁帮谁的问题,也就是一个谁掌握主动权的问题。 第二百一十九章:时间最重要 时间! 是这个世上最值钱,但同时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对于这个世上绝大部分人来说,时间是无聊的,也是无用的,甚至是让人不得不在其缓慢的流逝之中被迫长时间地品尝痛苦的东西。 这些人没有目标和计划,也对未来没有任何的期待,只是麻木地渡过一天又一天。 但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时间却是万金难求的。金钱可以买来一切,但唯独买不来时间。不管你贫穷或者富有,权倾天下或者卑微弱小,从早上日出到晚上落日,渡过的都是一样的时间。 这便让这些人痛苦无比,只恨时间太短,不能让他们尽情一展自己的才能。 时间不能被购买,但时效却是可以的。 这便是李国华这一次信心满满地来找哲别的原因所在。 如果说以前,他们与元人打交道处在一个弱势的地位,不得不求着对方,但现在,形势却反转了过来。 比他们更需要时间的是哲别了。 为什么铁勒与阿可敦在别的事情上都是针锋相对,唯独在这件事情之上却能达成一致呢?就是因为要把这个最强劲的竞争对手赶到遥远的南疆。 距离,便将时间给拉短了,也将时效性给无限降低了。 燕都如果出个什么事情,即便是快马日夜不停地奔跑,也要十来天时间,而在这个时间里,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所以哲别需要尽快地搞定南疆的事情,在老皇帝还活着的时候,平定南疆战事,让自己的功劳薄上再添上重重的一笔,使得老二老三根本就不再具备与他竞争的资格。 当然,如果有可能,哲别是绝不想来南疆的。 可形势不由人。 阿斯图之死成了一个悬案, 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哲别,让他辩无可辩。 关键是他不论说什么,大家都不大信。 含冤带屈的哲别是饱含着怒气来到南疆的。 皇帝亲自下的命令,他不能不从。 现在他只是希望老皇帝能撑得更久一些。 李国华的威胁直截了当,而且直指哲别的软肋。 要么接受我的条件,要么大家便在战场之上开始拉锯。 我失去的,不过是无所谓的时间。 但你失去的,却有可能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 那个位置的诱惑无人能够抵御。 只看看自家大帅,离着这个位置还有十万八千里呢,但每每谈及此事,却是两眼发光,整个人都立即便精神抖擞起来。 更别说是距离这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的哲别了。 向前一步便能拿到,如果失去了,哲别会甘心吗? “只要击败了你们,拿下关外,便无人再有资格与大殿下竞争!”一边的秦功,眼见着哲别三言两语便被李国华给拿住,有些看不下去,直接道。 李国华大笑起来:“我们大帅当年也不是没有与大元陛下交锋过,可我们大帅,依旧还是大帅。秦功,我姑且认为大殿下强爷胜祖,真的能够击败我们,但是需要多长时间呢?大元陛下,还撑得到你们击败我们吗?” “这是一个合则两利,分则两败的事情,我们不好过,那你们也就别过了!”秦功怒道。 李国华头一扬,冷冷地道:“那我们倒要看看,不管是铁勒还是阿可敦登上了皇帝宝座,还会不会让大殿下坐拥数万大军盘踞在外,到时候一纸诏命召你回燕都,你回是不回?回,死路一条,不回,只怕也活不成吧?” 秦功还想再争辩,哲别一扬手制止了他,秦功无奈坐下看着哲别,看样子被眼前这个家伙敲竹杠那是一定的了。 “你们要什么?”哲别道。 李国华含笑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迭纸推到了哲别的面前。 哲别打开,只看了第一页,已是怒极反笑:“令狐野当真是好大的胃口。找我要这么多东西,也不怕把肚子撑破吗?” “殿下,我还认为我们在要得少了呢!”李国华道:“拿到了这些东西,我们就要走了,您得到的会是什么?是振武城这样的关外铜墙铁壁,是数十万人丁,是成千上万里的疆域以及肥沃的土地。” 哲别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钱粮兵器甲胄战马甚至于金银,都不过是身外之物,这对于我们这支准备远离故土的军队来说,是少不了的东西,没有足够多的银钱,我们怎么能让麾下士卒心甘情愿的离开呢?”李国华笑道:“可大殿下,是要做皇帝的人,皇帝坐拥天下,金银钱财于你何用?”
哲别把面前的这卷文件推给了秦功, 秦功翻看几页,脸色变得极其精采。 “你们的离开,说来还是铁勒多年前制定的计划的成功,不会凸显我的功劳,反倒是让铁勒更加的显眼!”哲别沉思片刻道:“这此东西,我可以给你们,但是我也有些条件,如果你们能答应,那大家便各取所需,如果你们做不到,那便一拍两散。” 李国华点头道:“大殿下需要军功,我们到时候主动离开,自然是显不出您的军功,所以你要进攻安西萧长车与李大锤,拿他们的人头来彰显您的赫赫武功是不是?” “你说得不错!”哲别道:“我需要你们的配合,与我联手攻击安西都护府。” “我们可以让开一条道路,但不可能与您联手攻击。”李国华摇头道:“殿下,如果我们这样做的话,极有可能导致麾下哗变,到时候,只怕适得其反。” “仅仅只是让开一条道路,那你们要得多了!”秦功将手里的卷宗丢到桌子上。 “龙沟堡现在在我们手中!”李国华道:“我们拿到第一批东西之后,就会把龙沟堡还给你们,以龙沟堡为出发点,你们便可以没有任何顾忌地绕过通泉堡向安西腹地发起进攻,而通泉堡成为一座孤堡之后,也不得不放弃,如此,大殿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回两个战略要点。刚刚来到南疆,凳子都还没有坐热乎,殿下您便取回了楞格他们丢掉的东西,我想这样的表功奏折回到了燕都,对于陛下的病都有一定的治愈作用吧!” 哲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你赢了,你会拿到你想要的东西的!十天之后,你们可以派人在野猪岭提取第一批你们要的东西,但我也要拿到龙沟堡,如果没有龙沟堡,所有的协议也就作废了,我将视你们在戏耍我,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吗?” 顿了一下,哲别厉声道:“我会转而攻击你们,因为我哲别生平最恨不守信用之人。” 李国华微笑着站了起来,躬身向哲别行了一礼:“殿下,我们都会得到我们想要的。” 这一夜,李国华与高群书几乎是同时离开了青铜峡。 一个走南城门出城,一个走北城门出城。 虽然南辕北辙,但两个人都很满意。 十天后,龙沟堡,陈良逐字逐字地看完了刚刚从振武城送过来的密件,眼中的怒火,也一点一点的聚集起来。 自从夺下了龙沟堡之后,陈良便把他的行辕直接搬到了这里。 走到窗口,看着远处连绵的山脉之下那一片开满了野花的坡坎,那下面,埋葬着他无数的前辈和亲人。 “来人,去请张学士过来!”陈良道。 片刻之后,脚步声响起,张若踏进了屋内,径直走到了陈良的身边,与他一齐眺望着远处的那些鲜花灿烂的坡坎。 “我听人说了,那下面埋着你好些个亲人!”张若道:“什么时候立碑呢?如果不嫌弃的话,到时候我愿意为他们来写墓志铭。” “那我就先谢谢学士了!”陈良道:“只不过我想等我们收回了青铜峡之后,再来做这件事情!” 张若笑道:“该当如此!” 陈良转头看着张若片刻,突然道:“学士在我这里住了好些天了,想来对我也有了颇深的了解,那么对我这个卖主求荣的小人,有什么新的看法吗?” “万峰之事,与你无关!”张若摇头道:“如果说你真有罪的话,那也只不过是知情不报罢了。万峰这样的人,虽万死而不能赎其罪,而陈将军,你只要一心为大秦戍守边疆,进而能够北伐元国,便功大于罪了。” 陈良点点头,将手里捏成一个团的密信递给了张若:“不过我好像成不了学士嘴里那样的人了。” 张若打开这个纸团,小心地抚平,只看了几行字,不由得已是勃然大怒。 “放弃龙沟堡,还给北元人?令狐野想要干什么?” “这有什么难猜的!”陈良道:“关内大乱,令狐大帅准备要入关了,大概是与元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吧!” “龙沟堡给了元人,通泉堡怎么办?”张若捏紧了拳头,“到时候元人从龙沟堡出发,便可以让通泉堡变成孤堡,陈将军,你准备怎么办?跟着令狐野一起作反?” 陈良笑了笑,转过头来,看着那道坡坎:“学士,我想见一见萧长车,或者李大锤也行!” “好,好,我马上派人去找他们!”张若一下子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第二百二十章:收买 金鼓之声,呐喊之声响彻天地之间, 峡谷中,密林里,灌木丛中,无数的飞禽惊慌地振翅而起,乌泱乌泱地飞上天空,无数的走兽慌不择路,盲目地在大地之上狂奔。 马蹄伴随着金鼓和呐喊,将这些走兽向着一个预先设定好的区域内驱赶着。 一场大型的围猎正在进行着。 马亮身着猎装,手挽强弓,马鞍边上的箭壶里,插有数十支雕翎,眼见着远处野兽狂奔而至,他大笑着一嗑马腹,吼道:“弟兄们,上啊!” 随着马亮一马当先冲出,身后数百名骑士都是唿哨着跟了上去。 兔子急了都还要蹬鹰,狗急了也要跳墙,更何况被驱赶而出的野兽之中,猛兽占比数量还不小。 一头豹子弹地而起,矫健的身姿在空中展现出了完美的曲线,尖厉的爪子在阳光之下闪着幽幽寒光,大张的嘴里,獠牙闪闪发亮。 马亮不慌不忙,弯弓搭箭,嗖的一声,一枚羽箭不偏不倚,正正的从豹子大张的嘴里射了进去。 漂亮的豹子从空中跌落,被如此一箭命中要害,几乎是立即便一命归西。 “好箭法!”紧跟在马亮身边的令狐知书大声称赞着。 这倒还真不是拍马屁。 对于他们这样的武道好手来说,便是一拳将这头豹子打爆了也不甚稀奇,但在奔马身上,如此颠簸的情况之下,二十步内一箭命中豹子的嘴巴而且让箭顺着咽喉钻进去将其毙命,一点儿也不伤其外头的皮毛,这就有点难度了。 都说马亮是个靠老爹马大成混吃混喝的纨绔,令狐知书觉得外界只怕是误读了,不看别的,单看跟着马亮围猎的这数百名骑士,其战斗力就相当的可怖。 专修箭法的武道者不是没有。 但一支部队成百上千的人都只练箭法的,令狐知书还真是头一次见。 以前铁勒麾下就有一个这样的专修箭法的高手,最后应当是死在了萧长车或者是李大锤的手中。 像这样偏门的高手,多半是用来作为辅助的,正面硬刚就差了不少。 马亮专门炼这样的一支部队,大概也是为了配合他老子的队伍吧! 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明确的。 这样的围猎,事实上与打仗也差不了太多。 只不过一方是野兽罢了。 不管这些野兽在他们的世界里有多么的凶悍,但与人对上之后,他们永远会落在下风,特别是与有组织的军队对上,那连还一下手的资格也没有。 猎物堆集如山。 大如猛虎豹子熊瞎子,小如兔子野鸡黄鼠狼,反正被这些人盯上的玩意儿,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当士兵们开始兴高彩烈的开膛破肚剥皮处理猎获,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肉的气香也开始四散溢开,煮的、烤的、蒸的、炒的,士兵之中不乏厨艺高手,这样轻松的围猎场景之中,正好各显神通。 纵然是军队,也不可能顿顿有肉吃,每十天,能饱餐一顿肉已经算是极好的待遇了。 今天不一样,可以畅开肚皮吃。 整个营地里,欢声笑语不断。 几棵大树中间被搭了一个凉蓬,毡毯往地上一铺,自有士兵将今日最好的猎获烹饪好之后送过来,什么熊掌鹿鞭啥的将几人中间堆得满满的。 马亮拍开一罐酒的泥封,给对面的令狐知书倒了满满一碗,笑着道:“令狐兄是关外的大人物,这么多年往来我们阳关可也不是一次两次,但这么正儿八经地来找兄弟,却还是第一次,难得难得,我得好生敬令狐兄一大碗。” 脸上是笑咪咪的,不过这话说出来,可就是带着刀子的,让令狐知书好一阵不自在。 马亮这是在指责他以前看不起他,眼中根本就没有他这一号人物呢! 好在令狐知书也是一个脸皮厚的,端起碗来笑道:“过去不识真英雄,这一回不是知道马兄弟的本事了吗?所以便巴巴地凑上来,本来还怕马兄弟生我的气不理会我呢?不过英雄就是英雄,马兄弟是个心胸宽广的,我自罚一碗,以惩我过去有眼无珠。” 说完一仰脖子,咕咚咕咚便将碗中的酒喝得涓滴不剩。 马亮哈哈一笑,喝了一口酒,道:“这一次令狐兄想必是来给我送财喜的,我心胸宽广不宽广无所谓,送上门来的钱财不能往外推啊,您瞧着我这些兄弟,吃的喝得穿得身上戴得无一不是上上之选,那一样不要钱哦。再说了,关里的那些叔叔伯伯们一个个拖家带口,在这个破地方日子也是过得紧紧巴巴,我那个老爹打仗是把好手,可过日子就不行了。连带着老兄弟们都穷得快要喝西北风了!你说我这个做儿子的,能不替爹爹分忧吗?”
这话说得就很有意思了。 令狐知书提起酒坛子,亲自替马亮倒酒。 “这么说来,马兄弟在关里,连那些叔叔伯伯们都会给你几分面子罗?” “那是自然!”马亮洋洋得意地道:“这些年要是没有我到处找钱,那些叔叔伯伯们能过得像现在这般逍遥?能置田置产?令狐兄,不是我吹,在阳关,有时候我说话,比我爹更好使!” “那好!”令狐知书一拍巴掌,笑道:“那就明人不说暗话,我令狐家准备要入关了,想知道马亮兄弟这里过关的费用要多少?” “十万人?”马亮端起酒碗,眯起了眼睛。 “第一批当然不会有这么多!”令狐笑书笑着道:“所以这需要马亮兄弟能一直掌握着阳关的大权才行呢!” 马亮竖起了一根手指:“一百万!” 令狐知书脸色变色:“这太多了!” “这不多!”马亮哼道:“你们一走,这他娘的关外就要给元人占了,我们阳关可就成了第一线,一百万多吗?这是兄弟我们的卖命钱!” “这不是还有安西都护府吗?” 马亮哧的一笑:“老子放你们走了,安西都护府的萧长车只怕吃了我们的心思都有,还能帮我们?令狐兄弟,我这是一口价,爱干不干!而且得先付钱。” “自来是钱货两清,哪有事儿还没干,就付全款的道理?” “因为这是卖方市场啊!”马亮笑吟吟地道:“单一来源,没有第二家可以提供这样的服务,而且你还只能找我。” “如果我们有皇帝陛下召我们回关内平叛的旨意呢?”令狐知书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马亮哈哈大笑起来,“令狐兄,却看看如今关内,人脑子都快打成猪脑子了,我不管你是怎么拿到皇帝的旨意的,在我这里,只有银子好使,其它的什么都不好使。没有钱,别说几万人过关,连个苍蝇都别想飞过去!” 说完了这句话,大概是觉得不够狠,马亮恶狠狠地道:“就算有苍蝇真飞过去了,那也得给我把卵子留下来。” “如果我拿着这道旨意去找令尊呢?据我所知,令尊对朝廷还是忠心耿耿的!” 马亮冷笑:“你可以去试试,不过我话说前头,你没找我爹前,我的开价是一百万,找了我爹之后再来找我,那可就要涨价了。” 令狐知书明白了。 现在的阳关,真正手握大权的,只怕已经不是马大成,而是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马亮了。 今日两人话虽然说得不太多,但已经可以很清楚地知道,阳关上上下下的将领,只怕都已经被马亮给收拾服贴了,难怪埋在阳关内的谍子,说快一个月都没有见过马大成了。 大概是被他儿子关起来了吧! “我明白了,只不过这数目太大,我实在是做不了主,得回去禀报令狐大帅!”令狐知书道。 马亮点头:“令狐兄,回去跟大帅说,时不我待啊,如今河东河西乱成一团,何足道大军正在往山东方向逃窜,所过之处,血流飘杵,这个时候大帅要是大军进关,那河东河西之地,只怕就要白捡到手了。这样的机会抓不住,那大帅还入关给屁啊!一百万两,少一文都不行。当然,令狐大帅也可以试试来攻打阳关,说不定我马亮不堪一击,一战就败呢!哈哈哈!” 令狐知书站起身来,向马亮拱拱手,转身便向外走去。 来意已经说透,价码已经开下,只不过能做决定的却不是他。 翻身上马,回头看着凉蓬之下那个正与手下开怀畅饮的马亮,令狐知书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是没用。 比不上萧长车李大锤也便罢了,可以前自己一直瞧不上的纨绔子弟马亮,居然也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轻而易举地便从他老子手里夺得了阳关的控制权。 关键是他还能牢牢地把握住所有人。 自己真是太小觑天下英雄了! 叹了一口气,令狐知书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一年多来,被叔叔揍了两次,自己还有些委屈,现在看起来,这打,挨得不冤。 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小小的关外,随便扒拉几下,便有这么多的人比自己强吗? 第二百二十一章:夺权 马亮端着托盘,走向自家后院。 托盘里正是今日猎获的最好的一些东西,让厨师精心烹饪了,自己端过来讨好一下自己的老爹。 不管怎么说,儿子下药,麻翻了自家老爹,然后将他软禁了起来,这都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小院外头,警戒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警卫将整个后院围得铁桶一般,当真是蚊子都飞不进去一只。 才靠近院子,耳边便传来了自家父亲那嗓音洪亮的叫骂声。 骂自己,骂老部下,骂老娘,间或还夹带着摔椅子扔茶杯的的响动。 自从被自己夺了权,老人家便一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 不过听这声音,气固然是气,但还没有将身体气坏, 中气足得很。 靠近门边,警卫们一一躬身行礼,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些不自在。 毕竟他们守着的可是自己过去的老长官,而且天天在这里听骂,也实在是不爽利。 马亮伸手揉揉自己的脸庞,然后堆上一脸的笑,走了进去。 “爹爹,我给你带来好吃的啦!”他语气欢快地道:“今天出去打猎,收获很是不错。而且借着这个机会把周围的猛兽清理了一番,免得这些畜生动不动就出来伤人。” 呼的一声,一枚茶盏从屋里飞了出来,直奔马亮面门。 只不过马大成被马亮下了药,一身真气施展不出,这准头很不错,不过劲道也就一个普通人的力道。 马亮笑吟吟的一伸手摘下飞过来的茶盏,顺手放在盘子里,踏进门去。 马大成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揪着一个茶壶,左手旁边站着马亮的母亲马夫人,右手边上站着两个小妾,不过三个女人的脸色看起来却都是不太好。 看来今天马大成的脾气格外大,三个女子都受了不小的气。 “爹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嘛,看,今天我给您送来的是熊掌。” “滚出去!”马大成怒道。 马亮放下了托盘,笑道:“爹,我当真滚了哦,真滚了哦!” 看着马亮已经走到了门口,马大成的脸仍然黑着,不过语气却是软了下来:“滚回来!” “好的!”马亮笑吟吟的走了回来,拖过一张椅子,坐在了马大成的面前。 “拿来!”马大成伸手。 “什么?”马亮明知故问。 “解药!”马大成怒道。 “解药给了爹你,儿子可就要遭殃了。”马亮笑道:“您可是八品巅峰,儿子不过小小玄元七品,打不过啊。又不能真忤逆不孝,调兵来围攻您。所以现在我觉得最好,可以保持父慈子孝!” “混帐东西!”马大成扬起手中的茶壶就要砸下去,旁边的三个女人惊呼着上去抱着马大成的臂膀,马夫人更是将茶壶从马大成手里抢了回来。 不过马亮知道,自己爹不可能真砸自己,要不然就算真气被封,可一个普通成年人的力气,那也不是自己母亲和两个妖滴滴的小妾能拦得住的。 “咱们父子有事好商量,你给我下药,夺了兵权,这我都可以原谅你,但你不能一直这样关着爹吧?兵权你已经拿走了,我的那些老兄弟,都被你收买得干干净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马大成软声道。 “爹,咱们父子一场,的性子我还是晓得的,姜愈老愈辣啊!”马亮笑道:“真要放了您,回头您就能把我捆起来提到军前,军中不管是那些叔叔伯伯也好,还是我的兄弟们也好,能把咱们父子怎么样呢?估计到时候,就又卟啦啦地跟着您啦!” “跟着我有什么不好吗?”马大成吼道:“这些年来,阳关从只有数千人到现在足足两万大军,装备精良,战斗力强悍,这些,是你这个小子能办到的吗?” “爹,时也势力,您呢,只不过是借了这个东风。朝廷想要借着阳关挡住令狐野南下的步伐!”马亮道:“所以才有了现在的阳关,可是您别忘了,这些年儿子为了筹措军费,可是殚精竭虑,您不会以为朝廷的那些供给,能让阳关两万大军,唯我们马家父子之命是从吧!” 马大成一时语塞。 “儿子,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突然发难,从我手里抢走兵权,到底是要干什么?”马大成的声音低了下去,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个女人,挥挥手,让她们离开。“你,你不是想带着阳关守军南下,去淌这趟浑水吧?儿子,我给你说,万万不要犯这个糊涂啊。在阳关,我们是一条龙,离开了阳关,我们啥都不是!” “这点认知我还是有的!”马亮笑道:“爹,别把儿子当成过去那个恁事不懂的小娃娃。我自然会有自己的想法,而且爹,朝廷不行了,可您还一门心思地给朝廷当这个看门狗,这是不成的,我们也得为将来考虑!”
“你要投靠令狐野?”马大成勃然色变,霍地站了起来:“老子打断你的腿!” 马亮哭笑不得的一伸手,将自家老父亲摁得坐了下来:“怎么可能?令狐野那老小子也蹦哒不了多久了,我会跟着这只秋后的蚂蚱作死?” “什么意思?”马大成疑惑地问道。 “这我不能说!”马亮一摊手:“军事秘密。” 马大成伸手猛挠脑袋,“你,你到底和萧长车李大锤他们一起干了些什么?” “爹,今天我们父子便好好交交心吧!”马亮道:“说起来这些年我们父子,当真没有好好坐下来说说话了,您呢,总是把我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什么事都想替我安排好,什么大事也不与我商量!” “你与我商量?”马大成哼道:“一言不合,便将我放倒!” “爹,令狐野与北元勾结,要放弃关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马亮道:“令狐知书的找来了,不过到了阳关,才发现阳关已经落到我的手上,所以便找上了我。” “想让我开关放他过关,那是做梦,固若金汤的阳关,便是他们的葬身之所!”马大成冷哼道。 “我卖了一百万两!”马亮道:“先钱后货,给我一百万,我开放阳关,让他们过去。” “什么?”马大成第二次跳了起来:“马亮,你这个逆贼,你是要气死我吗?” 马亮平心静气地瞅着他爹,道:“爹,现在河东河西乱成一团,何足道刚刚离开,本地起义军便蜂勇而起,人脑袋都打成了狗脑袋,何足道难以琢磨,忽东忽西,整个南方稍有实力的人,都纷纷起兵自保,朝廷的政令,已经出不了长安啦,这个时候,多一个令狐野和少一个令狐野,您觉得关系大吗?” “可放了令狐野进关,那谁来对付元人?”马大成厉声道:“令狐野总不至于投降元人吧?” “抵挡元人,还有安西都护府的萧长车,李大锤,还有我们马家父子。”马亮也站了起来,厉声道:“与其留下一个心怀叵测的令狐野随时有可能背刺我们,不如拿到足够的好处让他们离开,而剩下的我们,则可以全心全意地一力对付元人。一个有可能背刺我们的友军,还不如我们孤军奋战!” “这是李大锤跟你说的?”马大成道。 “是!”马亮点头道:“我觉得很有道理。” “那是十万大军呐,整个大秦最精锐的军队!没了这十万大军,就凭安西,拿什么抵挡元人?” 马亮哼了一声:“我看令狐野也不见得就能带走十万大军!” “你这是干什么意思?” “十万关外精锐,可不见得都是他令狐野的铁杆,以前大家没得选择,只能跟着令狐野,可现在不是有了安西都护府,有了萧长车和李大锤吗?” “你是说,已经有安东都护府的将领,与你们达成了秘密协定?” “我不知道!”马亮矢口否认! “你这个小兔崽子,连我也瞒!”马大成怒道。 “我真不知道!”马亮辩解道:“而且父亲,北元那边现在也是一团糟,英卓要死了,几个儿子争位子,明争暗斗,北元的局势同样岌岌可危,护不好就会爆发内战,而且李大锤一直在竭力推动这件事情,一旦功成,那我们的处境可就好多了。真要令狐野还在这里,就让这小子摘了桃子去了,那我们辛辛苦苦为谁忙?” “你与李大锤他们勾结在一起多久了?”马大成有气无力地问道。 “七八年了!”马亮道:“我还跟着李大锤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马匪呢!” 马大成指着马亮,手指头一颠一颠地好一会儿,却又无力地放了下来。 “你就准备这样一直关着我?”他看出来了,指望儿子放了自己出来重掌兵权,是不大可能了。 “自然不是!”马亮陪笑着道:“我准备把您和娘还有几位小娘都送到泰安城去,房子都准备好了,李大锤的那幢大宅子,我不是跟您讲过吗?多大多舒服啊,您就跟娘她们去泰安城享福,那里啥没有?没事儿了还能跟先天高手周老城主探讨一下武道修为,您卡在八品巅峰这都多少年了毫无寸进,这一次闲下来了,正好研究一下是个什么问题。” 马大成大怒:“你这是换个地方软禁我!” “泰安城真是好地方啊,您是没去过,去了就晓得了!”马亮看着马大成又操起了桌上的茶壶,立即站起来往外退去:“爹,这茶壶是珍品,一把茶壶四个杯子,价值一千两!” 第二百二十二章: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马夫人心惊胆战的从屋里出来,看到的却是自己的丈夫正端着碗在吃着炖得稀乱的熊掌。 “相公,亮儿只是一时糊涂,你别生他的气了,过一阵子,自然就把你放出去的!”马夫人说这话有些底气不足,不过一个是儿子,一个是丈夫,她能怎么样呢? 只能和稀泥。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高兴得很!”马大成抬头瞅了一眼自家夫人,又低下头去猛啃熊掌,啃几口又提起装酒的壶,对着嘴一阵猛灌。 “相公,你没事吧?”马夫人有些担心地伸手去摸马大成的额头,自己男人莫因为这件事,被儿子气出个三长两短出来。 马大成头向后一仰,不满地道:“你干什么?以为我疯了?” “不是,我就是觉得相公你……”马夫人为难地看着马大成。 马大成笑了起来。 “夫人,我没有骗你,我真得没有生气,我真得很开心。” 伸手拉了马夫人坐到自己身边,马大成道:“有一件事情,儿子说得没错,那就是乱世将至,接下来也不知会是多少年的混乱。而在这样的混乱年代之中,必然是一个人吃人的时代啊!” 马大成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人吃人?”马夫人脸上变色。 “我只是打一个比喻!”马大成道:“这样的时代,风起云涌,英雄辈出,没有本事的人,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随波逐波也便罢了,反正也糊里糊涂的,可是如果想要做些什么,而且手里又还有些实力的时候,一个不好,那就要祸及家族了。” 马夫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一直在犹豫接下来要怎么走?朝廷已经靠不住了,你不知道自从何足道生乱之后,运来阳关的物资军饷已经断了小半年了。阳关的一应所需,大半都是从河东河西调运而来的,现在河东河西被何足道弄成了这个样子,那里还有余力支援我们?” 一支军队,要是没有了钱粮,那后果自然是极其严重的,马夫人纵然不懂军事,但毕竟是将军夫人,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知道亮儿为什么能如此轻而易举的说服我那些老兄弟抛弃我而跟随他吗?”马大成问道。 “莫非是钱粮?”马夫人小声道。 马大成点点头:“这半年以来,阳关不缺粮食,军饷按时足额发放,别人不知道,阳关的大将们可都是知道这些钱都是亮儿弄来的,而不是我这个主将,这段时间,我六神无主,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入关平叛?投奔令狐野?我啥路都想过。可是一直犹豫不决。” “亮儿不是说他跟萧长车结盟了吗?” 马大成点点头:“我迟迟下不了决心,而亮儿却早就把一切都做了,他早就与萧长车李大锤达成了协议,兴许在更早的时候,他们就在谋夺着我的这个阳关守将的位置,现在,只不过是顺理成章的实施了而已。” “相公莫生亮儿的气。阳关在你的手里还是在亮儿的手里,并没有区别是不是?” “那倒不错。我以前担心亮儿是个志大才疏的,现在看起来,我小看他了。他思虑周密,隐忍沉稳,更兼心狠手辣,一说动手,收拾老子是半点儿也没有犹豫,一副药就将老子麻翻了。”马大成说到这里,还是觉得有点气不顺。 “相公还是生气了!”马夫人道。 “生气归生气,但说心里话,其实是欣慰要更多一些!”马大成伸手握住马夫人的手,道:“与亮儿比起来,或者现在这个时代,他作主比我要更加合适一些。不心狠手辣,不果敢决断,这路,就是走不长的。” “相公,我们真去泰安城吗?” “去,而且这事儿现在已经由不得我们了,马亮这小子,只怕绑也要把我绑到那里去!”马大成道:“不过比起阳关,泰安城还真是一个安居的好地方,那里本来就是关外最繁华的地方,而且有周致这个先天高手坐镇,安全无虞,物资丰富,的确是个休闲养老的好地方。” “将军才五十出头呢!正是大好年华,年富力强的时候!”马夫人伸手扶摸了一下马大成的脸庞。 “儿孙成气,比什么都强!”马大成呵呵一笑:“而且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去好好地磨炼一下自己的武道。如果萧长车、李大锤他们当真能成气候的话,将来说不定我还有重新出山的那一天。” “相公,令狐大帅要入关,那将来有朝一日,萧都护李都护他们会不会也要入关去争夺皇位?”马夫人小声问道。
“谁知道呢?不过现在看起来,令狐野只怕前景不妙!”马大成摇头道:“马亮那小子说话说半截,但肯定有一个阴谋在等着令狐野。令狐野带十万大军入关,那自然能让天下震动,但他如果带不走呢?要是因为这件事情而众叛亲离了呢?那他就完了!” 马亮很显然是一个行动派。 给自家老爹送了一顿熊掌之后,手下的兵丁便开始打包后院里属于老爹老娘的东西了,马大成倒还是骂不绝口,倒是马夫人却是眼角带笑,嘴角含春,指挥着两个小娘还有丫头们仔细地收拾着屋里的东西,准备去泰安城享受生活了。 与繁华的泰安城比起来,阳关这就是一个乡下地方。 站在城墙之上,马亮带着一众阳关守将看着马车渐渐远去,他的身后,一批青年将领们激动莫名,跃跃欲试,而一些中老年将领们都是神色有些复杂,有着不舍,有着愧疚,但更多的,却也是对马亮的期待。 在他们心中,给马亮办事,这不算是背叛了马大成吧? 父子一体嘛! 向谁效忠,那还都还是一样吗? 阳关已经不再是大秦朝廷的阳关了。 而此时此刻的长安,朝廷根本就顾不上远在千里之外的阳关的这些变化,而在外界看来,阳关压根儿就没有任何的变化。 首辅卫政道和黑冰台大尹寇仲,正在长安进行大规模的整肃。 直白点说,就是在清除异己。 如果河东能够大获成功的话,这两个不会这么做,而是会坐下来与反对派们好好地商量着,经过一系列的讨价还价、利益交换来完成平稳过渡。 可是河东这一锅饭做夹生了。 河东世家是被扫荡得干干净净了,连绿林道都被清扫了一遍,财富也拿到手了,但何足道却跑了。 他跑了便罢了,他居然还收容了不少河东世家逃亡的子弟,特别是冯家的那个冯从文,那是一个颇有名气的人物,有了这个人的出面指证,一下子便让卫政道和寇仲陷入到了漩涡之中。 地方之上,各地豪门借着低抗何足道开始大规模招兵买马,更有胆子大的,直接便打出了除奸佞,清君侧的口号。 朝堂之上,对于两人的指责,要求两人特别是卫政道下台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面对这样的内外交困,卫政道与寇仲顿时便撕下了原本还和善的面孔,开始行雷霆之举了。 张全义带着一万新编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达长安,在最短时间内便控制了长安,而被世家侵袭的禁军,虽然也有些反抗,只可惜,人心不齐,而且战斗力堪忧,其中还有一部分,仍然效忠于皇帝,在皇帝亲自出面之后,但再也没有掀起任何的浪花。 一边全力整顿长安禁军,一边开始整肃朝堂。 凡不是我的人,都给我滚得远远的。 要是还不识趣,还要找不自在,那就让的脑袋滚得远远的。 在最短的时间内,寇仲和卫政道便稳定住了长安,同时以卫义为统兵大将的另一万河东新编军抵达洛阳,控制了大秦帝国的东都,也确保了东都至长安的物资运输畅通无阻。 局面稍事缓和,但地方上的局却仍然没有得到改善。 因为现在卫政道和寇仲也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收拾地方。 不管是长安洛阳还是其他各地方,都缩回了拳头开始蓄力,准备着下一次的猛力一击。 也就只有何足道这条鲶鱼,还在扑腾着。 不过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何足道也不是一味地乱来了,与地方上的交易也开始多了起来。 想要我不来你这里捣乱,不来打你,可以啊,拿钱粮来。 用钱买平安。 现在的何足道,说起来是流寇,可他真算得是兵强马壮。 以五千南方镇军为核心,他构建起了一支两到三万人的军队,用河东柳家和太原家的财富,他将这支军队武装到了牙齿,成为了一支谁都不想接纳,但又谁也不愿得罪的势力。 大秦,正从一个名义上大一统的国家,向着各地军阀世家豪门割剧的局面发展。 愁云惨雾弥漫在长安城中。 即便是最普通的老百姓,也开始感受到时局动荡带来的冲击, 物价,开始飞涨了。 作为民生标志的商品,粮食,在今年价格已经翻了三番,而这,还是朝廷竭力平抑粮价的结果。 第二百二十三章:圣旨 大内总管黄轩弓着背,缩着脖子,一路目不斜视地走进了政事堂的值房。 今日正好是知制诰周学士当班。 踏进周学士休息的小房间,黄轩把门紧紧关上,看着周学士,眼中露出的却是犹豫和胆怯。 “带来了吗?”周学士压低声音问道。 黄轩从怀里抖抖索索地摸出一个盒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周学士有些不耐烦地一把将盒子抢了过去,打开,大秦帝国的镇国玉玺就此袒露在了周学士的面前。 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份黄色的卷轴,摊开,周学士伸手便去拿玉玺。 黄轩猛然伸手捂住了盒盖,道:“学士,这要是让卫相和大尹知道了,我们两个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周学士哧的笑了起来:“你怕什么?令狐野十万大军入关,关内谁人能挡?到时候他成功了,你我二人,便是开国功臣,莫说是我们的荣华富贵,便是儿孙们也足以荫泽几世了。” “要是不成功呢?”黄轩明显信心不足。 “不成功,那令狐野自然便是矫诏,与你我何关?”周学士哧哧地笑道:“令狐野嚣张跋扈,假刻一个玉玺算得了什么事?” 听到这里,黄轩松了一口气,抬起了双手。 周学士拿起玉玺,啪的一声,盖到了早就写好的卷轴之上。 “明天,我就会让人把这份旨意送到关外去,令狐野拿着这份旨意,那就能明正言顺地入关。”周学士得意地道。 黄轩将玉玺塞进怀里,连声道:“那就拜托周学士了,可万万不敢出岔子!” “能出什么岔子?”周学士不以为然:“安心吧!” 夜慢慢地拉下了帷幕,闭城的钟声,从远处一声接着一声的逾来逾近,守在城门口的士兵,一边准备着关城门,一边对着外面那些还没有及时进城的人大声吆喝着,让他们快些走几步,城门一关,非是紧急军情,那是万万不会再打开的。 城内突然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守城士兵回头望去,却见三匹快马风驰电擎一般地狂奔而来,不等他们回过神来,这三骑已如同一股风一般地卷了出去,一个守城的士兵被刮到了一点点,顿时便摔了一个大马趴,额头在地上嗑了老大一个包。抬头望去,那三骑连头都没有回,愈奔愈远。 “上赶着去投胎啊!”躺在地上的士兵破口大骂,“几时落在老子手里,定然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其实这家伙也知道,敢在城内奔马,冲城门的家伙,绝对不是他们这些小兵能惹得起的,也就快活快活嘴罢了。 下一次真与这些人见了面,只怕还要卑躬曲膝地去讨好人家。 人生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骂骂咧咧的一伙士兵用力地将厚重的城门半上,合抱粗的大门杠子一合,再推来拒马等一些障碍物堆在城门之后,这一天的工作,便算是告一段落。 晚上虽然还要值班,但却轻松多了。 那三名骑士,正是关外大帅令狐野放在长安的人手, 今天,他们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皇帝诏书。 皇帝下令,关外安东都护府大帅、郑国公、上柱国令狐野入关勤王、平叛! 你要说这个东西有没有用呢? 他还真有用。 这意味着令狐野入关是师出有名,不是反叛,人家是回来向皇帝效忠的,虽然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有了这个东西,至少大面子上还是能过得去的。 如果有朝一日令狐野真的成功了,那这份玩意儿,就能起能极大的作用了。 但你要说他很有用呢? 也不见得。 至少阳关的马亮,就一点儿也不买帐, 管你有不有旨意,一百万两的买路费,少一文钱都不行。 而令狐野当真入关了,拿着这份旨意,那些世家豪门买不买帐呢? 只怕也得两说。 长安洛阳肯定要说令狐野这是矫诏。 本着长安洛阳说的,其他人一定要反对这个道理,其它地方的豪门世家指不定也会支持令狐野。 大家首要的目标,是先把长安拿下来,让长安深宫中那个醉心于炼丹嗑药的皇帝一命呜呼了,接下来大家就好各显神通,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这三人选在这个时间点,倒也巧妙,城门一关,内外隔绝,城内真发现什么不对,想要出城来追他们,即便是那些特权部门,比如黑冰台,一套手续办下来,他们也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只不过,盯着他们的,可不是黑冰台,而是来自关外的另一支人马。
蹄声得得,沿着官道奔驰,天上明月将地上照得如同白昼,倒也不虞战马看不清道路。 就在三人心情放松的时候,异变骤起。 看起来平平整整的官道中央,突然从地上扬起了一张大网,铺天盖地袭来。 马上三名骑士武道修为是不差,几乎在同一时间,三人已是离鞍跃起,同时拔刀斩出。 哧哧有声,袭来的大网被斩成数片。 但在大网裂开的时候,弩箭的密集发射之声,却让三名骑士心头一片冰凉。 这不是一般的剪径劫道,这他娘的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能够装备这种弩箭的,只可能是黑冰台。 “是黑冰台的杂种,跟他们拼了!”落下地来,为首的骑士回看左右,两名手下身上都插了好几支弩箭,虽然不在要害,但鲜血也涔涔地流了下来。至于那几匹马,早就躺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三人呈品字形站立,看着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对手。 至少有十好几个。 “不留活口!”为首一人,挥了挥手,轻描淡写地道。 战斗进行得极其乏味,后来的这些人,不但人多,武道修为也是超出这三名骑士不少,而且丝毫不讲武德的上来便是围攻。 不过片刻,三个刚刚还生龙活虎的汉子便变成了地上一具具尸体。 拖着人马的尸体到了小树林里,那里头早就挖好了一个大坑,将人马尸体往里头一丢,填土,铺上枯枝败叶,从外头便再也看不到任何的痕迹。 一个时辰之后,距离长安城数十里的一处小镇客栈之中,张轻云面前摊着那一份盖着镇国玉玺的圣旨,摇头叹道:“连这东西都可以随随便便弄出来,大秦不亡,还真是没有天理!” “张司长,接下来怎么办?”一个汉子问道。 “派人把这份东西给都护府送回去!”张轻云微笑道:“说不定便会有大用处!” 关外,龙沟堡,大军撤退的工作,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张若气急败坏地到处寻找着陈良,他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陈良,让陈良不再唯令狐野马首是瞻,可现实却让他的脸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陈良要见萧长车和李大锤,是他牵的线,李大锤亲自来龙沟堡与陈良见了一面。 只不过这一次两人的见面,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连张若也不道他们到底说了一些什么。 反正在李大锤离开之后,陈良这边就开始准备撤退事宜了。 应当是谈崩了! 这是张若心中的想法。 找到陈良的时候,他正在那道坡坎之前拔着杂草。 “陈将军,为什么要撤退?”张若毫不客气地问道:“你对得起这下面埋葬的的前辈和亲人吗?” 陈良笑了笑:“张学士,有时候撤退是为了更好的前进。” “你们到底是一个什么打算?” “抱歉!”陈良摇头道:“既然李副都护没有跟您说,我这里,也就不会有更多的消息了。” “我是监察使,我有权知道!” 陈良哈哈一笑:“那您去问李副都护吧,抱歉,张学士,明天,我们的主力就要返回云台荒了,这里只会留下一个看守小队,接下来便是元人会过来接管,学士,您也收拾收拾,跟我们一起走吧,是去云台荒还是去独县,您自己决定!” 将手里的一大把杂草抛洒到地上,陈良扬长而云。 看着陈良的背影,张若楞怔了半晌,这才紧紧地跟了上去。 宝瓶城,都护府。 茅大贤看着李大锤问道:“这件事情,当真不跟张学士透个风?以他那性子,只怕接下来又要搅风搅雨了!” “让他搅吧!”李大锤笑道:“他不搅,反而不正常,正好让令狐野对陈良放下心来,这一次我们所谋甚大,如果一切都按着我们的设想进行的话,那么关外便可一战而定,令狐野将不再是威胁,哲别也得给我灰溜溜地滚回去。” “摊子是不是铺得太大了?”茅大贤有些担心里。 “没办法,你瞅瞅,都是一环扣一环的,少了那一个都不行,我已经尽量地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了。”李大锤道。 “哪里简单了,一个计划,套进去了这么多的人和事,还都想达到最佳效果,难度真是太大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李大锤道:“现在已经张网以待,到时候真有几只雀儿飞走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能将大雀儿捞住,已经很好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敲竹杠 振武城每个人都很忙。 士兵们忙着在收拾营房,整理器械,而家眷们却正夜以继日地抢收着城外的粮食。 不过再忙,一个人的出现,仍然引起了振武城所有人的关注。 安西都护府的副都护李大锤居然来振武城了。 以前他也不是没有来过,不过那个时候,他在名义上还是一个靠山贼硬的马匪,但现在,他却是安西都护府的副都护,令狐大帅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那种。 北庭都护府变成安东安西两个都护府,十万边军硬生生地被萧长车啃去了一块,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件事,关外军队,可谓是人心浮动,令狐野花了多少时间多少银钱,才总算将部下安抚了下来。 可表面上如此,私底下这些人到底怎么想的,又有谁知道呢? 李大锤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之下,骑着马悠哉游哉地来到了大帅行辕。 令狐知书站在门口,看着李大锤,笑道:“李大锤,你倒是好胆气,居然敢单枪匹马来到振武城,不怕再也走不脱了吗?” 李大锤翻身下马,将马缰往令狐知书手里一扔,笑道:“如果令狐大帅只有这点子肚量的话,那么说什么争霸天下啊,像我这样的人,可是很有利用价值的呢!” 屋里头传来了令狐野的大笑声:“李大锤,有不有利用价值,你得先从这一劫中活下来再说,不过你也说得对,想要争霸天下,这心胸城府,的确要宽广。请进来吧,我倒想听听,这一次你又想给我挖什么坑?” “令狐大帅言重了!”李大锤笑着走了进去。 身后令狐知书楞楞地看着手里的马缰绳,突然之间恼羞成怒,将马缰往地上重重一掷。 现在的李大锤,已经可以和令狐野坐而论道, 而自己,却沦为了他的马童吗? 岂有此理! 令狐野盘膝坐在大案之后,正在批阅着文件,堆积如山的文案让人一看便头大如斗,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乐此不疲。 因为,这代表着权力。 放下笔,令狐野指了指大案对面,这是把李大锤当成一个平起平坐的对手了。 “说吧,什么事?” “我这一次来,是想与大帅做一笔交易的!”李大锤笑吟吟地道。“大帅马上就要起兵入关了,这些年来积积攒下来的钱粮,估计也不可能全部带走,所以我来瞅瞅,能不能从大帅这里匀点过去。您也知道,我们安西都护底子薄啊,一点积攒也没有,这眼看着哲别便要大动干戈了,但我的钱粮却还没有凑齐,您说急不急人!” 令狐野哈哈大笑:“粮食的确有多的,也的确有一部分运不走,但我准备一把火将他们烧掉。”“大帅,这可就是极大的浪费了。”李大锤一摊手道:“刚刚您还在说要心胸宽广,可转眼之间却是宁愿烧掉也不给我,这心胸……” “我给你,你能给我什么呢?”令狐野饶有兴趣地看着李大锤。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家伙既然巴巴地赶来了,自然手里是握有底牌的。 “前些时日,我才知道大帅几年之前,便已经河西那边落下了一些棋子,大帅好算计,也真是瞒得好!”李大锤竖起了大拇指:“如此一来,您大军入关之后,先进入河西这块落脚之地,你麾下这大几十万人的家眷也都有了去处,能在河西安家落户,比之关外的确是要强一些,而且又不用直面元人的威胁,极妙!” 令狐野大笑,眼中却是有些掩饰不住的得意,“既然想要争夺天下,自然便会伏下一些后手,不然某家大军入关之后,连个稳固的基本盘也没有,那怎么与天下豪雄较量啊!感谢何足道给我把河西又清扫了一遍,那些个对我颇有微辞的家伙,都被何足道给杀得干干净净了。” “原来您意然与何足道也勾结起来了?”李大锤瞪大了眼睛,一副吃惊的模样。 “你以为何足道真傻啊!”令狐野微笑着道:“在河东拿下晋阳之后,他的人便已经到了我这里。” “这么一来,您还真有问鼎天下的资格了呢?”李大锤竖起了大拇指。 “李大锤,不要东扯西拉,今日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令狐大帅,考虑问题要长远,您越是有希望取李氏而代之,那就越是要对我们安西都护府好一点啊!这一次哲别与我们的大战,您到底希望是谁赢呢?” “自然是两败俱伤才好!”令狐野道。 “您的要求也恁高了!”李大锤一笑道:“俗话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您这抽身一走,当真让我们被哲别给灭了,关外这千里沃土,百万子民都落入到了元人之手,您认为元人会就此止步吗?”
“到时候我自然会提百万大军,再征关外。”令狐野豪气干云地道。 “何必舍近求远呢?”李大锤道:“我和萧长车没啥子雄心壮志,就只想在关外这一某三分地之上过活,我们一直在,那到时候您的关外,便稳如泰山嘛。” “你的意思是说,我如果真成功,你就会归顺于我罗?” “自然而然!”李大锤笑咪咪地道:“到时候您封我一个关外王,就足够了,我保证给您把元人挡得死死的。” 令狐野嘿嘿一笑:“这是以后的事情,那就以后再说吧,你先从眼下的局面中杀出一条活路来再说。李大锤,哲别急于要返回燕都,所以这一次,他是尽起大军,他从燕都带来的三万大军,再加上青铜峡和野猪岭沿线的数万元兵,光战兵就超过六万,如果算上辅兵,十万那也是有的。” “这么说来,令狐大帅是不肯与我联手先做这一票,做完了您再入关的了!” “你倒真是异想天开。”令狐野道:“只有你们大战的时候,我才能走得从容。关内那是珍馐美味,关外只不过是一块食之无肉,弃之有味的鸡肋,要怎么选,这还用说吗?” “那好,既然如此,我有一件东西要卖给令狐大帅!”李大锤哼了一声。 “不知你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买?” “一份圣旨,盖着大秦镇国玉玺的圣旨,内容嘛,我相信令狐大帅一定早就知道,不过这件东西现在在我手中。” 令狐野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看着李大锤,一字一顿地道:“原来是你抢走了?” 李大锤点点头。 “一件有他不多,没他不少的东西,你居然也想拿来在我这里敲竹杠?”令狐野冷笑。 “真的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吗?”李大锤微笑着道:“有这个东西,您便是奉诏入关,是平叛是勤王,不管他们信不信,你自己信就行了。更何况,这件东西我看了,的确是货真价实,不得不说,令狐大帅的手伸得真长。” “手伸得再长,也没有你伸得长,果然是个马贼,黑吃黑的事情,做得贼溜!” 李大锤哈哈一笑:“令狐大帅,您怎么骂自己是贼呢?其实我的要求并不多,你把那些要烧掉的几个仓库送给我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几个仓库要烧掉?” “这个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啦!反正是不要,何不送我做一个人情,将来您入关大杀四方,成功上位,我在关外必然顶礼膜拜。” “明明是敲竹杠,但却还是能把这件事情说得如此清新脱俗,李大锤你是第一个!”令狐野沉默片刻,突然笑了起来:“好,那几个仓库里的陈粮,你拉走吧!” “多谢大帅!”李大锤站起来,抱拳一揖,“那我这就去领了。” “我要的东西呢?”令狐野伸出了手。 “我孤身而入振武城,怎么会把这样重要的东西随向携带呢,不若请知书兄与我一行,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令狐野挥挥手,像是在驱赶一支苍蝇,李大锤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抱拳向令狐野了揖,然后摇摇摆摆地走出了安东都护府行辕。 清水河和拒马河边,有着安东都护府屯集的几个仓库,以前有严氏在,这些粮食能够利用严氏的水师货船将粮食迅速地送到各处。 可随后因为严氏被萧长车李大锤灭了,水师全都落入到了李大锤手中,而这几天,安西都护府的水师已经扬帆沿河而上,他们想干什么,不言自明。 当然,令狐野的确可以一把火将仓库烧掉,让李大锤啥也得不到,这也是李大锤要来振武城一趟的原因。 一份代表着入关正义性的圣旨,再加上嘴上抹了蜜一般的说辞,倒真是让令狐野动了心。 萧长车和李大锤毫无异义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如果他们真能在关外挡住元军,那自己最后问鼎天下的话,给萧长车李大锤一个关外王,有又什么舍不得的呢? 当然,不管李大锤如何舌灿莲花,他终是要先面对着接下来哲别的疯狂攻击。 假如他们真的扛过来了,那么令狐野不介意再花一些力气来修复与他们的关系。 先留点香火情,也是可以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大战场与小战场 丁二狗拿着个小锤子,叮叮当当地敲着甲片,直到将甲片锤打得平平整整,这才拿着牛皮绳子将这些拆卸下来的甲片串连起来,然后缀到甲胄之上。 胡侃赤着胳膊,哧拉哧拉地在一块巨大的磨刀石上磨着他的阔刀,一边磨,一边不停地咒骂着什么。 龙沟堡的安东都护府守军不战而退,直接放弃了这处军事要地,随着元人军队抢占龙沟堡,一下子便让通泉堡的地位尴尬了起来。 退吧,等于让开了一条大道给元人。 不退吧,元人可以从龙沟堡走,也不过多走了几十里路而已, 但通泉堡却有极大的可能陷入到敌人的围攻之中。 最初,所有人都以为随着龙沟堡的丢失,安西都护府大概率会下令通泉堡的守军也撤退。 但接下来的军令却让众人大失所望。 坚守! 随着这一道军令一起来的,不仅有支援的部队,还有数量庞大的军需物资。 通泉堡内,现在汇聚了整整四个折冲府四千八百人,再加上夏至和方小猫两位统领的亲兵,整整五千人驻守。 “我们守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胡侃伸出大拇指,摸了摸刀锋,不太满意,便又哧拉哧啦地磨了起来。 “长官要我们守在这里,肯定便是有意义的!”丁二狗道:“至少我们在这里,能吸引元人一部分兵力,让他们不敢全力南下,要不然我们在后头给他一下子,也够他受得了。” 胡侃叹口气:“可这样一来,我们这仗,就不好打了。你这小子都明白,元人不明白肯定是要下大功夫拔了咱们这颗钉子的。” “那就让他拔不了!还被咱们扎一个大窟窿!”丁二狗笑道:“胡大哥,你怕了?” “我呸!”胡侃吐了一口唾沫:“轮到你这个小娃娃教训我啊?我怕个屁,只是觉得老婆刚刚说要给我纳个小的,打完这仗回去就办事,可这仗,看起来没完没了啊!” “打垮了这一波,今年也就到头了,明年,就到咱们轮休了,整整一年功夫,老哥还没时候纳个小的?”丁二狗道。 “二狗,你说你老婆是个读书识字的?” “是啊!”丁二狗颇有些得意:“我在我那个村子里,办了一个私塾,收了几十个小娃娃,我女人在那里当先生呢。” 胡侃大笑起来:“你小子鬼注意多,正大光明地以权谋私呢!” “怎么是以权谋私呢,上一次都护府的茅长史到我们村子里,还专门去看了这个私塾,不但大为赞扬,当场就又给了几十两银子让把私塾学堂修得更宽敞明亮些呢!” “二狗你今年十九?” “是啊!” “十九岁就御气五品,你是个好苗子啊,也难怪上头会重视,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将来你必然是妥妥儿的一个玄元高手,到时候发达了,别忘了提携一把老哥我啊!”胡侃道。 丁二狗哧哧的笑了起来:“好啊好啊,到时候我天天去你的肉铺子买你的肉!” “滚蛋!”胡侃提起阔刀,敲了丁二狗一记。 吕友迈着方步走了过来。 倒不是他拿架子,委实跟座肉山似的他,想像正常人那般走路,实是在为难他了。 看到自家团长走过来了,丁二狗与胡侃都站了起来。 “坐,坐!”吕友接过胡侃递过来的小板凳塞到屁股底下,坐下去的时候,丁二狗分明听到了小板凳痛苦的吱呀声。 “团长,这一仗,咱们胜算几何?”胡侃问道。 吕友摸着刚刚蓄起来的络腮胡,一本正经地道:“这就要看是大战场还是小战场了?” “怎么说?”丁二狗与胡侃异口同声地问道。 “小战场,就是我们这个通泉堡!”吕友道:“不用说,你们也看到了,日子不好过,元人肯定要猛攻我们。所以说在小战场之上我们是很难获胜的。但如果放在整个关外这个大战场之上,通泉堡只是整个大战略中的一环,我们这里哪怕输了,但只要大战场上赢了,那我们也就赢了!” “可是团长,我们要输了的话,会死很多人啊!”胡侃喃喃地道。 “大战场上输了,会死更多的人!”吕友一瞪眼睛道:“你在通泉堡那怕就是战死了,但最后只要大战场赢了,那你的老婆孩子肉铺子都能保住。可要是大战场输了,就啥也没有了,所有人,都得去给元人当牧奴或者田奴。你选那一个?” “我当然是选第一个!”胡侃忙不迭地道。“可最好还是能活下来,二狗,你说是不是?” “是的是的!”丁二狗连连点头。
“战场之上啊,死得都是怕死的!”吕友哼了一声,站起来道:“想要活下来,就争取把小战场也搞赢!我只是说小战场有可能输,会有困难,可没有说一定输!” 看着吕友摆着他的大屁股消失在视线之内,胡侃很是有些不解地看着丁二狗道:“二狗,你说说,咱们团长啥时候讲起这些战略战术来,一套一套的了?” 丁二狗翻个白眼:“咱们团长马匪出身,斗大的字识不得一担,这肯定是刚刚开了战前会议,不是夏统领讲的就是方统领讲的,他依瓢划葫芦,照本宣科呢!” “我就说嘛!对了二狗,你有没有发现,这半年来,咱们团长发生了很大的就化,从内到外的那一种,我说不出到底是个啥子,但就有这样的感觉!” “上一次弄了严家之后,咱们团长不是就得了一个小庄子,他还找了两房媳妇吗?结果两房媳妇都怀上了,我猜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以前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现在可不行了,他能跑,他的媳妇子女跑得脱?自然要死战!” “是这个道理!”胡侃点点头。 正聊着,远处却是响起了急骤的马蹄声,两人立时刹住话头,站了起来,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终于来消息了。 不用猜,必然是敌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反而都是松了一口气。 等待是最煎熬的。 一切尘埃落定,所有猜想都落到了实处之后,反而一点儿也不紧张了。 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打得赢就搞死你,打不赢就是我去死而已罢了。 楞格恼火之极,却也无奈之极。 朝堂之上的储位之争,漫延到下方就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而且毫无道理可讲。 龙沟堡不费吹灰之力到手,立时就将秦军的防线撕开了一道大口子,在楞格看来,这样的情况之下,安西都护府必然会后撤通泉堡的守军,以防止通泉堡被元军合围全歼。 然后事实却是,通泉堡的安西都护府的守军不但没有撤退,根据最新的情况,他还在不断地加固堡垒,运进去大量的军需粮秣,摆出了一副要死守到底的架式。 而且统兵在这里坚守的,是李大锤的嫡系心腹方小猫与夏至。 将自己的心腹摆在这样一个位置,对方无声地表明了一个态度,那就是决不放弃。 面对这样的状况,楞格觉得对方这就是意气之争,毫无意义。而元人,也根本就没有必要浪费人力物力去攻打这样一个守卫森严的堡垒。只需要派出一支兵马盯住他们就可以了。 围而不打才是最有利的。 真要主战场决出胜负,通泉堡岂不是毡板上的肉吗?还用得着打? 他是这样想的。 可哲别不是这样想的。 军事会议之上,哲别严令楞格率所部人马主攻通泉堡,而且限定了攻克的期限。 十天时间不能攻克,便要对楞格施以军法。 楞格知道这不是玩笑,平时不能做的事情,在战争期间,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去做。 可十天时间让自己攻克通泉堡,楞格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他是知道通泉堡的险峻的。 但哲别说得也不容反驳啊! 安西都护府拿下通泉堡只用了区区一天时间,现在给了你们十倍的时间,给了数倍于守堡秦军的兵力,你们如果还拿不下,这说得过去吗? 楞格无话可说。 颇有一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当初通泉堡和龙沟堡是怎么丢的,他心里当然是有数的。 但现在要拿回来,却是要真刀实枪的硬干的。 打肯定是要打的。 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安西都护府的萧长车李大锤能在十天之内击败这厮,如此,自己就无虞了。 如果不能,那么自己就必须玩命进攻通泉堡了。 哪怕为此损失折将也无所谓了, 总不能让哲别因为这个砍了自己的脑壳。 一切都要看战场形式。 前五天的进攻,形式大于内容,可以雷声大雨点小,没必要拼命,要是哲别脆败了呢,那时自己正好可以保存实力,退回青铜峡。 后五天,如果形式对哲别有利,那自己就必须要真刀实枪的上了。 元军主力正在通过龙沟堡源源不断地涌向远安城方向,而楞格带着两万本部人马,则逼近了通泉堡。 第二百二十六章:入关 阳关城门紧闭,吊桥高高收起。 城头之上,旌旗飞舞,兵戈闪亮,士兵顶盔带甲,刀也鞘,箭上弦,各种强弓劲弩褪去了身上的毡衣,杀气腾腾地对准了城下。最强悍的八牛弩,弩箭粗如儿臂,射程千步以上仍然轻易洞穿铁甲。 远处,安东都护府令狐的大旗迎风飘扬,上万的先锋部队携带着第一批家眷五万余众停顿在旷野之中。 边军愤怒异常,而家眷们却是满脸的不安。 令狐知书愤怒地单人独骑冲到了阳关城下,大声喝斥要求见马亮。 城内没有放下吊桥,只是将城门稍稍开了一点缝。 令狐知书无奈之下,只能放弃了马匹,随手捡了几个木片,飞身而起,真气将用尽之极,往水里扔下一个木片,脚尖在木片上一点,再度腾身而起,两个起落之后,落在了城门口,顺着那个小小的缝隙钻了进去。 马亮就在城门楼子上,一脸惫懒之色地半躺在竹躺椅上,看到令狐知书,连连拍手道:“令狐兄的轻功恁地了得,换了我,就起码得换三口气才能跳过来!” 令狐知书黑着脸道:“马将军,你要的一百万,我们给了,可阳关为什么还紧闭着?” 马亮哈哈一笑,站了起来,走到城垛边,指了指远处的军队,道:“令狐兄,你是不是以为我傻?” “什么意思?”令狐知书有些不解。 “边军的强悍,世人有谁不知?”马亮道:“我怕啊!我怕你们趁着过关的时候,突然发难,抢了我的阳关。区区一百万两,买条通道是可以的,但买走阳关,这价格可太贱了。” “谁要抢你的阳关?”令狐知书愤怒地道。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马亮笑嘻嘻地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令狐兄,你说是不是?” 令狐知书黑着脸瞅着对方,天地良心,这一次是真没打算谋夺阳关的所有权,因为对于令狐野来说,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要争夺的是天下,每一分力量都很宝贵,拿下阳关有什么用?他得分兵来守。 不守,元人打过来了,他得挨骂。 可守,谁知道要投入多少力量多少银钱才能守住? 倒不如把这个摊子丢给其它人,这样在世人面前,也有个交待,关外真要丢了,阳关就成第一线,要是也出问题,自己不会为世人所垢病。 可马亮要这样说,你也没办法。 “难不成还要我军缴了械才能过去吗?”令狐知书一字一顿地道:“那说不得我们就要试试能不能打下阳关了!” “不不不!”马亮连连摆手:“我收了钱,这点信誉还是要讲的。你们的家眷,后勤可以从我这里过,这个毫无问题,但们的军队,只能走火山堡!” 令狐知书的脸顿时气得通红。 火山堡是阳关的一个附属小关口,的确有道路通向关内,只不过道路崎岖难行,最险峻之处,只能容一人一马并行而过,真要从那里过,效率必然奇低,而且如果有人要在那个地方暗算自己,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怕我们趁机夺关,我不怕你们趁机偷袭吗?”令狐知书怒道。 “我有这个胆子吗?”马亮叫起撞天屈来:“即便我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兵力啊!我阳关有多少人马,你令狐兄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再说了,你们这才来了一万多人,你们边军可是有十万呢!我搞了你们这万把人,回头令狐大帅带领主力来了,岂不是要把我撕了吃掉?再者说了,我可以允许你们完全接管火山堡,然后你们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这还不能体现我的诚意吗?” “没得商量?”令狐知书道:“让我们从火山堡过关,起码要延误我们十到二十天的时间!” “令狐兄,争霸天下,十到二十天算什么?这是用年来计算的吧?十到二十年说不定还不能出个结果呢!”马亮满不在乎。 天下争霸,当然不在乎这十天二十天的。 可是关外哲别与安西都护府萧长车李大锤的战斗,马上就要爆发,这两支军队,都是主打一个以进攻解决问题。 全面蓄力,雷霆出击,一战而定胜负。 这是令狐野对于这场决定关外走向的战争形式的判断。 十天二十天的,足够这两家解决问题了。 不管谁胜谁败,只要战事结束了,自己要走,可就不那么利索了。 可马亮这里又是油盐不进。 令狐知书只能恨恨而去。
与其在这里与马亮纠缠,倒还不如赶去火山堡,全面控制那里,然后善加安排,巧妙组织,尽量地加快军队通过的速度。 至于家眷后勤,就只能放在阳关这边过关了。 令狐知书也清楚马亮的意思。 自己要是在火山堡那边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他这里就可以拿边军的家眷亲属开刀了。 这些阳关的狗杂种,杀敌人兴许不行,但杀老弱妇孺,必然是行家。 看着含恨而去的令狐知书和他的军队,再看看仍然留在城下的数目众多的家眷,马亮笑得像只千年的老狐狸。 “通知他们,从今天晚上开始,他们可以开始过关了。记住,一拨一拨儿的过!”马亮吩咐道。 “遵命!” “还有,我要的那些人,你们得给我挑出来,好好地送到城内藏起来,别人来问,反正就是一个不认帐!”马亮道。“能不能办到?” “将军放心,几万人的家眷,从里头弄出几十个人来还不容易?”一名将领笑嘻嘻地道。“等到他们发现,都水过三秋了!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们也没有任何追究的必要了!” “就是这个道理!其实现在老子就是把陈良他们这些人的家眷硬抢了过来,他们又能怎么办?等他的军队从火山口赶回来教训我?”马亮哈哈大笑。 振武城,令狐野也准备离开了。 三十多年前来到关外,从一个小小的执戟校尉做起,三十年来步步为营,一路走到了今天,回想过往,令狐野心中充满了骄傲。 令狐氏以前在大秦最多算是一个中等门阀世家,可在自己的经营之下,这几年已经跻身于第一等的门阀世家了。 而如今在这些第一等的门阀世家之中,真正有能力逐渐鹿天下的,自己该算是头一份儿了。 不是谁都能坐拥十万精锐之师的。 关内的那些豪门世家,钱的确很多,影响力也的确很大,但要说到兵力,那就差差人意了。也许有个三五千训练有素的精锐,但平时也只能藏着掖着,不敢拿出来。即便起事,依靠着三五千精锐为骨干搭起来的架子,几年之内想要形成强悍的战斗力,那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而自己这三十年来打造的铁血之师,只要踏入关内,谁人能挡? 想想何足道就带着五千江南镇军,就把关内闹得天翻地覆,一向目中无人的寇仲卫政道被搞得灰头土脸,现在除了长安、洛阳等地之外,其它地方已然不听朝廷的政令了。 就算是李家大本营的关陇地区,现在都有了观望的迹象。 该回家了! 令狐野感慨地想着,三十年的奋斗,十几处的伤疤,数次的死里逃生,换来今天也算是值得了。 令狐知书带着先锋队伍护送第一批家眷已经先行出发,而他亲率的三万中军,将带着超过二十的家眷的后勤跟上,押后阵的,则是令狐野信任的常建以及常氏一族所掌握的军队。 而陈良,原本也该是随着令狐野一起启程的,只不过因为云台荒距离战场太近,而令狐野对于元人是不是讲信用也持怀疑态度,万一哲别趁着陈良撤退的时候,来一个衔尾追击呢? 陈良所部,步卒骑兵各半, 而哲别的主力部队,包括那些新收服的蛮人,全都是清一色的骑兵,要是陈良被哲别咬住,别说全军返回,连安然撤退也成了问题。 最后的决定是将陈良及其下属校尉以上的十余位主要将领的家眷先行撤退,而陈良则在双方开战之后,选择合适的时机趁退。 至于左将军王德就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必须跟着中军一起行动。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王德已是无比的老实了,因为他很清楚,但凡自己还敢随意蹦哒,只怕就会被令狐野抓来祭旗了。 隆隆的战鼓声中,令狐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座他住了三十余年的城市。 军官的嘶吼声中,士兵们频频回首,道路两边挤挤攘攘拖家带口或挑担、或牵着牲畜或推着车子的,都是泪水涟涟。 振武城是军城。 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是军人以及军人家眷。 当然,还有数量众多的不是奴隶的奴隶。 这些人当然不在撤退之列,他们将会被留下来自生自灭。 城头之上,常建倒背着双手,看着逐渐远离的令狐野的中军大旗,脸上的神色无比凝重。 第二百二十七章:第一场伏击 朱哲赤着上身,露出满身的健子肉,当然,还有一身的伤疤,双手握着一柄铲子,起落飞快,大块的泥土飞舞而起,落到了上面的竹筐中,守候在旁边的士兵便将竹筐抬起,走向远处。 他一个人,便能顶七八个健壮的士兵。 今年刚满二十一岁的朱哲,玄元六品巅峰修为,虽然年轻,但却是一个结结实实的老兵了,十五岁就加入到了谷小满的人字营,二十岁的时候,便成为了三个大队其中的一位大队长。 安西都护府成立之后,谷小满成为了一名校尉,统带着一个折冲府一千二百人。 而这一次迎接哲别的第一仗,就是由他来打。 说直白一点,这一仗,是一场伏击战。 朱哲很是兴奋。 他是一个为战斗而生的人,一旦闲下来,真是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发痒。 但安西都护府却硬生生地憋了他大半年。 参与灭掉严圣那一役,是朱哲最近的唯一的一场战斗。 自那以后,他就被安排轮休了。 不仅仅是他,是他麾下一整个折冲府,都被安排轮休了。 这一休,便休了大半年。 他很想跟都护府说,他不需要休息。 但是他麾下的士兵们是要休息的,他们有地要种,有钱要赚,有家人养。 不然,哪里来的钱来置办打仗的行头呢。 毕竟,打仗的收获属于外财,虽然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但想要夯实根基,自然还是要把自家的田种好,买卖做好。 眼下秋收已过,田里的庄稼都已收到了库房里,府兵们都得闲了,自然也就想捞外财了。 特别是这大半年来,参战的那些府兵,跟着萧长车四处征战,赚得是盆满钵满,一个个都富得流油了。 不要以为剿灭黑域里那些山寨土堡没有收获,恰恰相反,这些地方才是真的有钱,打下一个山寨,可以尽情地抢掠,黑域的那些家伙盘踞在那里多年,论富裕,还真不差。 不过这一次的仗,缴获应该不会很多。 因为敌人的主力,是元人征服的北方和西方的蛮人。 那些人,穷得响叮当,很难从身上淘换出值钱的东西来。 朱哲很惊讶于知秋院的能力。 他知道知秋院很厉害,可是厉害到敌人会从那里发动进攻,一共有多少人,统兵将领是谁都弄得一清二楚,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一切,所以朱哲才在这里好整以遐地挖陷阱,布置打一场伏击。 他整整一个折冲府一千二百人。 而他的对手,只有三百人,全部由西胡构成。 哲别的战术很简单,但应当说是很有效的。 那就是派出多支这样的小股骑兵,以龙沟堡为基地出发,向着安西都护府内部出发,至于目的地是那里,哲别无所谓。 哲别只是让他们那里人多,那里富裕,就往那里去。 任务就一个,烧光,杀光,抢光。 这当然很符合西胡人的秉性,一个个兴奋得嗷嗷叫。 当然,这些人成不了什么气候,哲别也知道,最终的结果,肯定是会被李大锤萧长车给消灭掉。 但在追杀这些小部胡人骑兵的过程之中,安西都护府的兵力,会被严重分散。 这个时候,哲别的大股人马突然出击,直奔安西都护府的要害所在,比方说泰安城,比方说宝瓶城这些地方,萧长车与李大锤便只能仓促前集结兵力来迎战,兵力分散容易,但要重新集中起来就难了,集中起来又能有效使用而且要保持相应的战斗力那就更难了。 哲别一点儿也没有小瞧萧长车和李大锤。 相反,他无比的重视。 一个能让令狐野也无可奈何的势力,怎么会简单呢? 所有的设想都是美好的,但现实却往往能把梦想击打得粉碎。 哲别万万想不到,他的部队还一支都没有踏出龙沟堡呢,他详细的出兵计划等,已经全部被他的对手掌握得清清楚楚了。 深达丈余,长约百米,宽达两丈的陷阱被挖掘妥当,最绝的是,这条长长的陷阱当中是有路的,三四条小径被用特殊的标志标记了出来,不是用心人,根本就分辩不出来。 陷阱里头,当然没有什么好东西啦!手臂粗细的削尖的竹签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坑底,然后再在坑上面铺上荆条,蔑席,洒上浮土,细心地弄来了一些草皮,小灌木放在上头。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道路之上一切都恢复了原状,朱哲留在了最后,再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这才放心地上了一侧的缓坡。
其实缓坡之上也做了很多的安排,挖出了许多的壕沟,只不过壕沟在经过伪装之后,从下方看,完全看不出端倪。 朱哲的士兵们便都藏在这些壕沟里,除了人,还有各式各样的弩箭。 而在更后方,则是朱哲这个折冲府里仅有的一百五十名骑兵。 作为马匪出身的朱哲,一直都非常重视骑兵的使用。 明亮的月光之下,朱哲躺在坡顶,听着壕沟里和坡顶上自家的兄弟们鼾声如雷,脸上不禁露出了快活的笑容。 大战之前,还能睡得如此香甜,说明了大家的心态,当真很放松。 想想也是,安西都护府的府兵,一向便是以老带新,只有在经历了一场场小战斗的磨砺并且积累了足够的经验之后,才有可能被的抽调出来参与这样的大战役。 所以说,这一场大战,安西都护府参战的,就没有新兵。 “得更加努力才行!”朱哲嘴里嚼着草根,暗自思忖道。 一日不努力,都有被人赶超的风险啊! 听说在夏统领那边,有一个叫丁二狗的,练武不过五年,仅仅十八岁,便到了御气五品,现在已经是一名团长了。 自己十八岁的时候,也是御气五品,不过自己可是从八岁开始习武的,整整十年,才到御气五品。 至少这个丁二狗,在武道的修练之上,是要比自己有天赋的。 不过打仗的经验嘛,那可就不见得了。 就像自家的顶头上司谷小满将军,武道修为八品巅,但常常在指挥作战的时候,被自己的副将独眼龙将军萧东伟喷一脸唾沫星子。 武道是力量的累积。 战争是经验的累积。 点燃了一支信香,夹在手指缝间,朱哲摊开了四肢,舒舒服服的睡了过去。 四更天,信香烧到了尾部,朱哲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虽然只睡了不过一个更次左右的时间,但他却依然精神抖擞,沿着壕沟一路走过去,将麾下的兵将一个个的踢醒。 醒过来的士兵,默不作声的开始啃着干粮,喝着水,然后开始仔细地检查起战斗装备。 天要亮了,也就意味着战争要开始了。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雾蔼,落在大地上的时候,众人的耳边响起了急骤的马蹄之声。 然后,三四骑迎着阳光照射的方向正一路狂奔而来,在他们的身后,是乌泱泱的大批的骑兵。 前面,是安西都护府的斥候。 而后面追来的,正是这一次朱哲正在等待的蛮人骑兵。 一千余人,屏声静气,静静地看着下方的敌人迅速地接近。 斥候们显然是知道这里陷阱中的道路的,三四个人分开,从三四条小道之上飞奔而过,这在后头的追兵们看来,前方自然是安全无恙的。 他们大声吆喝着,呐喊着,最前方的人张弓搭箭,射向前头奔逃的安西都护府的斥候。 箭法准头极佳,势大力沉。 但这些箭手还没有带得及看到自己的成果,胯下战马便已经是马失前蹄,轰然栽进了陷阱之中。 陷阱之中的竹签自然不足以让这些着皮甲的胡人丧命,后头以极快的速度蜂涌而至的其它骑兵才是他们致命的威胁。 前几排骑兵前赴后继地倒在了陷阱之中,直至将陷阱全部填满。 后边的胡人努力勒马,让自己停下来,现场顿时乱成一团。 然后,他们便听到了呼啸的箭雨之声。 无数的弩箭从一侧山坡之上倾泄而下,场中的胡骑立时便又倒下了一大批。 剩余的胡骑反应奇快,他们立时便拉动马匹,转头逃向了另外一侧,瞬间便远离了弩箭的射程,然后勒停马匹,转过头来。 陷阱,弩箭,连续两轮的攻击,三百余骑蛮人骑兵已经去了大半,至少两百骑失去了战斗力。 而剩下的这百余骑,大出朱哲的意料之外, 他们居然不逃。 而是在稍作整顿之后,便策马提刀,向着山坡上的秦军发起了冲锋。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队形分得极散, 百余人,分成了七八个波次,每骑之间,相隔数十米远。 “真他娘的凶悍!”朱哲感叹了一句。 不但凶悍,而且战斗经验相当丰富,看起来他们在北疆没有少吃过元人强弩的攻击,所以也学会了如何面对。 这个时候用强弩的话,那效果就很感人啦。 而普通的弓箭,除非是武道高手射出来的,否则对这些牛高马大的胡人,还真没有什么作用。 “弓箭手,射马!”朱哲大声吼道。“长枪手,刀盾兵,准备作战!” 第二百二十八章:连环第二击 朱哲将刀子一分一分的从最后一个蛮子的肋下拔了出来。 对方的眼珠子凸起,灰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朱哲,张开嘴,满嘴的血泡泡往外涌的时候,叽里骨碌不知说了一句什么。 朱哲不懂,他也懒得懂。 不过看对方的模样,大概是不服气吧! 这家伙的确比朱哲要更厉害一些,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朱哲一个人打不过,便一涌而上来了几十个,长枪小刀弩箭无所不用其极。 一千二百人打伏击,对手不过三百人,第一轮便弄死了近二百人,剩下百来个,差不多十个人服侍一个,你不服气也只能去阎王老爷那里申诉。 “校尉,咱们死了五个兄弟!” “这他娘的还死了五个?五个倒霉鬼是怎么死的?”听到属下的汇报,朱哲的好心情顿时便没有了。 他卯足了劲儿想打一场零伤亡的伏击战呢! 结果居然死了五个。 “校尉,这些蛮子真是凶悍得紧!”一名老兵道:“一个蛮子被射得跟个刺猬一样,还被黄二扎了一枪,黄二还在得意呢,那蛮子一拳便砸断了枪杆,冲上来一把抱住了黄二,喀嚓嚓,黄二的骨头全断了!” 朱哲的脸黑得似乎要下雨。 五个死的人,几乎全都是自己不小心,或者得意忘形让自己送了命的。 “记室,记室!” 他大吼道。 一个军官提着刀子窜了过来。 “校尉,有什么吩咐?” “这几个倒霉鬼怎么没的,给我记下来,让全折冲府的人,都给我好好看着,背下来!” 记室有些犹豫:“校尉,人都没了就算了吧,也让他们走得体面些!” “放屁!”朱哲道:“战死就战死,又不会少了他们一文钱的抚恤,但这些个血淋淋的教训,不记下教导后人,你是准备让其它的兄弟以后步他们的后尘吗?” “明白了!”记室一挺胸膛,大声道。 “打扫战场,垒起京观,记室,在京观边上给我竖一块木牌子,上书犯我大秦天威者,虽远必诛!” “校尉,这话精彩!”周围几个士兵都大声喝起彩来。 “这话是公子说的,不是我说的,我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朱哲道。 相比起朱哲,同样是折冲府校尉的何立,武道修为差不多,都是六品巅峰的模样,但两人的年纪,却足足相差了整整一倍。 何立今年已经四十了。 “老何,这首战于情于理,都应当由你来干,而不是朱哲那个小毛头!”与何立一齐躺在一户农家巨大的磨盘上的韩靖,有些不满地道。“一点规矩都不懂,别人都不抢,他跳出来。” 何立嘿嘿一笑:“朱哲才二十岁,前程远大,我都四十了,老韩,你也三十大几了,以后咱们说不定都还要仰仗他呢!让小伙子立下首功,也显得我们这些老家伙提携后辈不是?” “我们爱小,这家伙不尊老啊!太狂了!”韩靖道:“二十岁,玄元六品巅又如何?比得上夏统领?比得上方统领?还是比得上萧李二位都护?” “年轻人,狂一点好!”何立大笑起来:“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武道修为差得要死,可却比他要狂多了,现在想想,要不是后来遇到了谷将军,我大概率是活不到现在的。哈哈,谁还没有年轻过啊!老韩,纵然不是第一战,也不妨碍我们杀贼立功啊!” “那倒是!”韩靖点头道。 何立这个折冲府埋伏的地点,却并不是在什么险要的地形之上。 在朱哲第一战功成之后,后续跟上来的那些蛮人军队,必然会提高警惕,想要在一些有地理优势的地方袭击他们,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这一次埋仗的地点,是一个村子。 七八十户人家的村子,在关外,已经是非常繁华和热闹的大村子了。 现在,村子里原本的百姓已经全都被疏散走了,取而代之是,整整一个折冲府一千二百名士兵。 三天前来到这里,花了一天的时间疏散百姓。 当然,在关外,说是疏散,其实就是赶,关外民风彪悍,你不拔刀子,人家还真不甩你。 剩下的两天,他们就开始在庄子里布置各种各样的陷阱。 不是不能与这些蛮人硬碰硬地干一仗, 可既然已经料敌先机了,能以最小的代价干掉对手,为什么还要费那个老力气呢? 当然要选择性价比最高的战斗方法。 敌人从龙沟堡出发的这些小股蛮子队伍,任务就是来搞破坏,来杀人来抢掠的,看到这样的一个繁华的村子,不来那才是怪事,只要进了村子,那这个村子便是他们的坟场。
察哈整个人都沉浸在无比的愤怒之中。 他的哥哥死了。 不但死了,还死得非常惨。 哥哥和三百个手下都死了,而且还被码成了京观。 泥土、石块、人尸、马尸等高高地码了起来,而哥哥的脑袋就在最上头。 察哈花了整整一天功夫,才把自家哥哥的脑袋和身体拼凑了起来。 他发誓要报仇。 要杀光一路之上他看到的所有秦人, 砍下他们的脑袋,挖出他们的心脏,用来祭奠亡兄的英灵。 阴阴的秦人,设下了陷阱,要不然凭着哥哥的勇武,怎么会死得这么容易? “千夫长,您看,前面有个大村子!”一名蛮骑兴奋地大叫起来。 出来第三天了,除了第一天便看到了几百个同袍的尸体外,就再也看不到除了他们之外的有形模样的家伙了。 身上带着的干粮也快要吃完了,再找不到一个地方抢掠,那大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好在天从人愿,正在焦灼的时候,一个大村子就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走!杀光他们!”察哈一夹马腹,提缰向前冲去,只觉得浑身的杀气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渲泄的地方,顿时便满心欢喜。 村子外头是大片的良田,秋收刚过,但田里还是有不少人正在弯腰地里捡着掉落的麦穗,听到密集的马蹄之声,这些人从田里冲了出来,撒开双腿便往村子里跑。 和他们一起跑的,还有一些原本在田地里撒着欢的狗子。 只有十几头老头,在听到马蹄声后,抬起头来看着蛮骑策马如飞而来,但这些老牛了就看了一眼,哞哞叫了几声,便又低下头去,大舌头一卷,将刚刚某些人丢下来的麦穗卷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为了防止村子里有人逃跑,察哈的三百人,将队形散开,从四个方向之上同时冲进了村子。 村子里没有一个人往外逃。 倒是那些狗子猫子鸡子一时之间,上房窜梯,当真是鸡飞狗跳。 察哈猛然勒住了马。 狭窄的道路七弯八拐,土胚房盖着青瓦,都显示着这个村子的富裕,可就是太安静了,兄弟们已经冲了进来,但村子里却没有一点动静。 这不正常。 察哈脑子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耳朵里已经传来了惨叫之声。 第一声惨叫仿佛拉开了序幕,连绵不绝的喊杀声,惨叫声,弓弩声,在这个原本安静的村子里炸开来。 韩靖刚刚撕下套在外头的裙子,还没有来得及拉下头上的花布包头,一个蛮人便连人带马冲了进来。 韩靖一探手提起了放在磨盘上的铁棍,先是一跃上了磨盘,然后一记泰山压顶。 别看韩靖身材单薄,但却是一身的横炼功夫,这一棍子下去,顿时将那个蛮骑给人带马给砸到在了地上。 察哈又惊又怒,纵马往前,道路七弯八拐,不是这里有箭射出来,就是那个拐角处有个陷阱,明明看着很结实的一堵墙,在有人经过的时候,突然就倒塌了,虚掩的门缝里有兄弟们闯进去想避一下,门一开,当面便有羽箭射出来。 策马回头,来时的路上,突然多出了一队秦军,而在他们前头是两台一连八箭的连弩。 房屋顶上出现了箭手, 墙壁后面有长枪手, 道路复杂的村子,让骑兵们丝毫没有施展的空间。 蛮人的吼叫之声愈来愈少,从各个方向上涌来的身着黑甲的秦兵越来越多。 察哈的身边只剩下了十来个人,他们聚集在一家院子里,背靠着背,绝望地看着屋顶,院墙上密密麻麻的秦兵,还有大门那边不停涌进来的人。 “谁有种跟我决一死战?”察哈举着狼牙棒,大声怒喝道。 “决一死战!决一死战!”十几个蛮子齐声应和。 何立看了一眼身边的韩靖:“这些个蛮子吼什么呢?” 韩靖摇头:“听不懂,不过看这个意思,是想和我们单打独斗?” “你想不想?”何立问道。 “我年纪大了!”韩靖呵呵一笑。“要不校尉你上?” “我年纪比更大!”何立不满地道。 “那还等什么?”韩靖手一挥,大声吼道:“都等着想干啥呢?射死他们好收工回家!” 随着韩靖手落下,无数的羽箭向着院子里这仅余的十几个蛮子落了下去。 又一个三百人的小队,全军覆灭。 第二百二十九章:唯有决战 一支队伍中了埋伏被人收拾了毫不稀奇。 二三支队伍连二接三地中伏,也勉强可以解释为那些指挥官们都是蠢猪,一点儿也不知道吸取前面的教训。 可一连七八支队伍都被敌人算得死死的,一个接着一个的被对手杀得连得报信的人都逃不出来, 这就太不正常了。 哲别打了一辈子仗,当然知道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敌人对自己的行动了如指掌。 所以才会提前布置,然后等着自己的部队一个个送上门去。 “有内奸!”哲别的嘴唇气得煞白煞白的,“国家大事,在这些人的眼中,直如儿戏。我要宰了他们。” 看着暴走边缘的哲别,秦功一把拉住了他。 “大帅,没有证据啊!前面因为征粮之事,南疆对大帅已经是怨声载道,再加上野猪岭的事情,整个舆论对您已经很不利了,这个时候没有证据再对付楞格他们下手,一个不好会激起军变民变的!” 哲别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停地喘着粗气,拳头捏得卡卡作响。 即便是九品巅峰的武道修为,可面对这样的事情,也是无计可施。 秦功所说的野猪岭事件,便是哲别根据与李国华达成的协议,为对方提供的银钱武器盔甲等,在某些有心人的宣传之下,这是南疆大帅哲别拿钱与秦军作交易,买胜利。是拿着南疆百姓的民脂民膏与敌人人媾和。 这件事情与先前楞格他们在南疆的横征暴敛结合起来,刚刚上任不久,屁股都没有坐热乎的哲别的名声,顿时便烂了大街。 横征暴敛抢劫搜刮这些事情,虽然是楞格做的。 可楞格在南疆已经这么多年了,以前还是一个体恤民情的好官的,怎么现在就变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坏蛋了呢? 自然是被哲别这个烂人给逼的。 哲别在战场之上或者所向无敌,但面对着眼前这样的一个综错复杂的局面,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面对了。 毕竟龙沟堡差不多就是拿钱买回来的,他也的确与安东都护府达成了协议。 真正能骗人的谣言,其实是九分真,一分假。 呈现给广大百姓的各种前置条件,都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但最关键的那一点,可就与事实南辕北辙了。 但老百姓可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资源去分辩整件事情的真假,他们有着自己最简单和最朴素的认知。 而高明的设局者,总是会利用这一点来引导舆论。 “大帅,眼下能扳回局面的,自然便只有在战场之上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秦功道:“没有必要再派小股部队去送死了,只怕他们还没有出营房,这些情报就被人送到了对面了。南疆,毕竟被二殿下经营了多年,我们短时间内想与他争夺民心是不可能的,但胜利,足以掩盖所有对我们不利的东西。胜利者是不会被人指责的!” 哲别点点头:“主力出击,直奔泰安城” 虽然现在安西都护府的行辕所在地设在宝瓶城,但哲别却认为,他们实际上的统治中心,应当还是在泰安城,泰安,才是整个安西都护府的心脏。 拿下了泰安城,便等一把捏住了安西都护府的心脏,接下来自己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哲别是一个真正的行动派。 一旦下定决心,便不再有任何的犹豫。 三天之后,三万铁骑出龙沟堡,全军士卒各自携带了十天的干粮,在哲别的带领之下,直趋泰安城。 泰安城治下原本就有二十余万人丁,但只有五万余人生活在泰安城内,其余的,都散居在泰安城周围。 泰安城周边的百姓,也是关外最为富庶的百姓。 哲别直奔泰安城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逼迫萧长车李大锤与自己进行决战。 如果他们东躲西藏或者龟缩城内,那自己就将泰安城周边给烧成一片白地,杀光所有能看到的人,倒要看看,谁最后会承受不住这样的代价。 而决战,也是萧长车和李大锤一直都在盼望的事情。 如果一战能够将哲别的实力给打掉,那么接下来整个边疆的事情,对于安西都护府来说,可就简单多了。 李大锤想要拿回来的是青铜峡与野猪岭。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要是等到燕都的皇位争夺战落下了序幕,新皇帝坐稳了宝座,视线向南边投射过来,再想轻易抢下这两个地方,只怕就难了。 李大锤可不会自大地认为,安西都护府的实力能够与北元平起平坐了。
别人真认真起来,安西都护府也就只有防守的份儿。 哲别的先锋队伍刚刚离开龙沟堡,安西都护府这边便已经收到了详尽的情报。 只不过这一次的情报,倒真是可有可无了。 因为这般规模的行动,压根儿也就没有准备瞒着任何人了, 哲别这是要用强横的实力来对敌人进行碾压, 一力胜百会。 不管你有多少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会不堪一击。 只不过这是哲别的认为。 而在安西都护府方面,却也是欢呼雀跃。 大家不就是盼着这一刻吗? 一次性能全歼北元三万精锐铁骑,光是想想这件事儿,便能让人激动的浑身发抖。 “泰安城西侧三十里,一面临青水河,另外三面,却是广袤的草场,正好是决战的好场所!”萧长车站在沙盘前,笑道:“李副都护,给大家说说,我们现在的家底儿!” 李大锤道:“诸位,安西都护府成立之后,军队进行了整合,如今我们的正规骑兵部队,也就是天狼军,一共是五千人。嗯,大家不要扁嘴,我们能够拉出来的人马,当然不止这一点。我所说的这五千人,是安西都护府的常规骑兵。这些骑兵,是由安西都护府出薪饷养着的。” 崔护刚刚加入安西都护府不久,对于安西都护府的很多东西还在熟悉当中,听了这话,不由好奇地问道:“李都护,那除了这五千人,我们还能拉出多少人来?” “我们还能拉出一万骑!”李大锤道:“请大家注意,我所说的这一万骑是有相当战斗力的,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会骑马会打架的人就行的。这些人,如今正在集结当中。他们也是府兵的一种,不发军饷,缴获也归他们自己。三天之内,这一万骑兵将会集结完成。” “一万五千骑兵对三万,也差不了太多了!”崔护点头笑道。 战争人数到了一定的级别之后,数量上的差距,反而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了。 就像一万个人可能暴揍一千人, 但十万个人就不一定能暴揍一万人了。 虽然听起来都是十个打一个。 李大锤却是诡异地笑了起来:“崔主薄,这一回,咱们的骑兵,不但不比哲别少,甚至还多出许多来。” “这不是只有一万五千骑吗?”崔护愕然反问,我难不成不识数? “我所说的,只是我们手中拥有的,事实上,我们还有友军呢!”李大锤笑吟吟地看着屋里诸人道:“事到如今,有些事情,我们也就不必瞒着大家了,这一次围歼哲别,算得上是天时天利人和,连元国他们自己人都在帮着我们,这样的机会,可就只有这么一次,错过今朝,就再也难觅这样的好机会了。” “友军?”崔护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李都护所说的,莫非是驻扎在云台荒的安东都护府的陈良的军队?” 崔护恍然大悟,难怪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看到监察使张若的身影,搞了半天原来陈良早就早中投靠安西都护府了吗? “他不跟着令狐野入关了?” “大秦铮铮男儿,自当先御外侮!”李大锤道:“除了陈良的部队会加入,关外常氏所掌控的军队,也会加入到这一场围猎当中。” 比起陈良的反水,李大锤说常氏也会加入才真正的在会场之上引起了轰动,常氏与令狐氏族两家的关系那是非同一般,可谓是互相成就,互相依靠,现在令狐野入关,常氏就转投了安西都护府,这般不看好令狐野的入关之旅吗? “失道多助,得道寡助,令狐野出卖大秦利益,为达成个人野心与元人交易而置关外数百万大秦子民的生死安危而不顾,这样的人,又岂能走得长远?”李大锤道。“陈良也好,常氏也罢,都是关外土著人,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故土沦落到夷人之手?丢掉容易,夺回来却难啊!看看青铜峡与野猪岭,整整二十六年了,在那里新出生的一代人,他们还认为自己是大秦人吗?不,他们现在认为自己的元国人,这才是最让人痛心的事情啊!” 说到这里,李大锤看了一眼崔护,接着道:“崔主薄,毕竟像你们那样远离故土数十年,还能保持着初心不改的,只是个例,而且有着其特殊性,是不可复制的!” 崔护微微点头。 如果不是长乐公主护着,他们那些人,就算没有死光光,也早就被元人消化的一干二净,而下一代更是只知有元,不知有秦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反水 陈良在钓鱼。 不过他的运气似乎并不太好,在池塘边上枯坐了一个上午了,别是说大鱼,连条小泥鳅也没有钓上来一只,倒是从水里爬出来几只大螃蟹在他的脚边爬来爬去,似乎对他脚边的那些钓鱼的饵料颇感兴趣。 然后,这几只螃蟹变被陈良几脚下去,变成了一堆碎壳壳。 卫兵们发现自家将军今天情绪似乎不太稳定,所以一个个的都站得远远的,既能让将军的吩咐随时都能被自己听到,又不至于让将军想撒气的时候,一下子就被逮着了。 这个距离的拿捏,非得是跟久了他的人,才能把握得当。 一名军官从远处急步走了过来,脸上满满都是焦急和不满的神色,只不过在看到陈良的那一刻,他的脚步便慢了下来,努力地在脸上堆起了笑容。 “陈将军!”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和善。 他叫令狐识礼。 是令狐知书的兄弟。 不过两人在安东都护府的地位和重要性,都不可同日而语。 令狐知书可以参闻一切高等级的机密,而令狐识礼就只能在外围打转转,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作。 属于有他不多,无他不少的角色。 这一次他被派往陈良这里,其实就是让他监督陈良完成最后的撤退工作。 本来这应当算是一件极其轻松的事情。 因为陈良一直对令狐野表现得极其恭顺,而且言听计从,再者陈良和他麾下十几名重要将领、校尉的家眷都已经在第一批都被令狐知书带走了。 陈良不想变成一个孤家寡人,就只能乖乖听话。 但有时候越是觉得十拿九稳没有问题的事情,在实施的过程中,却是问题百出。 令狐识礼就是发现了大问题。 云台荒共有驻军一万出头,步骑各半。 按照先前的安排,当龙沟堡的哲别主力离开,向安西都护府发起进攻的时候,陈良这边就要开始有步骤地撤退离开了。 现在哲别已经走了,他信守了承诺,没有动手攻击陈良的打算,那么陈良可以放心大胆地走了。 陈良的确安排部队开始撤离了。 但是方向有些不大对。 令狐识礼本来也没有发现这件事情,只是他在今天的巡营过程之中,偶尔遭遇了一队在外巡逻归来的斥候队伍,从他们的嘴里,令狐识礼知道了一个让他大为震惊的事情。 陈良派出去的第一支先锋队伍,竟然在向着龙沟堡方向靠近。 陈良想干什么? 陈良回头瞥了一眼令狐识礼,便又转过头去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水上的浮标。 令狐识礼其实有些怵陈良。 陈良自从经历了万峰事件之后,整个人便变得有些琢磨不定起来,脾气说来就来,关键是此人的武道修为在这件事情之后,竟然稳步增长,眼看着便要踏入到玄元九品的境界了。 “将军今日定然是大丰收了啊!”令狐识礼干笑着走过去,瞥了一眼鱼篓,笑容却又凝结在了脸上。 什么大丰收? 明明就是放空了。 在这里坐了一个上午,连根毛也没有钓上来。 陈良呵呵一笑,“要大丰收,还不简单?” 没得令狐识礼明白陈良什么意思,陈良已是站了起来。 手腕一抖,钓丝缩了回来,上面的饵料早就不见了,鱼却自然是没有钓上来。 “吃了我的饵,不上我的钩,这么不自觉,那我就得弄点别的手段了!”陈良冷笑着,抓着鱼杆尾部,哧的一声便刺进了水里。 池水一阵翻腾,令狐识礼目瞪口呆地看到一尾大约两斤重的鱼儿被钓杆从中间戳了一个对穿,串到了鱼杆之上。 陈良提杆疾戳,每戳一下便有一条鱼被串到杆子上,片刻之间,便串了十几条鱼,最大的,约莫有五斤。 不知怎的,令狐识礼只觉得背心里嗖嗖地冒着寒气。 直到陈良将鱼杆掷在地上,扬长而去,他才赶紧追了上去。 “你说康老蔫带着队伍在往龙沟堡靠近?”陈良斜眼看了一下令狐识礼:“你觉得他有这个胆儿吗?从哪里来的消息?” “是一队归来的斥候偶尔碰上了他们!”令狐识礼赶紧道:“他们的任务应当是为大军的撤退打前哨的,康校尉这是公然违抗军令啊,将军,这必须马上得到制止。” 陈良呵呵一笑,背着手,疾步走向军营。 “击鼓,升帐!”踏进行辕的第一步,陈良厉声吩咐道。
当陈良跨进他的中军大堂的时候,整个云台荒的驻军将领们已经齐唰唰地在堂内分列而立了。 令狐识礼左右看了看,并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干脆便直接站到了陈良的身后。 按刀挺胸,倒似是一个带刀侍卫。 目光一一扫过堂下的将领,陈良道:“哲别率领三万元军精锐,出龙沟堡,直奔泰安城,他是要与安西都护府在泰安城下进行决战。据我得到的消息,安西都护萧长车,副都护李大锤也决意与哲别决战于泰安城下。” 堂内响起了一阵阵嗡嗡之声。 很显然,大家对于安西都护府要硬碰硬的打法,都很是诧异。 安西都护府可不是安东都护府。 安东十万大军,当然可以与元人硬扛,可安西才成立几天,所有的情报都显示他们只有五六千骑兵而已,再加上步卒,都加起来也不过三五万人。 “为什么要与哲别硬碰硬,据城而守,以泰安城为中心,耗也能把哲别耗得没有力气。除非哲别还能调动几万步卒过去,可如此一来,他们漫长的后勤线,也能成为安西都护府的打击目标啊!”帐下,有人忍不住分析了起来。 很显然,这个人还是颇为关心这场战事的。 而这名将领的话说话,下头一众将领已是热闹地讨论了起来。 陈良敲了敲桌子,笑道:“诸位,安西都护府与我们有一些不一样。这一次也不是外线作战,而是内线作战。他们如果据城而守,那么哲别就会在外肆意破坏,这就像在自家屋里打仗一样,打坏的家什都是自己的,能不心疼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人高声道。“萧大将军还是过去的那个老脾气,我们走了,以后他还不改变,以后是要吃大亏的!该舍弃的东西,有时候就一定要舍弃啊!不能因小失大啊!” 屋子里又是一阵嗡嗡之声。 陈良这一回没有阻止,而是在从大案之后走了出来,在屋里来回踱起了步子,直到屋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的时候,陈良才淡淡地道:“刚刚大家说了很多,也考虑了很多,那么,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其实安西都护府的实力,足以匹敌哲别呢?” 屋子里轰然一声炸了开来。 “这怎么可能?” “将军您在开玩笑吧?” 陈良哈哈一笑,道:“我收到的最近的一份情报是,萧长车萧大将军率领五千铁骑正在向泰安城进发,而副都护李大锤则在数天前便已经回到了泰安城,泰安城开始了全面大征召,一天之内,集结了精锐骑兵一万骑。”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萧长车指挥五千骑兵对上哲别三万骑兵,大家觉得萧大将军再神勇,也很难取胜。 但如果萧大长将军指挥的是一万五千骑兵,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而且这还是内线作战,不用担心后勤补给。 “萧都护想得可不是抵挡住哲别的进攻,他想得是,全歼哲别的这三万骑兵,然后趁势进兵,夺取青铜峡,野猪岭!拿回这两个丢掉了二十多年的战略要点!”陈良一字一顿地道。 屋子里众人脸上的神色都是精采起来。 心思浅的,脸上已有艳羡之色, 心思深的,却已经在想萧长车的这些想法计划,你为什么这么清楚呢? 果然,下一刻,陈良已是笑看着众人道:“你们不奇怪,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吗?” 众人连连点头。 “因为,我跟萧都护、李副都护商量好了,将会帮助他们一起完成这一壮举!”陈良说着石破天惊的话,眼光却是看着仍然在大案之后令狐识礼。 只不过这个时候令狐识礼整个人都已经在开始发抖了。 他再迟钝,也知道大事不妙, 陈良反水了。 大堂之内,与令狐识礼一起变了脸色的,还有好几个将领,只不过此时的他们,脖子上已经架上了刀子。 陈良一步一步的走回到了大案之后。 令狐识礼卟嗵一声跪了下来。 “将军饶命!”他大声叫了起来。 陈良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指着堂下那几个将领道:“大家同僚一场,我不杀你们,带着这些人走吧!你告诉大帅,陈某不愿进关去打内战,陈某生在关外,这一辈子,也就只想为关外百姓而战。大帅想逐鹿天下,我祝他心享事成,真有称孤道寡的一天。到了那时候,大帅要割了我的脑袋惩罚我的背叛,陈良自然把脑壳送去京城。” 第二百三十二章:大网 收兵的金锣声在战场之上回荡。 仰攻通泉堡的元军士兵如蒙大赦地后撤,一路退回到了出发营地。 半山腰里,传来了秦军士兵的欢呼声, 他们在庆祝又一次击退了元军的进攻。 而山下,元军则是含羞忍辱,垂头丧气。 打了好几天了,一点进展也没有。 不是我们不努力, 实在是秦军太狡滑啊! 他们接手通泉堡才多长时间啊,但却已经把整个主堡和子堡都统统加固了一遍,守御用的各类器材,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好像他们拿下通泉堡之后,就知道有今天这么一档子事似的,直接便开始做防御的打算,要在这里死守一般。 好在上头也没有逼着大家死攻,每天上午打一场,下午打一场,有没有什么进展似乎也不太在乎。 除了第一天,大家傻乎乎的拼命进攻,一口气儿在通泉堡下折损了两三百人,第二天,进攻仍然热闹,但却变成了雷声大,雨点小了。 鼓声震天响,羽箭漫天飞,但实际上双方死伤的人,都有限得很。 就像今天,除了几十个受伤的,便只死了十来个背风的。 楞格看着即将隐没在山巅之后的太阳,转身策马,直奔大营而去。 如果说最开始哲别给他的严令,要他在十天之内打下通泉堡,让他既愤怒又焦急的话,现在他倒是有些无所谓了。 哲别现在自己都是黄泥巴糊了一裤档了,还管得着他? 七八支小队渗透进了安西都护府境内,还啥都没有来得及干了,便被秦人设伏收拾得干干净净。 现在的他,焦头乱额, 全军出击要去寻找萧长车李大锤决战, 自己这里,他那里还顾得上? 等到他失败归来,损兵折将,就更加的没奈何自己了。 楞格只是有些不明白,不过就是一个通泉堡而已,安西都护府为什么把其看得这么重? 不但在拿下之后迅速地开始整修,增加人手,大量地运送防御器材,更是将方小猫和夏至这两位重将齐唰唰地派到了这里。 难道重点不是在和哲别的这一场数万骑兵的大决战之上吗? 秦元之间的战争,一次性动员数万骑兵这样的大战,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组织得起来的。 安西都护府居然可以奢侈到连方小猫和夏至这样的重将,都放在一边不加以使用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安西都护府这样做,一定是有着他们的目的。 回到大帐中的楞格,还在想着这个问题。 为什么呢? “报!” 外面斥候响亮的带着喘气的声音传了进来。 “进来!”楞格吩咐道,心里直觉自己的疑惑,或者该有个答案了。 湿透衣衫的斥候,脸色看起来并不好,甚至有些惊慌。 “将军,龙沟堡丢了!”斥候的第一句话,便让楞格觉得有些荒谬。 “你说什么?龙沟堡丢了?怎么丢的?是谁?”楞格连珠炮似的问道。 “是来自云台荒的安东都护府陈良所部!”斥候道:“我碰到了几个从哪里逃出来的守军,龙沟堡内有秘密地道通向外部,陈良所部派遣小股部队趁夜潜入龙沟堡,制造了混乱,然后一鼓而下,攻克了龙沟堡,驻扎在那里的我军,除了极少数得以逃脱之外,剩下的,基本上不是战死,便成了俘虏!” “陈良,陈良!”楞格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查清楚了没有,究竟是陈良一股部队,还是整个安东都护府都参与了?” “这个小的不知道!” “那就再去探!”楞格一声大吼,吓得斥候一个激凌,爬起来便向外跑去。 楞格在屋里如同一头困兽一般地转来转去。 事情显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 通泉堡打不下来,龙沟堡又已经失守,哲别的后路已经被断绝。 虽然说这对于二殿下来说,是一件好事,但如果整件事情是安西都护府和安东都护府联手操作的话,那事情就大条了。 真要这样,秦人的目标就不仅仅是哲别,他们是想把青铜峡还有野猪岭一齐都拿回去。 这样一来,大元在南方的防线就要彻底崩溃了。 谁握有这两个地方,谁便掌握着进攻的主动权,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一旦丢了这两个地方,即便二殿下将来上位成了皇帝,想要再重新拿回来,只怕也是千难万难。 哲别可以死,青铜峡与野猪岭万万不能丢。 深夜时分,一直没有睡觉等着消息的楞格,终于等来了他最不愿意相信的一件事情。
安西都护府和安东都护府两边联手了。 上万骑兵从振武城出发,正在一路急急奔向泰安城方向,而近两万步卒,则正在向野猪岭迫近。 至于云台荒的陈良所部,其数千骑兵亦是一路赶向了泰安城方向,而其麾下另外的步卒,则进驻了龙沟堡,他们的目标,毫无疑问便是青铜峡。 令狐野这个狗杂种不但骗了哲别,也骗了自己。 楞格破口大骂。 这一张网实在是织得太大,大到将整个南疆的元军,从上到下一口气给全包了进去。 难怪小小的通泉堡,居然云集了方小猫、夏至这样的两位重将。 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守住通泉堡,而是为了拿下青铜峡与野猪岭。 “撤退!”拔刀将面前的大案一斫为二,楞格大声怒喝道:“全军撤退!” 必须尽最快的速度退回到青铜峡,调度自己手里所有能集中起来的力量作好防守。 哲别能不能胜,能不能逃回来,让他自求多福吧! 自己既管不了他,也不想管他。 令狐知书再次求见马亮。 不像上一次他被待若贵宾,这一次,他被凉在外头足足等了小半天,就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爆发边缘的时候,终于有人来请他进府了。 马亮似乎刚刚从外头回来,正在卫兵的帮助之下卸甲。 “马将军,这才过了几天,就前恭而后踞了?”令狐知书怒气冲冲地道。 马亮白眼一翻,道:“令狐兄这话说得,前些时日你是来给我送钱的,对于财神爷,我自然是要热情恭敬的,现在我钱已经拿到了手,你居然还要求我像以前那样对待你,要求是不是太高了一些?” 令狐知书万万想不到对方居然厚颜无耻到这一地步,面对着这样的回答,他一时之间竟然呆住了。 大家族出身的他,还真没有培训过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站在哪里,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如同开了一个颜料铺子。 “给令狐兄上茶!”马亮却恍然未觉。 卫兵们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拿着大碗,给令狐知书倒了一大碗凉茶。 这是连茶都不愿意给一杯好的喝了! 不过此时的令狐知书又渴又饿,倒也是顾不得这些了,接过大碗,咕咚咕咚地喝了个涓滴不剩。 “令狐兄急匆匆地跑来又找我作甚啊?”马亮慢悠悠地道:“咱们的交易已经完成,我履行约定也没有问题啊!” “真的没有问题吗?”令狐知书咬牙道:“那么我问你,陈良及其部属的家眷到哪里去了?” 马亮盯着令狐知书半晌,突然展颜一笑道:“令狐兄,时至今日,我也不用瞒你了,陈良他们这些人的家眷,我受人所托,全都扣下来了!” “你想干什么?”令狐知书咬牙道:“或者说,你还要多少钱,才能把他们交给我!” “这不是钱的问题了!”马亮缓缓摇头:“令狐兄,陈良不会跟们走了。此时此刻,陈良的主力部队,正在他的带领之下,向着泰安城进军,他们将与安西都护府一起,在泰安城下围歼哲别所部。” 令狐知书勃然变色。 “此时此刻,龙沟堡想必也已经重回陈良手中,哲别回头无路,将会被萧长车、李大锤、陈良以及常氏的联合部队团团包围,他完蛋了!” “你说谁?常氏部队?那个常氏?”令狐知书大为震恐。 马亮哧笑道:“令狐兄,在关外,你说还有那个常氏?自然是你们令狐氏的姻亲,最亲密的伙伴,常氏家族啊!他们集结了数万兵丁,分步骑两路,其中步卒更是由安西都护府的水师一路运送,现在,对哲别大军的合围已经基本完成,哲别已经是翁中之鳖了!” 令狐知书脸色煞白,身体摇晃,一把抓住椅子,这才让自己没有颓然倒地。 “你扯蛋!”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都这个时候了,我还跟你扯什么蛋?”马亮一摊手,道:“令狐兄,令狐大帅抛弃关外数百万百姓,一心只想进关去追逐那虚无飘缈的皇帝梦,嘿嘿,极不得人心啊。陈良,常建他们有这样的反应,丝毫不奇怪。如果我是你,现在会马上回去报告令狐大帅,看看怎么把这样的惊天大消息给掩盖住,然后带着你们手头的大军迅速地远离,要是让士兵们知道了这些事情,想要再让这支军队俯首贴耳,那可就难了。” 令狐知书恨恨地看着马亮:“你也是合谋者?” 马亮点头:“你说得不错,为了守护大秦的边关,抵御元人的侵蚀,大秦无数仁人志士都还在奋半。令狐兄,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要走,便走吧,但也别来坏我们的事。如此,至少还有一份香火情在,将来你们在关内失败了,往关外逃的时候,看在过往的情份之上,我们还是会收留你们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苦难摧人奋进 坐在火山堡的堡顶之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阳关的城楼以及关内那星星点点的灯火。 令狐野此刻就坐在堡顶之上。 而在下头地面之上,跪了四五个人。 跪在这里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他们都姓常。 令狐知书从昨天便从阳关那里带回来了陈良、常建等人反水的情报, 如果说陈良反水大家还想得通的话, 常建带着常家的背叛,就完全让所有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常家与令狐家在外人的看来,就是典型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 当时常家几位在中军行辕里的人,当场便差点与令狐知书打了起来。 时间过去了整整一天。 准确的消息终于传了回来。 马亮提供的消息是准确无误的。 早就应当启程向阳关赶来的陈良也好,常建也罢, 他们前进的方向与入关的方向恰好相反。 他们的主力正在向着泰安城进发。 以骑兵的速度,现在大概率已经与萧长车李大锤一起,完成了对哲别的战略性包围,而大量的步卒,则会在外围构建一个更大的包围圈。 十万大秦边关悍卒,算是最早跟着李国华去了河西安置的那一批,令狐知书带着的一万余前锋,现在再加上令狐野的中军,只到了一半。 还有一半,他们选择了与令狐野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们要留下来, 他们要守护自己的家园, 而不是进关,去参与一场让他们丝毫不感兴趣的逐鹿天下的战争。 “大帅,卑职真的不知道啊!”常磊以额重重触地,泣血哀告。 作为家中次子,他很早就在中军行辕中做事,是常家在令狐野的行辕中地位最高的人。 常氏老大常鑫从小是作为家族掌舵人培养的, 他则是往官场发展, 老三常森则是一门心思往商界发展。 这一次,老大和老三都留在了最后,陪着父亲对常氏在关外的所有事业作最后的清理,而他则随着大帅先行出发。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他是第一个被常氏家族放弃的那一个。 自从消息确认之后,令狐野就坐在火山堡的最高处,他不发声,下面这些请罪的常氏族人,便只能一直跪在那里忐忑地等待着他们的结局。 李国华走到了令狐野的身边。 令狐野抬头看了他一眼,叹道:“国华,这是我这三十年来,遭遇到的最大的挫折,我自认胸怀宽广,能容人,不管是当年的萧长车,还是后来的陈良,只要是有本事的,我都能容忍他们一次又一次的不敬,可为什么到最终,仍然还是换不来他们的真心呢?” 李国华坐在了令狐野的身边,道:“萧长车、陈良这些人,都是关外土著,他们的心眼儿,只有针尖儿大小,能看到的,不过是井盖那么大的一块天,在他们眼中,除了与元人打仗是天大的事情,其余的都不足论。大帅,这样的人,便是典型的不足以谋大事的家伙,舍之,并没有什么可惜的。” “那常建呢?他为什么又要舍弃我?” “大帅,常氏没有舍弃您!”李国华指了指下头跪着的常磊:“只不过大家族的通病罢了。他们不愿意把所有的一切,都系于大帅您一人之身,以免大帅有朝一日失败了,他们也会跟着覆亡无日。所以,常磊在这里,而常建则留在了关外。” 令狐野嘿嘿一笑:“也就是说,常建并不看好我呗!” “看不看好的有什么打紧呢?”李国华微笑道:“当年李氏代雍那一役当中,最初李氏是不是最弱的那一个?可偏生是他们笑到了最后。大帅,河西大好河山已经向您敞开了怀抱,待过得三五年,你不妨去信问一问常建常公可曾后悔啊?到得那时,只怕常公又要负荆请罪了!哈哈哈!” 听着李国华的话,令狐野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一跃而起,叉腰站在火山堡顶,睥睨四方,道:“萧长车李大锤不看好我,陈良不看好我,连常建也不看好,想必关内那些狗大户们,更是没有将我这个关外蛮子放在眼里,那好,就让我们来比划比划,便只有这三五万人马又如何?三五万熊虎,自然胜过关内十万猪狗!” “自然如是!”看着重新抖擞精神的令狐野,李国华脸上不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令狐野是一军主帅,是数十万入关士卒家眷的灵魂人物,要是他没了斗志,那就别说什么争夺天下,只怕连保全自身都要成大问题了。 眼下再在这里多作停留已然不合适。 要趁着常氏、陈良这些人背叛的消息还没有传播开赶紧入关,离开了这里。 有时候距离能够决掉许多的问题。
只要足够远了,那么事实的真相,自然也可以随意涂抹一番。 常氏背叛了吗? 陈良背叛了吗? 当然没有。 他们是大帅留下来看家并协助安西都护府抵御元人的。 虽然没有十万大军的轰轰烈烈的入关,但眼下五万边关雄军进关,仍然可以雄视天下,能与他们相抗的实力并不多。 只要开局顺利,一切便会正向发展,就像滚雪球一样,这个雪球会越来越大,到得最后大势已成的时候,留在关外的常氏,自然会归来。 令狐野的大笑声震四野,正在过关的、已经过关的、准备过关的所有士卒们一抬头,便看到了火山堡顶的那个叉腰而立不可一世的令狐野。 李国华突然脸色微变,身形掠起,便向着火山堡下落去。 只不过刚刚掠到一半,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飘了起来,而更让人震惊的是,下头跪着的那些人包括看守他们的卫兵,竟然也离开了地面,扎手扎脚在在空中挣扎。 李国华先是大惊,接着却又是大喜。 “大帅!”他大叫了起来。 他是真没有想到,在蒙受了近十余年来最大的挫折和打击的时候,令狐野竟然一步便跨过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求而不得的先天境界。 令狐野仰天长笑。 笑声之中,他挥挥手,刚刚晋级而失去控制的力道,瞬息之间如同百鸟归林,回到了他的体内,挥手之间,所有飘在空中的人如同被一只大手托着缓缓落地。 “恭喜大帅,贺喜大帅!” 李国华双手齐眉,一揖到地。 火山堡里,欢声雷动。 士兵们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后援了,在这里的,就是他们的全部。 但他们却轻眼目睹了他们的大帅,从玄元九品之巅再上一步,成为了先天高手。 没有什么比这更加鼓舞士气的了。 火山堡上,数万人的齐声欢呼,自然也传到了阳关。 马亮站在关城之上,有些迷惑地注视着火山堡方向,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居然让那边像过年一样啊? 按说,现在他们应当是高兴不起来才对啊! 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有斥候打马如飞一般地赶回到了阳关。 “你说什么?令狐野那个老杂鱼,居然晋级为先天了?”马亮两腿一软,卟嗵一声坐在了椅子上,但马上又一跃而起:“你有没有弄错?” “少将军,怎么会弄错?火山堡那边数万士卒亲眼目睹!”斥候的声音也有些发抖。 必竟目睹一个先天高手的产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关外这几十年来,也就就出了泰安城主周致一个先天高手。 就凭着这个身份,泰安城一步一步的成长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传令全军,进入最高戒备!”不等斥候说完,马亮已经断然下令。 自己这一回可算是把令狐一族给得罪干净了的。 现在令狐野成了先天高手,会不会马上提兵就来攻打阳关? 应当不太可能,必竟他的绝大部分家眷,现在还在阳关这头呢,真要打起来,他令狐野可以不管不顾,下头那些将士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在战火之中。 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万一令狐野晋级先天之后,飘了呢! 还以为几闷棍砸了过去,让令狐野这个家伙一蹶不振呢!怎么也想不到人家愈挫愈勇,在绝境之中来了一个大翻盘,直接晋级先天,这一下子他的那些手下还不跟打了鸡血一下来劲啊! 马亮很是郁闷! 李大锤说得不错,苦难,果然最是能摧人奋进。 担惊受怕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一拨又一拨的斥候不停地赶回到了阳关,他们带来的消息,是令狐野的中军大旗已经远离了火山堡。 这让马亮松了一口气。 令狐野并没有找他麻烦的意思。 想想也是,现在的令狐野大概是急着要带着大队伍去新的地盘上落脚,扎根。 毕竟十万大军变成一半这种事情被部下知道了,刚刚晋身先天带带的士气只怕立马就要少一大半。 先天再厉害,也只是个人武道的修为,相比于逐鹿天下的大势,却又没有什么可比性了。 坐在书桌前,马亮提起笔来,这件事情,得马上告诉李大锤啊! “大锤吾兄,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令狐野成先天了,老子亲眼看到的!吓得我五条腿儿都软了,你要好好地补偿我!” 第二百三十四章:大元国师 阿可敦抬头望了一眼悬崖顶部的那幢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小木屋。 总觉得这破房子在下一刻就会被呼啸着的罡风给吹得四分五裂。 天罡峰是一处很奇怪的地方。 它并不是这附近最高的山,也不是最险峻的山, 但的确是最危险的山。 他的危险,就来自于罡风。 从远处那些高山峡谷里吹过来的风,到了这里,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就变得格外的凶险起来, 只要八思巴还活在这个尘世间,他就无法摆脱亲情对他的羁绊。 阿可敦大笑起来:“国师,瞧您这话说得,真要这样的话,那才会让我们兄弟相残,您可别忘了,当初我父皇是如何上位的。这是我们大元的传统,赢了的通吃,输了的去死!父皇这是准备让我们来一场火并吗?我不知道是不是父皇已经病得糊涂了,再我看来,真要保证我大元的元气不失的话,那么,就只能将兵权集于一人之手,如此,另外几个才不会有非份之想,而赢家,说不定还能慈悲心大起,让他们能活下去。” 这个人,自然就是阿可敦今天要来拜访的人。 “我不会帮你的!”八思巴摇头道。 “多谢国师!”阿可敦狂喜,双手齐眉,深深地叩下头去。 一般人在峰上别说生活,便连活着都很难。 “我不需要您介入我和二哥之间的争斗,我只是不想死在这个先天高手的手中!”阿可敦道:“国师,从国之大事上来讲,我觉得我能做一个好皇帝,从私人小事上来讲,我真成了皇帝,您的家族,便能安享富贵数十上百年。国师,您是快要成神仙的人了,但您的族人,他们与我阿可敦一样,都只是凡夫俗子啊!” “每个月都来听国师的教诲,总该有些进益才对!”阿可敦笑着打开了手里提着的盒子。 八思巴若有所思。 “国师,我现在确认,二哥的府第里,有一个先天高手!”阿可敦道。 他是皇帝英卓的至交好友,也是大元朝如今的最高武力依仗, 据传八思巴距离神游,就只差那临门一脚,极有可能在两年内,堪破最后的关口,成为这天下武道修为至高的存在之一。 可是他仍然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去。 当衣衫渐湿,体内真气已经有些难以为继的时候,阿可敦终于看到了山顶,看到了那个盘膝坐在最高处石台之上的宽阔的背影。 盒子里倒也没有山珍海味,只是几样小菜,一壶小酒。 “这与帮你有何不同?我出现在你的府弟里,便会影响到无数人,这有悖于公平!” 八思巴呵呵一笑:“这个不好说,得看实际做。” 可就是这样的绝地,却依然有人把其看着磨炼己身武道甚至于参悟自身大道的圣地。 八思巴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阿可敦也不着急,盘膝坐在他的对面,只是含笑看着八思巴。 “傅老神仙已经走了!”阿可敦垂下头,眼中露出了悲伤的神色:“或许还能熬上数月,或者就在下一刻,傅老神仙说,药石之力已尽,只是苟颜残喘而已,剩下的时日,便只看父皇的意志力。” “谁能让你死得糊里糊涂?” 阿可敦深吸了一口气:“这四五年来,父皇带着大哥在北方与西胡北胡生死决战,二哥南疆与秦人对峙,整个大元的内政,便一直都是我在料理,我自认为我做得很好,不管是父皇在北线的胜利还是二哥在南疆的局面,都有我一份功劳,国内政局稳定,上下一心,不管那里有天灾人祸,我都能处理得圆满,绝不让这些事情影响到国之大局,国师,我说谎了没有?” 先天之巅高手的神奇,有时候让阿可敦感到艳羡不已。 “你父皇还能熬多久?”八思巴问道。 阿可敦不过玄元七品修为,抵御这罡风,显得很是艰难。 “国师!”他努力地叫了一声。 这个人叫八思巴。 “国师可以秘密住进我的府里,不让任何人知晓,而我也绝不敢泄露一丝一毫!”阿可敦道:“国师,我之所以这样做,是想请您保我一条命,使我不至于死得糊里糊涂。” “国师是大元的顶天之柱,又怎么能完全脱去尘世繁扰呢?”阿可敦道:“而且国师,当真没有了七情六欲就能抵达神游之境吗?我看也不见得!当年大秦太子妃便是明证!” 八思巴转过身来,看着阿可敦,笑道:“这几个月修为很有进步啊,今日上山比上一次,快了半柱香功夫!”
“国师,父皇快要不行了!”阿可敦道:“大哥在南疆,正与秦人作战,是胜是败都很难说,自他去了南疆,皇位便与他没有了任何关系,竞争者只剩下我和二哥。不瞒您说,现在不管怎么看,都是我占着绝对优势,二哥如果急眼儿了,直接让这个端木嬷嬷来刺杀我,国师,即便王府戒备森严,又如何挡得住一个想要当刺客的先天高手?只有您,能保我的命!” 重要的不是内里装的东西,而是一步一步走上来送这些东西的情意。 这几年,每隔一个月,他都会来一趟。 他知道,只要踏上了山巅,一切便都将好起来。 即便是先天高手,也无法分辩一个人到底是神游还是一个普通人。 他们总是能人所不能。 做完这一切之后,八思巴这才看向阿可敦,道:“这几年来,你不但一直亲自给我送吃送喝的,还把我家里那一群不成器的儿孙一个个安排得极好。你想要的是什么,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阿可敦,不管是我与你父皇的交情,还是身为大元国师的职责,我都不能直接介入到你们兄弟的争夺当中去。” “是真的!”阿可敦道:“是个女人,当年随着长乐公主陪嫁而来,此人姓端木,修练得是血玉功!” 阿可敦想了片刻,摇头道:“不管是大哥还是二哥,都是猛虎,留下他们,那就是养虎为患!” 只不过心头的狂喜,却是怎么也按捺不住。 提着盒子,阿可敦有些艰难地行走在险峻之极的山道之上。 阿可敦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之所以说是之一,是因为真正修练到了神游之境,除非其本人显露真实的修为,旁人都再难以探查。 八思巴沉吟难决。 “去吧去吧!”八思巴道:“十几年的苦修苦思,终究还是无法脱去尘世间的纷扰。” 自己终于迈出了决定性的一步,也不枉了自己这几年来锲而不舍的讨好八思巴,更是把他的家族照料的妥妥当当。 “你说什么?”八思巴愕然。 “你会发这个慈悲之心吗?”八思巴问道。 回到平地之上,回首山顶,八思巴已经成了一个模糊的小黑点。 “我不知道父皇在犹豫什么?不知道他还在考察什么?”阿可敦满腹的怨气:“国师,长乐那个妖女不知给父皇灌了什么迷魂汤,父皇竟然准备把燕都外围的皇帝亲军的一部分交给他来管理,要不是朝臣们竭力反对,以二哥身体还没有恢复,根本就无法履职给挡了回去的话,现在二哥就已经大权在握了。而这意味着什么,您是知道的!” “大雍后人?”八思巴瞪圆了眼睛,只觉得不可思议:“血玉功居然还有传人?还练到了先天境界?” 八思巴点点头:“你没有说谎!” “不是我看不起大哥,他就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大将之才,在战场之上他是一把好手,但真要治理大元这么大一个国家,我敢肯定,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把大元折腾得半死不活!”阿可敦道:“二哥呢,可是有着秦人血统的,他如果当皇帝,那我们大元还是大元吗?而且我也不认为他做得会比我更好!” 险峻不是拦路虎, 那无处不在的罡风才是。 八思巴吃得极慢,足足小半个时辰,这才将面前的几样小菜吃得干干净净,壶里的酒也喝得一滴不剩,他甚至还拿起盘子,伸出舌头将内里的汤汁也舔得干干净净。 “你不是手里握着燕都的卫戍之权吗?”八思巴道:“也许你父皇只要平衡一下你们兄弟的力量,免得们做出手足相残之事来!” 然后,罡风似乎便消失了,阿可敦重新感受到了暖洋洋的太阳。 “我会下山去看看你的父皇,与他见最后一面,作一个告别!”八思巴沉吟片刻道:“然后我会去你那里住上一段时间,给我备一间秘室。” 阿可敦道:“国师,您觉得我适合当一个皇帝吗?” 八思巴重新回到了山巅巨石之上,阿可敦立时便又感受到了罡风的侵袭,他不敢多留,再施一礼之后,收拾了食盒,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向着山下走去。 “国师,我没有要您帮我!”阿可敦道:“我只是想请您在这段时间去我那里住上一段时间。” 该动手了! 父皇既然犯糊涂,那也就不能怪自己不孝顺了。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二百三十五章:卧底 灯芯啪的一声炸开了一朵花,本来有些昏暗的屋子里,顿时就变得明亮了一些。 阿可敦看着坐在光线里头,看着对面笼罩在黑暗中的那个身披斗蓬的人。 “已经确定了吗?” “是的!”黑袍人的声音有些嘶哑,“陛下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紧密锣鼓的安排后事!” 阿可敦嘿的笑了一声:“我天天都出入宫禁,每天都在父皇面前晃一圈,但父皇的眼中,却始终没有我。阿扎西,你说我这些年鞠躬尽瘁,为什么父皇就瞧不上我呢?” “真想知道陛下怎么评价你的吗?” “当然想!”阿可敦点头道。 兀突负责燕都卫戍之权,是阿可敦麾下最为重要的人物。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门外的灯光将他的影子长长的投射在屋里,半边落在墙上,半边落在地上。 “父皇就如此的看不起我吗?” 李大锤留在燕都的人。 周乙点点头:“倒也是,现在剩下来的这三颗,的确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殿下准备要动手了吗?” “陛下说你,貌似有海纳百川之胸怀,实则心胸狭睚眦必报,无人君之心胸;论到国之大事头头是道似乎思虑深远,实则尽在螺丝壳里作道场,只在眼前三尺打转转,却难地将眼光放诸天下去考量。大元如果交到你的手里,不出十年,必然衰败,不出三十年,必有亡国之虞,陛下说你甚至还不如大殿下哲别。” 公子已经给他安排好了。 阿扎西默不作声。 灯灭了,阿可敦就静静地坐在黑暗之中。 周乙弯下腰,从花园里掐了一支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晃呀晃的,一转眼,他在燕都便呆了大半年了,也等待了大半年了,现在,元国的储位之争,该当要落下帷幕了。 “这张单子上的人?” 阿扎西盯着阿可敦:“陛下只是身体虚弱,可并没有糊涂。你想要切断内外吗?只怕有些难。” “这不是毒药!”阿可敦道:“但他却无比锲合父皇眼前的状况,傅老神仙的那些药是救命的,这个药是送命的。吃了这个药,就算是傅老神仙来查,那死的人也只是因为脑出血而不幸去世的。” “傅老先生的弟子,我已经试过药了!”阿可敦微笑着道:“阿扎西,我答应你的事情,绝对不会食言,我等上了皇位之后,你的侄女,会被选入宫成为贵妃,你也知道,我现在的王妃只生了两个女儿,如果你的侄女将来能有个儿子的话,那就是下一代的大元之主!” 阿可敦站了起来,走出了密室,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吩咐道:“师伯,明天八思巴会来府中住上几天,您与他也是旧识,好好地陪陪他。” 父皇希望将来大元南征的时候,老二身上的秦人血统会将秦人的抵抗降到最低,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啪的一声,阿可敦抓起桌上的茶杯,重重地掷到了地上。 阿扎西将小小的盒子紧紧地握在手里,站起身来,看了阿可敦半晌,才道:“你有三天时间,三天之后,陛下将会殡天!” 周乙转过身,躬身为礼,道:“草虽贱,但却最为顽强,只要给他一点点雨泽恩露,他便能绽放最美丽的光采。花虽美,却娇嫩,一不小心便容易雨打风吹去,所以我啊,只想做一根只需要一点点雨露就能顽强生长的野草。” “几年辛苦,总得有所回报!国师再不食人间烟火,也还是脱离不了尘世间的桎锢。本质之上,国师与阿扎西这样的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阿扎西一直在红尘富贵之中打滚,他想更上一层楼,便只有我能给予他。他过去把老二得罪狠了,眼看着老二要上位了,岂有不急的道理?” 砰的一声,阿可敦重重一拳击在桌子上,将桌上的油灯给直接震到了地上。 “三天时间足够了!”阿可敦目露凶光:“燕都的卫戍之权在我手中,现在皇宫的卫戍之权又在你的手中,三天之后,先将老二骗进皇宫里一刀宰了,那就万事大吉。接下来只要拿着遗诏接管了城外的亲军,则大事定矣。” “多见世人采花,少见有人采草,周掌柜的,你的爱好倒是别具一格啊!”身后传来了阿可敦的声音。 “是不是一模一样?”阿可敦笑了起来。 阿扎西打开了盒子,看着内里两颗灰色的药丸,霍然抬头。 “下毒可不是什么好主意!”阿扎西道:“阿提拉是医道圣手,没有什么毒药能够瞒过他。”
“国师?”老头儿又惊又喜:“他会来府中?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他只要一进府,殿下您的大业,就成就一大半了。” “当然,如果今天我不来,殿下的大事,只怕就要半道崩殂,无疾而终,而殿下您,更是会饮恨收场。”周乙淡淡地道。 “所以,已经定下了老二是吗?” 可真要这样的话,那阿可敦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这些人中,十倒有七个是支持我的!”阿可敦冷笑道。 阿可敦静静地坐在密室之中,脑子中却回想着刚刚阿扎西转述的父皇对自己的评价。 阿可敦站起身来,推开书架,露出内里墙上一个小小的洞穴,阿可敦从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了阿扎西的面前。 细细地看着单子上的人,无一不是如今都在燕都的,大元的重量级的人物。 阿可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以,他们不能进宫,或者说,他们不能见到父皇。” 不是这样的, 自己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自己一向心怀天下,一向虚怀若谷,一向礼贤下士,美名天下传扬,怎么在父皇眼里,就全都是假的,全都不值一提呢? 而以公子对阿可敦的判断,他也应当要对英卓下手了。 周乙? 周乙盯着阿可敦道:“这一次,我们是真心希望您上位。三殿下,当心兀突!” “是的,陛下的遗嘱已经写下,就藏在勤政殿的正大光明匾之后,陛下给我开了一个单子,这个单子上三十个人,每天陛下安排接见二到三人,主要看身体状况。”阿扎西从怀里掏出一张单子放到了阿可敦的面前。 “兀突早就投奔了二殿下!”周乙微笑着道:“当年阿斯图将兀突放逐,兀突多次求到您的门下,你为了拉拢阿斯图没有理会他,而这个时候,二殿下乘虚而入,您可能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阿斯图会被杀,兀突会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之下突破到玄元九品吧?殿下,兀突不是你的帮手,他是你的追命符!” “谁给的?” 所以,阿可敦只有一条路可走。 “你今天来,是准备给予我什么帮助吗?” “兀突?”阿可敦的瞳孔骤然收缩。 按照傅老神仙对英卓的身体的估摸,英卓应当已经接近油尽灯枯。 “殿下,有个叫周乙的人,想要求见您!” “你什么意思?兀突怎么啦?” 咚咚声响,外头响起了轻轻地敲门声。 英卓这样的人,即便是死,估计也会把身后的事情安排得清清楚楚,利利索索。 秦人会买这个混血杂种的帐? 当真是笑话! 这是两个族裔之间的一场争夺天下控制权的你死我活的斗争,除了鲜血与死亡,没有什么可以让对手屈服。 “既然父皇已经见不着他们了,那自然是我去一一拜访!”阿可敦笑道。“阿扎西,这是我们的富贵,万万不能出了任何的纰漏。” “以前是,但在陛下接见他们之后,他们还是不是支持你,就很难说了!”阿扎西淡淡地道:“这些人都是陛下这几十年一个个提拔起来的,他们对陛下的忠诚绝无二话,以前支持你,只不过因为二殿下有秦人血统罢了,如果陛下心意已决的话,他们只怕就会成二殿下的铁杆支持者。” “进来!”阿可敦沉声道。 阿扎西将小盒子小心地贴身藏好,拉下斗蓬,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推开密室的门,走了出去。 阿可敦哈哈一笑:“即便是花园里的花,也是分种类的,有的花,需要掠夺别人的营养才能生存和长大,需要霸占别人的空间才能蓬勃发展,这样的花,可一点儿也不娇嫩,相反,他们很霸道,一点儿也不在乎风雨,因为从小到大,他们就是在风雨之中长大的,那些弱的,早就在这个过程中被淘汰了!” 父皇看中了老二,说白了,还是看中了老二身上的秦人血统。 阿可敦哈哈大笑:“李大锤惯用的伎俩,说吧,这一次李大锤想从我这里骗点什么?” 也是一向与自己交易的人。 “你说得都是真的?”阿可敦的脸色变得煞白。 “真或者假,您把兀突召到府中,一问便知!”周乙哈哈一笑:“相信现在的他,还不知道您已经晓得了他的卧底身份,所以不会有什么警惕之心,兴许他还要蒙敝您到最后时刻,让您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呢!” 第二百三十六章:暴露 元国采取的是典型的强干弱枝的国政。 全国最精锐最强悍的军队,都集中在燕都周边。 东南西北四个大营,各自驻扎着二万五千人,以拱卫都城。 这十万人,也就是俗称的皇帝亲军。 亦类似于大秦的禁卫军。 只不过元国的这十万军队,一直都牢牢地掌握在皇帝手中,一般人想要染指这支部队,下场自然都不太美好。 这几年,皇帝便是带着这支军队在北疆与北胡、西胡鏖战数年,彻底击垮了南下的蛮人部落。 相对于那些跳上跳下四处打听消息的人,兀图就显得格外的从容,手中握有三万卫戍军,死死地把握住了燕都各大城门。 “殿下已经秘密接管了东大营!”高群书对着兀突道:“东大营的统兵大将野利是陛下侍卫出身,对于陛下最是忠心不过,二殿下拿着陛下手书进入到东大营之后,野利便已经宣誓向二殿下效忠。” 虽然已是深秋,但燕都却如被大火炙烤一般,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汗流浃背。 “你想以下犯上吗?”阿可敦冷笑道。 “东门一定地完全掌握在我们的手中,到时候东大营的军队顺利入城是关键之中的关键。” 大元帝国辖下各地方,照样魂不守舍的可是有大把人在。 皇帝带亲军征战在外,燕都如果没有一支强悍的力量,万一敌人来袭怎么办? 过去这支力量在阿斯图手中,而阿斯图又是阿可敦的铁杆拥护者。 用的理由,所有人也无法反对。 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大元朝廷中枢的容忍度和底线。 “可是兀突,为什么你要背叛我呢?就仅仅你在落难的时候,老二假惺惺的给你送去了一点东西,表示了一些关怀?”阿可敦的语气渐渐地冷了下来。 “殿下,他们人呢?”兀突疑地向前走了数步,看着上首似笑非笑的阿可敦问道。 “殿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不该单独与我相处,与我单独相处也不该离我这么近!”兀突再向前踏出了一步。 兀突脸色微变,不过看看大殿里头,再无第三人,心中又有些奇怪,论起武道修为,自己比阿可敦强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阿可敦真要反脸,以为自己当真因为他是一王子就不敢动手吗? 兀突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的选择,可谓是一锤定音,家族是延续富贵还是轰然倒塌,就看这一次的队站得对不对? 有为大元担心的,自然也有一些野心勃勃的家伙, 他敢这样直面自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必然有所倚仗。 特别是葫芦谷主傅青主飘然离去,更是说明皇帝已经接近油近灯枯。 抓住他,然后挟持他,同时迅速通知二殿下率东大营大军入城,只要东大营大军入城,局面至少不会太过于恶化。 在目前这样的局面之上,会议多是可以想象的事情。 老皇帝病危,心乱的,可不仅仅是燕都的某些人。 整个广阳宫中,除开坐在上位的阿可敦,竟然看不到一个其它的人。 阿可敦点了点头:“兀突,前些年你被阿斯图放逐的时候,我的确也对你未加理睬,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不可能因为而疏远阿斯图。但我心里可是一直记挂着你的,阿斯图一死,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兀突多谢殿下的记挂!”兀突微笑着躬身道。 皇帝一般都在勤政殿办公,而三皇子阿可敦处理政事,基本上都是在靠近皇城外围的广阳殿办差,那里,也与一众大臣们的差房相临不过一道夹街,办起事情,倒是极为方便。 燕都的情况随着皇帝的病情日趋严重,已经越来越紧张了。 “哪里有什么尽善尽美!”高群书道:“南北两大营都是由大家族执掌,他们一向左摇右摆,不到最后时刻大局已定的情况之下,他们绝不会表明自己的态度,而西大营里这些年补充的,都是北胡和西胡蛮子为主,他们是效忠大殿下的,只不过大殿下不在燕都,他们群龙无首,倒也不必太在意。我们招揽不了他们,三殿下照样也使唤不动他们。” “放心吧,东大门那里,我已经安排了我的心腹接管。” “有何不可?”兀突大笑起来,脚在地上一蹬,整个人如同一枚炮弹一般弹地而起,向着阿可敦直冲过去。 我们可以争, 你们下头这些人,老老实实就好, 你们要是跳起来想表演一番,那可就不怪我们要让出头的椽子先烂了。 兀突陡然觉得有些不妙,阿可敦从来都不是一个愿以身犯险的人,
“遗诏一共有两份,一份是皇帝手书的,也盖了大印,交给了娘娘带出了宫,另一份是正式的,却藏在勤政殿的匾额之后,我们担心的是,万一皇帝走了我们不知道,让三殿下拿到了这一份,只要有所改动,那这份遗诏的份量,就大大减轻了,因为谁也说服不了说哪一份才是真的。” 面对这样的一些人,自然是不能有半点假以辞色,必须要当头棒喝,让他们清醒清醒。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不能算是一支野战部队,只能算是一支警备部队。 而三殿下召集这样的议事,或多或少都会透露出一些皇帝的近况。 同时,这也可以让皇帝提前表态。 这倒也不稀奇。 兀突点点头:“其它三个大营怎么说?” 刚刚送走了高群书,三王子阿可敦府中便有人传来了消息,要求兀突立即到宫中议事。 事实上在老皇帝病得奄奄一息,大殿下在南疆正与秦人的安西都护府开战的情况之下,而二殿下回到燕都又不久,整个大元的相关政事,的确是由三殿下阿可敦实际在掌握。 兀突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有半点犹豫,只有抓住了阿可敦再说其它。 也许在某一次这样的议事中,便会突然宣布皇帝已经不在了这件事情。 除开这十万大军之后,燕都的另一支部队,便是卫戍军。 “你不是说二殿下已经拿到了陛下的遗诏了吗?” 阿可敦缓缓地道:“今天我只找了你来!” 摘下头上的毡帽,露出了满脸的络腮胡子的高群书看起来神色有些憔悴,但眼里却有着光。 而通知兀突的人说得可是三殿下召集所有人有重要事情商量。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说实话吗?”阿可敦冷笑起来:“兀突,这个时候,你的家人都已经被秘密监控了起来,只要我一句话,他们随时都会尸首异处。” 而他看起来,也的确是老三阿可敦的人。 “现在的关键是,能不能有办法连通到宫中?”高群书道:“万一陛下走了,但皇宫就控制在阿可敦手中,他们秘而不宣,那对于我们来说,可就太被动了。” 只要皇帝还能开口,那么二殿下便能占尽优势。 所以铁勒一定要除掉阿斯图。 真要如此,兀突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谁都认为他是老三阿可敦的人。 阿可敦是公然打造这支军队的。 兀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缓缓地搭上了刀柄。 在这一点上,燕都不管是那一派,却都是有共识的。 踏进大殿,兀突的心突然一跳。 那是一种胜卷在握,马上就要有绝大收获的喜悦的光。 “我会想办法的!”兀突点了点头:“阿扎西肯定不会投奔我们,但他手底之下,总是还有人可以收买的。” 只不过这几年因为皇帝带领十万大军征战在外,老三阿可敦执掌大权,一点一点的开始改造这支警备部队,数年努力之下,这支部队已经颇为成熟,战斗力也是与日俱增,成为元国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 只要他不愿意,别说军队了,便是阿猫阿狗也休想能够走进燕都来。 “只要南北两个大营不动保持中立,那我们就胜卷在握!”兀突道:“我虽然还只入卫戍军半年,但已经收拢了一些人手,动手之时,只需要把卫戍军的高层集中起来一网打尽,下头的人,还不是由着我们使唤,他们知道个啥?” 兀突急匆匆地赶到广阳殿, 他现在的确也是心里有着焦急,因为皇宫被阿扎西控制,他的手伸不进去,以致于对皇宫的事情一无所知。 高群书点点头:“那好,我们等你的消息,这段时间,我一直都会在城中,还是老地方,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你可以去那里通知我!” “不知殿下有什么教诲?”兀突抱拳问道。 那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阿斯图死了,这股力量才有可能落到兀图手中。 “殿下这是说得什么话?”兀突昂起头来,看着阿可敦:“殿下可莫要听信旁人馋言,兀图对殿下可是忠心耿耿,从无二话。” 看着兀突动手,阿可敦坐在那里不但纹丝不动反而是放声大笑起来。 这个念头刚刚泛起,兀突便觉得自己像是跳进了一大块泥淖当中,浑身上下似乎都被粘糊糊的泥巴给裹胁住了,前进不得,后退不能。 他大惊失色。 第二百三十七章:最后的安排 自从踏足玄元九品,兀突对于自己的武道就有着前所未有的自信,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有一日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般无力。 先天高手! 阿可敦的身边,竟然藏有先天高手! 他蓦地反应了过来。 深吸一口气,体内澎湃的真力潮水般地向外涌出,兀突试图重新夺回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 只可惜,真气在体内将出欲出之际,天突穴上便如同被针刺了一下,所有的力气瞬息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顿时便绝望了。 先天高手与玄元九品的差距,竟然如此悬殊吗? “吃了毒药,不见得就会死!” “不用想,跟铁勒手里拿着的那一份,肯定不一样。这一份是真的,铁勒手里那一份,当然是他伪造的。” “开什么玩笑?这都是我们大元的股肱重臣,我请他们进宫,自然是要和他们好好商议如何办理皇帝陛下的后事以及如何完成皇帝陛下的遗愿!”阿可敦微笑着道。 还有,国师八师巴,为什么就成为了阿可敦的帮手了呢? 想着心思,兀图一抬头,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跟着阿可敦到了勤政殿的外头。 “的确没有想到!”阿可敦坦然道:“我说老实话,我真没有关注过这样的小事。但是真有大事,我还是第一个就想到了你。兀突,现在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愿意为我效力吗?” “三殿下自然无法理解那些年我的绝望,不止是我,是我整个家族的绝望。阿斯图怪我没有及时救援他,害得他丢了大脸,这些年来,不但让我去矿上当矿头,更是想起这件事来,便去折磨我的家人一番,要不是二殿下暗中照拂,我一家子也不知会死多少人。三殿下那几年,可曾想到过我?” 一股异样的气味扑鼻而来。 兀突垂首不语。 跟着阿可敦踏上了高高的台阶,几名披甲武士用力拉开了厚实的大门。 兀突闭上了眼睛。 “当然是毒药,难不成还是糖豆?”阿可敦笑道:“兀突,这局棋,你是重要人物,杀死你很简单,但你死了,事情就会更加复杂,能简单的把事情办好的话,我自然要选择一个性价比更高的方式。” “可惜啊,刚刚踏入玄元九品,看到了玄元九品的风景,刚刚更是体会了什么是先天?兀突,就这么死了,你不觉得可惜吗?而且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解决问题了吗?你不想想你的家人吗?你刚刚得了一个小孙孙,哈哈,粉嘟嘟的,真可爱,你大概不想这么粉嘟嘟的娃娃被丢进汤锅里熬成一锅羹吧?” 他有些愕然地睁开了眼睛,看着仍然高踞在上俯视着他的阿可敦。 “十天,足够了!”阿可敦哈哈大笑起来。“有国师作保,这事了结之后,阿可敦照样会给你兀突荣华富贵,绝不会因为你曾经的背叛而惩罚你,我如此说,你可放心了?” 看着这份名单,兀突颤声道:“你是要扣留这些人吗?” “这还用说吗?”阿可敦冷笑道:“到时候有你守在东门,有野利统带的东大营数万将士,我那位二哥自然是会放心的进宫来的。只不过对于我那二哥来说,这是一条有来无回的道路。兀图,这便是我们大元的传统,从我爷爷那辈儿就开始了,想要大元一直蓬勃发展下去,所有威胁皇帝独掌大权的人,都不应当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大元才保证了一代更比一代强。你现在该知道,明天晚上要怎么做了吧?” “八思巴?国师,怎么可能?”兀突大叫了起来。 然后,阿提拉便被扣在了宫中。 “你可以试一试!”阿可敦呵呵笑道:“看看能不能让老二替你找到解药。送这枚药丸给我的人,说这枚毒药是七虫七草炼制的。至于是那七虫七草,我要是不说,你说就算是阿提拉馆长亲自来给你解毒,能不能在十天之内找出是那七虫那七草从而准确地配出解药来呢?” 正大光明匾在阳光之上熠熠生辉,兀图出神地看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兀图只觉得双脚无比的沉重。 以他玄元九品的武道修为的实力,当然能很轻易地判断出,床上的人早就没有了任何的生机,完全失去了呼吸和心跳。 兀突颤抖的手从阿可敦的掌心里拿过了这枚金黄色的药丸,凝视片刻,终于没有再有半点犹豫,直接丢进了嘴里,当真跟吃糖豆一般地嚼巴嚼巴地吞咽了下去。 “信不信任的再说,只要有办法能够控制你不就行了吗?”阿可敦微笑着在兀突面前摊开了手,一枚金黄色的药丸在他的手心里滴溜溜地打着转。
兀突霍然睁开了双眼。 就在他准备对大元的未来作出最后的安排的时候,死于脑出血。 “兀突,知道那是谁吗?”阿可敦指了指自己的隔壁。 对于大元来说,英卓是一个伟大的英明的皇帝。 阿可敦当先便行,兀突垂头丧气地跟在后头。 他没有想到,即便自己成为了玄元九品的高手,想要走什么道路,仍然由不得自己选择。 他没有想到,今日进宫,见到的居然是皇帝的遗体。 “吃下他,每三天,我会给你一次解药,十天之后,其毒自解。” 即便是这些时日太医馆的馆长阿提拉一直都伴在英卓的身边,也来不及作出任何的抢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英卓在自己的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兀突明白,那个先天高手就藏在那里。 啪哒一声,他被扔回到了地上,然后消失的那些真气又如同退潮的水,一一回到他的体内。 兀突呜咽着跪了下来。 “猜到了?进来吧?”阿可敦回头道。 “来吧,既然已经是自己人了,有些事情,也就没有必要再瞒着你!”阿可敦笑道:“而且,我也还需要你在外头的配合,铁勒那里,没有你的消息,是很难能骗到他的。” 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兀突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阿可敦。 阿可敦大笑:“那你觉得是那一种可能?兀突,你是我大元的英雄好汉,可是现在,你居然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居然投奔铁勒那个混血杂种,我真为你感到悲哀!” 阿可敦是怎么知道自己投靠了二殿下的呢?这件事情知道的没有几个人,除非二殿下身边有三殿下的暗探。 阿可敦大笑:“当然是明天晚上。皇帝陛下与这些人谈话,总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等到一切谈妥了,自然就要召我那位二哥进宫。” 兀突一个激凌。 而现在,这位伟大的帝王无声无息地死在深宫之中,而外头却连一点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很好,现在我们又是自己人了!”阿可敦拍拍兀图的肩膀,“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兀突,你要记住,做大事的人,眼睛一定要擦亮,千万不要被小恩小惠所蒙蔽,你要看到大义,我们大元想要马踏天下,想要成为这个天下的主人,那就不能留下一点后患。” 兀突笑了起来:“三殿下,你会信任我吗?” “死则死矣!” “什么时候召二殿下入宫?”兀突问道。 隔着层层的沙幔,兀图看到了宽大的龙床之上一个人影静静地平躺在那里。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所有的挣扎。 “你是要杀了二殿下吗?” “这份名单,你该通知铁勒的!”阿可敦笑道:“他其实也知道,皇帝曾拟定了这样的一份名单,他大概还以为皇帝召这些人进宫,是要一一谈话,要求这些人支持他的吧?嘿嘿,你手里的这一份,都是些摇摆分子。” 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对方竟然已经摸透了自己的一切,连自己的真气罩门都准确地找到了了。 “十天吗?”兀突喃喃地道。 兀图一只脚踏进了门槛,另一只脚却顿在了外头,整个人如同木雕泥塑一般,死死地盯着走在前面的阿可敦的背影。 毫无还手之力的兀突,在空中扎手扎脚地浮浮沉沉。 英卓已经死掉了。 “在想那匾额后头的遗诏?”阿可敦笑咪咪地问道。 兀突明白,这些人一旦进了宫,那可就是自投罗网,想再脱身,除非达成阿可敦的心愿。 勤政殿既然皇帝平素召集人议事办公的地方,也是皇帝休息养身的所在。 “那是国师!”阿可敦笑着走到了兀突的跟前,蹲在对方面前,“你觉得你在国师面前,有机会伤我吗?” “这是什么?” “陛下在临终前,亲自拟了一个名单!”阿可敦一伸手,一份名单掉在了兀突的跟前,“这是其中一半,另外一半,在阿扎西手中,你们两个分头行动,明天天亮之前,要把他们都请到皇宫中来。” 阿可敦将摊开的手掌放在了兀突的面前。 “到时候我会紧闭东门,不会放野利进来的!”兀突垂首道。 “这就够了!”阿可敦点头道:“只要二哥死了,野利失去了效忠的对象,自然也就偃旗息鼓了,到时候再把皇帝陛下的遗诏给他看一看,一切便会妥当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风雨至 铁勒将好几种果子切成了小瓣,丢进一个机子中,然后摇动手柄,从机子前方一个导管之中,果汁便一股一股地流出来,叮咚有声的掉落在下方的杯子之中。 将满满的一杯果汁端起来,递到了旁边坐着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手中,铁勒笑道:“野利将军,你在北方驻守多年,导致心肺火重,这几味果子榨的汁,对你却是大有裨益,这可是傅老神仙到府里来给家母瞧身子的时候,开的十几种方子之一,回头,我把这个方子抄给你!” “多谢二殿下!”野利微笑着接过杯子,一口便将满满一杯果汁给喝得干干净净,顺手抹干净了胡子上的果汁,“殿下,东大营二万五千将士,已经接到了陛下的旨意,自然会以二殿下马首是瞻。” “多谢野利将军!”铁勒笑着坐了下来,拿了一方帕子缓缓地擦着手指,道:“我们大元帝位传承,从来都没有平平淡淡过,每一次总是会弄得轰轰烈烈,不过这样也好,如此选出来的领路者,没有一个是废物,这一次,只怕也会是如此!” 野利点了点头:“南大营仁多家族,北大营细封家族,他们家大业大,对大元的影响无以伦比,不管是谁上位,都不会动他们的利益,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一向都保持着不偏不倚的中立态度,谁最后成了皇帝,他们就向谁效忠。所以,他们是指望不上的,当然,三殿下那边,也指望不上他们!” “西大营也不用考虑,那些蛮子,眼中只有大哥,不管是我也好还是老三也好,都绝不会去拉拢这些不稳定的因素,因为他们有可能助你成事,但最大的可能是坏了你的事。而且我也相信,大哥人虽然在南疆,但肯定还留了一只眼睛在燕都,这只眼睛,肯定就在西大营!”铁勒道。 “兀突既然是二殿下的人,那么大事就成了七八成!”野利笑道:“到时候只要东门一开,我们东大营开入都城之中,立即控制住皇宫等诸要地,卫戍部队那些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士卒,知道怎么打仗吗?” “倒也不能小瞧他们,这几年,老三在他们身上下了很大的功夫,战斗力还是有的!”铁勒摇头道:“只不过三万卫戍部队分驻在偌大的燕都之中,急切之中想要集中起来却也难,而且只要他们一动,我就会得到消息。” “只要燕都的卫戍部队动,就代表着皇宫有变,那我们这边就必须要马上动手了。”野利点头道:“兀突那边,联系一直通畅吗?” “通畅,高群书一直都在城中负责与兀突对接。” “那就好,那我们再把进城的诸多细节才细细地推敲一番,二殿下,这样的事情,一定要一锤定音,要是事情办得拖拖拉拉,那就麻烦了!”野利道:“阿可敦这些年把控燕都,控制的可不仅仅是卫戍部队,各部各衙甚至于那些混黑道、混绿林的,到处都有他的人。” “阿可敦惯以小恩小惠拉拢人!”铁勒苦笑道:“在这一点上,我的确是不如他,现在燕都的大臣,十有五六,只怕都是支持他的。而我的身份,的确又有些尴尬,秦人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可我偏生就有一半秦人的血统!” “这是劣势,但也是优势!”野利微笑道:“陛下选择二殿下,未尝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偌大的一个秦国,现在已经乱成一团了,想想大秦代雍之旧事,整整六十年的战事啊,天下人口,十停中去了七八停。那个时候,我们大元都还只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小部落呢,可现在不一样了,大秦衰落,可我们大元刚刚征服了西胡北胡,气势正盛,这是老天爷给予我们一统天下的契机,岂能错过?殿下身上的秦人血统,的确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 “可有些人不是这样认为的。” “那些老顽固,总是以为凭借着咱们的胯下马手中刀便能横扫天下,当真是小瞧了天下英雄,如果真有这么容易,你父皇如此英雄的人物,怎么这一辈子连关外都不曾拿下?”野利冷笑:“只要秦国还是一个统一的大国,那我们就无法撼动其分毫,想要吃掉他,就只能等到他们自相残杀的时候,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秦人人丁众多,他们可以失败一百次,但只要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就能缓过来,而我们呢,失败一次,就有可能跌入万丈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秦人现在内部虽然乱了起来,但他们有一样东西,却是能牢牢地将他们终系在一起,那就是他们引以为自豪的文化!我们大元在这方面与他们相较,还是差得太远。虽然父皇这些年来一直在努力地让我们大元所有的部落都开始自我身份的认同,但说实话,效果并不是太好。想要做到这一点,任重而道远。” “陛下曾经跟我说过,咱们大元想要一统天下,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先征服大秦,然后利用几十年的时间融入其中,最后再利用秦人,不,那时候秦人也是元人了。反正就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会帮着我们将所有不服从于我们的人一一拿下。”野利笑道:“我想,这便是陛下最终选择你的原因。征服秦国,也许并不是特别难的事情,但想要彻底地融入其中却又要保持我们这个族群的优越性、高贵性,那可就难了。这个度如何把握,反正我是想不出来。”
“自然是有办法的!”铁勒微笑着道。 “这些是殿下以后要做的事情!”野利笑着道:“不过我估摸着也活不到那个时候,我只是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殿下带领大军先拿下关外地区,进而控制阳关窥伺关内,只要做到了这一点,我便觉得我们饮马长江不是梦而是一件当真可以企盼的事情了,殿下,我们还是好好来参详一下东大营进城之后的任务吧!” “野利将军年纪虽然大了,可这性子却不还是跟年轻的时候一样急啊!”铁勒大笑着拉开了书房一侧整整一面墙的布幔,燕都整个卫戍军的布防地图便完全地展现在了野利的眼前。 “这是兀突上任之后提供给殿下的吧?”野利惊叹于这副图的详细程度。 “正是!”铁勒的手指点在好几处特意用朱砂笔圈出来的地方道:“如果不是兀突,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的这位好三弟,居然还能在这些地方布置重兵,啧啧,的确是一步好棋,只是太过于出人意料了一些。” “这些地方不为外人所知的时候,便是一步好棋,被人知道了,就是一步死棋。这样的布置,也就只有阿可敦那个纸上谈兵的家伙会这样布置,一个真正的知兵大家,绝不会将自己的兄弟置于死地之中。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野利打了一辈子仗,真正能瞒天过海的计谋,那是少之又少。更多的战场决胜,最终还是阳谋,你明明知道对方就是这么布置的,可却无法可施,只能被动应对!” 就着地图,两人讨论着东大营二万五千大军入城之后各自的任务。 主要是控制, 少数是消灭。 因为有着兀突的存在,使得这一件本来很复杂的任务,也变得异常的简洁起来,两人都显得很轻松。 这一天,外头的消息也不断地传到了府内。 陆续有人被召进了宫中。 而铁勒的手中,早就有那个英卓拟定的名单。 那是皇帝召见这些人进行最后的谈话,据铁勒所知,这也是皇帝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时间慢慢的流逝,傍晚时分,数名宫中卫士护着着一名太监飞马到了铁勒府第之外。 “陛下召二殿下紧急入宫!”太监满头满脸的汗,语气惶急,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哆嗦。 “出了什么事?”铁勒一把抓住了太监,厉声问道。 “陛下,陛下突然咳血,大口地咳血,阿提拉馆长好不容易替陛下止了血,陛下让二殿下迅速进宫!”太监浑身发抖。 “除了我之外,还召见了谁?”铁勒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还有,还有三殿下。”太监一口气说出了七八个名字,“这些人都住在城内,现在怕不是已经进宫了!” 铁勒深吸了一口气,白天被召进宫去的那些人还没有回来,现在名单上最后的那一批人,全部被一次性召进去了,陛下的身体,只怕当真扛不住了。 “来人,更衣!”他大声吼道。 急急换好衣服,铁勒刚刚走出大堂,高群书已经从外面一头冲了进来。 “殿下,赶紧进宫,陛下不行了。兀突刚刚传来消息,阿可敦已经要他封锁城门,不许二殿下进城,二殿下还是走东城,兀突在那里等您!” “好,野利将军,劳烦你了!”铁勒转身,向着野利拱手道。 “我马上回去准备!”野利也不多话,转身便走。 “高群书,你还是进城,发动我们所有人做好一切准备!” “明白!” 站在大堂的门槛之上,铁勒一连声的下达着命令,府第里所有人立时便都忙碌了起来,片刻之间,偌大的府第内上千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虽然还是灯火通明但实际上已经没有几个人的府第,铁勒笑了笑,也许明天,这里就成为了他的潜邸。 他走下了台阶。 “儿子!”身后传来了长乐公主的声音。 “娘,等着我!”铁勒大声道。 长乐公主脸上却殊无喜色,反而是无比的凝重:“端木嬷嬷跟着你去!” “娘,今天晚上不太平,让端木嬷嬷保护你!” “我需要保护吗?”长乐公主笑道:“你只要平安,我就平安,你,才是我的根儿啊。” 长乐伸手环抱了一下身边的端木妙妙,低声道:“不管怎么样,保他无事!” 端木妙妙点了点头。 第二百三十九章:别无选择 勤政殿内,聚集着三十余位大元重臣。 他们最早的,是今天刚刚天放亮就被皇帝旨意召到了这里,然后就再也无法离开。 而最晚的,则是在半个时辰之前刚刚赶到。 他们并没有见到皇帝, 只见到了戒备森严的勤政殿。 到了此时此刻,每个人都意识到出了大问题。 只怕大元皇帝,已经不在了。 “阿扎西,陛下呢?”率先发难的,居然是一个身材瘦弱的文士,站在阿扎西跟前,当真就像是大老虎面前的一只小猫咪。 只不过此刻大老虎躬着身子,小猫咪倒是须发皆张,一脸怒色。 这人叫黎准。 年轻之时师从大秦文坛翘首喻恩泰,学成之后归来,协助英卓完善了如今大元朝的大部分的政治体制,将大元从一个部落联盟,硬生生地塑造成了如今一个中央集权的大一统国家的模样。 虽然比起大秦或者南楚,北元在政治体制之上还有着这样那样的不足,但是大的框架是已经完成了的,剩下的,不过是往内里填东西,至于填什么,怎么填,那就要看历代帝王的事情了。 曼巴联合诸部落,使其成为北方一大势力, 巴颜在这个基础之上与秦恶斗一场,虽然最后不得不称臣纳贡,但却仍然成功建立了元国,迫使秦国人承认了这个国家的存在。 而到了英卓这一代,则是元国迅速发展的过程。 现在的北元,正是其成立以来的力量的最巅峰。 黎准,看起来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但是在这个大殿之中,他的地位,却毫无疑问排在第一。 黎准要冲进内殿,阿扎西伸住手拦住他,可怜黎准这个瘦小干枯的老头儿,使劲了浑身的力气也搬不动阿扎西的手臂,暴怒之极,先是一口唾沫直接淬到了阿扎西的脸上,然后再回头怒喝道:“都是死人吗?给我把这个混帐打开!” 随着黎准的喝声,早就有些不满的两员武大三粗的白胡子老将直接便冲了上来,两人齐齐伸手拿向阿扎西。 “黎公,这么大年纪了,火气还这么旺?”内殿里传来了一个声音,紧接着便是一个人影突然就出现在了黎准的面前。 “八思巴?”黎准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你怎么在这里?” 八思巴跨过门槛,眼睛扫过了大殿之内的几十员重臣,本来嘈杂的大殿之内,立时便安静了下来。 “大家耐心等待一下吧!”八思巴声音低沉:“黎公,还有苗德,耶律重光,适贤,你们几个进来吧!” 被八思巴点到名字的人一一越众而出,看着八思巴的背影,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厚重的内殿之门打开了一条缝, 刚刚走到门口的几人,立时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味, 黎准脸色大变,几个大步便冲了进去。 宽大的龙榻之上,一代皇帝英卓静静地躺在那里。 在他的床前,三殿下阿可敦正自跪在那里,双眼红肿,脸色憔悴。 而在床前另一侧,站着的则是大元太医馆长阿提拉。 “陛下!”黎准一声哀号,卟嗵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几步到了床前,伸手抓住了英卓早就冰冷僵硬的手,“十几日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 苗德,耶律重光,适贤都是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虽然说英卓从北疆归来之后,死亡便是一个提上了日程的事情,可事情当真发生了,还是让这些人有些无所适从。 他们已经习惯了在英卓的指挥之下行事,在内心深处,认为只要英卓还在,则大元无事。 现在引领他们数十年的带头人突然就没了,每一个人立时便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不知如何是好。 而且,今天这个架式也不太对啊! 皇帝死了,而且看起来还不只死了一天, 但宫内一直秘不发丧, 反而将一众大臣全都召了来全都软禁在这里, 这里头的文章可就大了。 而且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知道英卓的意思的。 但现在,二殿下不在,三殿下掌握大局。 而更关键的是,八思巴在这里。 “黎公,父皇为了大元操心劳累,生机耗尽,油尽灯枯了!”一边的阿可敦干嚎着道。 黎准没有理会阿可敦,紧紧抓着英卓的手,抬头看着床边的阿提拉,一字一顿地道:“阿提拉,陛下可是寿终正寝?” 听到黎准如此问话,耶律重光、适贤、苗德几人顿时都是身子一震,然后死死地盯着阿提拉。
“黎公,陛下寿终正寝,死于中风所导致的颅内出血,此种病发作突然,来势险恶,当时我就在陛下跟前,不过别说是我了,便是傅老神仙在此,也回天乏术!”阿提拉道。“陛下最后的遗容,是我打理的。” 黎准看着阿提拉,微微点了点头。 鉴于阿提拉这几十年积攒下来的道德品行,黎准还是相信他的。 如果英卓当真死于其它不可说的原因,阿提拉绝不会替某些人瞒着,特别是在自己这几人面前。 想在大元登基为帝,没有这屋里几个人的首肯,他绝对是不成的。 转过头看着床上的英卓,黎准含泪再叩了三个重重的响头,这才爬了起来,盯着八思巴道:“陛下早知自己天不假年,所以对后事是有安排的,国不可一日无主,陛下既去,自然便要立新主。遗诏便在大雄宝殿正大光明匾之后,国师,那就麻烦你,去取下来吧。” 八思巴点点头,走了出去。 大殿之中,数十人看着八思巴再度出现在大殿之内,随着他一挥手,大殿之后正大光明的匾额之后,一个长方形的匣子飘然而落。 这一幕立时便让大殿内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 卟嗵卟嗵之声跪倒在地的声音不绝于耳,有人以额触地哀号,有人以拳锤地嘶吼。 遗诏既出,自然便是皇帝已去。 八思巴带着匣子走进了内殿。 当着几人的面打开,掏出内里的东西,直接递给了黎准。 黎准摊开这份遗诏,看了看内里的内容,眼中神色,却是陡地变得锋利起来,霍然抬头,看着八思巴。 “八思巴,你在天罡峰上一直没有下来,有些事情大概不太清楚。陛下最后的遗诏,是我亲笔书写的。”黎准一字一顿地道。 八思巴凑了过来,看了一眼遗诏上的字,淡淡地道:“黎公,有何不妥?重光、苗德、适贤,你们几个也来看看,有哪里不对吗?” 耶律重光第一个站起来,走到黎准身前,扫了一眼遗诏,再看看黎准,有些不明所以。 “黎公,国师,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让三殿下阿可敦继位啊!” 听着这话,一直跪在地上的阿可敦立时便放声大哭起来,双手扒着床头,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不停地拿着头撞向床沿。 “父皇,父皇,儿子何德何能啊?儿子怕辜负了您的期待啊!” 黎准抬头,死死地看着八思巴,八思巴毫不退让地看着他。 “黎公,大元需要稳定,需要一个能团结起所有人来应对当前危局的人。”八思巴道:“三位皇子,不管那一个,现阶段与陛下相比,都差之甚远,那我们,就只能选择一个最合适的。如果你觉得阿可敦不好,不如此刻便去外头大殿问问那些人,阿可敦合不合适?二皇子虽然也贤明,可他终究有秦人血统,很难做到让我们大元上下服气,不说别人,眼下正在南疆的哲别,只怕第一个就不会服。” 黎准的脸色难看之极。 这遗诏不是他亲笔写的那份。 他写的那一份,明明就是二皇子铁勒继承大位。 眼下这一份,被换掉了。 “铁勒呢?”黎准的声音有些发抖。 “黎公,半个时辰之前,宫内已经去了人到二哥的府上,通知二哥立即到宫内来!”跪在地上的阿可敦泪眼滂沱地道。 黎准两手剧烈的颤抖起来。 皇宫之内,阿可敦已经掌控了大局,隔绝了内外。 铁勒并不知道皇帝已死,只当是皇帝召他来进行最后的嘱托。 皇帝活着,皇宫对于铁勒来说,是家。 皇帝死了,皇宫对于铁勒来说,就是龙潭虎穴。 只要铁勒进了皇城,必然是死路一条。 倒退几步,黎准颓然坐倒在英卓的床前,转头看着床上那张看起来平静之极的容颜,脸上老泪纵横。 不管你生前再怎么英雄,再怎么意见风发,你一旦死了,终究也是变成了听人摆布的一枚棋子。 大局已定,他救不了铁勒。 而且,在现在这样的状况之下,铁勒死去,或者才是最符合大元的利益了。 外头大殿里聚集了掌控大元的精英,如果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大元就真的完蛋了。 等到铁勒一死,聚集在这里的人,还有其它的选择吗? 除了阿可敦,还能是谁呢? 八思巴走过去将阿可敦拉了起来,转身对耶律重光道:“重光,叫大家都进来一起聆听陛下的遗诏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陛下请你同行 东门无声无息地在铁勒的面前被拉开,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员有些陌生的将领,铁勒的眉头微微挑起,如此重要的时刻,兀突居然不在这里,这让他不太高兴。 “你们大将军呢?”他沉声问道。 “殿下,刚刚勤政殿那边把大将军召走了,好像是说要商议燕都的布防问题。”将领躬身道:“殿下放心,大将军已经吩咐过,末将会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直到野利将军抵达!” 铁勒点了点头,“好好做,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都会有封赏,本王从不会让自己的人失望!” “多谢殿下!”年轻将领满脸欢喜之色。 得得的马蹄声中,铁勒一行人渐渐远去,身后的将领有些玩味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铁勒一行人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才挥挥手道:“关门!” 厚重的大门再次被关上,粗大的门杠子一根接着一根的被上到了大门之后,两头镶嵌进了城墙之中,一具具的拒马被从两边推过来,堆集到了城门洞子中。 燕都城中安静得有些异常。 平常日子里,燕都的宵禁会在亥时开始,但从一个月前,从傅青主离开燕都,宣告着大元皇帝英卓的性命进入倒计时后,燕都的宵禁便提前到了酉时。 几乎是天刚刚擦黑,街上便已经禁绝人行走了。 这自然给燕都的百姓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一个帝王即将殒落,一个朝代即将更迭, 没有比这更大的事情了。 往大了说,这一事件影响着天下大势, 往小了的,每一个升斗小民的生活,都会受到这件事情的极大的影响。 道路两侧不多的气死风灯散发着昏黄的摇曳的黄光,将行人的影子在青石板路上拉得老长,月亮偶尔从厚厚的云层里钻出来,将清冷的光芒洒向人间,让人眼前一亮。 但这样的时候却是短暂的,更多的时候,厚重的乌云挡住了所有的光芒。 在一片漆黑之中,有一处地方却是灯火通明。 那里,就是铁勒的终点,大元的皇宫。 “铁勒,我的感觉有些不太好!”端木妙妙策马走到了铁勒的身边,低声道。 “嬷嬷想多了,这里是燕都,而且父皇一切都已布置好了!”铁勒低声道。 “小心一些!”端木妙妙道。 铁勒深吸了一口气,说他此刻心中不忐忑那自然是假的,只是想想这些日子以来的苦心布置,更重要的是父皇对自己的看重,他就又觉得一切都胜卷在握。 只要父皇还有一口气在,那么便不会出现任何的意外。 “殿下,您来了?快,快!”一个小太监小跑着过来牵住了铁勒的马。 “怎么啦?”铁勒认得这个人,好像是勤政殿内一向替父皇收拾书房的那个小太监。 “陛下不行了,只睁着眼睛叫殿下的名字呢!”小太监急急地道:“黎公他们都守在床前,都在等着您呢!” 铁勒大惊,双手一拍马匹,领头便冲进了玄武门内。 踏进玄武门,映入眼帘的,首先便是一个足以容纳上万人的偌大的广场,很多时候,大元出征的仪式就在这里进行。 一队队的兵马在这里接受皇帝的封赏和命令之后,便走出玄武门,踏上他们的征程。 只是今日的玄武门内,却看不到半个人影,连警戒的人都看不到。 铁勒心中警兆顿生,猛然一拉战马停了下来。 那个在前头引路的小太监,却还在往前跑。 端木一伸手,那个小太监惊叫一声,不由自主地倒飞了回来,接紧着吧唧一声被摔在了铁勒的马匹之前。 然而什么都不需要了, 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说明了所有的事情。 前方的大殿之中,大殿之后,密密麻麻的军队涌了出来,屋顶之上,一排排的弓弩手显出了身影,身后,玄武门的城墙之上,火把犹如长龙蜿蜒而来,刚刚他们进来的玄武门大门之中,已经被士兵堵得严严实实,两台强弩上的数支粗如儿臂的弩箭闪着幽幽的寒光。 “埋伏!”随从们惊呼出声,下一刻,所有人都围拢了过来,将铁勒紧紧地包在其中。 这一瞬间,铁勒已经明白了些什么。 他死死地盯着前面愈聚愈多的卫戍兵马,嘶声厉吼道:“兀突!” 兀突没有出现,阿扎西却是出现在了铁勒的面前。 “殿下,兀突此刻正在外城布署兵力,准备应对野利有可能的叛逆行为,不可能来拜见殿下了!”阿扎西嘿嘿笑道.
“父皇如何了?”铁勒厉声问道。 “回二殿下,陛下已经驾崩了,遗诏传位于三殿下阿可敦,眼下黎公、耶律重光、贤适等一众大臣们已经勤政殿内确认了这一点。” “好啊!”铁勒怒极反笑:“那我总该去拜见一下新皇帝,你们将我堵在这里是怎么一回事呢?” 阿扎西得意地笑了起来:“二殿下,陛下对您实在爱护有加,生怕他这一走,您活在这个世上会遭受欺侮,所以遗诏有令,请二殿下同行!” 阿扎西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端木妙妙已经如同鬼魅一般地直掠而去。 铁勒身边有先天高手,阿扎西自然早有准备,虽然在跟铁勒说话,但注意力却一直落在铁勒身边几人身上。 当端木妙妙动的时候,阿扎西已经迅速向后退去,隐入到了人群之中,士兵们聚拢过来,长长的矛尖向外组成了军阵,屋顶之上,羽箭已经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射向了包括端木妙妙在内的铁勒这一行人。 铁勒一行拢共也不过二十余人,纵然人人都是武道修为高手,但陷入到了军队的四面八方的包围之中,在无数羽箭的攒射之下,所有人的马匹,立时便被射成了刺猬一般,更多的羽箭仍然源源不绝地射过来,不时有人在闷哼之声受伤,这使得他们的圈子愈来愈小。 端木妙妙直直地冲了过去,那些羽箭到了她的身边,便如同被什么无形的力道牵引一般,纷纷拐弯,或上天或入地。伸手一抓,前方那些锋利雪亮的刀枪立时便互相碰撞,等到端木妙妙落下的时候,身周丈余之内的士兵便如同一枚枚弹丸一般被震开,瞬间便被她清理出了一大片地方。 大殿之顶,鼓号密集响起。 更多的士兵涌了过来,不是零散的冲锋,而是一队队的士兵紧密地挤在一起,如同一堵墙一般,从四面向着端木妙妙压来,而放眼望去,最少也有二三十队。 端木妙妙脸色正在一点一点的变红,到得最后,整个人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便犹如一块血红的玉石,手指屈指,每一次弹射都有士兵在闷哼之中倒下,而让人恐惧的是,这些士兵在倒下之后,全身血液便从七窍喷射而出,在空中汇聚成一股,血线竟然隐隐与端木妙妙相连。 片刻之后,数十道这样的血线组成了一张血网,血网所过之处,士后们一排排的倒下。 只不过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却仍在鼓号的摧促声中向前挤压着。后面的看不到前方的情况,人贴着人,人挨着人,在鼓号声中慢慢向前。 端木妙妙转眼之间便杀了近百人,可是她所能占据的空间,却反而变得小了一些。 “嬷嬷,先救殿下出去!”有护卫厉声大叫道。 他们知道今日是无法逃得生天了,但所幸的是,还有端木嬷嬷在这里,也许这位先天级别的高手,可以带走铁勒。 只要铁勒活着逃出去,那这一局棋,就还不算输。 长啸声中,端木妙妙直直地回冲而来,所过之年,密集的士兵再一次被她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汇集在空中的那张血网在无数火把的映照之下,显得更加的妖艳和可怖。 玄武门一侧,一间不起眼的小偏房内,周乙眯起眼睛看着大杀四方的端木妙妙,不上得咋舌不已。 先天高手果然和一般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一瞬间,死在端木妙妙手里的人,只怕不下百余人了。 只不过敌人太多,而且根本就没有什么腾挪的空间,这使得端木妙妙即便再杀百余人,也无法扭转战局,反而会被一层层挤压过来的士兵最后活生生的给堆死。 当然,这是在端木妙妙不跑的情况之下。 问题是,端木妙妙要走或者很容易,但要带走铁勒,就不容易了。 别小看了夹在羽箭之中那些阴险之极的破气锥,那至少是好几个玄元级别的高手射出来的,他们的目标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铁勒,一个是端木妙妙,周乙可以想象,这些破气锥上必然还附带了一些小玩意儿。 就像这一次他们准备的武器一样。 一个国家,怎么可能没有几样克制先天高手的武器呢? “动手!”周乙拉上黑巾,蒙面了脸,他在燕都长袖善舞,认识他的人可真不少。 小小的屋子内看起来只不过能容纳几个人而已,可当这间屋子里有个通道直连地下的时候,能装多少人那就很难说了。 一支武装到牙齿的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队伍,突然加入到了这场搏杀之中,这让原本交手的双方在一瞬间,都有些茫然了。 哪里来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那一夜的杀戮 周乙挥手间,十数个弹丸便飞了出去,到了那些正在围攻铁勒一行人的士兵头上,啪啪炸开,在火光的照耀之下,散开的烟雾竟然是有颜色的,每一枚弹丸炸开,散发出来的淡紫色的烟雾,都笼罩了下方数十个士卒。 然后,这些士卒便卟嗵卟嗵地如同木头一般地栽倒在地上。 铁勒鼻间嗅到了一股腥甜的味道,立时便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昏,大骇之下厉声吼道:“闭气,闭气!” 好在他带着进宫来的都是武道好手,在第一时间看到那些大团烟雾腾起的时候,便都闭了气,倒是经验不足的铁勒慢了一些。 至于端木妙妙,根本就不在乎。 这支只有二百余人出头的队伍,乍一出现,立即便改变了战局。 “能!”周乙肯定地道。 “周乙,你又在干什么?” 围攻铁勒一行的军队大概在三千人,便是端木妙妙陷进了这样夹杂着很多武道高手的军阵之中都无法可施,别看杀得多,但其实活动空间愈来愈小,她当然可以脱身而去,然后再从外围杀进来,多几个来回,这三千人也许真还不够她杀的。 每一次交击,便如同天雷震响,每一次响动,下方的殿宇就如同纸糊蔑扎的一般轰然倒塌。 远处,护着铁勒已经逃出玄武门的周乙,看着高空之中两个越打越远的超级大高手,不由嘿嘿笑了起来,一扬手,一枚竹筒飞向了高空,啪的一声在空中炸成了无数朵艳丽的花朵。 可是几千人的队伍挤死几十个人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挤死几百人,那就难了。 “嬷嬷,父皇肯定死了,阿可敦不死,这件事情就无法结束。”铁勒道:“周乙,你能带我逃出去是不是?” 更何况,这几百人是他娘的几百个刺猬。 “马上派人传讯,调集部队,一定要将铁勒围杀在燕都之内,传令给兀突,死守东门。给南大营仁多将军,北大营细封将军把圣旨送过去,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支持我,事毕,即封他们为为铁帽子王,世袭罔替!” 看着端木妙妙的背影,周乙嘿嘿地笑了起来,扬手间,又是数十枚丸子飞了出去。 “不管他有什么用心,今日的确是帮了我。嬷嬷,我求你了!” 说话间,他又掏出了一把丸子。 “当然是您的朋友。”周乙笑道:“我们公子说了,您既然叫他一声大表哥,他怎么也要帮着您,至少也不能让您被小人暗算了!” 铁勒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尸山血海一般的玄武门广场,就这短短的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已经死掉了几百人。 两人正说着,那边却是景象突变,阿可敦张口结舌地看着两支队伍一前一后的突然出现在玄武门附近,杀得阿扎西指挥下的卫戍军溃不成军。 “不说也罢!”铁勒叹了一口气:“不管李大锤在这件事情中做了什么,我只要不死,都得承他的情,因为如果不是你们出现,我现在大概率已经死了。” 与上一股人马人数相差不大,同样的战斗力骇人之极,将阿扎西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队形,再一次冲散。 要知道,宫城的护卫警戒一直都是自己在负责, “好,好,有劳国师,有劳国师!”阿可敦从高处一跃而下,在数名护卫的簇拥之下,迅速避入到了大殿之中。 铁勒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切是不是都在李大锤的料想之中,他到底在其中做了些什么?他不是神仙,算不到会发生什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在这起事情之中,他参与了进来而且能把握住事件的进程,周乙,到了这一地步,你还不愿意跟我说实话吗?”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从哪里来的?”阿可敦失声问道。 八思巴冷笑一声道:“我在这里,她杀不了你,你下去躲着吧,这个妖女,我来对付!” “殿下,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奉命行事!”周乙摇头拒绝。 周乙两手各持一柄分飞峨嵋刺,直通通的一路杀到了铁勒的跟前。 勤政殿那边,阿可敦看着端木妙妙如鬼似魅一般地杀人如杀鸡,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八思巴。 “殿下,当然是通知我们的人做好准备,好掩护殿下您逃出去啊!”周乙道:“别看现在我们逃出了玄武门,可仍然还在燕都之内啊,这里,仍然是阿可敦的天下,可千万不能让兀突那个狗杂种找上我们了,他可是玄元九品,我们这里没一个人是他的对手,端木嬷嬷现在可救不了我们了,殿下,接下来你要相信我,那就听我的!” 先天高手本身是能轻易的控制住自己的每一分力量的,只不过当两个先天高手交手,而且又势均力敌的时候,那力量的外溢,让一般的普通人很难想像其中的威力。
当他再勉力再度将散乱的队伍组织起来发起冲锋的时候,从玄武门的另一侧,又有一支人马冲了出来。 几千人围杀铁勒一行几十人,居然还让他逃走了。 莫名的让人潜伏了这么多的人在其中,任谁想想,都会不寒而栗,阿可敦能放过自己?说不定还会怀疑是自己搞了什么鬼! 阿扎西眼睁睁地看着铁勒一行人冲出了玄武门。 阿可敦突然指着玄武门方向,惊呼道:“国师,国师,那个妖女过来了,她肯定是来杀我的!” “走吧,有什么事情回头再说!”浑身是血的高舞阳三步并作两步窜了过来,“追兵马上就到了。掌院,你带着殿下先走,剩下的人跟着我去引开他们!” 转身,一道红色的血线直直地射向勤政殿方向。 “杀出去,杀出宫去!”周乙大声吼道。 “我是周乙,殿下,我们护着您杀出去,今日皇宫是龙潭虎穴,出了城,那就是您的天下了!”周乙道。 “殿下,给你!”周乙掏出一张帕子递给了铁勒,“蒙上,呆会儿咱们再给这些狗日的一个狠的。” 一边往殿里躲的阿可敦一边急速地下着命令,直到一声震耳欲龙的巨响打断了他的声音。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之中。 八思巴看了一眼阿可敦,淡淡地道:“铁勒,果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对付,你准备围杀他,他也在宫中伏下了后手,这皇宫,现在倒像是一个筛子,你死了的父皇如果还能看到这一幕,也不知心中会怎么想。” “你娘让我护住你的性命!”端木妙妙道。 “是李大锤?”铁勒有些不敢置信,看着揭开蒙面一角露出直面目的周乙:“你是周掌柜!” 心道幸亏这几年功课做得好,说服了眼前这位,要不然面对这样的杀神,还真很难对付。 其中一大半人死于端木妙妙,另一些倒在周乙这些人手下,而自己麾下二十余名护卫,现在还能站在自己身侧的不过一半而已。 “殿下,只要您按着我们的安排走,便能逃出燕都城去,你在城外,还有二万五千大军,这可是久经战场的悍军,不是卫戍军能比的,在南疆,你还有数万兵马可以利用,殿下,事情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啊!” 阿扎西万万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程咬金来,眼看着密集的阵形瞬间便被这支突然出现的队伍杀得稀巴烂,只能再次组织队伍发动进攻。 “追,绝不能让他们逃出城去!”阿扎西气急败坏。 野利就在东城门外,如果让铁勒逃出城去,阿可敦绝对饶不了自己。 “嬷嬷,去杀了阿可敦!”铁勒大声道:“杀了他,一切皆可逆转!” 更为关键的是,铁勒的救援部队是从哪里来的? 端木妙妙点点头:“那自己小心一些。” 可是铁勒呢? 铁勒冲不出去,铁勒活不下来,端木妙妙的所做的一切又还有什么意义? 但当周乙这帮人一出现,立即便从外头杀了卫戍军一个措手不及,包围圈瞬间便被打穿了。 一群人回头,张口结舌地看着两个在半空之中斗在一起的人。 端木妙妙冷笑:“李大锤那个小子诡计多端,他派人救你,绝对没安好心。” “我知道!”八思巴冷冷地注视着前方那一片妖异的红色血网:“血玉功,当年大雍灭亡,未尝跟这种邪异鬼魅的功夫没有关系,太伤人和,想要练到先天,不知杀了多少人,取了多少人的血,内力越是精纯,武道修为越是高的人,便对他们修练这邪功帮助更大,当年端木一族是天下皇族,死在他们手中的武道高手当真是不可计数。而最后当他们行到末路的时候,全天下的英雄群起而攻之,也正是不能容这种邪功存在。没有想到,今日我又见到了血玉功,铁勒居然敢收容这样的人,单这一点,我便容不得他了。” “你是谁?”铁勒问道。 “国师,这便是铁勒身边的那个先天高手!” “有劳!”铁勒冲着高舞阳拱拱手,跟着周乙消失在黑暗之中。 而在皇宫之内,离勤政厅不远处的一间太监居住的耳房,地下一块石板猛然被掀了起来,贺正从洞里一跃而出。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二百四十三章:搞乱元国才是我们的本意 勤政殿外围原本有数百名武士,这是阿可敦用来准备镇压大殿里这些老家伙的。 万一他们不识相呢? 又不能杀,那几个人服侍一个总没有多少问题。 只是玄武门方向围杀铁勒的行动大大地出乎了意料之外,铁勒居然在宫中有后手,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先前一直躲在什么地方,但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将铁勒留下。 万一铁勒逃出了燕都,那麻烦可就大条了。 于是在一声声的鼓号声中,这里的武士便被足足调走了一半,剩下一半,也就是看看大门了。 然后拔刀,飞起一脚,这名死不瞑目的武士高高飞起,卟嗵一声落在了院子中。 “阿可敦,真的假的,有这么重要吗?”黎准叹了一口气:“你的确不如铁勒!” 像这样的事情,他们在年轻的时候,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除了我们这些亲身经历者,还有谁会信呢?”黎准冷笑起来:“燕都在你的手中,皇宫在你的手中,兀突是你的人,阿扎西也是你的人,结果你说铁勒的人在皇宫中一口气杀了这么多的朝廷重臣,这话,你觉得细封家、仁多家会信吗?他们会觉得你在把他们当傻子!” 咣当一声,大殿的门被贤适关上了。 哧哧之声不绝于耳,从屋子里冲出来的刺客们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柄弩箭,弩箭如雨,霎那之间,院子里便倒满了穿红着紫的大元重臣。 “什么?”阿可敦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榻上,屁股正好对着他死去的老子的大脸。 你也认可了的。 “黎公,只要你说话,他们会信的!”阿可敦一把抓住了黎准的袖子,语带哀求。 所有人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兴奋起来。 要是铁勒被阿可敦小鸡儿一样的宰了,那委实没有什么意思。 “皇帝是怎么死的?”黎准突然问道。 特别是一些白胡子老头。 “全部集中起来,听我号令!”耶律重光吼道。 “你想干什么?”阿可敦怒道。 不管铁勒在宫城里有什么后手,但人数毕竟有限,而阿可敦在燕都城内可有足足三万人。 “来人,来人!”阿可敦大叫起来。 黎准靠坐在英卓的龙榻之前,一歪头,便能看到英卓那张看起来很平静的脸。 黎准似乎这才想起了身边还有阿可敦,转头看着他道:“三殿下,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吧?你现在应当要考虑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大军攻城了!” 只不过这些老头儿们啥都想着了,就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来杀他们! “出了什么事?”后殿,刚刚躲进来的阿可敦看着狼狈逃进来的耶律重光、黎准一行人,惊讶地问道。 贺正没有想到事情顺利到如此的难以想象,已经完成任务的他们,立即便顺着来路开始后撤。 因为大殿里头那些老家伙们一个个都冲出了大殿,修武道的人上屋顶的上屋顶,爬大树的爬大树,啥都不会的,便只能仰着头听着上头人的解说。 他不但要杀阿可敦,只怕是想将这宫城里的人杀个干干净净吧! “老子跟你没完!”耶律重光怒发冲冠:“他娘的杀了人,还想嫁祸给阿可敦吧,所以连仁多家的,细封家的都杀,嘿嘿,倒也是好手段。” 话音未落,手中的刀子已是卟哧一声从甲叶的缝隙里狠狠地捅了进去。 这是怕他们不死,在弩箭之上还上了毒啊! 所以当贺正带着一彪人马从那个屋子里窜出来时,距离他们很近的一名武士居然还惊讶地道:“你们怎么还没有去支援前头?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阿可敦在算计铁勒的时候,铁勒何尝又没有算计阿可敦呢? 只不过阿可敦在燕都经营的时候更久,牢牢地掌握住了燕都和皇宫的卫戍之权,铁勒无计可施之下,便只能来这一道釜底抽薪之策。 这样的刺杀,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必然是经过长时间的安排和准备。 只可惜,勤政殿这边的武士手中的武器,基本上都是腰刀,像弩箭这种武器,压根儿就没有,而外面的那些刺客,可是人手一弩。 黎准叹了一口气,耷拉下了脑袋,不再说话,也不想说话了。 “黎公,我先得活下来成为大元皇帝才能说其他!”阿可敦道:“总是有办法的不是吗?” “二百余!” 阿可敦就坐在黎准身边,听着黎准的话,脸都绿了,什么叫英卓看中的人啊! 论理,老子才是英卓选中的人! 好在这里是英卓平时下榻的地方,安全保护方面的措施做得还是相当到位的。 阿可敦应当不会输! 贤适看得很清楚,那些刺客速度快得很,自己稍有迟疑,只怕那些人便会追随着逃窜者的脚步进入大殿之中,到了那时,那大家才是真完蛋了。
“大军攻城?”阿可敦眨巴着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有刺客!”他大声叫着一掠而下,一把抓住站在门槛之上脸色阴沉的黎准窜进了屋内。 “殿下,后殿这边还有多少人?”耶律重光厉声问道。 铁勒啊铁勒,你还真是狠毒啊! 如果说耶律重光先前对于阿可敦和铁勒谁做皇帝持一个无所谓的态度的话,那现在就对铁勒相当的愤怒了。 “连遗诏都敢改,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黎准死死地盯着阿可敦。 勤政殿前面就这样一个大门,想要进来,还就只能从这里发起进攻。 “总算是看到了你的一点点谋算!”黎准叹了一口气,“可是如此一来,我与你父皇辛苦了一辈子才搭建起来的大一统体系,又要被你破坏无遗了,世袭罔替倒也罢了,给他们议政的权力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耶律重光本来盘膝坐在勤政殿的屋脊之上看着玄武门方向的厮杀,贺正这群人出来的时候,他真没有在意,但贺正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他立时便发觉了不对。 这才大元争夺皇位的模样嘛! 外头的哀叫声和惨叫声很快就结束了。 事实上大门也没啥可看的。 “陛下啊陛下,你的儿子们,果然都厉害啊!铁勒这是故意自投罗网吧?等他从这里逃出去了,皇城里死的所有人,这笔帐必然都会落在阿可敦的头上,仁多家族,细封家族都会与阿可敦翻脸,哈哈,这会打破这两大家族从来都不涉足皇权之争的传统了。舍身伺虎,以身为饵,厉害,厉害!你看中的人,的确没有错,这一步步的,看得我叹为观止啊!” “可这是真的!”阿可敦委屈地大叫起来。 “杀光他们!”贺正一声咆哮,扬起了手中的弩箭。 耶律重光逃进殿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一个中了弩箭的家伙,不过一个呼吸之间,脸都变成了青色。 这些人倒是没有半点紧张。 “三殿下,你如果不想死的话,最好听重光将军的话!”黎准在一边阴测测地道:“铁勒没有你想的那样好对付,现在他的人,已经快要杀到这里来了。” 那一回,是他们跟着英卓起事,功成之后,他们这些人和他们的家族便享受了数十年的荣华富贵。 “陛下真是中风猝死的!”阿可敦大叫:“黎公难不成还怀疑我弑君吗?” 外头响起了咒骂和哀求开门的声音,但包括耶律重光和贤适几名武道修为较高的人,理都没有理,直接便逃向后殿。 “对啊!”黎准道:“铁勒逃出去了,可这事儿还没有完啊!东大营数万大军可是听命于铁勒的,到时候,铁勒必然会指责你杀死了皇帝和诸多重臣,阴谋夺取皇位,他自然要率军来诛杀你这个奸佞的,还有啊,外头死了这么多重臣,你怎么解释?” 如果英卓还活着,估计就现在这个状况,也要被阿可敦气死了。 他可不管外头还有不少人根本没有来得及进来。 “队长,我看到阿可敦就在那个大殿里,怎么不去杀了他?” 而这一回,也没有什么新鲜的。 “杀个狗屁!”贺正道:“杀了他,谁来跟铁勒打擂台啊?咱们是来搞乱元国的,可不是来帮着铁勒坐皇位的!” 在他们的身后,十数名武士持刀守在门前为他们作最后的警戒。 如果这都让铁勒逃出去了,那大家要重新考虑一下阿可敦这个人的能力,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难以托付大任呢? 虽然只有不到两百人,但在耶律重光的布置之下,倒也组成了几个像模像样的军阵。 包括数十名武士和近二十名大元重臣,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杀死在勤政殿大门之外。 “我是改了遗诏,那又如何?我大元,不是成王败寇吗?黎公,我已经派人去了仁多家和细封家,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支持我,我便让他们成为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给他们议政的权力。”阿可敦吼道。 后殿,侧殿的武士被迅速地集中了起来,耶律重光将阿可敦、黎准等一众人全都安置在了英卓的大榻周边,自己则带着贤适几员武将死死地围住了这最后的据点。 “他们都是铁勒杀的!” 与此同时,另外几个老将也各自抓了身边的一些不谙武道的文臣逃进了殿内。 贺正哈哈大笑:“这里不需要你了!” 说着话,贺正一脚把这个多嘴的手下给踹进了地道深处,迅速地从墙上扳下一块砖,然后转身便跑。 随着他的脚步声,地道开始了塌陷。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二百四十四章:一别两宽 一只漂亮的母豹子拖着一只野猪,有些步履蹒跚地吃力地往前走着,这只野猪很大,至少也有三四百斤的模样,好不容易捕猎到手,他想尽快地把猎获拖到树上去,要不然血腥味很快就会招来大虫之类的猛兽,一个不好,自己就成了打工豹了。 突然之间,豹子停了下来,松开了咬着野猪脖子的利齿,竖起了耳朵,上身伏低,喉咙里呜呜有声,它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但一时之间却又无法判断危险来自哪里。 忽然之间,豹子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 地在动! 一个豹跳,豹子跃开丈余远,却又舍不得离开,那头几百斤的野猪还在原地呢,有了这只猎获,接下来十来天,它都可以好好地玩耍而不用为吃的担忧。 只不过…… 豹子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好好的地皮,居然被掀了起来,在地面之上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大洞,然后一个脑袋从里头探了出来。 这是危险的两脚兽。 豹子再不犹豫,立马转身,唰唰几个纵跃,便没入到了灌木丛中,那身漂亮的皮毛在初升的朝阳之下几个闪落之间,便再也没有了踪影。 高舞阳从洞里一跃而出,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头还没有完全死透的,躺在那里哼哼唧唧的大野猪。 “我去!”高舞阳蹲了下来,看了一眼野猪的伤口,倒是又惊又喜,这可是好兆头啊,刚刚激战了一夜,这出洞便白捡一头大野猪,大伙儿的早饭算是有着落了。 在高舞阳之后,周焕也钻了出来,然后络绎不绝的从内里又钻出了几十号人,直到这些人在外围散开,布置了一个简洁的防御圈子,铁勒才从内里钻了出来,而断后的,自然便是周乙了。 随着周乙爬出这个洞口,铁勒便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让他们从燕都里逃出来的地道,塌陷了。 “挖了多少年?”他看着周乙。 “这条出城的地道,挖了大概两年!”周乙拍拍手道。 “不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周乙笑道:“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留下它,便是留下后患,自然就该功成身退,这洞塌了,阿可敦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让他去猜忌兀突吧!二殿下,有时候嘛,离间计啥的,越是粗浅,越是不好破解,这,您应当擅长吧?” 铁勒点了点头,李大锤的这帮手下,一个个的都不是善茬,也不知他从哪里招揽了这些人,死心塌地的替他干活,看着当真让人眼馋。 看着周乙,他又不由得想起了鲁赫和格罗,心中不由一阵疼痛。 那两人,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啊,可是却白白地死在了李大锤和萧长车的手中。 如果这两个人还在,自己何至于像今天这般无人可用,窘迫之极。 “兀突这个三姓家奴,迟早有一天,我要扒了他的皮!” “殿下,您现在第一要务是立即与野利汇合,然后迅速攻打燕都!”周乙道:“燕都有三万卫戍军,只不过现在燕都乱成一团,他们一时之间还难以形成战斗力,如果不第一时间拿下燕都,只怕接下来就难了!必须要趁热打铁啊!” 铁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周掌院,你们在燕都城内,还能调集多少人力,能不能帮我里应外合拿下燕都?如果能,我会给予你们想要的回报!你可以开价,我不会还价!” 周乙摊摊手,有些无奈地道:“二殿下,昨天晚上一夜激战,您也看到了,我的手下也是死伤惨重,就剩下这大猫小猫三两只了,您觉得他们还能有什么作为呢?还活着的,我已经下令让他们撤出燕都,接下来各自想办法离开燕都藏起来,等事情平静下来之后返回关外。至于还有一些没有暴露的,抱歉啊,二殿下,他们帮不了你,你只能靠自己了!” 铁勒点了点头:“李大锤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他是你的表哥啊!”周乙道:“亲戚嘛,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咱们公子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姑姑没有儿子啊!” 铁勒瞅着周乙:“周掌院,你可以侮辱我这个人,但不能侮辱我的智商!” 周乙一摊手,有些无奈:“公子是这么说的,您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信了,二殿下,咱们这就一别两宽了,周乙在这里祝您大愿得偿,登上大元皇帝宝座,等到了那时候,周乙再来燕都为您作贺!” “你不怕我到时候会率着百万大军杀向关外之地吗?” “您先摆平眼前的这摊子麻烦事吧!”周乙哈哈大笑:“一个野利,只怕并不能让您心享事成呢!”
两人斗鸡一般互看了半晌,同时拱拱手,铁勒便带着他仅剩的五六个手下,向着东边狂奔而去。 “周掌院,接下来我们怎么办?”高舞阳踢了踢那头大野猪,问道。 “咱们先烤了这头野猪!”周乙笑道:“吃饱喝足了,我带着们去见识见识鹰盗,你们先跟着鹰盗混个一两年。” 高舞阳两眼发亮:“您的意思是说,我不必再窝在燕都城里当个杂货铺子小老板了?” “我可以不卖羊肉饼子了?”周焕也凑了过来。 “接下来几年,你们就跟着关山去爽吧!”周乙道:“如果一切都按着公子的谋划发展的话,北元接下来应当进入乱战时代,几位王子肯定会杀得天昏天暗的,一个混乱的北元最适合什么人发展?当然是盗贼啊!鹰盗在接下来几年里,需要迅猛发展,成为北元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终有一天,咱们是要北伐的。” “妙啊!”高舞阳眉飞色舞:“只是周掌院,我们这一走,燕都基业全都放弃了,还是有点可惜的!” “咋的?你以为知秋院就只有你们啊!黑冰台在关外就还另有一套死间系统,咱们知秋院没有?” “得,周掌院,您还是别勾我了,勾起我的瘾头又不说,没得让人难受!”拔出刀子,高舞阳道:“咱们先烤猪。” “你的刀子染了太多的人血,有没有干净的?”周乙嫌弃的看着那柄刀刃还是暗红色的佩刀。 “您啥时候这般矫情了?”高舞阳哈哈大笑着挥刀,如同疱丁解牛,片刻之间,一头几百斤的大野猪便皮是皮,肉是肉,骨是骨,内脏是内脏的各自堆了一堆。 “动手!”高舞阳一挥手,一群人涌上来,从地上拿走了一块又一块的切得方方正正的野猪肉。 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这里的缕缕炊烟也已经被风吹散,但却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儿。 逃走的大花豹又蹑手蹑脚的走了回来,先是从灌木丛中探出一个脑袋,看了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它的大野猪已经没有了。 地上只剩下了一些零乱的骨头和一张坚硬的野猪皮。 大花豹不由仰天鸣叫,垂下头来时,眼中竟然隐隐泛去泪花。 好不容易才逮到的大野猪啊,这些两脚兽,竟然是啥也没有给它留下啊! 果然两脚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东城之外,上万重兵步列成森森军阵,无数的攻城云梯,蒙冲车,投石机正在一一展开,城下,无数游骑往来狂奔,他们甚至于肆无忌惮地奔走到距离城墙不到一箭之地的地方,对着城墙之上辱骂叫嚣。 东大营两万余大军悉数出动。 中军大旗之下,白发老将野利看着不动如山,其实内心深处却是焦燥不安。 昨夜铁勒入宫之前便传来了命令,让他整顿军队从东门入城。 但现在他来了,东大门却紧紧闭锁。 哪怕他作出了攻城的架式,城上仍然不为所动。 野利已经知道事情不对头了,如今这个架式拉开了,城内没有任何的反应,只能说明一件事,陛下已经不在了。 可是铁勒殿下呢?他是生是死? 应当还活着,而且还没有落到阿可敦手中。 要不然,阿可敦早就押着铁勒或者提着铁勒的脑袋上了东城门来劝降自己了。 可是如果二殿下陷在了燕都之内,又怎么样才能逃出这龙潭虎穴呢! 野利进退两难! 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铁勒如果死了,自己打,那就妥妥的是叛逆啊! 而且南大营和北大营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也很难说,自己在这里拉开了架式,他们那边竟然一点点反应也没有。 越是不反应,便越是让人心中不安。 随着时间的推移,野利心中愈来愈焦燥。 远处,马蹄声响,一彪骑兵狂奔而来。 “殿下来了,殿下来了!”一名哨骑疯狂地驱马直奔中军大旗之下:“大将军,二殿下到了!” 野利看着越来越近的那队骑兵,看着领头的那个熟悉的身影,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二殿下还是二殿下,这样的局面之下,仍然能脱身归来。 他翻身上马,径自迎了上去。 铁勒的大旗冉冉升上半空,城下军士军心大振,万岁的呼喊之声震动城内城外,东城门楼之上,兀突死死地握着拳头,看着外头的大军,心中百感交集。 第二百四十五章:恍然 燕都东郊铁勒的府第一夜之间便被白色铺满了。 英卓死了。 铁勒在府里设置了灵位祭奠。 而燕都城内,朝廷也终于是发布了英卓驾崩的正式公告,当然,同时发布的还有遗命阿可敦继续皇位的遗诏。 阿可敦更是向城外四个大营的主将包括铁勒在内,都发出了要求他们进城叩灵的圣旨。 只不过这个时候,这份圣旨当真是狗都不理。 城内的人没有办法,必须要去皇宫大内替英卓守夜,城外的人却在观察着风色。 这样的时候,一步踏错,挽回的余地可就小了。 铁勒自然也没有闲着。 无数射向城内的箭书,痛斥阿可敦弑君谋逆,篡改遗诏,诛杀大臣,号召城内军民与二皇子铁勒一起,诛此大逆不道之恶獠,拨乱反正,还大元一个朗朗乾坤! 相对于现在阿可敦的圣旨还不能出燕都城,铁勒的讨逆檄文却是被快马送向大元的各个地方。 决战就在眼前,铁勒与阿可敦抓紧一切时间,都想要拉拢更多的支持者。 长乐公主一袭白衣,跪坐在英卓的灵位前烧着纸。 你说她有多喜欢英卓吗? 当真是谈不上。 当年她嫁过来的时候,不过十六岁,英卓的儿子哲别都比她大一大截呢! 你说不喜欢他吗? 怎么也在一起生活了二十余年,而且英卓对长乐当真是不错,基本上就是有求必应,甚至到了最后临走之前,还想着将大元的皇位传给铁勒。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便是一块石头,也被捂得热乎了。 所以长乐公主是真真正正的伤心。 “你啊,英雄了一辈子,要强了一辈子,可到得末了,却连善终也没有得到!”看着墙上英卓的画像,长乐有些哽咽道:“想必你泉下有知,也会死不瞑目吧?” 抹一把眼泪,想着这些年的岁月,长乐只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外头传来了惊呼之声,长乐回头,便看见一身黑衣的端木妙妙脚步有些踉跄地走了进来。 “妙妙,你受伤了?”长乐惊呼道。 上一次见到端木妙妙受伤,还是二十余年前在长安。 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之声,铁勒听到端木妙妙回来,也是连跳带窜了便赶了过来。 “嬷嬷,八思巴死了吗?” 长乐脸色一黑,瞪着铁勒怒道:“你眼瞎了?嬷嬷伤得这么厉害,你不关心嬷嬷的伤势,却管那个什么八思巴?” “嬷嬷,我不是不关心你!”铁勒赶紧补救。 端木妙妙咳嗽着摆摆手,只是每一次咳嗽都有大团的污血喷出来,看的长乐公主有些惊慌失措。 与端木妙妙相伴二十余年,早已情同姐妹,眼见着端木妙妙现在的状况,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这可怎么办?来人,快去拿药,去请太医,把阿提拉找来!” “娘,阿提拉在燕都内,出不来的!”铁勒道。 “公主,没啥大不了的!”端木妙妙摆摆手:“铁勒,至少一年之内,我是没法帮了,我得去养伤。至于八思巴,你倒也不用担心。我受伤虽然比他重,但他一年之内,也休想再管你的闲事。他只防着我的血玉功,没防着我居然还会凤凰离火,嘿嘿,他的确修为比我更高,但那又如何?照样也得给我躺下!何清秋的凤凰离火本来就是天下之阳至刚之毒,被我融入了血玉功,没个一年半载,他休想恢复过来。他要是再敢妄动,神游之境便与他再也无缘。” 听到八思巴也得休养一年,铁勒不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己方的顶尖战力倒下了,可只要对方也没有,那么大家便还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以前没有见过先天高手在军阵之中的作用,这一次在皇宫之中可是亲眼见识到了。先天高手一旦配合上训练有素的军队使用,对手没有相应的应对措施,那军队崩溃也就是刹那间的事情。 想到端木妙妙举手投足之间便杀了数十名身披重甲的武卒,铁勒便觉得有些胆寒。 “妙妙,你去长春谷找傅青主吧!”长乐道:“这老儿欠我人情,你持我手书去,他不能不管你,有他给你调养,我才能放心!” 听到这话,铁勒却也是大喜,要是端木妙妙在傅青主的治疗之下能够快速恢复,而到时候八思巴这个老混蛋还在养伤,自己可就在顶层武力之上要占上风了。
只不过傅青主那样的人物,自己可请不动。 虽然还有李大锤这么一层关系,可与李大锤这样的人打交道,铁勒现在的确是有些心生寒意,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大锤就把你卖了。 这一次周乙他们的出现虽然是救了铁勒的命,可却也让铁勒对李大锤的警惕之心更上一层楼。 非必要,尽量地不与这样的人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 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早把他杀掉,一了百了。 这是铁勒自懂事以来,第一次打内心深处对另外一个人产生了恐惧之心。 “嬷嬷,你的伤势要紧,傅青主神仙一般的人物,必然能让你更上一层楼,说不定神游之境也能手到擒来!” 端木妙妙点点头:“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集中兵力,打下燕都!”铁勒握紧了拳头,在空中挥了挥。 “如果打不下来呢?”一边的长乐公主叹了一口气道:“城内有数万兵马,兀突也好,阿扎西也罢,可都是有能力的。阿可敦经营卫戍军多年,岂是那么易相与的!” 提起兀突,铁勒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以说这一次他的失败,根子便在兀突的身上。 而到现在,他还一点儿都想不明白,兀突为什么会突然又再次反水,事前一点儿征兆也没有,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以致于让他现在无比被动。 “总是要试一试的,只要南北两个大营不参与,城内终究挡不住东大营大军。”铁勒道。 长乐公主摇摇头:“你那个表哥,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我也觉得这件事情,他一定参与了,可是到底参与到多深,我却是想不到!”铁勒道。“也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要救我。” “这还不简单?”长乐公主道:“你是当局者迷。对于李大锤这个小子来说,一个统一的大元,当然比不上一个分裂的大元对他更有利。所以啊,他不让你成功,但也不能让你死,而是让你与阿可敦来打擂台,你们两弟兄为了皇位打得死去活来,哪里还有时间去管他在关外干什么呢?” “这个恶贼!”铁勒恍然大悟:“母亲,我记起来了,兀突是我的人,我跟李大锤这个狗贼说过,想来最后必然是他将这个秘密泄露给了阿可敦,让阿可敦有了反制的手段。好狗贼!” “臣不密,则失其身,君不密,则失其国!”长乐公主摇头道:“你能怪得谁来?现在你大哥哲别正在关外与李大锤萧长车恶战,我猜啊,你大哥肯定会失败是不是?” 铁勒脸色很是不好看。 当然会失败。 哲别出兵的所有秘密,都被他卖给了李大锤,这样还不输,哲别就是神了。 “但是我料定,哲别不会死!”长乐公主道:“而且李大锤一定会放哲别回来,而且是让他带着不少的军队回来,两兄弟斗,何如三兄弟斗?你们斗得越欢,他才越高兴呢! 铁勒越想越有这种可能,一口钢牙咬得格格作响,可是却没有半点法子。 “我这个侄儿,比起他爹可真是有出息多了,一个大元皇位,他巧施手段,便将大元三个王子全都圈了进去。如今令狐野远走关内,整个关外都是他的天下,儿子,如果你不能在短时间内一统大元,以后就有你的苦日子受了。李大锤那人,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到时候他必然如同附骨之蛆,让你摆不脱,甩不掉,最终被他活生生地吸干了血。” “我不会让他得逞的!”铁勒怒而转身:“不过是三万没上过战场的生兵蛋子而已,我让他们知道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战争,拿下燕都,杀了阿可敦,他所有的谋算,都是镜中月,水中花!” “公主,铁勒他能打下燕都吗?”端木妙妙有些担心地看着铁勒的背影。 “怒而兴兵,只怕难偿所愿!”长乐公主叹道:“而且黎准、耶律重光、贤适这些人都在城内,兀突、阿扎西都是能征惯战的宿将,燕都城防,不说固若金汤,但也绝不是两三万人便能打下来的。” “南北大营呢?” “铁勒唯一的希望便是南北两大营支持他。”长乐公主道:“只是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反而是阿可敦获得他们支持的可能性更多一些。”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阿可敦这个人做事没有什么底线,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什么都敢给,只管眼前而不会想到以后,而铁勒做不到这一点!”长乐公主道。 第二百四十六章:我怎么没感到高兴呢? 距离燕都不远的村庄,基本上都是以农业为主,牧业为辅。 这也是几代大元皇帝一直在努力推行的事情, 农能让人扎下根来,土地亦能锁住人丁。 几代人努力下来,燕都周围开垦出来的良田,已经达到数百万亩。 虽然绝大部分都掌握在那些贵族、大地主、大商人手中,但仍然有相当部分的自耕农。 不像大秦关内,土地兼并成为了绝大的问题,成为了让一个王朝摇摇欲坠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在元国,因为人丁稀少的问题,土地向来都不是问题。 只要你愿意,套上马牛,找一块荒地犁了,洒下种子,这块地就是你的。 而元国官府也一向是鼓励这样的行为的。 当然,如果一块荒地被培育成了良田,收成好了,会不会有权贵人家瞧上要来收了去,那就是没办法的事情了。 对于穷人来说,争不了的话,拿上一笔钱,再去找一块荒地开垦,也饿不死人,总是能活下去的不是吗? 周乙和高舞阳们现在正在一个小村子里落脚。 这应当是一个小小的部落聚居地,十几户人家,共用一个牲畜棚子,大大小小的牲口都喂在一起,而村子外围的那些庄稼地,明显是今春刚刚开垦出来的。 这样的土地,只消看看田埂或者土地的颜色就能分辩出来。 成熟的良田和刚开垦出来的新田,收成那是截然不同的。 “没办法啊!”一个身上的老棉袄都亮闪闪地变成了一个硬壳壳的老汉儿坐在门槛上,看着屋里头正在喝着羊汤吃着馍的周乙与高舞阳。“人家总还是给了钱的,要是不识相,钱没得拿,人还得吃官司,他们有的是办法弄我们。” “好不容易培育好了的良田变成了新田,这收成只怕要少一半吧?”周乙唏溜溜喝着羊汤,还别说,这老头儿屋里头的老伴熬汤手艺还真是一绝。 “那就多种一点呗!”老汉抱着膀子道:“人辛苦一点,再加上养点牲口,日子也就能过,咱老百姓求什么啊,太太平平的,吃口饱饭就可以了。” “那是!”周乙点头道:“不过现在燕都那边可不太平,都打起来了,老丈,你是相信我的话呢,就去别的地方避一避。” “打起来了?为什么打起来了?”老头儿明显地惊慌地起来。 “大元的皇帝死了,几个儿子争家产,都想当家作主,这不就打起来了吗?”周乙将羊汤喝完,走到门槛边上与老头并排坐在一起。 老头的身体有些发抖。 看他的年纪,或许经历过上一次的元国皇帝争夺吧,兴许是周乙的话让他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吧。 “能到那里去呢?只能盼着王子们快点决出胜负来,那日子就又会好过了。”老头儿哆嗦着道。 远处响起了急骤的马蹄声,老头儿和周乙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屋里的高舞阳一手端着羊汤,一手拿着馍也走了出来。 “北蛮子!”老头儿惊呼了一声,转身便往屋里跑:“快躲起来,客人,快躲起来!” 周乙两人都没有躲,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飞奔而来的十几骑骑兵。 这是燕都之外西大营的蛮兵。 也就是隶属于大皇子哲别的西大营。 燕都周边,在阿可敦与铁勒交手的第一天,便失控了。 而失控的,正是没有了哲别的西大营,大营之中绝大部分都是元国在北方作战之时,收伏的西胡和北胡蛮兵。 平时,他们的周边有燕都卫戍军,有东、南、北三个大营,而这些蛮兵,又是被元兵打怕了的,倒也还是老老实实,不敢造次。 可现在,东大营向着燕都城发起了猛攻,南大营和北大营态度暧昧,一边观望,早就憋坏了的西大营里的蛮兵们,开始试探着出营扮起强盗,劫掠起来了。 今天周乙他们碰到的就是其中一股。 肆无忌惮地冲进了村子,迎面撞见了几个年轻人,马鞭扬处,啪啪声响,几个年轻人惨叫着被抽的打着旋儿跌到了一边。 有女人嚎哭着冲了过来,蛮兵们哈哈大笑着,一个漂亮的侧旋,猿臂轻舒,已是将女人轻轻松松地捞上马来,横放在马鞍之上。 女人却是性烈的,伸手便去挠蛮兵的脸,蛮兵却是半分也不客气,一巴掌下去,女人的脑袋便耷拉着昏了过去。 有骑兵看到了周乙和高舞阳,见两个人若无其事地呆在门口看热闹,其中一个居然还在吃东西,立时便打马直冲了过来。
马术当真是不错。 擦着大门掠过,手里的马鞭径自便抽向了周乙。 高舞阳立即后退了一步,还稍稍侧转了一下身子,继续喝着羊汤,啃着馍。 周乙伸手,抓住了鞭子,只是一扯,马上的蛮兵便被扯了下来,在蛮兵的惊呼声中,周乙的另一只手摸到了蛮兵的脖子,一扭,咯嚓一声,脸直接便看到了自己的后背。 周乙掠上马匹,长笑一声,冲了出去。 高舞阳空出一只手扯过了死去的那个蛮兵,把它垫在了屁股之下,这样坐着软呼一些,他一边喝着汤,一边看着周乙杀人。 八品巅峰的高手杀人,还真是很有看头的。 十几个蛮兵,还真不够周乙杀的。 高舞阳的汤还没有喝完,周乙已经把人杀完了。 “马不错!”周乙策马而回,翻身下马,拍拍刚刚抢来的这匹黑得发亮的乌锥马,笑道:“发利市了。” “只怕给这个村子也带来了灾祸!”高舞阳回头看了一眼瑟缩在屋里头的老两口,两个人挤成一团,先前慈眉善眉的周乙,此刻在他们的眼中,只怕跟阎罗王也差不了多少。 “杀不杀的,他们都没好日子过了!”周乙走到了老汉跟前,道:“逃吧,逃得远一点,兴许能安稳一些,这里离燕都太近了,我们杀了今天这些蛮子,但明天或者后天,还是会有更多的蛮子出来烧杀抢掠的。” “官府不管吗?”老头儿颤声道。 “他们现在忙着抢皇位呢,没空管咱们小人物的事情!”周乙道:“这十几匹马留给你们了,带上能带走的,趁着还有时间,远离燕都!” 村子里一共也就三四十口子人,凄凄惨惨戚戚的牵着牲口,驼着不多的家当,向着远处的大山逃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高舞阳叹了一口气:“周掌院,你说我们这一次的任务搞得很成功,而元国马上也会彻底的乱起来了,这些蛮子出来烧杀抢掠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几位王子之间的混战,才会彻底使元国坠落进深渊,但我现在,怎么就没觉得有多开心呢!” 周乙嘿嘿笑了起来:“你是看到这些人现在很惨吧?” “是的!”高舞阳点点头道。 “可是你想想,这些人交的税,会养活不少元兵,他们交的粮食,会喂活很多元兵,很多战马,那些年轻人今天看着很可怜,可他们要是被征入伍,跟着铁勒或者阿可敦杀进关内,去屠杀我们的同袍的时候,你还觉得他们可怜吗?” 高舞阳猛摇头:“那不能!真到了那时候我自然操刀就杀他们,可现在,还是觉得他们可怜!” 周乙拍拍他的肩膀,“是真要休息一段时间了,要不,你回泰安城吧?你这心态,到了关山那里,他可是会收拾你的!那家伙,心黑着呢!而且接下来几年,你们要做的事情,只怕很多时候与你的善良是相悖的,舞阳,国战无正义,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你真可怜他们,那也要等我们战胜了他们,征服了他们之后,才能发善心,明白吗?” “明白了!”高舞阳点点头:“我去鹰盗那边,不回泰安城!” 朝阳之下,铁勒带着一票人马,看着远处一个村子里燃起的黑烟,看着逃亡的人群,再看看呼啸着来去的那些蛮兵,不由得驳然大怒,马鞭戟指着前方道:“去,给我把这些畜牲就地都给我砍了,还有没有王法?燕都之地,竟然也敢如此胡作非为!” “殿下!”高群书伸手按住了铁勒的马鞭,摇头道:“西大营现在还只是抢掠而已,他们并不是我们的敌人,您如果对他们动了手,那就是又为自己增加了一个大敌,这些人,可是没有什么理性,喜欢怎么干就怎么干的!” “看着他们害我们的百姓吗?”铁勒怒道。 “殿下,暂时一点牺牲而已,如果我们这一次能说服仁多家族和细封家族,东、南、北三个大营联合起来,便是将这些蛮人杀光又如何?可现在,委实不能节外生枝,走吧!”高群书扬手一鞭,打在铁勒的马股之上,战马呼啸着向着前方狂奔而去。 身后,那个被蛮兵劫掠的村子,冒起了股股黑烟。 燕都周边本是富庶之地,上万蛮兵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如鱼得水,肆意抢掠着,一夜之间,却是多出了无数的鳏寡孤独甚至于被灭家亡户。 第二百四十七章:走 铁勒喝的茶,已经续了第三次水了。 再好的茶,此时也觉得寡淡无味,而心中的怒火更是一点一点的在淤积。 他是铁勒, 是大元帝国皇子, 是已故先皇帝亲口定下的继承人, 仁多家族居然敢如此怠慢于他! 可是现实又让他不得不强自按捺住自己的脾气, 以大局为重! 铁勒反复在心中念叨着。 前故英宗皇帝曼巴当年为了立国,不也是承受了秦人无数的羞辱吗? 正是因为当年曼巴的忍辱负重,才有了如今在北方傲然屹立的大元帝国。 祖宗能做到的, 我也能做到。 对燕都的进攻,进行了整整一天了。 不管是铁勒也好,还是野利也罢,他们都是战场之上的大行家。 一天的较量,足以让他们试探出城内卫戍军的成色。 虽然还有些生涩,但不得不承认,这支卫戍军的战斗力,真是一点儿也不差。 野战,他们或者远远不是东大营的对手,但在城池之内防守,还是游刃有余的。 而城内的将领,可一点儿也不比外头的差。 兀突也好,阿扎西也罢,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 耶律重光、贤适,吕德这些人虽然现在不直接领兵了,但老将们的经验却只会因为年龄愈大而越老辣。 他们帮着守城,铁勒并不意外。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他们在城内,阿可敦便有的是办法拿捏他们。 第一天的攻守城,东大营便发现了这些人的家将们都上了城墙。 这些人的家将,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 只不过一天,野利与铁勒便已经确定,仅仅靠东大营,短时间内拿下燕都,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西大营根本就不可控的情况之下,唯有争取到南大营仁多家族,北大营细封家族的支持,才有可能使得燕都城内军心涣散,从而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而这也是铁勒最希望得到的。 这样一来,大元的实力能够得到最大程度的保存。 否则,大元内战,将不可避免。 如此一来,还谈何驱狼吞虎,谈何霸占关外,谈何南征秦国,谈何饮马中原! 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之声,铁勒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以手抚胸,努力地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并且将笑容堆集到了脸上。 “殿下,得罪,得罪!”今年刚刚四十五岁的仁多忠满脸大汗,一见屋子便抱拳一揖到地。“现在外头乱得很,西大营完全失控了,那些该死的蛮兵四处劫掠,有些混帐居然跑到了末将防区里,为了应对这些突发事件,实在是怠慢了殿下。” 停顿了一下,仁多忠抬起头来,“再说了,我也真是没有想到殿下今日会到我这里来,我以为殿下会在东门那边呢!” 信你才有鬼! 自己一路过来,西大营的蛮兵胡天胡地,哪里看到了你南大营一个人出来管上一管? “仁多将军辛苦!”铁勒道:“我也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铁勒从怀里掏出了英卓生前写给他的遗诏。 那上面盖的不是镇国玉玺,而是英卓的小印。 仁多忠看着这份遗诏,沉默半晌才道:“不瞒殿下说,我也收到了另一份遗诏,盖着镇国玉玺!” 铁勒冷笑:“现在燕都在阿可敦手里,镇国玉玺也在阿可敦手里,他想要什么样的遗诏造不出来?可这一份,真假却很轻易分辩吧?仁多将军,如果你能进城,能看到陛下的遗体的话,就应当能发现,这枚小印,该当还挂在陛下的腰间!” 仁多忠坐了下来,慢吞吞地道:“话是这样说,可这枚小印,也是能造假的。更重要的是,现在城内有黎准,有耶律重光,有贤适、苗德,他们在大元的影响力,殿下不可能不清楚。”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时他们说出来的话,能信吗?” “我有这个分辩能力,可是其他千千万万一般人,有这个分辩能力吗?”仁多忠摊手道:“而我们这样的人,又必须是要顾忌到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的认知的,否则我们就会被抛弃。” 铁勒定定地看着仁多忠半晌,脸色有些悲伤:“仁多将军,不谈其它,我们只平心而论,你觉得我与阿可敦,谁更有资格成为大元的皇帝陛下?” 仁多忠尴尬地笑了笑:“二殿下镇守南疆多年,功劳有口皆碑,提出驱狼吞虎之策,为我大元消除边患,更为他日进攻大秦打下了基础,自然是不世出的英才。可三殿下坐镇燕都,这些年来也是为了大元的稳定做出了莫大的贡献,对于我们来说,谁成为皇帝,仁多家族,并没有什么倾向性。”
铁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仁多忠道:“仁多将军,话已经说到这里,我就直接问了,你要怎么样,才肯支持我?” 仁多忠站起来走了几步,微笑着道:“二殿下,三殿下派了人跟我说,只要我们支持他,那么仁多家族不但会获得铁帽子王世袭罔替,同时还给我们议政之权。三王议政!” “什么?”铁勒霍地站了起来。 “如果二殿下也能答应我们同样的条件的话,那么仁多忠现在就可以跟殿下您表态,我们支持您!”仁多忠道。 铁勒没有说话,直接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殿下,你当真不考虑吗?”仁多忠大声道。 “不可能!”铁勒转过身来,厉声道:“仁多将军,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元历经百余年,才有了今日之气象,我绝不会允许他回到当年的部落联盟的境地当中去,这是自取灭亡之道。仁多将军,你也是睿智之人,当真搞什么三王议政,你觉得大元还是大元吗?没有了大元,仁多家族的荣华富贵又从何而来呢?” 仁多忠哈哈一笑道:“二殿下,这世上,不止您一个睿智之人。看在故皇帝的份上,我再给您两天时间,两天您能打下燕都,我照样俯首称臣,两天过后,您还是奈何不得阿可敦,可就不能怪我了!” “那我还得感谢了!”铁勒翻身上马:“仁多忠,你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的!” 看着铁勒纵马疾驰而去,仁多忠脸上的笑容却是一点儿也没有消减。 “大元是我们大家的大元,凭什么就一直由你们作主呢!”他喃喃的低声道:“三王议政,很好啊!我当然要选阿可敦。” “爹,为什么不直接拿下他?” 仁多忠回头看了一眼儿子,淡淡地道:“细封家族正盼着我这么做呢,阿可敦大概也这么指望,凭什么要让我担上犯上之罪呢?铁勒可以死在阿可敦手里,可以死在哲别手里,就是不能死在我仁多忠手里!” “三王议政!”仁多忠的长子仁多保满脸憧憬之色:“爹,你一直企盼的事情终于到来了,这政,议着议着,说不准就轮到我们仁多家当家作主了!” “慢慢来吧,细封家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仁多忠微笑着拈须道。“阿可敦为了登上皇位,开出这么大的价码,我们自然要笑纳,哈哈,这家伙能耐不高,倒是自视奇高,大概以为能拿捏我们?以前给他面子,是因为先皇帝在,没有了先皇帝,阿可敦算老几?” “爹,铁勒说先皇帝是阿可敦杀的而不是自然死亡,这事儿有几成真几成假?” “真假一点儿也不重要!”仁多忠淡淡地道:“铁勒赢了,先皇帝就是阿可敦杀的,阿可敦赢了,先皇帝就是油尽灯枯而驾崩的!” 仁多保连连点头。 “传令全军,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副将以上将领,立刻到我行辕会议!” 东门之外,收兵的金锣再度敲响,一队队的士兵们缓缓地退了回来,而城上的守军,则在夕阳的映照之下,发出了阵阵欢呼之声。 “殿下,明天,野利亲自上阵,也要替您拿下燕都!”野利听到仁多家族给出了两天的时间,两天一过,便要动手的消息,大声道。 铁勒摇了摇头:“所谓两天,不过是糊弄我们罢了,他需要两天时间来进行动员和准备,这两天,不是给我们的,是给他自己的。” “您的意思是说仁多家已经倒向了阿可敦?”野利骇然道:“那细封家呢?” “只怕差不多,三王议政,哈哈,阿可敦倒也真是舍得!” “三王议政?”野利一听也傻了眼。 “准备撤退吧!”铁勒意兴阑珊。“没有必要再在这里耗下去了,再等两天,只怕我们连走都走不了啦!” “殿下,这一走,大元可就分裂了!”野利悲伤地道。 “只要还有兵马,还有地盘,终有一天,我们会打回来的!”铁勒握紧了拳头,“野利将军,真定、大定这些大元除开燕都最富裕的地区,人丁最多的地区,还在我们的手中,我们只需好好经营,然后看着他们所谓的什么三王议政一步一步地把自己折腾死,大元终究会是我们的!一切都还来得及。现在的秦人自顾不遐,令狐野入关抢夺皇位,安西都护府实力有限,这是老天爷给我们留下的生机。” 第二百四十八章:吃我一刀 安玄取下了马鞍边上的两支短柄狼牙棒,眼神冷酷地看向了里许外的那片山坡上的敌人。 高高飘扬的旗帜显示着对方的身份。 领头的,是安西都护府的副都护李大锤。 安玄是这一次哲别大军出龙沟堡的左翼,右翼由另一名元人将领车率领,中路则是哲别带领的主力。 整整三万骑兵前出龙沟堡。 而且只带了十天的给养。 安玄非常的不满。 因为这种孤独一掷的打法,一点儿也不合理。 要么大获全胜,要么一败涂地。 只要安西都护府的头头脑脑们的脑袋稍为清醒一些,来一个坚壁清野,利用关外广阔无垠的旷野与大军打上一段时间的游击,大军非得被拖垮不可。 人可以喝马奶,吃干饼子,甚至于杀掉一些驼马,伤马来过活,可战马呢?那可不是吃点牧草就行的,几天没有粮食补充,战马就会掉膘,就会没力气。 到了那个时候安西都护府的大军杀过来怎么办? 不过他作为一个降人,在哲别帐中说话的份量并不足。 而且他也明白,这一次的作战,更多的并不是从军事之上考虑的,而是从政治之上考虑的。 哲别作为大元的大皇子,本来是皇位继承者的最有力的竞争者,但现在却变成了排名末位。 他需要一场显赫的胜利来彪榜自己的战功, 同时他也需要争取时间回到燕都参与到皇位争夺中去。 当争夺开始的时候,你却没有上场,那就等于是弃权了。 在至高无上的权利引诱面前,任何理性的思考,都得靠边站。 只要有两三成获胜的希望,哲别就会去搏一把。 更何况,从各方面汇聚起来的情报看,这一次的胜利,或者有六七成。 关外势力最大的安东都护府令狐野带着他的十万大军进关去争夺皇位了,而安西都护府听着与安东都护府一样,但事实上实力却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仅仅五千骑兵而已。 虽然听说这五千骑兵战斗力相当惊人。 就算他们全面动员,又能有多少人呢? 听说令狐野离开之时,还狠狠地敲榨了哲别一笔,秦人果然比元人要更狡诈。 被元人打败,安玄其实一点儿也不服气。 他觉得他们西胡人不是输给了元人,而是输给了该死的天气。 严寒逼迫着他们不得不南下,而且还得在后勤补给严重不足的情况之下与严阵以待的元人开战。 狡滑的元人皇帝采取了高筑墙,深挖洞的防御策略,很少与他们正面决战,而是用了几年的时间生生地耗得他们最终不得不屈膝投降。 没有办法啊! 部族里的老人们死得差不多了,战士们都饿得瘦骨伶仃了,女人越来越少,再熬下去,孩子们都要死光了。 现在,他们的部族家人,都被扣在了燕都之外,而他们,则需要上战场来为家人争取更多的牛羊牲畜。 部族里没人会种田,只会放牧。 可是燕都周边可以放牧的地方,少之又少。 到处都是城寨关卡,将他们死死地锁了一层又一层。 真想回到北方去啊! 哪里虽然冷一些,可是却更能容他们驰骋纵横。 耳边传来了马嘶之声,将安玄的思绪拉了回来。 看着对面的骑兵也在缓缓向前,他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们最怕什么? 怕对方避而不战。 但这些愚蠢的秦人,竟然选择了与他们来硬的。 真是太好了。 便是元人在北方的地候,也甚至与他们以骑对骑。 块头儿比起元人更加不如的秦人,居然想与勇猛的西胡勇士来一场野战,简直妙不可言。 安玄突然觉得这一场战事的胜利,似乎也没有那么困难。 既然自己的左翼是这样的,那么在另外两个战场之上,秦人也应当选择了战斗吧! 不不不,他们肯定会放弃一个战场的。 他们只有五千多骑兵呢,而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便大概有三千出头。 安玄觉得自己估计得差不多。 这应当算是安西都护府的骑兵主力了,他们只能选择一个战场的时候,却选择了自己,这是看不起自己呢,还是自己的幸运呢? 轻叩马腹,安玄的战马开始加速。 作为玄元九品的高手,他作战的时候,向来是身先士卒,利用自己的武道修为来替部下开路。 李大锤拔出了自己的鸣鸿刀。 似乎是感觉到了大战的临近,鸣鸿刀上一道清光往来流动,轻吟之声连绵不绝,李大锤体内浑厚的乾坤一气注入鸣鸿刀中,鸣鸿刀立时便亮了起来。 心念一动之下,本来没有任何明显特征的乾坤一气骤然就变得炙热起来,一朵朵蓝色的火星围绕着鸣鸿刀往来飞舞,再下一刻,火星没入鸣鸿刀中,与刚刚的炙热相比,一股阴冷到了极致的气息跃然而现。
凤凰离火,至阳至刚。 月华弱水,至阴至柔。 乾坤一气几百年来没有人练成功,但魔教压箱底的凤凰离火与月华弱水练成的人可真是不少。 而现在,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却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出现。 乾坤一气这种功法的确太过于逆天,也难怪很难有人练成它。 你可以想象一个人正在炙数的火里大汗淋漓的时候突然被扔到冰水之中,会对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而乾坤一气却能随意地模仿任何内力的特性。 当年李大锤的母亲何清秋将凤凰离火都练成了神游的境界,可也没有能练成功乾坤一气,甚至于功力愈深,愈不敢去触及到。 因为将至阳至刚的凤凰离火练到了极致之后,月华弱水根本就没有一点点生存的空间,只要在体内刚刚有一点苗头,就会被凤凰离火径自剿灭。 月华弱水的也是一个道理,视凤凰离火为生死大敌。 李大锤有时候想起这事来,便想揍老头儿一顿,这是真正的没把他的性命当回事,还口口声声说他自己是何清秋的生死朋友呢! 远处五千西胡骑兵的确是劲敌, 可是又能比五年之前的兀突的上万元人骑兵更厉害吗? 重新集结的天字营,实力又有所长进。 整整一百重甲骑兵全部由御气高手构成,而后方的三千轻骑兵,如今在作战方面经过了萧长车近一年的调教,也早就脱胎换骨了。 如果说以前他们还是马匪的打法,现在便是一支真正的军队。 至于说到装备嘛,看看那些西胡人少得可怜的铁甲,李大锤便觉得他们是真穷。 自己这一百具装铁骑,可是连战马都披上了铁甲。 而身后的轻骑兵,除了皮甲之外,身上重要的部位,也都镶嵌上了铁片,最大程度地兼顾了士兵们的作战灵活性和防护性能。 至于弓嘛,这东西装备得真不多。 李大锤更喜欢给部队装备弩。 弓这玩意儿需要专门练习,而且成才的机率不大。 弩就不同了 反正靠的是覆盖射击。 在李大锤的队伍之中,但凡背着弓的,基本上都是在这方面有特长。而李大锤也给这些人量身打造好弓好箭,反正李大锤觉得这些投资,都是能收到丰厚的回报的。 李大锤开始了加速。 一百重骑骑兵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不是他们不想跟随,也不是李大锤的马速太快,而是李大锤手里那柄刀忽冷忽热,时而火星子缭绕,时而凝结成冰块掉落,大家受不了。 李大锤也没有办法。 周致说他到了最紧要的关口,说不定一觉醒来,就踏入到先天门槛里了,但在这个紧要关口,他反而无法细致如微地掌握体内的真气,但真正踏过了这道门槛,就能随意转换了。 当然,也就再也不会让真气外溢。 也就是说,除了交手的人能感受到其中的变化之外,外面的人,是不明所以的。 这让李大锤又惊又喜。 先天啊! 到了这一点,自己才敢说真正有了自保之力。 马亮说令狐野都达到了先天,他的五条腿儿都软了,自己听了之后,也有些腿软呢! 乱世之中出英雄啊! 说不定啥时候那里就又冒一个先天出来。 自己要是达不到这一地步,万一以后在哪里再碰上一个端木妙妙,就要翘辫子了。 好运气不会永远伴随着自己。 只有实力才是永恒! 所以,对面的西胡骑兵,都去死吧! 长啸声中,李大锤手中的鸣鸿刀带着缭绕的火星,如同无数只翩翩起舞的蓝色小蝴蝶,砍向了迎面飞驰而来的那名身穿重甲,骑着一匹不比小黑差的神骏之极的高头大马,自己也起码有两米出头的大汉。 两刀相击,先是无声无息,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然后两人胯下的战马都是人立而起。 “好家伙”李大锤有些吃惊于对方的实力,自己全力一刀,对方竟然接了下来。 “咦!”安玄同样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与自己面面相对的年轻的李大锤,他的双手在发麻,而且一只锤头上的倒齿竟然被切断了一点,这可是寒铁打造的,这是第一次被另一把兵刃所伤。刚刚有朵蓝色的星火落在了棒头,安玄感受到了他的温度,这让他心中警兆大生。 “再吃我一刀!”李大锤有些兴奋。 很难碰到与这样实力相若的对手来一场生死决斗的,而进步,往往就在这样的时刻。 我的先天就靠你了! 李大锤刀如闪电,忽而蓝色星火,忽而白色冰晶,狂风暴雨的般的袭向安玄。 而他身后的一百具装铁甲,早就越过了他们,一头扎进了那些穷得有些可怜的西胡骑兵。 第二百四十九章:打不过自然要跑 金宝金老板体会到了身处一个强大集体之中的好处。 作为一名御气五品的前马匪,被征召过后的他,自然而然地被编入到了隶属于李大锤亲自统率的天字营。 而且成为了冲锋陷阵的具装重甲的一员。 如果不是御气以上水平的武道修为者,身负那身重甲作战,支持不了多久,而且也会给胯下战马造成太大的负担。 所以只要穿上了具装重甲,就代表着这是一员御气的武道修为者。 重达两百斤的重甲在他们身上举重若轻,便连胯下战马也体会不到多少的负担,照样奔驰如飞。 在没有开战之前,金宝是有些忐忑的。 他本质之上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 要不然就不会在结束对严氏一族的战事之后便选择去泰安城做生意了。 只不过即便是去做生意,他仍然身处这个大体系中。 当整个大体系完全动员起来之后,他照样逃不出这个圈子。 只不过当战斗真正开始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也就这样了。 对方领头的那个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家伙,被他们的首领李大锤给挡住了。 那一声巨响,让从旁边飞驰而过的金老板耳朵嗡嗡作响。 他想要是自己挨这个蛮子一棒子,大概率是会被打得脑浆迸裂,死无全尸的。 脑子里想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人却身不由己地跟着另外九十九名具装重骑武呼着冲向了蜂涌而来的北元骑兵。 一棒子下去,对面一个起码比金宝高了一个头的家伙,被金宝打得脑浆迸裂,翻身落马。 倒不是金宝自己有多厉害, 而是在金宝敲这个家伙一棍子之前,这个家伙已经和金宝前面的一位重甲交手了一次,两人势均力敌,都有些晕晕乎乎的时候,金宝直接上去便捡了一个漏。 具装铁骑如同咆哮汹涌的狂潮,一波一波地撞过去,但又决不恋战,一触即走,不能一下子解决的,便交给后面的同伴。 当然,绝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一刀彻底解决问题。 后面的轻骑扬起了手中的弩,啉啉之声不绝于耳,这些强力弩箭对于甲胄简单的西胡骑兵来说,就是一场恶梦。 秦人压根儿就不瞄准,他们就是覆盖性的射击。 而西胡骑兵拉箭法倒是挺准的,但绝大部分时候却又无法突破对面秦兵良好的防护。 你看着一个秦兵身上中了好几只箭,到了你跟前,他还能生龙活虎地与你打得导砰砰作响。 安玄震惊地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部属们,被对手倒推着在走。 他冲在最前头。 但直到这个时候,他的部属们仍然没有跟上来,反而是目力所及之处,看到身穿着褐色的秦兵潮水般的从自己身边涌过去。 这只能说明,自己的部队在后退。 可自家部队人更多啊! 足足五千精锐,怎么会被这些小个子秦人打得节节倒退呢! 如果李大锤知道安玄骂他们这些秦人是小个子,李大锤一定是会骂娘的。 相比较而言,大秦关内的人,比关外的人要矮一些。 但关外大汉们,身高也普遍越过了七尺,六尺在关外算矮子了,李大锤麾下,便是九尺大汉也不乏其人。 当然,与这些西胡人比起来,秦军的普遍高度的确是不如。 这些西胡人,普遍身高八尺以上。 看着是挺吓人的。 不过呢,普通人的确是身大力不亏, 但对于武道修为者、战士来说,打仗也好,胜负却从来不是以身高来决定的。 就像安玄比李大锤高了一个头, 但现在他就被李大锤砍得有些左右支拙了。 一刀又一刀, 一刀快似一刀, 而更让安玄难受的是,对方刀上的气息变化忽阴忽阳,忽软忽硬,你以为他会石破天惊,他却给你来了一个绕指柔,你以为他这一击必然阴气森森,他却是火星四溅。 安玄碰到不少实力比他还要高的对手,但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诡异的。 而且,对方还如此的年轻。 李大锤是愈打愈兴奋了,安玄却是愈打愈心惊了。 他的两支短柄狼牙棒上的狼牙,快要被对方的鸣鸿刀削光了,乍一看,倒像是两个捣衣服的棒槌。 自己打不过,部下也打不过, 那怎么办? 自然是跑。 强撑从来都不是西胡人的特色。 打得过就要吃干抹净, 打不过就先逃跑, 以图找到机会重新来过。
所以安玄找准了一个空子,拨马转身便逃。 在这方面,身经百战的他,可是经验丰富之极。 收兵的金锣声敲响,金宝也松了一口气,赶紧勒停了马匹。 进入战斗的后半段,对于他来说,反而更艰难了一些,因为这个时候西胡骑兵开始溃散,而天字营的这些具装铁骑们也就习惯性地开始散开各自去收割战果了,金宝也就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当然,他有他的办法。 不争不抢,反正就是跟在一个老大哥的后面,瞅着有机会就干一棒子,没机会就给老大哥保护一下侧翼,至于抢夺战利品或者说立下什么大功劳,他没有什么念想。 他可不缺钱, 也不想升官发财。 他来作战,只是作为一名泰安城银牌拥有者所必须要尽的义务。 不尽这个义务,他可就会失去这个身份。 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拿命拼来的呢! 不过身处这个集体之中,金宝对于自己平平安安的回家,现在是信心爆棚了。 看着李大锤缓缓策马走过,金宝与其它的骑兵们一起振臂欢呼。 在战场之上,有这样一个战神一般的人物,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好了。 没有李大锤挡住西胡那个领头的,只怕大家要死不少人。 现在虽然也有伤亡,但却在可以接受范围之内。 至少具装铁骑就没有死的,只有伤的。 “副都护,为什么不追啊?”朱哲打马赶上了李大锤,有些不解,痛打落水狗这可是骑兵作战的传统,一般而言,最大的战果也就会在这个时候产生。 不过李大锤却鸣金收兵了。 “不着急,不着急!”李大锤笑咪咪地道:“穷寇莫追,这些西胡人个人战斗力相当的不错,别看他们在逃,真要拼起命来,咱们占不了多少便宜,他们的长处在于单兵作战,咱们的长处呢,是集团作战。朱哲,你没有发现吗?一旦开始追击,咱们可就没有了集团作战的优势,变成了单兵作战了,会增加很多不必要的损失的,没必要,没必要!” 朱哲恍然大悟,拱手道:“明白了,作战不能死板硬套,需要因人而异,对于不同的敌人,就有不同的打法!” “就是呀,以前咱们打马匪,打严氏的军队,甚至于元人部队作战,咱们在单兵之上并不吃亏,但对上这些西胡人,咱单兵可占不了便宜,既然占不了便宜,那自然就没有硬上的必要!”对于这个年轻的手下,李大锤很是耐心的解释。 “多谢公子教导!”朱哲恭敬地拱手而退。 “去吧去吧,让大家休息一阵子,吃饱喝足,然后再去追!”李大锤笑道:“敌疲我打,敌驻我扰,可不能让他们轻松!” “好嘞!”朱哲笑着打马而去。 看着朱哲远去的背影,李大锤也是开心的翻身下马,随便找了一处地方盘膝而坐,细细地体会着刚刚与安玄搏斗的一些感悟。 与这样的顶尖高手搏命的机会,其实真是不多,所以每一次,李大锤都会很珍惜。 在家里,不管是萧长车还是李开心陪练,都远远达不到这个效果。 因为无论如何,他们不会对李大锤心生杀气,斗得再激烈,估计最后的效果,也就是出了一身汗而已。 安玄带着溃兵一路狂奔数十里,确认了对方的确没有追来之后,才终于安顿下来,必须要休息一下了,不然胯下的战马可受不了的。 出来第五天了,马鞍旁边的布袋里的粮食已经少了一半。 关键是在与对手有了第一次交锋之后,安玄对于自己单独取得胜利,已经不抱希望。 必须要向中路哲别靠拢才有机会扳回局面来。 安玄现在觉得安西都护府肯定是放弃了中间战场,他们必然是集中兵力打击两翼,先将两翼兵马击溃之后再去与哲别在中路决胜。 现在既然已经发现自己不是对手,那当然便要趁早往中间跑,保存实力方是上策。 只要右翼的车也打不赢对手,那哲别也不好说自己什么。 这个李大锤已是如此厉害,那么安西都护府的一把手萧长车,肯定会更厉害,在青铜峡的时候,也听过一些元人同僚说起过这个人。 啃着硬梆梆的饼子,撕着咸咸的肉条,安玄突然发现,日子真不好混。 不管在哪里,似乎都没有他们西胡人的好日子过呢! 这天下,怎么有这么多的强人呢! 狠狠地发泄般地啃着肉条的安玄,下一刻却又猛然跳了起来,放在后面断后打探的斥候正疯狂地打马往回跑,嘴里的竹哨吹得震天响。 敌人追来了! 上马,快跑! 第二百五十章:手滑了 车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 可是一名名打马狂奔而回的斥候却在证明着一个无情的事实。 他被包围了。 哲别三万大军出龙沟堡,其中左路安玄率五千胡骑走九畹溪,右路则是自己率五千骑兵走芝兰谷,中间则是哲别率二万主力直趋泰安城。 走右路的自己,是最后一个出发的。 在前面两支兵马大张旗鼓的出动之下,自己这支兵马轻车简从,直奔宝瓶城。 如果说安玄这支人马,是吸引敌人的显眼包。 哲别的这支兵马是捅向敌人腹心的利刃, 那自己这支兵马就是暗戳戳地去插敌人菊花的那种。 没道理安西都护府放着那两支明晃晃的队伍不打,却精准地找到了自己,而且选择了这么一处地方来伏击自己。 芝兰谷内部倒是足够大,说是两山夹一谷,但两山之间的这一谷,却是长达五十里,宽也有十余里,作为战场那是绰绰有余的。 只不过两头一堵,对于自己就麻烦了。 而且对手率领的骑兵,足足有上万骑。 更为关键的是,对面是萧长车啊! 车有些绝望地看着前方枯黄的茅草之中森严的军队,飘扬的军旗以及横枪立马于大队骑兵之前的黑马银枪白袍的将领。 萧长车觉得很爽利。 所以即便今天天气明明阴沉沉的乌云盖顶,她也觉得心情舒畅。 还别说,自从跟李大锤合伙之后,这跟元人干仗的确是越来越轻松了。 以前想把这样一支元人骑兵给堵在这样的地方关门打狗,那还真是想都别想。 更为重要的是,过去的自己,哪里养得起这么多的兵啊! 回望身后,数千骑兵枕戈待旦,每一名骑兵的装备,都是过去的自己只能想想而无法达到的。 省心! 她轻笑出声,然后从怀里摸出了恶魔面具,扣在了脸庞之上。 “都护,公子说,不让你再冲锋陷阵了,你是主帅,应当坐镇指挥!”身后谷小满策马小跑到了萧长车的跟前,道。 萧长车歪头看了一眼谷小满,虽然隔着面具,但那冰冷的眼神立时便让谷小满勒马倒退了几步。 哼了一声的萧长车,转过头,两腿轻轻一夹马腹,小黑立时便兴奋地打了一个响鼻,迈着小碎步向前跑去。 萧长车这一动,身后的大旗立刻便动了。 大旗一动,整支骑兵队伍便开始缓缓向前压进。 谷小满抽抽鼻子,抽出了虎翼刀,自觉地落到了后面压阵。 萧长车轻吸一口气,伐天真气流转全身,真气鼓荡之下,长枪之上宛如渡上了一层银光,锋刃之上真气如水流动。 以往每每全力运行伐天的时候,那种轻微有如同细细的银针攒刺经脉的感觉消失不再,霸道无匹的伐天真气,正在一天天变得淳厚起来。 过去一直担心的隐忧终于不再是困扰自己的问题了。 不过,该死的李大锤却成了自己的新问题。 想到李大锤,面具下的脸庞浮上了一层红晕,整个人也变得有些亢奋起来,反手一巴掌拍在小黑的屁股之上,小黑长嘶声中,骤然加速向前。 车除了迎战,别无他途。 五千对一万。 车对萧长车。 所以结果就很明显。 谷小满有些无奈地看着萧长车十招之内,便一枪将车挑死在马下,然后又仗着小黑的马速,往来驰骋,专门挑元军队伍中的那些军官下手,不过片刻之间,便有十数名元军军官死于非命。 于是那些元军军官远远地看到小黑往他们那个方向移动的时候,立时便拨马逃跑。 与别人打,还能有活命的机会,与萧长车打,死路一条。 伏击战很快就变成了追击战。 与李大锤那边不同,萧长车这里有着人数上的巨大优势,所以打得是歼灭战,李大锤的实力比安玄强不了多少,就只能打一场击溃战。 夕阳西下的时候,这支元军终于全面崩溃了。 除了少数人逃脱之外,其他的要么战死,要么当了俘虏。 萧长车也有了许多的改变。 至少现在不垒京观,也愿意留俘虏了。 这些元人战士都是精壮的汉子,抓回去铺路修桥干啥不成呢? 总比一刀子宰了的强。 谷小满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萧长车, 正在替小黑清洗身上血污的萧长车转头撇了他一眼,道:“什么事?” “都护,其实那个车,不杀更好一些!”谷小满道:“这人是哲别的心腹,活捉了过来,有利于咱们接下来跟哲别谈条件。知秋院那边说,现在燕都那边的事情进展一切顺利,元国内战已成定局,咱们不能把哲别的力量给弄得太弱了,那让他回去就起不了作用,万一这家伙心灰意冷了,随便去投靠一个,那我们不就偷鸡不着蚀把米了吗?”
对于总体的战略,萧长车自然是清楚的。 不过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让她很是头痛。 不说别的,光是李大锤在燕都布局的那些事情,她是想想都觉得一团乱麻似的,压根儿就理不清。 还是在战场之上杀敌更痛快一些。 一枪下去,一目了然。 “手滑了,没控制住!” 谷小满哑然,这让他还怎么说? 没法子说。 本来李大锤把他放在萧长车身边,就是看他年纪长,沉稳,可以控制一下萧长车一见元人就来劲儿的这脾气,只不过李大锤忽略了自己与萧长车的关系。 如果仅仅是一个上下级,那谷小满敢直言不讳甚至争吵, 但想想萧长车是会成为自家主母的,谷小满就觉得为了将来考虑,自己还是不要让萧长车讨厌的好。 干咳了一声道:“都护,接下来我们要往成县那边靠近了。” “我知道!”萧长车洗唰完了小黑,又从兜里掏了一把豆子塞进小黑嘴里,这才牵着小黑从溪水里面走了出来。“四面合围哲别嘛,让这狗东西无路可走!” “哲别的性子还是很勇悍的,估计就算是四面合围了他,他还是会打上几仗,直到绝望了才会坐下来与我们谈的!”谷小满笑道。 “陈良和常建他们能按时赶到吗?李大锤倒也是心大,万一这两家放了我们的鸽子,到时候咱们就是万余骑兵再加上一万余步卒对上哲别的两万骑兵,这可没有啥优势,很难打赢,也堵不住人家的。”萧长车道。 “这个您放心好了,陈良那边有张若张学士盯着,目前他们已经控制了龙沟堡,陈良率主力正在靠拢,常氏既然已经应承了,就不会拿着全族的前程开玩笑,他们已经得罪了令狐野,再得罪我们又图什么呢?更何况这一仗打下来,他们常家在关外的声誉那是要更上一层楼的。” “但愿如此吧!希望这一次一切都能如同李大锤设计的那样,如此,我们北伐便有望了!”萧长车弯腰掬了一把清流的溪水洗了洗脸,起身甩头,晶莹的水珠在夕阳的照耀之下闪烁着金光,衬托着那张绝美的脸庞,霎那间让谷小满看得有些发呆。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立时便侧头看向其它地方。 “那我去安排扎营事宜,明天四更出发,前往成县合围哲别!” 谷小满转身便走。 自从他们知道了萧长车的底细之后,萧长车也懒得再在他们这些心腹面前遮遮掩掩,以往会特别注意的一些细节,便经常在谷小满这些人面前显露出来,萧长车自家人不知自家事,她不经意间显露出来的一些东西,对于一个正常的男人的杀伤力是极大的。 成县,哲别前往泰安城的必经之路。 拒马河与清河在这里相距数十里,想去泰安城,就必须穿过这两条河之间的成县。对于泰安城来说,成县是门户。 以往的成县并不太受人重视,因为没有人会去打泰安城的主意,说是城池,更像是一个坞堡。 李开心,萧东伟,刘屹几人便率领着五千步卒便堵在哲别前进的道路之上。而前阳关守将马大成则自告奋勇地到这里来当顾问了,反正这家伙即便想要干预一下指挥,也没人听到的,而他八品巅峰的武道修为,也可以增强一下成县的顶尖武力,李大锤便也由得他了。 军队由独眼将军萧东伟指挥,刘屹负责后勤、装备,李开心则作为顶尖武力压阵。 哲别的终点就只能在这个地方。 李大锤,萧长车,陈良以及常氏部队会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将他合围在这里。 独眼萧东伟站在城堡的最高处,看着远处最后一抹夕阳沉没到了地平线上,哲别比自己想象得来得更慢一些,他应当已经收到了左右两翼失败的消息,为了接应两翼的败兵,他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只是现在的哲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次他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安西都护府的兵马,还有陈良以及常氏部队。 哲别还认为自己现在有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殊不知,情势早已逆转。 现在兵力上处于劣势的是他。 后勤供应被完全掐断, 前无去路,后无援兵, 他正在一步一步的走进绝境之中。 当战场上的消息,被完全遮断的时候,哲别现在就只能知道对手想要让他知道的。 唯一猜到情况很糟的楞格,也并没有想办法通知哲别。 对于楞格来说,哲别照样是敌人。 第二百五十一章:常氏的选择 一堆堆的篝火宛如天上的繁星,点亮了广袤的旷野。 不知是从那个方向上传来了悠扬的马头琴声,然后便有一些人跟着琴声哼唱了起来。 欢快的歌声有着莫名的传染力, 不大功夫,整个旷野之上便都响起了歌声, 更有一些篝火边上,士兵们手拉着手拉起了舞蹈。 仿佛他们并不是去出征,而是在进行一场野游活动。 常建坐在一堆篝火边上,一边微笑地看着士兵们唱歌跳舞,一边将手里烤欢乎了的饼子撕成小块,丢进面前的瓷碗之中。 火边上,煨着的羊汤咕咚咕咚地翻腾着乳白色的浓汤,香气四溢。 将一块饼掰得细细的,这才将羊汤倒了进去,然后端起大碗吃了起来。 长子常鑫和走了过来,盘膝坐在火边。 “父亲,二弟写信来了!”常鑫低声道。 常建点了点头。 “令狐大帅在火山堡晋级先天,也就是我们没有跟着入关,而是出兵协助安西都护府进攻哲别的消息传到火山堡的那一天!”常鑫道:“令狐大帅在火山堡顶枯坐半夜,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晋级先天了。” 常建笑道:“怎么?后悔了?” 常鑫摇摇头:“晋级先天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周致不也是先天吗?我只是在想,父亲什么时候也能晋级?说起来您的功力可比令狐大帅更深厚啊!” “晋级先天讲的是机缘!”常建道:“不是力气。不过我是真不有想到,如此重大的打击,居然能促使令狐晋级,看来晋级先天的道路当真是五花八门,我现在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了,说不定明天早上一觉醒来,你就看到我成为先天了!” “那感情好!”常鑫不由得笑了起来,“父亲,您似乎从来都没有担忧过二弟他们的安危!” “有什么好担忧的!”常建淡淡地道:“令狐野如果因为我们没有跟着他入关而迁怒于磊儿他们,那才会真让人看淡,这点容人之量他还是有的,更何况,你二弟他们这些人,不管是文治武功,又那一点比他们令狐家的那些人差了?与以前一样待他们,收获的可不仅仅是老二他们的忠心,更是与我们常家不断的香火情谊!” “是这样的,不过二弟在信中,怨尤之情还是很浓的!”常鑫苦笑着道:“埋怨我们瞒着他呢,说我没有半点兄弟之情,还说要与我割袍断义!” “回信给他,让他自己掌嘴五十!”常建吃着泡软了的饼子,冷笑着道。 “二弟也是一时意气!”常鑫笑道:“换了是我,在那样的情况之下,也是会心惊胆战的。” 常建指了指原野之中犹如繁星的篝火,以及欢快地跳着舞蹈唱着歌儿的士兵:“看到了吧?这便是士气!还记得我们当初宣布不是进军关内,而是去与元人作战的时候,下面士兵们欢呼雀跃的场景吗?” “记得!”常鑫道。 “我们终究是关外人,这里是我们的家。”常建道:“现在还不好下决断,但也许这一步棋,是我这一辈为常家走出的最为关键也最为正确的一步棋。” “当年与令狐大帅联手,是我们常家从一个普通家族迈向关外最顶级家族的第一步,现在父亲又作了第二个决断,希望能让我们常家再上一层楼!”常鑫道。“只不过李大锤会不会容许我们这样的家族一直常存呢?我看他现在便有扶持陈良的意思!” 常建笑了起来:“正常事情。陈良孤家寡人,又是关外人,实力也不差,自然是制衡我们常家的最好人手。其实相互制衡才是长治久安之道,一家独大,只会是自取灭亡之策。有时候我就在想,像严氏那样独霸一州,在本地当土皇帝的家族发展之道实在不是长久之道。” 常鑫愕然:“父亲,我们常氏与严氏的路子差不多!” “所以得改改啊!”常建若有所思地道:“我观李大锤他们安西都护府的路子,似乎是在刻意地扼制这样的大家族,我们以后想要在在他们的治下永享富贵,那这路子,只怕就得改一改。” “怎么改?” “没想好!”常建道:“等到这一仗打完,我与李大锤好生地谈一谈,开门见山地说说这件事。” “要是谈不拢,大不了我们入关!”常鑫道:“李大锤要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做那过河拆桥之事,那也怪不得我们与他一拍两散,以我们常家的实力,即便入了关,照样能过得很好,而且令狐大帅也会举双手双脚欢迎我们加入吧!”
“他们呢?”常建指了指火光下欢乐的士兵们:“他们会心甘情愿的入关吗?如果没有他们,令狐大帅还会双手双脚地欢迎我们?” 常鑫不由哑然,好半晌才道:“说句老实话,我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您居然会如此看好安西都护府的,您以前一直说萧长车不过一武夫耳,难成大事的。” “我看好安西都护府,不是因为萧长车,而是因为李大锤!”常建道:“你真要问什么,我实在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更似是一种直觉。而我又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当年决定联手令狐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小的校尉呢!” “这一次的围歼哲别的一整套军事计划,的确不是萧长车能想出来的!”常鑫笑道:“萧长车长于战术指挥,长于冲锋陷阵,长于整军治军,像这样的勾连纵横,一个圈套套着一个圈套,只怕挖了萧长车的脑壳,他也想不出来。” “但此人在武道修为之上,当真是不世出的奇才,当然,也包括那个李大锤!”常建道:“两个二十多岁的玄元九品高手,那个李大锤更是到了九品之巅,比你父亲差不了多少。你们跟他们两个,当真是没得比呢!” 常鑫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他快五十了,也不过玄元八品而已。 “父亲,击败了哲别之后,安西肯定是要转头攻击青铜峡与野猪岭的,到时候我们常家要求得到这两个地方中的其中一个不为过吧?我们可以拿其它的地方与李大锤交换都行的!”常鑫道:“只要占住了这两个地方中的任何一个,接下来我们常家可以腾挪的余地就大了,哪怕以后安西都护府的势力再大,我们只要能稳稳地立在这里,便能确保家族不衰。” “倒也不见得!”常建淡淡地道:“你的这个想法的前提是元国一直是关外最大的威胁的情况下,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再能威胁到关外呢?”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元国,现在单凭安西都护府,就算加上了我们与陈良,能够守住疆域就已经是泼天的功劳了。” “且看着吧!”常建道:“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悠扬的号角声响起,从中军大帐这边一直延伸到远方。 歌声渐渐消散,点亮临野的篝火也渐次歇灭,士兵们钻进了帐蓬,除开巡逻的队伍的马蹄之声和梆子声音,喧闹的旷野安静了下来。 “父亲,您也早些歇着吧。”常鑫站了起来,“儿子去巡营。” 常建挥挥手:“去吧去吧,你爹年纪大了,嗑睡少,睡不着,还坐会儿。” 常家老三常森一路快马狂镳猛进,直到看到前方依稀的点点星火这才舒了一口气。 远处有马蹄声传来,紧跟着便有数支骑兵小队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这是常氏军队的斥候队伍,看到过来的是三爷常森,不由得大为惊讶。 “三爷,这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跑得这般急?” 不但跑得急,常森看起来还有些狼狈。 常家三个嫡子,老大常鑫是作为家主培养的,老二常磊还未成年就进入了官场,在令狐野帐下发展,老三常森是掌控着家里的生意,主打一个为老大老二作辅助。 常森一年之中在家呆着的日子屈指可数,基本上都在外头跑,做生意为家族聚财,同样也派遣人手打探情报,而这些情报对于家族在关键时候作出重要的判断和选择也不可或缺。 常家三子,各有分工。 “的确是出了事,而且是极重要的事,老爷子呢?大哥呢?他们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们!”常森道。 片刻之后,常森坐在了常建的面前。 “英卓死了,燕都大乱!”常森语气急促 “英卓英雄一世,临死之前,居然没有安排好身后之事?”常建大为惊讶。 “父亲,还有一件事情!”常森道:“英卓之死,铁勒最先不知,而且还被阿可敦骗进了燕都,差一点便被杀死了,关键时刻,是安西都护府的人马救了他,保护着铁勒杀出了燕都!” “谁?”常建与常鑫都是一脸的震惊:“怎么会是安西都护府?” “是的。”常森道:“我有一个眼线,便是这一次行动中的外围负责撤退的一员,安西都护府的知秋院出动了他们的青龙大队上千人潜伏进了皇城,一举救出了铁勒!” 常建楞怔了半晌,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直笑得用手捶着大地,笑得周边帐蓬里的士卒们都好奇地钻了出来,看着他们常家的老祖宗跟发了癫一样地在哪里狂笑。 第二百五十二章:磨砺 就在这样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夜里,在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地方,困在玄元九品巅峰而不能更进一步多年的常建,在一场大笑之中,就那样轻而易举地破碎了桎锢,一步踏入到了先天之境当中。 全军上下,士气大振,整夜无眠。 鼓号金角,响彻广袤的原野,欢呼呐喊,震动九宵之外。 更多的篝火被点亮了,常鑫甚至下令军队的后勤官们大肆下发赏赐,让士兵们能共享这个喜庆的时刻。 肉管饱! 酒管好! 念头通达,一步登天。 在听到三子常森带来的关于燕都的消息之后,常建笃定于自己这一次的重大决择,再一次选对了。 他又站到了历史的正确的一边。 一个人的一生会面临很多重大的选择, 不可能每一次都选对。 每一次都选对的人,那叫天选之子。 常建这一辈子也做出过很多的选择,其中也错了不少,但让他感到幸运的是,最重要的两次选择,他都选对了。 这便是一个家族能够兴旺不衰的保证。 有时候,选择要大于努力这句话,是极其正确的。 选错了道路,你愈是努力,便会错得越远。 南辕北辙,听起来像是一个笑话,可对于走到了这一步的人来说,却只有无穷无尽的血和泪。 简简单单四个字,不知道包含了多少人的惨痛人生。 燕都内乱! 皇子争位! 来得情报当然是轻描淡写,可这里头可供想象的空间就太大了。 李大锤深度参甚至于是策划了一切。 常建现在就有这个预感, 这些事情,应当是李大锤做的。 一个国度,一旦陷入到了皇位争夺之中,陷入到内战之中,想要再度爬起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更何况还是北元这样的国家。 说起来他算是一个大一统的国家,但他实际上还保留了很多部落联盟的特征,每一个王子,重臣都拥着真真切切的权力与实力。 这仗一打起来,想要分出胜负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令狐野走得早了! 这个时候常建不由得打从心底里感叹一声。 如果现在令狐野还在关外,还是安东都护府的都护,还是坐拥十万大军的一方豪强,李大锤策划的这个丰硕的成果,最大的赢家将会是令狐野。 可惜啊,令狐野偏生就在这个时候入关了。 走时容易,回来难啊! 令狐野抛弃了关外,也便失去了民心。 即便他现在还能回来,陈良还会听他的吗?常氏也不会像以前那般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了。 不管令狐野现在怎么想,他唯一能做的,就只能奋勇向前。 他想要再号令关外,除非他当真在关内成功,夺得那把椅子。 而现在,关外大抵要归属于李大锤了。 常建没有想到萧长车。 在他心中,萧长车虽然是都护,但他不过是李大锤身前的一面旗子。 只怕用不了多久,这面旗子就要退居李大锤身后成为二号人物了。 大秦内乱,令狐野远走! 北元内乱,诸皇子混战! 关外迎来了他生长的黄金时期。 想想泰安城,想想贺兰原,再看看如今的宝瓶城,常建直觉认为,一个崭新的关外,将要诞生了! 关外大地,纵横千里,数百万人丁,肥沃的土地,草场,纵横的河流,只要没有了外患,善加经营,他日,未尝没有问鼎天下的实力。 如果关外实力逐日增强,而北元和大秦依然战乱不断的话, 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先动手的不一定赢, 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你们兄弟二人,率部迅速向成县方向推进,按约定的日期抵达计划地点,完成对哲别的包围!”常建吩咐道。 “父亲要去哪里?”沉浸在父亲晋升先天的巨大喜悦之中的常家二子,喜滋滋的问道。 “我想去见一见李大锤!”常建笑道。 “是该去教训教训这小子!”常鑫笑道:“想想春上他与萧长车两个人拦截父亲威逼于您的事情,我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一次我猜那李大锤必然会在父亲面前卑躬曲膝!” “放屁!”常建笑骂一声:“我去见李大锤,是另有要事。相比起这些事情,如今打哲别反而是一件小事了,哲别的失败,早就成了定局,没什么可惊喜的了!” 丢下这句话,常建的身影已是倏然从原地消失,再也不见了任何的踪影。 “三弟,我常家合当大兴啊!”常鑫握掌大笑,当年周致晋升先天,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泰安城,如今常建突破先天,而常家的实力,可不是当年的周致可比呢!
安玄从一蓬乱草之中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他闭合了全身的气息,不敢有一点点的泄露。 持续数天的战斗,他的部下早就被秦人给彻底打散了,大家四散而逃。 这没有什么稀奇的,在北方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干的,先逃得性命再说,然后再慢慢地汇聚集起来就好了。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的是,那个年轻的秦军将领,竟然死死地钉上了他。 不管他往那里逃,很快便能发现那家伙追上来的身影。 安玄生吞了那家伙的心思都有了,可是一路上打了数场之后,他有些绝望地发现,对手竟然一次比一次要更强一些。 而且每一次,对手似乎并不是不能拿下他,而是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放他一马,好让他逃走,然后又从后方追杀过来。 这就像猫抓老鼠,似乎对手还没有玩够。 一追一逃又是两三天的功夫,安玄终于回过味来,那家伙是在拿自己磨练自己的武道之心。 对于安玄这样的玄元九品好手,对于这样的行为,可是一点儿也不陌生。 对手难寻啊! 能够与你水平差不多的生死对手,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可是安玄不想当对手的磨刀石。 现在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对方这把刀愈磨愈锋利,自己这块磨刀石却愈来愈薄,说不定什么时候吧唧一声便从中断为了两截。 四周安静之极,安玄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根肉干慢慢地咀嚼起来。 这种被追杀的感觉,多少年已经没有体会过了? 他突然间觉得鼻子酸酸涩涩的。 老天爷都不给他们一条活路啊! 原本好好的家乡,天气就突然一年比一年冷,白灾不是偶然,而成了常态,只能南下,可先是遇到了元人,现在又遇到了秦人,一个比一个凶狠,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啃完了一根肉干,安玄吸了一口气,闭目体会着真气在体内的流动,这种生死大逃亡,其实对他也是有帮助的,至少多年停滞不前的修为,如今竟然也有了向上攀爬的痕迹,可是安玄实在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对手本身就比他强,进步还比他快。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手觉得腻了,或者觉得自己对他没有什么帮助了,就会一刀斫了自己吧。 耳边传来了哒哒的马蹄之声,安玄霍然站起。 然后,在晨起薄薄的雾霭当中,他又看到了那个扛着刀的年轻秦人将领。 “喂,吃饱了吧?吃饱了就又该开干了!”李大锤笑嘻嘻的看着对方道。 这样的对手难寻,李大锤觉得这家伙对于自己突破玄元九品晋级先天很有帮助,所以当机立断将军队指挥的权力交付给了萧成功和朱哲等几人后,便一路死咬着安玄不放。 战争进到到了这个阶段,其实已经没有多少个人发挥的余地了,只不过就是按步就班的执行先前的计划,完成对哲别的包围罢了。 安玄只觉得怒火一阵一阵的从丹田之下往脑门上冲去,眼睛都红了! 士可杀,不可侮! 不带这样的。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反正这样的侮辱,安玄觉得无论如何也受不了啦! 他咆哮一声,提着两根早就被鸣鸿刀削光了狼牙的棒子,一飞冲天,泰山压顶。 “好!”李大锤兴奋的一跃而起。 今天的安玄气势更盛,勾引得他体内的乾坤一气蠢蠢欲动,那种临门一脚的感觉来愈强烈了。 棒若游龙,劲气所到之处,石为之碎,树为之裂,便连坚实的地面,都被震出一道道裂缝。 刀似惊鸿,看似绵软,却能切碎所有靠近他的一切东西,不管是坚硬的石块还是大段的树木,只消靠近,立成齑粉。 这一次安玄怒到了极点,所以气势也就强到了极点,倒是让李大锤惊喜不已, 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感觉? 不对! 李大锤突然收刀,一退数十丈。 警惕的目光看向先前安玄身后, 那边,有让他熟悉之极的气蕴正在靠近。 如果不是他与周致长年累月生活在一起,先天高手的这种气蕴,本身是很难让人察觉的。 先天! 李大锤只觉得浑身的皮一紧。 下一刻,他便看到了一个熟人。 常建! 操! 李大锤在心里痛骂了一声。 这世道是咋的啦? 以前一个个卡在九品巅峰之上动弹不得,先在一个个的都和打了鸡血一般吗?先是令狐野,接着是常建。 什么时候晋级先天这般容易了? 自己咋就差了一筹呢? 第二百五十三章:恳谈 两人打得正紧,李大锤却是说退就退,说走就走,安玄只觉得浑身寒毛倒竖,两人的差距在拉大,李大锤现在纯粹就是在调戏他。 这家伙大概又要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 先前怒而动手,气势极盛, 可现在打着打着,那股子心气儿却是没有了。 毕竟安玄可不是一个孤家寡人,需要牵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有活命的机会,他自然不想放弃。 李大锤退,他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能逃一会儿便逃一会儿, 说不定下一刻便有转机呢! 这一转身,便看到了一个老头儿站在两株大树之间,笑咪咪地看着他们。 不巧,这人挡在自己自己逃跑的路上。 于是安玄想都没有想,挥舞起了他的棒子。 “滚开!” 下一刻,砰的一声响,安玄便如同一个皮球一般高高抛起,两根棒子也不知飞到那里去了,落下来的时候,手脚酸软,浑身无力,被那个看起来小鸡崽儿似的老头抬脚一抡,便被抛向了李大锤。 一伸手接住了安玄,真气透诸其全身,封住了安玄的全身经脉,紧接着又在对方体内游走一个遍,发现刚刚常建看似极凶狠的两连击,对安玄压根儿就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 就像是两个普通人刚刚打了一架一般。 随手将全身僵硬的安玄抛到了一边,李大锤却是警觉地盯着常建,拱手道:“常公踏足先天,恭喜恭喜!” “惭愧惭愧,头发胡子都白了,才侥幸过了这一关,说起来还得感谢李都护,要不然这辈子我只怕都没希望了!”常建笑吟吟地道。 “这是那里话?”李大锤连连摆手,这家伙刚刚晋级先天,便抛下军队来寻找自己,莫非是想找自己的诲气? 说起来前些时候自己对他着实有些不客气,特别是联手萧长车和李开心两人把常建狠狠地威胁了一把,这小老头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心胸宽阔的家伙。 瞟一眼安玄,李大锤向后退了一步。 一踏入先天就这么生猛的吗? 自己当然可以击败安玄,不过必然是一番苦斗之后,这家伙现在举手投足之间便能生擒活捉一个玄元九品吗? 不过想想当初自己和萧长车被端木妙妙那个婆娘给轻轻松松地拾掇了,就可以想见二者的差距了。 “李都护,这家伙大意了,更何况你可比这家伙强多了!”常建笑道:“再者,我这一次来找李都护,对您可没有半点恶意,只是心中有些疑惑,想请李都护指教一二,另外,对于未来,我也想请教一二!” 说到这里,看着李大锤仍是一脸警惕的模样,常建便接着道:“常氏主力部队正由犬子常鑫率领,按计划向着成县靠近,绝不敢误了都护的大事!” 听到这里,李大锤心里终于轻松了一些。 这么说来,大家便还是盟友嘛! 盟友中又出了一个先天,这对于己方来说是利好消息。 只不过这个盟友不像周致一心一意地对自己,而是一心挂两肠,跟令狐野那边可也是没断了联系。 而且李大锤确认,对方跟令狐野的交情,绝对比跟自己的交情厚。 “原来如此,不知常公想问什么,李某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大锤将鸣鸿刀插入刀鞘,顺便飞起一脚将安玄踢到了树底下,自己也走了过去。 两个人各找了一个树墩坐了下来,常建看着李大锤,问道:“李都护,燕都之事,是由你策划的吗?” “常公的消息很灵通啊!”李大锤点头道:“不错,提前弄死英卓,引爆铁勒与阿可敦的争夺,这些都是我一手策划的。” “英卓一代雄主,你是怎么弄死他的?”常建大感兴趣。 “当然是因势利导!”李大锤道:“英卓天命已尽,阿可敦野心勃勃,一旦知道英卓的选择不是他,必然会狗急跳墙,我只不过是利用了这一点而已。” “所以说是阿可敦杀了英卓,你在其中起了一点小小的作用!”常建道。 “是这么一个事!”李大锤叹了一口气道:“十几年前,我便在燕都布局,燕都里我埋了几千枚钉子,这一次为了完成这件事,损失泰半,说来也是心痛得很。” “十几年前,你就在谋划着要对付元国了吗?”常建大为惊讶:“那时,你还只是一个马匪,刚刚在关外站稳脚跟,有了一点点名气吧!”
李大锤一笑道:“凡事预由立,不预则废嘛,那时候手里头有点资源,成天又没有什么事做,抢个劫当个马匪,没什么技术含量,很难让我有满足之意,所以便开始鼓捣之个。您也知道,周老头儿还是蛮宠我的嘛,我要干什么,他向来是支持的。所以这件事情便开始了,只不过那时候,并没有想到会做这件事,只不过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而已!” “千把人的损失,却换来了元国内乱,少则几年,多则十几二十年甚至永远,元国都再也没有能力威胁到关外,李都护,我服你!这样的提前布局,规划的能力,让我自觉这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常公自谦了,只看在常公手里能把家族带到现今这个地步,便知道常色的布局能力可不弱!”李大锤吹捧了对方一句。 常建摆摆手道:“我那是小局,你这才是大局。跟的谋划比起来,我的这点小心思当真是不值一提,你在谋天下,我在谋小家,惭愧惭愧!” “常公谬赞了!”李大锤心中得意,脸上却古井不波:“这一次燕都二位皇子内斗,我们这里三家联合击败哲别,但我并不准备杀了哲别,而是打算狠狠挫一挫他的锐气之后,放他归国,二人斗,何如三人斗?说不定以后他们三个人便能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呢!我们一边窥伺,那个弱了些,要被灭了,我们就去帮上一把,总之要让他们斗得死去活来才行。常公,您刚刚说几年十几年他们都没有机会来威胁我们了,其实在我看来,几年十几年后还没有元国都得两说呢!” 常建有些震惊地看着李大锤:“原来你最终的目的,是想灭掉元国?” “自然,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李大锤挑了挑眉毛道:“不将元国彻底击败,我们又怎么能内望中原呢?” “你也要入关去争夺那张位子吗?” “我与令狐野不一样!”李大锤笑道:“如果我灭了元国之后,关内还是战乱不休,那说不得我就要去廓清海内,荡平天下了。大秦代雍之时,整整六十年的战乱啊!现在我可不想我们大秦儿郎又来一个六十年!” “好,那么我想问一问,李都护将来对于我们这们的家族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常建问道。“我观你治下,似乎对大家族的防范之心甚重,甚至于说,你们现在实行的政策,压根就不容许我们这样的大家族存在,李都护,丑话都要说到前面头,我不想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再起冲突啊!” 李大锤点了点头,“常公,大秦为何弄到了今天这一地步?豪门世家难辞其疚。我从来不否认这些豪门世家对社会的发展作出的贡献,但他们更是这天下的毒瘤,从最开始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小小的痘子,慢慢地发展成了危害肌体的大脓包。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所以,你不会容许大家族的存在?” “看是什么样的大家族!”李大锤微笑道。“常公,像您的家族,我就建议你分一分嘛,常鑫是不错,可常磊也是人中之龙,常森我跟他以前打过交道,做生意那更是一把好手。常家这样的优秀人才实在是太多了,放出去开枝散叶,岂不是更好?” “分时容易聚时难!”常建吐出一口浊气:“不分家,大家都得为这个大家庭出一分力,一分家,各自便都有了各自的小心事,人人都想比别人过得更好一些,即便是族长的影响力,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来愈小,甚至于最终略等于无。都护好心思,这是放在明面上来分化解体我们这样的大家族啊!” “我把他叫做推恩令!”李大锤道:“当然,这是以后我完全掌控了关外之后才会推行的事情。不过今日常公既然问了,我便先知会常公一声。以后常氏可以有无数的金钱,族里只要有人才,也没有什么当官的限制,可以有土地。其实分家之后,家族能拥有的土地也会减少,而且在累进税制之下,土地愈多,税赋愈多,拥有太多的土地已经不是一件划算的事情了。这些东西,您可以跟茅大贤他们了解一下。至于私军,更不会有了,府兵制将会全面推开!” “明白了!”常建点头道:“也就是说,以后关西都护府的统治会一以贯之,一杆子插到底了。皇权不下乡,将永远成为过去!” “常公睿智!”李大锤道:“不如此,则豪门世家之祸,每过一些年,便又会再度上演,我不知道自己能改变多少,但只要能改变一点,那也是好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我跟着你干了 李大锤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吹牛大师。 或者说他是一个很好的规划大家。 与常建的交流,主是就是他在讲,常建在听。 而内容,就是李大锤对于未来的规划和打算。 这一讲,便是整整一天。 偶尔,常建会提出一些自己的问题,而李大锤都会给予耐心的解释和回答。 事实上常建只关心一个问题, 那就是像他们这样的家族的存在和延续问题。 一生辛苦为谁忙? 自然是荫及子孙后代。 如果说李大锤的计划中根本就没有这些福利,那么以后常氏与他的合作,就需要重新考虑了。 大家可以合作把元人弄垮,反正这对于大家是两利的事情。 但之后争鼎天下,常氏必然会有自己的立场。 李大锤舌灿莲花,给常建构勒了一副大家族如何化整为零,如何从前台走向幕后,如何与一个国家捆绑到一起共生共荣的美好画卷。 这让常建大感兴趣。 李大锤提出的方案虽然还很模糊,只有一个大致的框架,但却能看出这个方案的确是言之有物,大有乾坤,很显然这是一个思量了很久的方案,而不是这家伙随意胡诌出来骗自己的。 隐身幕后,深度捆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百姓的管理,军队的建设,经济的规划,官府的设置,其中任何一项都是一篇大文章,真要说起来,便是几天几夜恐怕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但李大锤却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让常建大致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 按照李大锤的这些规划,现在王朝的绝大部分毛病都会得到有效的规避,当然效果如何还需要时间来验证,只不过听着就十分的有道理啊! 如果一切都能按照李大锤的设计一步一步的得到实现,那么常氏真有可能成为千年之姓,而且还是不让人嫉妒注目的那一种。 因为普通人到时候,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但实际上,他们对所有人的影响却是无处不在。 “李都护,这些东西,你都是怎么想出来的?”常建满脸都是钦佩之色,实际上,从晌午过后,这个老头儿就已经完全陷入到李大锤所编织的美梦之中而不能自拔了。 “没事的时候就想一想,想到了什么就写下来,然后与茅大贤这些人商量,您也知道,我们泰安城是有聚英堂的,那里面什么样的人才都有,不过绝大部分时候,这些人都被视为离经叛道之辈,其实有些时候,他们的很多想法,只需要稍稍的加以改头换面,便能让世人所接受。”李大锤真诚地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绝大部分时候,都只是我起一个头,然后大家慢慢地讨论,慢慢地勾勒,慢慢地让其饱满,最后便形成了我现在的这些思考!” 常建点点头:“好,如果你真能按照今日所说一步一步的往下走,那么常氏会成为你坚守的支持者,永远那种!” “只怕在您的家族内部还会有不小的阻力,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您这样的见识和胸襟!”李大锤捧了对方一句,“这些事情,如果单纯从眼前来看的话,家族的利益,是要受损的!” “现在常家是我在当家作主!”常建傲然道:“而且我的几个儿子虽然不像你这样是天纵之才,但也堪称一时之英杰,纵然一时不明白,但他们却会思会看,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就会明白这里头的好处!” “如此,我就更有信心了!”李大锤开心地道:“有了常氏的支持,剩下的那些家族有能力与我们叫板而且能跟我们造成一些困扰的基本就不剩几家了!” “就像宣武州的蔡明那般?”常建笑道。 李大锤点头:“的确,不过我有的是办法拿捏他们,他们的弱点太明显了!” “与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常建站了起来:“李都护,我先前说我一步踏入先天是得了你的帮助,并不是一句客套话,而是真有其事,所以,我感谢你!” 他伸出了手。 李大锤此时也是笑吟吟的毫无防范地伸出了他的手。 两只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不离不弃的盟友了!”常建大笑着松开手,下一刻,他的身影已是消失在原地:“李都护,成县我就不去了,我去泰安城找家老头儿探讨探讨心得体会。” “哲别已是笼中鸟,翁中鳖,倒也不值得劳动先天高手了!”李大锤挥挥手道:“常公自去忙。” 目送着常建的身影在夕阳之下几个闪现便没了踪迹,李大锤不由得艳羡不已。 踏入先天之后,距离这东西对他们的限制似乎便已经很小了。 要加油,不然这些老东西以后绝对会欺负自己的。
当然,自己这方现在有了两个先天高手了,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顶尖的武力,你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这一点是不用置疑的。 重新坐下来,取下水袋子,想喝一口水,今天讲了一天,口干舌燥。 不过水袋子里空空的,抖落了半天,掉下几滴水,一低头看见像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的安玄,不由一拍脑袋,伸手在他腰间一阵摸索,扯下一个水袋子,咕咚咕咚喝了一个痛快。 看着闭着眼睛的安玄眼珠子在眼皮之下转动,李大锤不由冷哼一声:“常老头儿只是封了你全身真气,又没有把你弄昏弄死,你装什么呢?还想冲开经脉给我来一个猛的?那你可是想多了!先天高手下的禁制,能这么轻松让你破解?” 安玄无奈地睁开了眼睛,心道自己这是做了什么孽哟,玄元九品在北地已经是神一般的存在,几乎无人可挡,但一路南下之后,玄元九品便像是草原之上兔子一般多,今天倒好,先天高手都出现了,而且自己还好死不死地抡了人家一棒子,然后就变成了这死狗模样。 “今天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安玄睁开了眼睛,问道。 “你会说秦语?”李大锤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满头金黄色的卷毛,高鼻子,绿眼睛的家伙,很是惊讶。 “自然是会说的!”安玄道:“你们叫我们野蛮人,可我们并不是真的野蛮,像我这样的人,不但会说秦语,也会说元语。我们那边,元人去过,秦人也去过,就是从他们嘴里,我们知道了南方的富庶。” “只是这些人不有告诉你南边的强大吧?”李大锤哈哈大笑。 “的确,那些人都不是好人!”安玄道:“你所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还是骗那个老头子的,我能感觉得到,你对他很有戒心!” “自然都是真的!”李大锤道。“只不过实施起来会有很多的阻碍和难关!” “你要杀我吗?”安玄道。 “没有想好!”李大锤道:“我不是一个好杀的人,也不觉得杀人便能解决问题,所以只要一个人还有价值,我情愿好好地利用这个人而不是一刀砍了完事。” “我有价值!”安玄道。 “价值何在?” “因为我也想加入你的这个计划,这样我和我的家人不但以后能成为人上人,我的部族也能过上安逸的生活!”安玄道。 “你的军队已经被我打散了!”李大锤道:“至于你的武道修为虽然也不错,但说实话,你的外貌太出挑了,不管在哪里都能被人一眼都认出来,除了充当打手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作用。不过嘛?” 李大锤看着安玄道:“我可以放你回去,不过你还是要回到哲别的身边去,然后帮着哲别在元国对抗他的几个弟弟。” “你会放哲别回去吗?今天我可是听到了你们好多路军队已经把哲别包围了!” “包围了不见得就是要杀死他!”李大锤道:“放他回去,对我们的好处更大。” “当他们几兄弟打得精疲力竭的时候,你就会北伐了是不是?” “如果你愿意帮忙去做这件事的时候,那么到功成之日,你和你的部族都将成为有功之臣,在我的治下,将会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与你的部下都能一视同仁吗?不会因为我们的外貌或者族裔而另眼相待?” “夷狄之入华夏者,则华夏之!”李大锤道:“而且你现在有的选吗?” “没得选!”安玄摇头道。 李大锤一伸手,一枚金黄色的药丸在手里滴溜溜地打转。 “毒药?” “慢性的!”李大锤道:“每三个月服一次解药,连服四次,便可解之。” “我想我最多会服三次你就会再给我一颗!” “不错!直到功成!”李大锤认真地道:“不过这药也不光有害处,也有好处,你服了解药之后,他倒是对你的武道修为会很有帮助。” 安玄不再多说话,直接张开了嘴。 看着对方如此光棍,李大锤也不客气,直接将药丸拍进了他的嘴里。 然后伸手在对方身上犹如弹琵琶一般一阵弹动,被常建封住的经脉瞬间便被一一打开。 “你,你为什么能解开他的封禁?你,你也是先天?” “因为我对他很熟悉。”李大锤哈哈一笑:“而且先天嘛,又不是特别了不起,谁家里还没有一个先天呢!” 安玄一跃而起,却又两腿一阵酸软,啪地一屁股坐回到了地上。 谁家里还没有一个先天? 你这是酸我吗? 我们家要是有,我能落到今天这地步? 第二百五十五章:绝境 哲别脸色阴郁地看着前方的小小的坞堡一样的成县的县城。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却是已经将他挡了整整三天。 现在,他已经摸清了成县的驻军。 五千人。 坞堡内只能容下两千人不到进行防守,其余的三千人,依着坞堡下寨。 厚实的栅栏,深深的壕沟,密集的弩箭,长长的刺枪,甚至于还有一些能发射海碗大小石弹的石炮。 一千人一个小寨,与坞堡又有地道沟连,城上城下,立体防守,有伤患,立时便能顺着地道运到城内去进行医治,士兵们士气极其高昂。 元军想尽了办法攻打面前的对手,但这五千人防守的阵地,便如同一个嚼不烂打不碎的铜豌豆,就这样横亘在他的面前,让他无可奈何。 昨天,他们甚至采取了挖崛地道连通对方的壕沟,然后派遣精锐突击队突击,以期打破城下几个小寨的苦法子。 地道是挖通了,也与秦军的地道沟连到一起了,但是突击队却再也没有回来。 城内早有准备,他们的反击极其犀利。 由武道高手率领的反击队伍,与元军就在地道之中展开了厮杀,而城上,则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使用羽箭准确地殂杀着地道的元军。 如果说羽箭这些还能顶住的话,可是秦军的武道高手们聚集在这里的实在是太多了。 李开心,玄元九品, 马大成,玄元八品, 萧东伟,玄元七品, 有着这些人挡路,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连着损失了数员大将,让哲别暴跳如雷,就在他准备亲自上的时候,一个连一个的极其不好的消息传了过来。 先是安玄兵败,下落不明。 接着是车兵败,身首异处。 左右两翼,连接失败,但更让哲别恐慌的却是,在外游戈的斥候们,发现四面八方都有秦军包围了过来。 安西都护府都护萧长车, 安西都护府副都护李大锤, 安东都护府常鑫, 安东都护府陈良。 很明显,他被令狐野耍了。 不但无端地损失了大笔的钱财,现在更是被他们围得跟铁桶一样, 前面,打不穿, 后面,强大的敌军正在步步紧逼, 而两边,则是青水河和拒马河。 两条河上据斥候说,不时便有敌人的战船驶过,这让哲别连过河的机会都不会有。 半渡之时被敌人战船截击,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数万骑兵,竟然被圈禁在了这个宽不过二十余里,长约百余里的狭长的通道里。 听着好像是一块很大的地方, 但对于双方聚集起来的七八万大军,而且其中大部分还是骑兵的情况之下,这点地方,当真没有任何腾挪的余地,属于那种出门就能看见敌人的态势。 而更让哲别焦心的还有粮草。 他只有十天的粮草。 从出发到今天,整整七天过去了。 他的部下还有三天吃食。 虽然发现事情不对之后,哲别就立即下令收拢所有的粮食集中分配,以期尽量地减少消耗以期待转机,可终究总量太少,也维持不了几天。 更重要的是,那些蛮兵们因为连续的失败以及粮草的不济,已经有了不稳的迹象。 站在高高的刁斗之上,凝视着前方不远处秦军飘扬的黑旗,哲别的心中充满了忧伤。 到了现在这个处境,他也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耍他的,不仅仅是安东都护府的令狐野和安西都护府的李大锤萧长车。 肯定还有铁勒的那些部下,甚至于阿可敦的部下, 这些人勾结在一起,编织了一张严丝合缝的大网,将自己死死地笼罩在了其中。 愈是挣扎,便勒得愈得紧密。 安玄和车输得当真是太奇怪了。 那可是两支各自五千人的机动性极强的骑兵部队,却硬生生地被人料敌先机,给堵在了绝地然后一战而败。 敌人又不是神仙,没有人给他们情报的话,他们怎么可能判断如此之准。 在北疆与蛮人打了这么些年的哲别,发现与南方的秦人比起来,蛮人的脑壳,当真是多么的简单。 自己在北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滋长了骄娇之气,自以为天下英雄不过如此。 而现在,他才发现,与敌人比起来,自己的脑袋比蛮人也强不了多少。 “殿下,殿下!”刁斗之下,传来了秦功的喊声,他里挥舞着一封信件,脸色看起来极其焦急。 哲别一跃则下。 “出了什么事?” 秦功脸上一脸的惶急,将信件递给了哲别:“殿下,燕都来消息了!王妃派人过来了,一路之上历经千辛万苦,与秦人的斥候遭遇数次,如果不是武道修为了得,只怕就过不来了。”
“燕都?”哲别一脸震惊:“来得是谁?” “安卡拉!”秦功道。“受了不轻的伤,现在正在大帐之中由医师包扎医治。” 安卡位是哲别在燕都的王府的侍卫总管,武道修为七品,现在王妃居然将他派了出来,显然燕都是出了大事。 撕开带血的信封,只看了第一眼,哲别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殿下,怎么啦?”秦功大惊失色,一把扶住哲别。 哲别站稳了身子,却是悲从中来,竟然泪流满面。 “父皇没了,父皇没了!” 秦功一把抓住哲别,低声道:“殿下,小声些,小声些,不能让下边的人知道这件事,我们现在战事不顺,如果皇帝驾崩之事再被宣扬开来,只怕士气更受打击。殿下,节哀顺便,以眼下大事为重啊!” 哲别深深的吸气,再吸气,抹干眼泪,挺起了胸膛,“带我去见安卡拉!” 如果说大元皇帝英卓的三个儿子,谁对英卓最有感情,还真是非哲别莫属。 哲别是英卓的长子,他出生的时候,英卓还只是一个王子呢,那时候培养起来的父子感情,才是很纯真纯粹的。 像后来英卓纳长乐公主为妃,那是为了稳定与秦国的关系,再后来又纳了阿可敦的母亲为妃,那是为了稳定国内部族。 而那个时候,英卓已经是皇帝了。 而且哲别跟着英卓在北方打了数年的仗,朝夕相处,感情自然会更进一步。 这可不像铁勒与阿可敦,很早就开始念想着皇位了。 哲别自认为储位非他莫属。 所以从来也不屑于与两个弟弟勾心斗角, 事实证明,他错得很离谱。 英卓是一个英明的皇帝,他立储位,想得可不是父子感情,而是大元的长远未来。 谁对大元的未来更有利,他就会选择谁。 其实借着阿斯图之死,把哲别放逐到南疆,已是对他最大的爱护和照顾了。 只是很多事情,能做却又不能明说,需要当事人自己去体会。 可惜哲别没有体会到这内里蕴藏的深意,而哲别的手下也许有人体会到了,却是不甘心就此放弃,想要再搏上一搏,万一成功了呢? 如果哲别到了南疆,遵从英卓在他临走时候的嘱托,自然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绝境。 英卓对哲别说:“镇之以静。” 但是哲别和他的手下,都想用一场伟大的胜利,来奠定他顺利登上皇位的基础。 于是,他就失败了。 而且,失败得很彻底。 “殿下!”五十出头的安卡拉看到哲别,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了下来。 不仅仅是为了燕都的局势,也是为了哲别眼前的处境。 现在别说是回燕都争夺皇位了,便是哲别能够在这场战争之中幸存下来,都成了一个未知数。 从外面一路冲进来的安卡位,当然知道,现在外围的秦军的包围圈正在一步步收紧,这里的元军,事实之上已经成了翁中之鳖。 安卡位带来的每一条消息,都让哲别如坠冰窖。 英卓驾崩, 阿可敦继位, 玄武门诱杀铁勒失败, 铁勒突围率东大营攻击燕都, 南大营仁多忠,北大营细封可勤在沉默数天之后,宣布遵从皇帝遗诏,奉阿可敦为大元皇帝。 而铁勒则在南北两大营摆明态度之前,率领东大营两万余精锐后撤,退到了真定府,而以真定、大定等地由铁勒控制的区域则宣称阿可敦弑君篡位,宣称手中有皇帝遗诏,铁勒才是真命天子,于是铁勒于真定府登基为王。 而自己的西大营,现在处于失控状态,而在铁勒撤退之后,南北两个大营已经开始围剿西大营将士了。 “王妃让我告诉您,务必马上…”安卡拉话说了一半,却又吞了回去。 王妃的原话是让哲别马上率领南疆大军回返燕都,现在燕都还处于混乱之中,带着大军回去,未必就没有机会。 可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哲别马上就面临着全军覆灭的危机了。 哲别呆呆地坐在大案之后,去年的这个时候,大元还是一副鲜花着锦,国泰民安的大好场面,北疆结束了对蛮胡的数年征战,大胜而还,北疆就此平安,国内风调雨顺,年年丰收,南疆令狐野想要入关,关外之地,眼看着便要落入到大元之手。 所以一切,都显示着大元的高光时刻马上就要来临。 可不到一年,所有的一切便都颠倒了。 天翻地覆! 第二百五十六章:不战而屈人之兵 哲别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一切皆休。 如果说仅仅是被包围在这里,他还有拼死一战的勇气, 那怕是死在敌人的刀枪之下,也无所畏惧。 身上那无数的伤疤,早就证明了他是一个悍不畏死的好汉。 可英卓死亡,大元内战骤起,却让他失去了最后奋力一搏的勇气和动力。 意义何在呢? 一战之下,自己即便突出重围,手下又还能剩下几个人? 没有了实力,逃出去又能怎么样? 像一条狗一样,狼狈而回, 让那些人看自己的笑话吗? 大元重英雄,惜英雄, 也会瞧不起丧师辱国的败军之将。 而自己这样的人,没有实力,迎接自己的,只会是死亡。 铁勒也好,阿可敦也好,可都不是什么宽仁之辈。 更何况,大元的传统向来如此。 与此死在自己人手里,倒还不如死在这里算了。 “大王,大王!”秦功拼命地推搡着睡得死猪一般的哲别。 哲别翻了一个身,有些迷糊地看着秦功:“秦人发起全面进攻了吗?去休去休,愿战则战,能逃就能,想降就降,无所谓了!” 秦功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颓丧之极的哲别,他是真没有想到,一向看起来性子极其倔强,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哲别,陷入到绝望之境之后,竟然会破罐子破摔到如此地步。 眼看着哲别翻了个身似乎又要睡过去了,秦功发起急来,跳起来端起桌上一大碗凉茶,哗啦一声泼了哲别一头一脸。 这可是十月底,往年这个时候,早就开始飞雪了,现在虽然还没有下雪,但天气也已经够冷的了,青水河、拒马河上已经开始出现浮冰了,再过些时日,这两条河便会封冻。 如果哲别带着足够的粮食,坚持上十天半个月的,两河一上冻,元军倒也并非没有生机。 不过可惜的是,哲别只剩下两三天的粮食了,等不到河水封冻了。 而且以安西都护府萧长车李大锤的处事周密,只怕也做了相应的准备工作,即便封冻,大部队脱逃的可能性也会很小。 被冷水一激,哲别一跃而起,勃然大怒之下一伸手便将秦功的咽喉给叉住,将他拖了过来,厉声吼道:“如今我穷途末路,连你也要羞辱我了吗?” 秦功不谙武道,被哲别这样的大高手摁鸡崽子一般地摁住,顿时呼吸困难,面色涨紫,两手拼命扒着哲别的手,嘴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哲别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眼看着秦功就要昏过去了,这才松开了手。 秦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边抚着咽喉,一边嘶哑着声音道:“大王,安西都护府李大锤派人送了信过来,邀请大王去青水河上一聚,说如果大王不想兵败身死,那么这就是他留给大王的最后一个机会!” “谁邀我见面?”哲别愕然。 “安西副都护李大锤!”秦功道:“他放了一个我们被俘的校尉,让这个校尉带了这封信过来,那个校尉不敢来见大王,便去找了我。” “他为什么要见我?”哲别此时却是酒醒了大半,实在是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莫非也想羞辱我一番吗?” 手按住刀柄,哲别恨声道:“左右不过一死,本王岂会受此小人之辱!” “大王,李大锤身份不同,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做这些无聊之事。”秦功摇头道:“只怕他另有思量!” “见我走投无路,所以招降于我?”哲别冷笑道:“那他是想多了,哲别宁死不降。” “大王,现在我们身陷绝境,左右也不过是一死而已,见上一面又有何妨?”秦功却是道:“兴许转机便在这里头。” “不可!”大帐之外,传来了安卡拉的声音,一步跨入大帐,安卡拉道:“大王,这只怕是那李大锤设下的圈套,他的真实目的,只怕是想将您围杀或者活捉!” “不可能!”秦功道:“大王,李大锤完全不必如此多此一举,只消围上我们几天,我们就会断粮,军无粮,必乱,更何况咱们这里两万余大军其中一半是蛮人!” “那你以为,李大锤是什么意思?”哲别问道。 “大王,我以为李大锤约见大王您,必然跟燕都之事有关!”秦功沉吟道。“说不准,大王还能利用这个机会脱身!” “他还能放我们走不成?”安卡拉冷笑。 “未尝没有机会!”秦功压低了声音:“所以要去与他谈一谈,看一看有没有机会,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估摸着李大锤是想利用大王的身份,去将大元国内的这团浑水搅得更浑,他好从中取利!” “何意?” “三殿下现在燕都登基,二殿下在真定登基,大元内战已成定局,我猜李大锤想利用大王,让大元国内局势更乱!”
安卡拉听到这里,却是又惊又喜:“这么说来,大王当真有离去的可能?” “对!”秦功肯定地道。 “大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即便冒险,也要见一见!”安卡拉兴奋地道:“不管我们能从这里带走多少人,只要大殿下您回到燕都外,西大营数万兵马还是可以集结起来的,即便燕都之外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但我们还可以往北方退走,那里,可是大殿下您的基本盘。” 清水河畔,一艘战船悠悠顺水而下。 岸上一处回水湾边,数堆篝火熊熊燃烧,青烟袅袅升起,篝火边上,百余匹骑士簇拥着哲别。 片刻之后,战船缓缓靠岸。 一块跳板搭上岸边,安卡拉与秦功两人先行上船。 船舱之内,李大锤盘膝坐在案几边上,桌上却是放着四五样菜肴和一坛老酒。 “怎么?怕我设伏杀哲别?有这个必要吗?”看着在船舱内探头探脑的两人,李大锤执著指着二人笑骂道。 坐在一边的李开心笑着替李大锤倒酒,“公子,蛮人就是蛮人,不识礼仪为何物,倒也不必置气!” 安卡拉大怒,想要发作,秦功却是一把拉住了安卡拉,躬身道:“在下秦功,久仰李副都护大名,只是现在的状况,我们委实想不透李副都护用意何在,小心一些亦是人之常情!” “现在可放心了?”李大锤笑道:“哲别要来便来,不来便罢,只不过今日要是谈不拢,那明日我大军可就要四面合围了!” 秦功躬身而退,片刻之后,哲别走进了船舱。 径直坐到了李大锤的对面,看着面前的空酒杯,侧头看了一眼李开心。 胖子微笑着替他满上,哲别端起酒杯,向李大锤示意,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李开心再替二人满上。 “我看你有些眼熟!”哲别皱眉道:“特别是这双眼睛,总觉得在那里见过,但我们两个,应当从未谋面!” 李大锤心中好笑。 当然见过。 就在你们大元的皇宫之中,你跟我对了一掌,差一点儿便去见了阎王,即便解了毒,最后右手还是又麻又痒地好几天才算完事。 不过李大锤当然不会承认。 “英雄惺惺相惜,未见却如多年老友,那也是有的!” “一个穷途末路的英雄?你在嘲笑我吗?”哲别道。 李大锤摇头:“不以成败论英雄,而且这一次你的失败并不是在军事之上,而是在政治之上。在燕都,你已经输得一塌糊途,而今日之败,只不过是燕都之败的延续而已。” “这么说来,我的失败,的确是因为我们大元有人向出卖了军事情报?” 李大锤坦然道:“自然,不仅仅有铁勒的人,也有阿可敦的人,他们是怕你不败,担心你不死啊!” 哲别摇头苦笑。 “秦功跟我说,你今日约我来,是想放我一条生路!”哲别道。 “你倒是有个好谋师!”李大锤哈哈一笑,道:“的确如此,我可以放你走,但你当然要付出代价!” “说来听听!” “其一,这里的两万大军,你得给我留下五千!”李大锤道:“我们数路大军合围,总得给大家一个交待,你说是不是?你这里两万人,其中一半是蛮胡,我需要五千俘虏向关外百姓交待!” “仅仅如此吗?” “当然不是,大元大殿下的身份,岂只如此?”李大锤笑道:“我还要青铜峡,野猪岭!” “这两个地方现在都在楞格手里吧?” “你回去了,自然就由你掌控大局!”李大锤笑道:“我会把楞格他们出卖你们的证据交给你,你回去之后,名正言顺地收拾他。而且嘛,不收拾他,你能有足够的钱粮返回燕都?不收拾他,他能让你回去给铁勒添乱?” “你倒是好算计,兵不血刃,不费一兵一卒便拿回了青铜峡、野猪岭这两处战略要地!”哲别道。 “那里叫不费一兵一卒了?”李大锤道:“咱们的这场较量,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大殿下,到了现在,我们两个各取所需,就没有必要杀得尸山血海了你说是不是?战场上的较量,从来都只是政治的延续,现在我们既然有更好的办法到达最初的目标,自然就要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 沉默片刻,哲别一把从李开心手里夺过了酒坛子,替李大锤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酒杯,站了起来道:“这件事,我应了!” 李大锤和李开心站在战船甲板上,看着哲别率人远去的背影。 “公子,这一回留下了五千蛮胡,回去之后,哲别可以依靠的蛮胡也就不多了,安玄的地位一定会大大上升的。” “如果哲别他们最后只能退往北方的话,安玄的地位还会得到更进一步的提升!”李大锤笑咪咪地道:“这枚棋子,留待以后再看效果吧!” 第二百五十七章:与魔鬼做交易的后果 楞格原本斑驳的头发,在短短的十几天内,完全白了。 发觉事情不妙之后,他立即便从通泉堡撤军,这让李大锤原本的希望落了空。 如果楞格再拖个几天不走的话,陈良那边拿下龙沟堡,则大军自龙沟堡出,便可以直接切断楞格的后路。 这才是李大锤将自己的心腹大将方小猫和夏至都放在通泉堡的意义所在。 只不过楞格的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了一些。 而且他也没有尽全力攻打通泉堡,这让他在战术的选择之上,便有很大的余地。 一听到龙沟堡失守,他立即就溜之大吉。 速度之快,让刚刚占领了龙沟堡的陈良所部连残敌都还没有肃清,楞格便已经跑回到了青铜峡。 这老小子一回去,便开始了全面动员。 征召了周边所有的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壮丁,将他们编练入伍,连壮妇都没有放过,也全都弄进城里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 至于老人孩子,楞格可管不了,能活,是运,死了,是命! 楞格直觉哲别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大获全胜的安西都护府,必然会驱动大军前来攻打青铜峡和野猪岭,拿下这两个战略要地。 楞格的这些工作都做得相当的好,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上司,二殿下铁勒在燕都却大受挫折。 阿可敦上位了,而且还得到了南大营仁多家族,北大营细封家族的支持,这使得铁勒不得不撤往真定,在那里重起炉灶。 阿可敦当然不会忘了南疆的这数万大军,钦差第一时间就来到了青铜峡,向楞格开出了价钱,只要楞格愿意向阿可敦效忠,那么楞格就地成为南疆统帅。 而与此同时,铁勒也派人到了青铜峡,告诉楞格一定要守住青铜峡和野猪岭沿线,铁勒是想将南疆地盘与真定大定这些地方勾勒成一体的。 铁勒在南疆经营多年,他并不想放弃,而且继续占领这里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保持着对关外安西都护府的战略压力,虽然铁勒也很清楚,接下来的许多年,他根本没有余力去进攻关外,可占着这两个地方,便可以把持与关外的商业往来。 这在经济之上,对于他来说,绝对是大大的利好。 与阿可敦的对峙,如今看起来,的确是铁勒落在了下风。 随着南北两个大营表明了态度之后,元国之内各大地方上的实力派也都陆续向着燕都派出了使者。 虽然他们也暗地里派了人去铁勒这里,但一明一暗,也就说明了他们心中更看好谁。 派人到铁勒这里,只不过是顺手为之,为了一个万一作准备而已。 楞格驱逐了燕都派来的钦差。 而铁勒派来的使者,是要求楞格杀了这个钦差的。 但楞格并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毕竟他也有亲族在燕都,杀了使者,阿可敦那个小心眼儿的,是会报复的。 楞格做好了一切战争的准备,只等着萧长车李大锤率领着大军前来攻打青铜峡和野猪沿线,却万万没有想到,萧长车李大锤没来,来的是哲别。 站在城墙之上,看着远处伴随着滚滚烟尘而来的一万余骑兵,楞格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哲别是怎么能冲出萧长车和李大锤他们的重重包围的? 楞格想不通。 “开门!”一声怒吼把沉思中的楞格吓了一个哆嗦,定睛看时,便见到城门之外,哲别正在大声叫骂。 环顾四周,士兵们六神无主,都把眼光落在楞格的身上。 开不开门? 这是一个问题。 开门,自己将失去主导权,这是必然的,可现在哲别还是正儿八经的南疆统帅,是故皇帝英卓亲自任命的。 新皇帝上台了,也不知是忘了,还是觉得哲别肯定会死在安西都护府手中,居然都没有提到哲别这件事。 这就很尴尬了。 青铜峡上上下下的官员,士兵们都知道哲别,自己拒不开门,把大元的大王子、南疆的统帅拒之门外,这是要造反吗? 而且城内可还有哲别留下来的余部,这个时候,那些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犹豫半晌,楞格终于还是下达了开门的命令! 随着一万五千余骑兵涌入青铜峡城,楞格的命运便也已经板上钉钉了。 哲别高踞于大堂之上,神色冷峻,随着一声声鼓响,一名又一名的军官急匆匆地赶到这里,施过礼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站好。 每个人脸上都透着不安。 因为此时此刻,哲别的军队正在接管着城内所有的要害位置。
而在大堂之外,蛮胡首领安玄提着两根光秃秃的棒子,杀气满满的地巡视着左右,大堂周边,上千的蛮胡全副武装,一副要择人而噬的模样。 哲别冷冷的眼神扫过大堂内上百的大大小小的将领好半晌, 不管是南疆统帅,还是大元大王子的身份,抑或是哲别过往的战绩, 对于大堂内这些人,都是有着碾压势的威压的, 除开楞格等少数人外,其余人等,都是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去。 “这一仗,我输了!”哲别冷冷地声音在大堂之中回响。“损兵折将,输得凄惨无比,连车将军都被敌人砍了脑壳!” 不少人震惊地抬起头来。 车在大元,也是有名的悍将,没有想到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世上本无常胜将军,战场胜败也是常事,可是这一次,我输得一点儿也不服气!”哲别道:“因为我输得太憋屈,太让人愤怒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哲别霍地站了起来,怒视着下午,吼道:“因为我们的大军还没有出发呢,所有的军事计划,便已经被人卖得干干净净了。安玄碰上了李大锤,车碰上了萧长车,哈哈,将他们包围在了绝地当中,安玄勉强逃回了一条性命,车却再也回不来啦!” 楞格转头看着上首愤怒的哲别,道:“大帅,胜败乃兵家常事,但不能将失败归咎于一些不存在的东西,李大锤,萧长车本就是关外名将,输给他们并不冤枉,以前二殿下也经常输给他们。” 哲别哈哈一笑,“说得好,楞格,人做事,天在看,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事情,实际上很多时候,都是千疮百孔,到处是漏洞,你就没有什么跟我说的吗?” 楞格一脸诧异的表情看着哲别:“大帅,我能有什么跟你说的?你被令狐野骗了,不但白白地付出了大笔的钱粮,最后还被常氏军队,陈良的军队出动抄了后路,与虎为谋,本就是极其冒险的事情,以后,我们可得更加小心了。” 哲别上身前俯,两只眼睛充满着杀意:“楞格,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不要的!” 楞格与哲别双目对视,却是半点也不惧对方。 哲别缓缓地坐了下来,拍了拍手。 外头传来了脚步之声,片刻之后,数名被五花大绑的人被蛮胡提溜着走进了大堂,狠狠地掷在了楞格的面前。 楞格呆住了。 这些人,怎么可能落在哲别手中? 他霍然抬头,看到的却是哲别讥嘲的面容。 你们可以与安西都护府勾连出卖大元利益,却是没有想到反手就被安西都护府卖得干干净净吧? “楞格,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楞格这刹那间,脑子里已经掠过了无数的事情,也想通了所有的原委。也明白了为什么哲别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居然还能带着一半的军队回来。 果然,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二殿下与自己本身就在与魔鬼交易,现在被魔鬼出卖了,也没有什么好怨尤的。 燕都政变,二殿下与三殿下兵戎相见,大殿下自然不甘心沦为看客,他与安西都护府必然达成了交易。 而交易的代价,肯定便是青铜峡与野猪岭。 哲别不在乎这两个地方,因为他的基本盘在北方,他这一次归去,肯定是会直接回归北方。 所以青铜峡与野猪岭丢不丢的,他真是不关心。 受到影响的是铁勒与阿可敦,特别是铁勒,丢掉了他经营多年的地盘。 当然,最终受到损失的会是大元。 以后不管是谁获得了大元皇位争夺战的最终胜利,想要再拿回这两个地方,只怕是千难万难了。 二十多年前,故皇帝英卓可是趁着秦国大乱,秦国边军被大规模清洗的机会,再拿到这两个地方的。 世事轮回,报应不爽啊! 如今轮到大元内乱,秦人趁火打劫了。 哲别挥挥手,数名蛮胡上前,将楞格反剪着双臂膀按压在了地上。 楞格没有挣扎。 与安西都护府的交易,真正知情的,也就这么几个,只看看眼下大帐之内那些将领们诧异、惊愕、愤怒的眼神,楞格就知道,自己没有了反击的余地。 而且论到修为,哲别也好,安玄也罢,都是可以碾压自己的存在。 “殿下,请别放弃青铜峡野猪岭!为了大元,为了大元啊!”楞格努力地抬起头,看着哲别大声道。 “我怎么做事,不需要这个叛徒来教!”哲别冷冷地道。 第二百五十八章:死了好 为了大元! 想着楞格在大堂之上的吼叫,哲别便觉得想要呕吐。 这个时候,你倒是想着要为了大元了! 那么当你出卖老子的时候,将大元的军队置于绝境的时候, 你怎么没有想一想大元呢? 大元走到今天这一步,就是因为你们这样的家伙太多了。 让我死守青铜峡? 当真是好笑。 这是让我同时面对三个敌人吗? 正面要对上来自关外的秦军的攻击,两个侧后方则是自己的两个好弟弟, 他们谁会放过我? 安西都护府不必说,自然会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夺回青铜峡和野猪岭沿线, 而如果自己与他们死战的话,身后的铁勒和阿可敦,哪个会给自己派来援兵,哪一个会给自己支援一些钱粮。 他们只会认为自己是一个傻瓜, 躲在后方看自己的笑话。 自己当然得走! 既然李大锤愿意让自己安然离去,那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回到北方的旷野,那里才是自己的家。 那里,有着大元的根。 最初的时候,曼巴就是带着部族从那里,一步一步的开始南下,慢慢地建立起大元帝国的。 现在,就让自己再走一遍祖宗曾经走过的道路吧! “秦功,走夏州,过银州,越横山,然后抵达镇州,你觉得铁勒和阿可敦当真不会阻拦吗?”站在青铜峡的城头之上,哲别看着远处燃起的簇簇烽火,问着身边的秦功。 “走这条线,便已经清楚地向他们表明了我们的立场,我们无意在南方与他们较一日之短长,我们只想回到北方,回到祖宗起家之地!”秦功道:“对于二殿下和三殿下来说,大王您既然没死,那么离去,便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不会选择贸然攻击您,因为谁先动手,谁就有可能陷入到大王您和另一个人的夹攻当中!” 哲别微微点头。 “他们都很聪明,比我聪明多了,他们当然不会给另一个人这样的机会!”哲别讥嘲地道:“而且,他们也从来没有将我放在眼中。在他们眼里,我一直都是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匹夫!” 秦功盯着牛高马大一身肌肉的哲别,心道其实他们认为的事情,还真没有错。 从某些方面来讲,您还真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 可是匹夫也有匹夫的优点啊! 至少哲别待人是很真诚的,只要他认为你是他的好部下,好兄弟,好朋友。 那他对你真是掏心窝子的好。 就像自己这样的一个秦人,在哲别的手下,过得就很舒心。 哲别是没有多少谋略,但他却是一个听劝的人,是一个知错就改的人。 只是自己的本领也就这样了。 每每想到此处,秦功就有些怅然。 自己不是国士, 哲别却以国士待之啊! 所以这辈子,自己除了以死报之,还能怎么样呢? “先帝在当年几个争夺皇位的兄弟当中,也不是那个最聪明的!”秦功笑道:“可最终成功的却是他,带着大元走到巅峰的也是他。” “可是现在大元垮了!”哲别惨笑道。 “虽然巅峰短了一些,但的确曾看过顶峰的风景!”秦功道:“大王,我们到了镇州,周边还有敌烈八部,还有乌古族,还有阻卜族,还有梅里急部,还有茶扎里部,也许日子会过得苦一些,但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等到二殿下和三殿下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再南下收拾旧山河!” “现在老二可是势弱,老三有了仁多忠和细封可勤的支持,现在可是占了绝对的上风!”哲别想了想,道:“我们到了镇州,站稳脚跟之后,必须要给予阿可敦压力对不对,一定不能让他把铁勒灭了,否则下一个,他就会对付我。” 秦功笑了。 果然,失败和挫折是最能使人成长的。 现在的哲别也能不假思索地想到这一点了。 “是的,大王!”秦功道:“不管是铁勒也好,还是阿可敦也好,他们在互相争斗的时候,还要提防着萧长车与李大锤他们,反而是我们,远离关外,远离争斗,一门心思地好好发展。” 哲别转头看向安玄,道:“安玄,你先一步回到燕都去,收拢西大营的部众,能带走多少,便带走多少。” “是!”安玄点头道:“我一定会尽力地带走更多的人。” “我会给阿可敦写一封信,让他不要阻拦,否则就休怪我直接投奔铁勒去了!”哲别捶了捶墙垛:“所以也不必偷偷摸摸,而是要正大光明,走的时候,还要找阿可敦要些钱粮。” 安玄笑了起来:“大王睿智!”
“我要真睿智的话,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哲别苦笑道:“安玄,你可知道,我为了能安然脱身,将青铜峡和野猪岭卖给了李大锤。看到远处的那些烽火了吗?那便是安西都护府的军队,他们在等着我们离开这个我们经营了快三十年的城市!” “大王,临走的时候,咱们一把火烧了这城池,让他们得到一片废墟!”安玄恶狠狠地道。 哲别摇头:“真要这么做了,会让萧长车李大锤恼羞成怒的。我们带着这么多的钱粮,辎重,怎么与他们作战?而且真打起来,我现在的确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协议必须要严格的遵守,这样我们才能安然离去,他日才能强势回归!” 安玄点了点头。 “你们下去准备吧,我想再看看这片土地!”哲别挥挥手道。 秦功与安玄两人躬身行了一礼,转身下了城墙。 抬头看时,站在城楼之上的哲别孤孤单单一个人,看着好不凄凉。 城可以不烧毁,田可以不破坏,但人,却是尽量要带走! 这便是哲别的策略。 只是不知道是谁泄露了这个消息,以至于这几天,青铜峡周边的百姓开始了大规模逃亡,除开早先就被征集到了城中帮着守城的人之外,周边几乎再也看不到人烟了。 而随着消息的传开,更远处的人也会逃亡的。 在这里生活了多年的人,对于要去遥远的镇州重新开始生活充满了抵触,他们去哪里干什么呢?他们已经只会种地了,而在镇州,很明显是没有什么地种的。 那边,主要还是放牧为生。 让哲别头痛的是,安西都护府的斥候队伍开始干预了。 自己派出去追击那些逃亡的百姓的队伍,与安西都护府的斥候多有交锋,损失不小。 算了,为了追逐这些人再损失自己精锐的军队,完全不值得。 重新整编后的队伍,超过了十万人。 这里头可没有老弱病残,全部都是军队和壮男壮妇。 其中可以编入军队作战的,超过六万余人。 组成这支队伍的,除了自己的近两万嫡系部队之外,另外近四万人原本是驻青铜峡和野猪岭的军队,剩下的四万余人,则是楞格当初征召而来的壮丁和壮妇。 在哲别看来,这是楞格做的唯一的一件好事。 隶属于铁勒的那些心腹,全都被抓了起来,他们将会随着楞格一起,在哲别开拔之时祭旗所用。而剩下的那些人重新整编,将士卒们的家眷由哲别的心腹部队先一步带走,以此为质,胁迫这些人跟着他前往镇州。 第一批先锋五千人,带着近两万家眷,率先出发,十天之后,第二批主力队伍也终于要离开青铜峡与野猪岭了,他们的离去,也代表着元人离开了这片他们统治了近三十年的土地。 远处的高地之上,已经能看到安西都护府的斥候,以及他们举着的飘扬着的黑旗。 隆隆的鼓声之中,楞格一行人被从城内押了出来,城外大道之边,早就筑起了高高的木台,数十名怀抱着鬼头刀的刽子手袒胸露乳地站在那里。 高台之下,无数的撤退的人正从那里经过。 所有人对于跪在高台上的这些披头散发的人异常的愤怒。 因为他们的出卖,导致了大元军队出击的失败,也导致了今日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远离故土,虽千刀万剐,不足以泄心头之恨。 所以,无数的土坷垃,石头甚至于牛粪羊粪什么的,雨点般的飞向高台。 离开斩还有一段时间,可高台之上的这些人犯,都已经被半埋着了,以致于那些刽子手也不得不连连后退,远离这些人犯免得遭了池鱼之殃。 楞格垂首闭目。 后悔吗? 有点。 就不该开城门让哲别进来。 只要他不进来,那秦人想要拿回青铜峡和野猪岭,就必然要拿无数的鲜血来换,而哲别不能进城,也就无法获得足够的给养钱粮,也就无法成为二殿下的对手。 所以他后悔。 冤枉吗? 却也不冤枉! 哲别指控的那些事情,没有一件是假的。 的的确确都是他做的,也因此让无数的大元军士丧生在关外。 所以今日被砍头,也是应该的。 自己当不成一个好人, 却也做不了一个彻底的坏人。 这样活着反而成了一种负累! 死了好! 鼓声骤停,后头的刽子手大步向前,雪亮的鬼头刀高高举起。 楞格抬起了头,伸长了脖子看向刚刚升到天空中央的太阳。 鬼头刀呼啸着带着无数的阳光重重地落下。 今天天气真好! 第二百五十九章:得抓紧时间把事儿办了 青铜峡城池保存得很完整。 当然,也只剩下了城池。 里面没有了一个人,只要是能搬走的东西,哲别也都将其搬得一干二净。 先期进城的斥候们,惊讶于敌人居然可以将偌大的一座城市拾掇得如此清爽, 这让他们大开眼界。 这些人没有到过北方,自然就不知道北方的艰难。 特别是在如今寒潮步步南下的时候,北方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在他们这里看着很普通,很常见的东西,等他们迁到了镇州这样的地方,那都会成为稀罕物的。 像安玄他们这些从更北方迁移过的人, 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 自然是能带走的,要全都带走。 虽然只是一座空城,但大家都还是很振奋。 毕竟这座原本属于大秦的城市,落入元人手中已经有近三十年了。 现在,他回来了! 斥候们在城楼之上插上了他们所有能找到的旗帜,这使得这座空城显得有了不少的生气。 中军大旗之下,萧长车面带笑容,看着远处的青铜峡,二年之前,她哪里想到会这么快就能收复这样的战略重地呢? 那个时候,她还在苦苦地为生存而挣扎呢! 不是在找钱,就是在为了找钱去打仗的路上。 剩下的时候,便是在与令狐野斗智斗勇。 一切仿佛都在梦中。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李大锤,这家伙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时候,脸上似乎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一切都显得成竹在胸,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这让萧长车涌起一股淡淡的醋意。 这家伙的脑子太好使了,比自己的灵光多了。 不过一转念又想到了这家伙可在在自己爹娘坟前跪下叩过头的,心里便又涌起一股甜意和自得来。 “请都护进城!”独眼将军萧东伟策马飞驰而来,顶盔带甲的他此刻显得很是庄重肃穆,一只独眼更是灼灼发亮。 收复丢掉了几近三十的青铜峡这样的足以载入史册的大功劳,落在了自家小姐的头上,他怎么能不兴奋,不开心呢? 虽然说他心中很清楚,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李大锤。 可自家大小姐才是都护,才是一把手嘛。 李大锤是副都护,自然要排在后头。 至于他们关在屋里头谁排老大,那可不关自己的事情。 不过想想,以自家小姐的脾性,应当也是小姐排老大。 李都护一直都很和气的,一点儿也不霸道。 萧长车却没有动身,而是看向了身后一排人。 那些人一部分是自龙焰谷归来的当年的逃人,例如崔护等人,也有很多在关外其它地方找来的老人,这些老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当年他们都是青铜峡的人,因为元军占领了青铜峡,他们不得不内迁。 “诸位,回家了!”萧长车翻身下马,对着众人道:“请!” 李大锤亦步变趋,笑对众人道:“请!” 以崔护为代表的数十人有的眼眶泛红,有的更是泣不成声,三十年了,他们终于又以主人的身份回到了故居。 “走!”崔护迈开大步向前行去。 他的左右,不少老人们相互扶持着,一步一步走向了青铜峡的城门。 在他们的身后,萧长车与李大锤牵着马匹,并排缓缓而行。 整整一天,青铜峡陷入到了狂欢当中。 李大锤准备了足够的美食和美酒,让所有人都一起来庆祝这历史性的时刻。 当月儿高挂天空的时候,青铜峡城池之内,到处都是狂欢过后醉倒在地上的人,值勤的士兵们正在满大街地收拾这些醉卧不起的家伙,将他们送回到屋里,要不然以现在的天气,在外头躺上一夜,是会冻死人的。 城楼顶上,萧长车与李大锤并排而坐,李大锤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那里头装得可是难得一见的人间世。 喝一大口,然后将葫芦递给萧长车。 萧长车却只是浅浅的抿上一口,她一直就不喜饮酒,在她看来,喝酒误事。 当然,也许最初,她只是担心自己喝醉了让人看出她的女儿身来。 不过日子一长,倒是习惯成自然了。 “当真如同一场大梦,有时候,我真担心这场梦突然就醒了!”萧长车感慨地道。 对于萧长车来说,现在北伐,再也不是一种奢望,而是摆在面前的一条切切实实的选项了。 “还在想着北伐的事情吗?”李大锤问道。
“不重要了!”萧长车道:“看着他们自相残杀,逐渐衰弱,当真比自己亲手杀了他们还要感觉痛快。” “铁勒,哲别和阿可敦这三个人,真要说起来,其实都还是挺厉害的。他们三个掐起来,短时间内不可能分出胜负来,再加上我们在旁边煽风点火,元国只会越来越乱。” “你当初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个计谋的?”看着李大锤,萧长车的眼中满满都是钦佩之色。 “在别人面前,我都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其实当时开始做这件事的时候,当真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纯粹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李大锤道:“如果英卓寿终正寝,他一定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那估计我们一点儿机会也不会有。元国一定会顺利过渡到铁勒的手中。所以死马当活马医,给了阿可敦毒药,看看他有没有胆子给他老子下药。只要他敢,这事儿就成了大半!” “有时候真是要敢想,才有成功的可能,要是不敢想,那是连一点儿机会也没有啊!”萧长车感慨地道:“我想现在河西的令狐野一定会气到吐血。他要是不走,你策划的这颗大果实,可就要被他摘了,当时你不怕这一点吗?” 李大锤摇头:“不怕。再怎么说,他令狐野也是秦人嘛!左右都是便宜了秦人,无所谓的。” “你可姓李呐!”萧长车有些诧异。 李大锤扁扁嘴道:“天下姓李的千千万万,有什么稀奇的。我可没有认为自己有多尊贵,皇室这个身份,如果有用嘛,就拿出来用用,平时,可以丢进茅坑里去沤着!” “那我可嫌臭!”萧长车卟哧一笑。 李大锤顿时觉得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对方的脸庞。 萧长车却是马上反应了过来,身子平平移动了数尺,避开了李大锤的手,瞪了他一眼:“下头这么多人看不到吗?” 李大锤讪讪地收回手:“都护和副都护两个人促膝谈心,那个不长眼的敢偷看!” 眼看着李大锤又要伸手,萧长车赶紧道:“你再乱来,我可就走了!” “好好,不乱来!”李大锤嘟起了嘴巴,“我家老头儿和傅老头儿可都说了,我成了关外王之后,就让咱们两个订亲的。现在我也差不多算是了吧?” “说起这事儿,倒真该议一议!”萧长车道:“茅大贤和张若两个人起草的给朝廷的报捷文书我看了,我让茅大贤把序功的顺序改了改,你排在第一位。” “我怎么不知道?” “我是都护,啥事都要让你知道吗?”萧长车一瞪眼。“张若的奏章是恢复北庭都护府,由我来任都护,但我让他们改成了由你来任都护,负责关外军政之事,而我,任副都护,专管军事。” “哪里有打了这么大的胜仗,一把手反而降职的道理?”李大锤笑道。 “看这模样,巴不得吧?一看就是一副言不由衷的模样!”萧长车哼哼道:“我让张若把这一次元国内乱的所有情况写了一份详细的折子,朝廷一看,也就知道了现在关外真正主事的是你,与其让我顶着这个名头,何如让你名正言顺?至于我嘛,张若说,可以在散秩或者爵位之上给予补偿。其实我倒是一点儿也不在乎的。” “假如有一天,不让你上战场了,让你回家去洗手作羹汤,你干吗?”李大锤笑问道。 “信不信我拿枪捅你?”萧长车笑咪咪地道。 “那还是算了!”李大锤赶紧道。 “想让我脱下甲衣,只有一个可能!” “哪个可能?” “等这天下一统,再无兵戈之事,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少有所依的时候,我便脱下战甲,穿上裙裾,去插花,去调香。” “还要给我生好几个娃娃!”李大锤补充道。 嗖的一声,一块瓦片飞了过来,李大锤怪叫一声,距离太近了,为了躲开,他直接便是一个倒栽葱从城楼之上翻了下来,一个筋斗落地,仰头看着上头的萧长车。 萧长车一手叉腰,一手戟指着李大锤,嘴巴无声开合,李大锤看明白了她想要说什么。 要是自己敢再开黄腔,她就要让自己尝尝伐天的厉害。 这哪里就是开黄腔了呢? 生娃娃是多么正经的一件事啊! 再瞅一眼屋顶上的萧长车,李大锤一跺脚,恼怒地走向远方。 得去找周老头儿傅老头儿, 必须得把事儿先办了。 如此一来,至少可以在闺房内,好好地收拾一下这个暴力女。 要让她明白,自己不是打不过她,只是舍不得打她而已。 第二百六十章:得到的与失去的 张若看着一行十余人的队伍,带着自己和安西都护府的奏章踏上了去长安的路途。 他不知道这些人能不能顺利抵达长安。 也不知道就算抵达了长安,这份奏折还能不能起来他应有的作用。 关内乱了, 大乱。 朝廷现在勉力还控制着长安、洛阳以及关陇地区,可其它地方全都变成了事实上的地方割据。 河东河西,现在便落在了令狐野的手中, 而何足道这个搅屎棍,带着他的队伍,四处疯狂进攻,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看起来毫无章法,可是李大锤去告诉张若,何足道最后一定会去打洛阳,会去打长安。 张若觉得不可能,这个时候,谁先去打长安,必然会沦为众矢之的,会被群起而攻之。 但李大锤说,不要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去揣择何足道的想法。 你把他当成一个疯子,反而更能理解他。 这家伙深恨大秦王朝, 弄乱,弄垮大秦王朝,让大秦王朝原先的那些人上人,变成乱泥之中的狗尾巴花,是这个家伙最大的梦想了。 张若也问过如何对付这样的人,可李大锤却摊摊手,表示没有办法。 你无法与一个疯子讲道理。 正常人是会权衡利弊的,是会算计得失的, 他们也许有时候会做错事,但绝不会做那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所以何足道这样的家伙,只有自作孽,不可活。 最终一步一步地走到绝路上去才算完。 但凡这家伙还有一口气,就会拼命折腾的。 可是让他折腾下去,遭殃的是大秦百姓,毁掉的是大秦社稷啊! 一路蹒跚着走回城内,关外巨大的胜利带给他的喜悦,早就被关内的消息给冲淡得一无所有了。 多么伟大的胜利啊! 一举收复丢了近三十年的战略要地,还彻底搞乱了元国,让元国陷入到了内乱当中,一举解决了边关之患。 可现在这一切,还有什么用呢? 大秦自己都已经摇摇欲坠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能这样呢? 张若有些无力地坐在了都护府外的台阶之上,希望这封报捷信能给长安更多的信心,更多的筹码,能让他们振作精神。 没有了令狐野的关外,现在更强。 谁要是有不臣之心,那就要问问关外强军答不答应。 而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帮着萧长车李大锤他们把关外经营得更强大,军队更犀利,有朝一日关内当真发生了不忍言之事,关外大军可以入关去勤王救驾。 现在没有了北元的威胁,只要关外军队够强,那么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耳边传来了马蹄之声,张若抬头,看到陈良正自翻身下马。 “张学士,您怎么坐在这里?”陈良有些诧异地问道,对于张若,陈良还是很尊敬的,必竟一个书生,能有这样的胆气和胆略,还是很少见的。 便边李大锤也说,正是因为张若这等人的存在,才会让他一直保持着做人的底线。 “陈将军来拜见都护吗?”张若站了起来,笑道。 “副都护招唤!”陈良笑道。“想来应当是战后驻防之事。学士要一起进去吗?” 张若摇摇头:“军事上的事情我却是不懂,你去吧!” 陈良行了一礼,转身大步踏入了府内。 在卫兵的引领之下,陈良一路来到了李大锤的公厅之外。 说起来拿下了青铜峡之后,真正主事的便一直是副都护李大锤,而都护萧长车似乎消失了,偶尔有见,也只是在军中,一应政务军务,全都归到了副都护李大锤这边。 陈良最初很是诧异了一阵子,因为在他的映象之中,萧长车可是一个极为强势霸道的人,当初在令狐野的帐下,那是无理搅三分,有理便上天的那种人物,现在居然能容忍李大锤越俎代庖,架空他这位都护。 不过再想想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李大锤在布置,而萧长车的作用,只是体现在整军治军以及作战之上。 但当将军当到了陈良这个份儿,却是明白,打仗,只是最后的手段而已。 很多时候,仗还没有开始打,胜负却是早已经确定了。 就像这一次,他和常氏只不过是率军作了一次长途武装越野,最后合围哲别,然后哲别便与安西都护府达成了协议。 安西都护府的灵魂,应当是李大锤,而不是萧长车。
陈良现在确认了这一点。 萧长车的退让这是一件好事情,至少表明在安西都护府内部,短时间内是不会出现争权、内斗这种现象的。 以后会不会发生就不好说了。 不过现在北元这个强敌已去,即便内部出现了问题,也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调整。 轻轻地叩向了李大锤公厅的房门。 房门被拉开,露出了李大锤的脸,他居然亲自来开的门,也算是迎接陈良到了门口,算是给了这位大将足够的面子。 “坐!”李大锤指了指自己大案的对面,“给你准备的茶,从南方来的红茶,听说你胃不好,喝红茶可以养胃,我给你准备了几包,待会儿走的时候拿回去!” “谢副都护!”陈良笑着坐了下来,“没有给都护带礼物,反而从您这里往回揣,怪不好意思的!” “下次补上,我这个人也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好吃!”李大锤大笑:“以后要是逮着了什么稀罕物件,尽管给我送来,我亲自下厨,不会让你白送的。” “早就听闻都护厨艺了得,听说泰安城主府离职率最高的便是厨房里的人,都是从都护这里学了艺便跑出去开店,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满的,还是都护大方,要是换个人,还不砸了这些人的店!” “能让人学会一门手艺,养活自己而且变得富裕,这是我们这样的人该做的!”李大锤道:“所以以后城主府的厨师还是会源源不断地离职的,因为我还会开发各种不同的菜系,让人学不同的手艺!”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看都护您这肚子里,装得那是战舰了!” 两人都是大笑起来。 “尝尝,尝尝!”李大锤却是又将一碟点心推到了陈良面前:“红茶配糕点,你赶了好几十里路,正好垫巴垫巴肚子,咱们一边吃,一边谈!” 陈良也不客气,拈了一块糕点,就着红茶便吃了起来。 说实话,他还真饿了。 “我准备派回振武城去!”李大锤道。 陈良来的时候,猜到肯定是为了自己的驻防之事,也想了很多地方,但唯一不敢想的,就是振武城。 振武城以前一直都是关外的核心,现在令狐野走了,振武城自然也荒凉了下来,那里现在甚至成了盗贼的集散地。 令狐野走的时候,带走了大军,带走了家眷,但没有带走的,却是那些原本附属于军队的奴隶以及一些战俘。 这些人失去了管束,没有了主人,也没有了生存的手段,会干什么呢? 自然就是抢。 振武城已经失去了秩序。 但他仍然是关外最重要的地方之一。 不说别的,单是围绕着振武城周围那上百万亩的良田,便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而依靠着振武城生活着的还有无数的百姓,只要秩序恢复了正常,他们就能源源不绝地创造财富。 这样的好地方,陈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轮到自己。 所以他被噎着了。 连着呛了好几口,赶紧以手抚胸,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这才顺过来气,仍然是满脸诧异地看着李大锤:“都护,陈良无尺寸之功。” “怎么没有功?你留下来不走,便已经是大功,你率军协助我们包围哲别,也是大功!”李大锤笑道:“再者你还是萧都护的旧日同僚,他对你的评价可不低,这样的战略要地,自然要交给有功而且有能耐的人。” 陈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所谓的知遇之恩,大概莫过于此了。 “都护,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您看我以后的行动吧!”陈良大声道。 李大锤点了点头,笑道:“第一步,先恢复秩序,现在要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那里人很多,现在却是一无所有,而且马上又要过冬了。你对那里熟悉,那里的人也熟悉你。想来做起事来会方便一些。” 陈良点点头。 “第二步,就是要恢复生产!我们安西都护府实行的是府兵制,你那里自然也不能例外!”李大锤道:“到时候,都护府会派遣一些官员过你那里,协助你做好这件事情。你麾下一万余官兵,平常保持三分之一的常备兵也就够了,剩下的,都得去种田,去过日子,去生娃!一年一轮,我们可是既要生产,又要战斗力的。” 陈良笑着连连点头:“明白!安西都护府这边有许多的做法,我还不太明白,不过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跟着崔护他们讨教,都护,相信我会成为一个让您满意的,合格的官员的。” “我当然相信!”李大锤伸出手来道:“那我就祝你一路顺风了,明天便带着你的人马,去上任吧!” 第二百六十一章:摆明车马削弱你 常鑫走进李大锤的公厅的时候,比起陈良就从容很多。 这不仅仅是因为常建现在晋级先天, 也是因为常氏一族在关外强大的影响力和实力。 像这一次,常家一次性就能动员起来上万骑兵就可以看出来,他们是结结实实的一方豪强。 实力可是一点儿也不比过去的宝瓶州严氏差。 只不过在过去的很多年中,常氏一直被归类于令狐的势力范围之内,并没有单独排名,这才让严氏上升到了第三。 真要论起来,常氏才是真正的第三。 当然,有的时候,势力太大也许并不是幸事,而是祸事。 宝瓶州严氏便是这样的典型。 看起来实力很强,但真正被当权者所忌的时候, 转眼之间,便也灰飞烟灭。 只不过比起严氏来,常氏要更加的小心一些, 至少他们在民族大义之上,还是坚守着自己的底线的。 李大锤跟陈良谈话,类似于老朋友之间的一次友好交谈,但在接见常鑫的时候,就成了正儿巴经的一次会见了。 侍卫上了茶,退出了书房,轻轻地掩上了房门,屋里便成了二人世界。 外边的警卫都游戈在数十步外,如此屋内到底说了些什么,外面的人也是听不见的。 “父亲跟我说了都护的宏伟蓝图,说实话,在下对都护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惊为天人的,其中的很多设想,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常鑫道。 李大锤笑着道:“常兄,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直接就说但是!” 李大锤如此开门见山,倒是让准备绕弯子的常鑫有些尴尬起来,不过到底是一家之主的候选,马上就将这丝尴尬掩饰了过去,笑道:“的确有些困挠之处想要与都护解释。” “请进!” “常氏以庄园生产为主,十数万人依附于常氏生活,现在骤然要将他们放出去,给他们田地,给他们房屋,让他们自力更生去,对于我们常氏倒也没有什么,但这个动议我们刚刚放出去一些消息,下头便已经沸反盈天,他们不愿意啊!”常鑫有些为难地道:“这些日子,下头的人没日没夜的找我,我真是疲于应对了。” “常氏部族习惯了依附生活,有这样的反应倒也并不奇怪,其实这件事,倒也并不急于一时,可以慢慢来!”李大锤笑道:“愿意出去的,常家放他们出去。也不需要常家拿自己的土地啥的来补贴这些人,都护府会安置他们。房屋也好,土地也好,特畜也罢,都会替他们准备到位的。总不能又要让常氏支持都护府的政策,还要让你们破财,没有这个道理的!” “这么说来,这件事情是自愿而非强制执行吗?” “当然是自愿!”李大锤笑道:“强扭的瓜不甜嘛!” 常鑫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常兄,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一下!”李大锤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关外,马上就没有什么安西都护府和安东都护府之分了,将会重新设立北庭都护府,我们的奏章已经递去了长安,以长安现在的境况,估计我们说什么,他们就会批什么!说句不客气的话,现在也就是我们还把长安朝廷当回事呢!” “这是应有之意!”常鑫不以为异。 以前令狐野当权之时,便是北庭都护府,后来萧长车李大锤崛起,便有了安东安西之分,那不过是朝廷的牵制挚肘之策,现在令狐野进关,关外重新变成了一家的势力范围,自然就又要调整回来。 李大锤接着道:“在将来的北庭都护府看来,整个关外应是一个整体,不仅仅是政治上是如此,在商业之上也是如此!” “都护是说.”常鑫觉得戏肉要来了。 “关外,将会有一个统一的大市场!”李大锤道:“统一的税率,统一的管理,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各地用着各地的土政策来管理地方上的百行百业。以前常氏在你们自己的地盘之上自己收税,自己使用,以后可就不行了,这些税收都会被收归官府。” “明白!”常鑫点头道:“以前的那种家族式的管理模式,将会被摒弃。常家当然会遵守新的规定,常家会按时足额缴纳各项税赋,不会有一文一两的拖欠!” “常氏一向是关外家族的楷模!”李大锤笑咪咪地道:“但我有一点还是要提醒常兄哦,当关外成为一个统一的大市的时候,那么商品之间的竞争可就会极强了。比方说我知道常家有自己的铁作坊,生产各类铁制用品,武器,盔甲等等,以前你们不愁销路,在自己的地盘之上,只能用你们自家生产的,但以后可就不成了。外来的商品会大量涌入的。”
常鑫脸色微微一变。 “常兄,据我所了解到的情况,由泰安城生产的各类铁制品,质量比常家生产的要好得多,但价格却只有常家生产的二分之一甚至于三分之一,当市场开放之后,我估摸着常家的铁坊肯定是开不下去的。百姓肯定会选择更便宜,更好用的东西不是吗?这可以极大地提高劳动效率,有更多的收获。而府兵们,也会选择更便宜但却更锋利的刀剑,更坚固的甲胄,毕竟这可是关乎到他们的身家性命的!” 常鑫强笑道:“正常的市场竞争,如果我们输了,那自然是没有二话的。” “那就好,那就好!”李大锤竖起了大拇指:“我就是担心到时候常兄那边来一个地方保护,不免就会引起纷争,有了常兄这个表态,那我就放心了。其实常兄,我也不妨明言,市场统一之后,没有了地方保护,庄园经济想要维持下去,其实已经很难了。” 常鑫咬着嘴唇不语。 “不过我还是可以给常兄另外出个主意!” “还请都护赐教!” “普通的,大规模的产品,你家里肯定是无法与泰安城那边较量的,但是,你们可以走高档的路子啊!”李大锤道。 “比方说?” “比方说甲胄!”李大锤道:“泰安城那边在冶炼以及大规模的制造工艺上面有着独到之谜,肯定竞争不赢,但你可以打造私人订制嘛。这样量虽然下来了,但价格却起来了,照样还能赚到钱,而且论起盈利率,只怕比以前还要强的。诸如此类的推开,都可以类此办理。” 常鑫突然发现自己真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以为一句不强制便可以保证常氏一定的独立性。 但李大锤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个统一市场四个字,就足以将常氏以为的坚硬的外壳敲上一个大洞。 岂止是铁器作坊,柴米油盐酱醋茶,那一样不是如此? 常鑫很清楚,泰安城就是一个以商立足的城池,那里所有的商品生产,都是规模化经营的,以便宜耐用著称,当他们那里的产品涌来的时候,自家的那些产业,只怕都一一得破产。 而一旦破产,家里从事这些行业的人怎么办? 白养着吗? 当然不行,自然要放出去。 如此一来,这些人,也就等于摆脱了常氏的控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民了。 这是堂堂皇皇的阳谋,常鑫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无法应对。 “公平竞争我无话可说!”常鑫努力让自己保持着从容的态度。“还有一件事,那就是都护所说的那个推恩令!” 李大锤哈哈一笑:“我知道,我知道,不强迫,纯自愿嘛!常兄,常家现在嫡系有三房,偏枝有十余房,如果有人提出要分家,常家可不能阻拦!” “当然,可是如果没有人提出来的话” “可是已经有人提出来了!”李大锤笑着从大案之上抽出一份卷宗:“第九房常威,想要分家单过,可是又担心本家不许,所以想请都护府为公证,这件事,我已经批示了,到时候都护府会派遣官员前去监督这一次的分家!” 常鑫接过卷宗,看着内里的内容,脸色当真变得难看之极。 吃里扒外之徒,果然是什么时候都不缺的。 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既然有人提出,那常家也不会小肚鸡肠,该他们的,就是他们的,不是他们的,他们也不用想!”常鑫咬着牙道。 “这是常氏家事,都护府就是做个公证而已,不干涉,不干涉!”李大锤道。“常兄,说完了这些事情,我们再说说军队驻防的事情吧!常公说,希望能在野猪岭南和青铜峡两地任择一处,我与萧都护商议了,就是野猪岭吧!青铜峡这边,萧都护想留给萧东伟将军,东伟将军跟着萧都护多年,这点面子,我们是要给的!” 这算是打一棍子再给一颗甜枣吗? 常鑫有些无语。 对于这些事情,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李大锤是在拆散常家,削弱常家,可人家没有偷偷摸摸,而是堂而皇之地告诉你我要这么办,你自己没有好的应对之策,怪得谁来? 关键是父亲对此竟然不闻不问,全权交给自己处置。 第二百六十二章:既当又当 常鑫有些失落地走出都护府的大门。 他很清楚,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来了。 雪球最开始滚动的时候,只不过小小的一砣,但只要持续不断地滚下去,只要你有这个力气,即便是滚成山一样大小,也是有可能的。 商业上的竞争还没有开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呐,但常家的裂痕,却已经开始了。 要分家的消息刚刚传出来,第九房便迫不急待地跳了出来。 有了第一个,第二个还远吗? 可是自己却又偏生无法阻止。 很明显,李大锤把这件事当成了分裂常家的一个开端,一个典型,他不会容忍有人破坏这件事的。 眼角闪过一个熟悉的影子,常鑫霍然抬头。 果然是常威。 正低着头,缩着肩,转身想要躲到街角去。 “十二弟!”常鑫怒吼着大步走向常威。 眼见着躲不过,今年三十出头的常威低着头走了过来。 “老十二,常家哪里对不起你了?”常鑫恨恨地看着对方:“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分家吗?你自己想想,你父母早亡,是谁让你衣食无忧地长大?是谁培养你成才?是谁给你成家立业?忘恩负义,还是一个人吗?” 常威缓缓地站直了身子,缩着的双肩也展了开来,胸膛挺了起来,眉眼之间本来还有些瑟缩,但随着常鑫的指责却是慢慢地支楞了起来。 “大兄,我父母是怎么死的?”常威冷冷地道:“他们是为了常家战死的。是,的确是常家将我养大,让我读书,让我学艺,可是大兄,我父母当年留给我的那些产业呢,现在还剩下多少?” “几十年了,经营不善,破产倒闭,都是常有的事情!常家也没有少了你的用度,什么时候让你因为钱受过憋屈?”常鑫怒道。 “是啊,一点点小钱嘛!”常威笑道:“而且这些年来,大兄,我给常家赚了多少钱?我们第九房酿造的葡萄酒是关外独一份,元国,关内甚至于还远销到了南楚,每年十数万斤啊,可我们第九房,拿到了多少?三哥从我们那里收酒,那价格都恨不得摁到地下去。可是你们卖出去,利润是多少?当真欺我不知道吗?” “常家有多大你也是知道的,赚来的钱归了宗族是为了什么?老十二,你能安安心心地在家里酿酒,是因为有常家在,不然,你连活着都是奢望!” 常威点了点头:“现在我不靠你们,也能好好地活着酿酒了。大兄,我也不瞒你说,是我找的李都护,宣威县本身就有很多的葡萄,都护府又给了我一万亩地,我会去那里酿酒,都护府有人专门行销,所有的利润,他们只占四成!” “十二弟,你好好地考虑一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离开了常家,李大锤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重视你吗?他只是想要分化我们而已!” 常威摇头:“不是这样的,大兄,我想离开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不关李都护他们的事。在常家,我算什么?一个会酿酒的家伙?我的地位甚至都不如老宅的几个管家,每次回老宅,我还得看他们的脸色。让我觉得我姓常,有地位,只有在每年祭祖的那几天,我能进入宗祠的时候。平常,我就像大兄你的仆人,你的手下。” 常鑫上前一步,拉住了常威的手:“十二弟,过去是我错了,我没有关注你的感受,回来吧,你想要的,大哥都可以给你!” 常威笑了笑,摆脱了常鑫的手:“大兄,伯父也常常教导我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言而无信,不知其可!我既然已经作出了决定,答应了李都护的条件,就断无反悔的道理。” 眼看着常威大步跨入都护府内,常鑫的脸色一点点的变得阴沉。 第九房的离去,对于常家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李大锤说得不错,关外大市场的出现,自由贸易的竞争,以泰安城为首的那些在商业之上已经走得很远的地方,会很快地击溃以常家为代表的庄园经济。 第九房一直在负责的葡萄酒酿制,却是不容易受到冲击的,而这项生意,也是常家最赚钱的生意之一。 但这门生意,人为的影响因素太大了。 可以说,随着常威的第九房的离去,常家的这门生意,基本也就黄了。 这每年又是几十万贯消失不见了。 常威出走,必然会带来示范效应的。 而常家的很多生意和产业,却又掌握在那些偏房手中。 一旦纷纷出走的话,常家就真要散黄儿了。 人心散了,队伍也就没法带了。 必须要想办法阻止这个出走的浪潮,常威的事情,绝不能再出现第二例了。
父亲晋级先天,也正式把常家交给了自己,自己绝不会让常家在自己手中坠落的。 看着常威的背影,常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上马,打马离去。 “不后悔?”都护府内,李大锤看着常威道。 “不后悔,就是怕大兄派人来杀我!”常威道:“他做得出来,我死了,第九房自然也就不会分出去了,都护,我们第九房一走,酿制的最高技艺也就随着我们一起走了。” “他不敢!”李大锤淡淡地道:“常威,去宣威那边好好干,以后你酿的酒,可以大量地销往江南地区,现在元国内乱,大秦内乱,可南方却是歌舞升平啊,往年你们常家卖到那边的酒少得可怜,以后啊,我们就可以大量往那边卖了,你酿多少,我们就能卖多少!你会发财的!” “走水路吗?” “当然!”李大锤笑道:“如今我们已经打通了丹阳至宣武的海上航线,两地的贸易,已经轰轰烈烈的展开了,我将之称为海上丝绸之路。其实便是元国和秦国,我们也有很好的渠道去销售的,这天下再乱啊,该享受的那些人,照样有能力享受,受苦的,只是那些普通人而已。而普通人,也基本上是消费不起你酿出来的葡萄酒的。” 常威点点头:“相对于便宜的绿蚁酒来说,葡萄酒的确是过于昂贵了。” “去吧,好好地种葡萄,好好地酿酒,说不定过上些年头,咱们关外的老百姓,也能买上一坛子你酿制的葡萄酒喝呢!” “那只怕很难!” “有什么难的,即便平常喝不起,逢年过节买上一罐那也是可以的嘛!你酿你的酒,提高产量和质量,至于老百姓们买不买得起,那是我的事情!” 李大锤呆在青铜峡,一门心思地在想着怎么拆分像常家这样的地方豪强,类似于常家但实力比常家弱的家族,在关外还真是不少。 这主要是因为关外过去特殊的地方特色所造成的。 常年战乱,匪患不断,大家只能结寨建堡以自保,慢慢地便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家族,大家抱团在一起取暖。 现在李大锤想要拆分,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些家族,可不像严氏,勾结元人给了李大锤和萧长车一个实实在在的理由。 关外的很多这样的坞堡与寨子,实际上既不买秦人的帐,也不买元人的帐。 主打一个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至于干不干得赢,那得干了再说。 关外本就民风彪悍。 可是现在这些坞堡成了李大锤整治关外的最大的障碍。 什么律法、规矩,在这些坞堡寨子约等于零,他们就是宗族说了算,家长说了算。 而这,恰恰又是李大锤绝不能容忍的。 都这样干的话,那税从哪里来?府兵从哪里来?大市场怎么形成?怎么将关外捏合成一个整体,怎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形成最大的合力? 这些坞堡塞子的有形的墙壁无所谓,但他们对抗官府的那道无形的墙壁,李大锤却是要将其打碎的。 先礼后兵。 张若这个监察使现在没多少事干,正好去走街串乡的去当说客,有枣没枣打几杆子再说,这些寨子堡子里也应当不乏有眼光的,如果能说服几个,那就有了榜样。 最后那些硬是要对抗的,那就只能动刀子了。 其实李大锤想要的,还真只有下头的老百姓,至于那些领头的,死了的才是最好的。 这些事情,比起打仗可难多了。 打仗的时候为了胜利,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没人会批评你。 可治政,有是候当真是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脸皮不够厚,心理素质不够强大,还真做不来这样的事情。 反正萧长车就不行。 这些事情她向来是不管的,在李大锤抠破脑壳想辙的时候,她正在一路巡视着青铜峡与野猪岭沿线,顺便也把这条线上的还在顽抗的一些散兵游勇给收拾了。 大秦失去这些地方三十年,使得这条线周边的百姓,大部分都已经自认为是元人了,哪怕他们从外貌上看,明明就是秦人。 现在元人远走,战战兢兢留下来的这些人对于秦军,还保持着相当的戒心,想要让他们归心却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事情。 青铜峡与野猪岭沿线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这两个地方,对关外保持着一个居高临下的优势,随时都可以利用地理上的优势对关外区域发起攻击。 现在拿回了这两个地方,秦军便有了一个支撑点,不再像过去那般被动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两个老头儿 泰安城,两个老头一人一件厚厚的老棉袄,蹲在一家商铺的屋檐下面下棋。 来去纵横十九条线,两个小小的木头罐子里装着的晶莹透剔的黑白两色的棋子。 只不过两个老头下的可不是高大上的围棋。 他们在下五子棋。 论到围棋,常建当然是高手,从小浸淫其中,不说是国手,那至少也是一流高手的水平。 但周致却是一个臭棋篓子。 又菜又爱玩。 常建只与他下了一盘棋,就死活再也不跟他下围棋了。 万般无奈之下,周致只能退而求其次,邀请常建下五子棋。 五子棋规则简单,虽然说起来照样也费心费力,不过总比和周致下围棋来得舒服一些。 周致刚刚落下一枚黑子,下一刻,却是嗖的一声窜了出去,一把便薅住了一个壮汉,把那汉子吓了一跳。 “老头,你干什么?” 周致洋洋得意地拍了拍自己左胳膊上的红箍箍:“你刚刚随地吐痰了,罚款十文。” 大汉吃了一惊:“吐口水也要罚款?” “这位小哥是刚来泰安城的吧!”周致嘿嘿笑着:“进城那里可是竖了牌子的,规矩在那上头写得明明白白,你不看,可怪不得我,给钱!” 大汉无奈,看了看人来人往的街道,再看看面前的老头,他来之前只知道泰安城绝对不要动武,但还真没人告诉他不能随地吐痰,什么城门口竖了又牌子,关键自己又不识字啊! 掏出十文钱递给老头,道:“老头,还有什么破规矩,你一便给我说说撒!” 周致将十文钱揣进怀里,又伸出手去:“咨询费,二十文!” 大汉怒道:“赚钱这么容易的吗?你怎么不去抢?” 看着大汉气鼓鼓的走了,周致很是失望地回到了屋檐之下。 损失二十文! 看着周致的模样似乎不是装的,常建倒是有些不理解了。 “你以后会懂的!”周致叹息道:“自己家里的娃娃们都出息了,都不需要自己帮忙了,整天闲着没事干,想帮帮忙还担心给他们添乱子,也就偶尔还能出去充当一下打手,其实也就是吓唬吓唬人,这日子,过得真是没盼头。” 常建连连摆手:“我估计没有你这么幸运,李大锤天纵其才,不管是武功还是谋略,这天下能比得上他的人,太少了。我那几个儿子,唉,只怕我要一直操心到死!” 周致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咱们培养模式的不同了,我主打一个放养,从小就把他丢到荒野之上去求生存,不到生死关头,我绝不露面。十几年下来,这小子慢慢地就成长起来了,你那几个儿子,温柔乡蜜罐罐里长大的,能有如此成就,已经可以骄傲了!” 常建皱眉:“感觉你在嘲笑我!” “真没有!”周致道:“现在李大锤正在收拾你家大儿子,我跟你说,接下来倒霉的肯定是你家老三。统一的大市场一旦成功,你家的那些作坊、生意十停有七停得破产关门!” 常建摆摆手:“不管,他们必须得学会在风浪之中成长。周城主,关外短时间内是和平了,没仗打了,但在其它的方面竞争会更加的激烈,他们必须在这场浪潮之中学会如何自救。与李大锤一席长谈,我自觉他那一套很有道理,比我们现在正在做的要高明多了。不过老大他们并不能吃透,先让他们被李大锤挫挫锐气,然后才会真正的沉下心来融进去。” “反正有你托底,不会输得一干二净!”周致道。 常建点头:“再怎么输,也不至于输光!至少,我已经决定了常家要紧跟李大锤这个家伙了。李大锤想要解决的是我们常家在地方之上势力过大的问题,又不是要解决常家!” “好,老常,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带你去看一样东西!”周致站了起来,挥手之间,地上的棋盘棋子啥的被收入袖筒之中。 两人瞬间便消失在街头。 商铺里头的掌柜刚刚提了一壶热水走出来准备给两个老头添一杯热水,刚刚明明还在外头有说有笑的两个老头子却是不见了踪影。 在泰安城戴红袖箍的可不是一般人,与这些人搞好关系,有时候可是能解决大问题的。 城主府,密室之中,供案之上轻香袅袅,墙壁之上一个宫装女子婷婷玉立,似笑非笑地凝视着面前的两人,颜色倒也并不如何倾国倾城,但那气质却让人一见难忘,这画师的水平相当之高,画作传神之极。
看着周致对这副画像毕恭毕敬,常建有些惊愕。 ”这人是谁?” 常建道:“她叫何清秋!你一定听过她的名字。” “何清秋?”常建无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遍,下一刻,他就惊呼出声,体内真气失控,而周致似乎早有防备,密室之中劈劈啪啪之声不绝于耳,那是两人真气碰撞的结果。 “何清秋?李安泽,太子妃!”常建大叫起来,他打破脑也想不到,周致居然能与几十年前便已经死了的李安泽和何清秋拉上关系,而且看起来关系还非同一般。 周致点点头。 “三十年前,我不叫周致,我叫周星星,是何清秋身边的一个小跟班,因为崇拜她,所以便一直跟着她!从南楚,到大秦,也是看着她走完最后一段人间路的人。” 常建凝视着周致,满脸满脸都是震惊之色:“李大锤?等等,李大锤姓李,他,他是” “李大锤便是太子李安泽的遗腹子!”周致肯定了常建的想法:“当年何清秋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后便交给了我,然后自己回转身去迎战寇仲等四位先天高手,击杀其中三人,重伤寇仲,她自己也死了。我亲眼目睹了这一战之后,才起程来到关外。” 常建咽了一口唾沫。 “李大锤将来必然会打回到关内去!” “当然!”周致傲然道:“你也看到了他的能力和水平。几年之内,便让不可一世的大元陷入到了内乱当中,现在关外,整个地都落入到了他的手中。用不了几年,李大锤便会让关外焕然一新,你会看到一个强大的北庭都护府。现在大秦内部已经乱成一团,先让他们打吧,等他们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之后,我们大军入关,再去收拾旧山河!” “到了那个时候,当然是会打出前太子的旗号!”常建道。 “自然!” “有人会信吗?” “信的人,都会信!”周致笑道:“而且在关内,还是有人知道李大锤的身份的,比方说喻老夫子!” 常建恍然大悟:“我就说以喻老夫子的身份,当年怎么突然云游到了关外,突然就到了泰安城,还看上了李大锤这个家伙,居然为他留了三年。想当年,我可是苦求喻老夫子去家里住上几天,喻老夫子是一点脸皮也没给我留啊!” “喻老头儿当然瞧不上你家!”周致不屑一顾:“那是候常氏算个啥啊?而且你们与令狐氏交往甚密,而令狐氏当年可是关外清洗太子一党的最锋利的一把刀!” “也就是说,其实在关内,当年的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还是留下了不少隐密的势力的,一旦李大锤入关,这些势力便会群起响应!” “虽然不多了,但能隐藏到如今的,一个个的都是厉害角色啊!”周致道:“现在大秦到了这个地步,大锤的机会也就来了。老常,如果你不说今天这番话,我是万万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的。” 常建哈哈一笑:”合当我常家该大兴!我常某人肯定是九世大善人转世,每当面临重大决择的时候,选择总是对的,我这几十年来,一直都站在正确的一方,哈哈,该当浮三大白!周城主,我请客,是得意居还是迎春楼?” “当然是迎春楼!我们一边喝酒,一边看姑娘们弹琴唱歌跳舞!”周致道。 “走走走!”两个老头大笑着把臂而行。 “喂,老周,回头把你这个红箍箍也给我一个撒,以后没事的时候,我也上街来挣几文钱!” “没问题!”周致道:“李开心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了,我让他不但给你弄个红箍箍,还给你弄一块玉牌子,有了这块玉牌子,你在泰安城可以横着走。” 周致压低了声音:“你便是在迎春楼过了夜不付钱,只要给人看一眼这个玉牌子,保管人家也不会找你追债!” “要是我是这迎春楼的姑娘,我一定会大加宣扬,如此身价便可大涨!接下来自然门槛都会被人踏破!” “咦,老常头你这生意经还是挺厉害的嘛!” “如果不厉害,常家能有今天?周城主,你还别说,自从我踏足先天之后,颇感觉有些返老还童,你说要是我一不小心又生了一个比我的儿子们的孙子都还要小的儿子出来,他们会不会恼火?” “你真要生出来,我在得意居给你办几桌!”周致大笑。“老来得子,秋葫芦可得小意经管才行呢!” 第二百六十四章:跟我走 傅青主没好气地看着两个醉意熏然的家伙。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居然能让两个先天高手醉成这般模样。 “没喝多少,不过一人一坛子而已!”周致道。 “多大的坛子?” “五斤大的坛子!” “五斤酒能把你们喝成这样?”傅青主表示不信。 “喝酒嘛,就是喝的那个意味,自然不能让这一身修为干扰我们喝酒的乐趣,所以,我们是封闭了真气,这才喝的。常建不行,坛子里没有喝干净,便醉成这般模样了!”周致哈哈大笑,一脸得意。 “再来一坛!”醉熏熏的常建振臂高呼。 “这家伙教养儿子不如我,喝酒也不如我,打架也不如我,样样不如我,哈哈哈,真开心!” “醒来,我要与你说正事!”傅青主板起一张脸,“再这样熏熏然,信不信我让你睡上几天。” 周致立即便坐直了身子,下一刻,屋里顿时酒香四溢,挥挥手,有轻风拂过,被他用真气逼出来的酒气顿时也被一扫而空。 “傅老头子,你可真是煞风景,好不容易体会一下喝醉的味道,你就要来横场,什么时候不能说正事呢?”周致埋怨道。 “我说得是李大锤与萧长车的正事!”傅青主拖过来一把椅子,瞟了一眼一边的常建道:“这厮知道长车的事情了吗?” “其实也可以让他知道了,因为我已经把大锤的真实身份告知他了!”周致道。 “以前我早就说过,等到李大锤成了关外王,他们两个的婚事便也要提上日程了,现在这个目标已经基本实现了,这事,得操办是不是?”傅青主道。 “他们两个自己怎么说?”周致道:“这两个人的主意都大得很,你不问他们,小心到时候他们唱反调,反正也不急在一时,等他们从青铜峡回来再说嘛!” “你家是儿子,自然不在意!”傅青主恼火地道:“拖上两年没关系,长车可是女娃,她与李大锤同岁,都二十六了,已经成老姑娘了!” 旁边突然一声大叫,把两个人吓了一跳,齐唰唰地转脸看着常建。 常建瞪着红通通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两个人。 “常老头儿,干什么,一惊一乍地,想吓死人啊?” 屋内再度充满了酸臭位,下一刻又恢复清清爽爽,空气一气变得清爽得还有常建。 “你们说谁是老姑娘?”常建问道。 傅青主与周致对视一眼,都是大笑起来,“傅老头儿,跟常建说,你也算是娘家人嘛!” 傅青主笑着道:“萧长车。” 常建整个人如同木雕泥塑,好半晌才一字一顿地道:“你是说,萧长车是个女人?” “有什么问题吗?她不能是一个女人吗?”另外两个老头子心有灵犀,异口同声地问道。 常建喃喃地道:“我就说嘛,李大锤什么事都抢着作主,萧长车这个正牌子都护却从来连屁也不放一个,一点儿也不符合过去他那种争强好胜的风格,敢情她是一个女的。古人诚不欺我也,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傅青主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小范围地聚一聚,把两个人的婚事先定下来,确定了名份。不是已经让朝廷改回北庭都护府,李大锤任都护吗?慢慢地,便让萧长车一步一步地淡出大家的视野,或者找个合适的机会,就说萧长车死了,如此,萧凝雨便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了。” “我觉得你这么跟萧长车说,她绝对跟你翻脸,她可不是一个耐烦呆在家里倚门望男人回来的女人,她更喜欢提着枪去打架!”周致道。 常建到底是先天高手,很快便接受了萧长车是个女的这一事实,想想以前的萧长车,他连连点头,认可周致的判断。 “咱们关外,凭得是实力,讲得是拳头,跟是不是男女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抛开了萧长车的武道修为不说,她对战场之上的敏锐嗅觉和临场指挥能力,我就没有见过比她更厉害的。放着这样的大将不用岂不是浪费?”常建道:“不管是接下来有可能对北元的征战,或者是将来进军关内,我们想要得成大业,这样的人才是越多越好,而不是弃之不用!” 傅青主看向周致。 周致点头道:“我把大锤的真实身份跟他讲了,常老头已经决定跟着我们一条道走到黑了,这样的从龙之功,他们常家运气好碰上了,岂能错过?” 常建笑道:“就是这个道理!常家想要选辅佐之人,当然也要选一个成功可能性最大的,以前觉得令狐野最有希望,可现在一看,真龙就在身边,岂能舍近求远?”
“你家老二以及不少精英人物现在可还在令狐野那里?” “先让他们在那里混着,等时机成熟了再回来也不迟!” “良禽择木而栖,常建你倒是把这句话演绎得炉火纯青!”傅青主讥讽地道。 “我们不像是您傅老神仙啊,走到那里,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们得自己挣命,挣前程,一个不好,便身死族灭。”常建没有理会傅青主的讥讽之语,语气之中满满都是无奈。 “有时候不争也是可以的!” “要么一开始就不走上这条路,一旦踏上了这条路,那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常建叹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常建说得有些哀怨,傅青主倒也不好意思才穷追猛打,怎么说现在也算是盟友嘛! “还有一件事要跟你们说一下。” “什么事?” “端木妙妙现在在长春谷养伤!”傅青主道:“她是先天高手,而且性情有些琢磨不定,我担心你们起冲突,所以提前来打个招呼!” “听周乙说,她是与八思巴干了一架?”周致幸灾乐祸:“八思巴闭关多年,据说离神游不远,端木这一次一脚踢到铁板上了吧?让她上一次揍大锤,喂,傅老头,治归治,但让她吃点苦头没问题吧?好三天,坏两天,让她在长春谷长住,免得她又跑回去跟着铁勒兴风作浪!” “岂有此理,我是这种人嘛!”傅青主瞪圆了眼睛道:“我是有医德的,医者父母心,岂能像你这般做事无底线!” 周致哼了一声,正想反驳,傅青主却又接着道:“不过我这辈子还没有治过先天这个级别的高手的伤呢,这一次机会大好,正要好好研究一下。说不定我的医术能借此事,再上一个新台阶。” 周致拍手大笑:“就是这个道理嘛,治是一定要治的,只不过她这种伤,治起来挺麻烦的,治个一两年,说不定到时候你能以医入道,她端木妙妙也能一飞冲天,到时候还要感谢你呢!” 常建听得目瞪口呆。 敢情闹了半天,傅青主其实也是打着主意要把端木妙妙这样的先天高手拖在长春谷。 他看着傅第神仙的眼神儿也有了一些变化。 医者父母心的傅老神仙,敢情也是要食人间烟火的,也是有个亲疏远近的啊! “端木妙妙的伤还真是不轻,我今天过来除了说两个小儿辈的事情,也是专门来找你们说这件事的,你们都是先天高手,正好帮着我一齐参详参详。” “你让我们都去你长春谷?”周致摇头:“我在泰安城,每天罚百来文款岂不快哉?你那长春谷现在跟个鬼城一样,我才不去。” “长春谷现在没人还不是拜李大锤所赐,他把我的弟子、药童全都拐走了!”傅青主勃然大怒,“弄得现在炮制药材都要我亲自动手了,你们两个,到底去不去?” “去!”常建决定不能放过这个与医神拉近关系的机会,再说了研究先天高手的伤势,同时也可以一窥八思巴的路子,这样的机会实在太难得。 八思巴据说离神游不远,而端木妙妙能与八思巴拼个两败俱伤,哪怕就是伤得更重一些,那也比自己厉害。 与周致进入先天这么多年不同,刚刚跨入先天的常建在很多地方都还是懵懵懂懂,而到了这个境界,很多东西是靠不了别人的,别人的理解有时候对你而言,不是良药而是毒药,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的摸索。 “你呢?”傅青主瞪眼看周致。 周致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要是不答应的话,那么肯定是喝不上人间世了,关键是不知道傅青主又会在哪里给自己使绊子。 上一次全身起疙瘩让自己吃足了苦头,痒痒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这真要是惹恼了他,指不定又怎么害自己。 “去,去,不过人间世要管够!”周致道。 “人间世而已!”傅青主嘿嘿笑道:“只要你去,我让你用他泡澡都可以!” 周致大怒:“那以前找你弄点人间世,就跟要你的命一样。” “因为阿提拉投奔我来了!”傅青主哈哈大笑:“大元国的太医馆主手里积攒的珍贵药材,车载斗量,我现在宽裕得很!” 第二百六十五章:原来是你 端木妙妙略略有些紧张地看着走来的一群人。 她当然知道周致跟她一样是先天高手, 可是周致身边的另一个老头儿,居然也是。 两个先天级高手,这就有些麻烦了。 端木妙妙之所以愿意来,其一当然是因为长乐公主与傅青主的交情,二来也是因为她自信,即便身受重伤,但在面对周致的时候,她要逃,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如果有两个同级别的对手,那可就跑不了啦! 除非在第一时间便制住傅青主,然后以此做为胁迫来脱身。 “端木,你的伤情很麻烦,所以我去找了几个帮手来!”傅青主却懒得理会端木妙妙的小心思,“我以前从来没有治疗过先天高手,凡事便只能摸索着来!” 周致笑着走了过去,“端木,还记得我吗?” 端木妙妙凝视着面前的老头儿,听对方之口气,似乎与她很早就相识,可她着实是一点儿映象也没有。 她有些尴尬地摇摇头。 “当年在长安,我们见过的,何清秋带着你见过我!”周致道。 “你是何清秋的那个爱慕者!只不过何清秋看不上你,只当你是朋友。”端木妙妙脱口而出:“天啊,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我记得那时候的你,还是很帅气的!” 周致顿时黑了脸,不堪往事涌上心头。 “男人和女人就是这点儿不同!几十年过去了,我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儿,可端木你却变化不大,还是当年那个样子!” 一边的常建对于修练血玉功的端木妙妙却没有多少好感:“修练血玉功的人自然是青春长驻,只不过太过于伤人和了。” “是谁?” “平州常建!”常建道。 端木妙妙冷冷一笑:“看你模样,似乎是才刚刚跨入先天,境界可还不稳定,周星星没有告诉你吗?此时此刻,一旦你跌境的话,再想回来,可就难如登天了!” “如果是全盛时候的端木,我自然是退避三舍,不过此时此刻,我倒是没有这样的担忧!”常建嘿嘿一笑。 “要不要试一试?”端木妙妙脸上颜色渐渐向着红玉转变。 “好了好了!”傅青主打断了两人:“长春谷里,我才是主人,打打嘴仗也就罢了,还真想动手啊!周老头,你看看端木的状况!” 周致坐到了端木妙妙的对面,伸出手去,端木沉默片刻,终于还是伸出了手来,两只手握在一起,周致的真气化为一道暖流,探入到了端木妙妙的身体内。 外力入侵,血玉功自然而然地便开始抵触,但马上便被端木所压制。 端木妙妙一是信任傅青主,二来,看到了周致便是当年的周星星,出于对何清秋的尊敬,她也愿意冒这个险。 好半晌,周致松开了手。 “怎么样?” “八思巴当真比我要强!”周致道。“不过好在我们有两个,端木,我与常建联手,先替你将八思巴留在你体内的异种真气抓出来,然后就看傅老头儿了。” “你们需要多长时间?” “只怕不短!”周致沉吟道:“抓八思巴如此厉害的家伙的真气,只能一点一点的慢慢来,稍有不慎,便会损伤端木的根基的。所幸的是端木还有何清秋的凤凰离火打底儿,要不然,端木只怕活不下来。那八思巴如何?” “血玉功的确没有伤到他,不过他没有想到我会凤凰离火,为火毒所伤,起码也要养个一年半载的。” “离火入体,那的确够要命的!”周致笑道:“黑冰台的寇仲一年绝大部分时间,都要呆在五层地底,彻底断了他的神游之路。你虽然没有何清秋的功力,但终究也是先天,够八思巴喝一壶的!八思巴还想更进一步的话,兴许一年半载都不够呢!” “等我养好了伤,便去杀了他!”端木妙妙杀气腾腾。“对了,李大锤这个小坏种呢?他在燕都策划了这么一出大戏,赚得盆满钵满,想必得意洋洋吧?” “那是自然!”说到李大锤,周致得意地道:“端木,我不妨告诉你,大元的皇帝英卓也算是间接地死在李大锤手中,现在他又放了哲别回去,以后元国三王争位,没得前途了。你伤好之后,也没有必须回去了,跟着我们一起干吧!” 端木妙妙哼了一声,“铁勒也不是没有希望一统元国的,那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自然是要帮他的!而且我与长乐几十年的交情,你觉得我会帮你吗?” “别忘了,你的命是何清秋救的!” “我已经饶了李大锤和那个萧长车一命,算是还了情了!” “放屁,没有当年何清秋救你,你早就死了,还谈什么饶不饶谁的,端木,这个情,你还不清的!更何况,你现在又要欠我的了!”
“爱帮不帮!”端木大怒,站起身来,转身便走。 “还是和当年一样,心眼儿比针尖大不了多少!” “你又好得了多少?你要真心怀宽广,何清秋大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去?还跑到抱月楼包了七八个姑娘,左拥右抱地陪你喝酒,直到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 “谁去抱月楼了?”周致大怒。 “你没去吗?”端木妙妙瞪着他:“敢不敢用何清秋的名义发誓?” 周致顿时便垮了脸色。 常建傅青主两人都是看着周致, 七八个姑娘? 周星星年轻的时候,这么生猛的吗? “真是禽兽啊!”两人异口同声。 看着两人意味深长的眼光,周致怒道:“就是喝酒来着,什么也没干!” “真是禽兽不如啊!”两人再次开口。 周致转身便走。 “端木,常兄,咱们去喝酒吧,刚刚酿好的人间世,人间世与别的酒不同,却是新的更好喝呢!” 已经走到门口的周致,立即便转身走了回来。 屋内几人,对视几眼,却是同时大笑起来。 些许芥蒂,在笑声之中化为了无形。 屋外,寒风呼呼,朵朵雪花飘然而下。 虽然来得迟了些,但终究还是来了。 这也让整个关外期盼着这场雪的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而拒马河与清水河都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冰层,船只自然是不能走了,但在冰面上,却有着更多的爬犁在马儿的拉动之下,拖着一车又一车的物资在冰面之上飞奔。 宽阔的河道,在这个时候,却是变成了通天大道。 一年的时间,宝瓶州已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越是靠近宝瓶州,沿岸的大型建筑便越来越多。 这些大型建筑,基本上都是仓库。 内里装着的自然都是粮食、盐巴、布匹、茶叶等大宗货物。 利用宝瓶州的地理优势,短短的一年时间,李大锤就将大宗货物交易全都转移到了这里。 当看到宝瓶城的时候,也同时看到了城池周边十余里范围内的河水却是波光鳞鳞。 当然不是因为这里气温高些没有结冰,而是因为驻扎在这里的水师,每天都要去凿冰,以确保宝瓶州如果有事,水师能够起到作用而不是成为摆设。 当年严氏覆灭的时候,就是因为两河结冰,船只被冻在了港口里,水兵这种技术兵种,被拉进城内变成了守城步卒。 这样的错误,犯一次也就足够了。 “终于回来了!”李大锤抖落一身的雪花,看着身边的萧长车,笑道:“一晃,便出去了大半年了,好在我们的收获不错,今年可以过一个安心年,一个富裕年了!” 萧长车微笑着点点头,转过身子,冲着身后的谷小满等人道:“告诉将士们,可以散了,各回各家,准备过年去吧!” 谷小满策马转身,片刻之后,身后绵延十数里的队伍便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这些府兵们,出征整整一年了,这一次回来,他们可以在家里修养至少一年,怎么能不开心呢? 萧长车和李大锤两人策马而立,看着他们的队伍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化成了一个个的百人小队奔向四面八方,很多小队经过他们的时候,大声地挥臂呐喊着,欢呼着。 “这一次不算陈良和常氏部队,仅仅我们便动员了三万余步骑,伤亡超过了两千余人。”萧长车叹了一口气:“在这震耳欲龙的欢呼声中,还有我们听不到的哭泣与看不到的哀伤呢!” “都说慈不掌兵,只怕没有人会相信你萧长车居然也能心软?” “打仗的时候,自然是不心软的,因为那个时候心软,只会死更多的人。但打完了仗,特别是这样的时候,看到有人归家,有人却永远也回不了家,自然是要感伤的!”萧长车道。 “我们不会忘记他们,关外的百姓也不会忘记他们!”李大锤道:“回头要拟一个条陈,不仅仅是一次性的抚恤,我们还要将战士将士的家属以及伤残将士以后的生活,都要有一个长远的规划!” “只怕又要很多钱!”一说到钱,萧长车便感到头疼。 “我们不会缺钱的!”李大锤道:“有我呢!你瞧瞧咱们俩现在拥有的,纵横千里的肥沃土地,几百万的人丁,周边又没有了强横的敌人,你便看着我如何将其经营得富得流油吧!” 萧长车侧脸看着手握马鞭,挥斥方遒的李大锤,心里不由涌起一股自豪来。 这个男人,永远都是这么的自信。 第二百六十六章:一家几口子 大军在距离宝瓶城数里的地方,便分成了无数小队各奔东西,出征年余,每个人都是归心似箭。 便是萧长车也没有准备进城,而是直接拨马便往栖月岛方向而去。 李大锤亦步亦趋,与萧长车并肩而行。 “我回家!”萧长车横了他一眼,此刻大部队已经散去,跟在两人身边的基本上都是心腹嫡系了,萧长车便也不再板着个脸,此刻这一眼横得李大锤立刻便有些神不守舍起来。 “我也回家!”李大锤腆着个脸道。 萧长车挑挑眉,脸色微红了一下,但这丝羞涩的表情却是一闪而逝,如果不是一直盯着她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眼见着萧长车不再反对了,李大锤大喜,转身看一眼谷小满,喝道:“我回家,你干嘛去” 谷小满勒马,笑道:“正好有几个老朋友住在城外,准备去看一看,公子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李大锤挥挥手,谷小满等一众人拨转马头,走上了另一条路。 栖月岛张灯结彩,装扮得喜庆之极,看来这段时间,洛华在家里也没有白呆着。 不过萧长车却是皱起了眉头:“这得花多少钱?有这个钱,干点别的什么不好?” 一边的李大锤摇头道:“凝雨,你现在得改变一下自己的想法了。咱们现在是关外第一家,你也不再是以前那个被一文钱难倒的英雄女了,咱们现在有钱,所以该花的就得花。如果咱们都过得窝窝囊囊,过得束手束脚,外头人就会认为咱们的财政状况很是不好。瞧瞧瞧瞧,连李大锤和萧长车都没钱,那都护府能有钱?这是面子,必须要讲的!” “面子和里子谁更重要?” “都重要,有时候,有了面子才有里子!”李大锤道:“这里头的关系,回头我跟你细讲。” “总是你有理!”萧长车怒道:“还有,英雄汉便是英雄汉,怎么又变成了英雄女?” 李大锤目视对方不语, 萧长车嘴里的话,顿时被噎了回去。 似乎还真是英雄女,不过听起来,还是怪怪的。 “你这么大声干什么?我又不聋!”丢下这句话,一拍小黑,扬长而去。 这一回轮到李大锤无语了, “我都没说话,哪里就大声了!”看着萧长车的背影,他大声喊道:“喂,等等我!” 只不过胯下的枣红马比起小黑,的确差了一个档次,就算拼尽全力,也无法追上小黑。 最让李大锤气愤的是,小黑一边跑,居然还一边回头瞅李大锤。 “你个死小黑,见色忘友,连老子都不认了,回头我去揍照玉狮子!”李大锤恨恨地道。 照玉狮子自然就是萧长车以前的战马小白了,与端木妙妙那一战,四只蹄子都折了,打仗是不成了,现在就一直在栖月岛生活,是小黑的心头肉,两匹马已经有了第一个后代,看起来还是小黑的基因更厉害一些,小马驹子全身乌黑,只有四个蹄子是白色的。 这让李大锤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 洛华带着栖月岛的一众人等迎接着萧长车的归来。 只不过萧长车距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呢,大门之内却是传来了一声马嘶,紧接着一道白色的影子闪电般的从大门内窜了出来,萧长车胯下的小黑,顿时便也摇头摆尾地噪动起来。 萧长车一笑翻身下马。 小黑立刻便窜了出去。 一黑一白两匹神驹,大庭广众之下,交头擦尾,亲热的不得了。 然后,又一匹小黑驹子跑了出来,有些胆怯地看了一眼大门外的众人,终于还是踏着小碎片到了小黑与小白身边。 李大锤终于赶了过来。 他胯下的那匹枣红马也是难得一见的神驹,爱慕小黑久矣,此时却是有些不知好歹地凑了过去,冲着小白叫了一声。 小白如今不上战场了,洛华又一直宠着它,却是痴肥了不少,早就没有了先前那漂亮的线条了,也难怪枣红马有些瞧不上它。 小黑立马便昂头怒嘶了一声,冲着枣红马龇牙咧嘴,吓得枣红马连连后退,缩回到了李大锤的身边,有些委屈地低下头,将马头直往李大锤怀里拱。 似乎在说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在军队里的时候,小黑其实对枣红马还算可以。 李大锤安慰地拍了拍枣红马的脑袋,心道人家一家三口团聚,你个小三儿这个时候凑过去,不是找揍是什么?小黑没有直接下嘴,对算是不错了。 洛华牵着萧千里款款走了过来。 洛华是一个极懂得打扮的人,即便是这样白雪飘飘,滴水成冰,寒风凛冽的季节里,她依然装扮入时,让人过目难望,用李大锤的话说,她总是能把自己的性感体现得恰到好处。 这大概便是当年她落在阿斯图手里的时候练出来的本领, 毕竟在虎狼窝里想要活下来,而且还要策划报仇雪恨,没几把刷子还真玩不转。 好在她还没有来得及进行最后的行动,就被萧长车给抢了回来, 要不然真让她动了手的话,不管能不能成功,洛华肯定是个死。
“爹爹!”萧千里看到了萧长车,立时全迈开了两条小短腿,张开了双手,摇摇晃晃地奔了过来。 就在他马上就要跌倒的时候,一双大手将他捞了起来,一张脸贴到了他柔软的小脸上,胡子茬扎得生疼,小脑袋后仰,便看到了有些陌生的李大锤的那张脸。 “好儿子,再叫一声来听听!”李大锤将小娃娃举高高,大笑着道。 萧千里嘴一扁,正要号哭,李大锤却是将他抱到了胸前,手一摊,一枚硕大的亮晶晶的珠子在手心里滴溜溜地转。 小眼睛立时就瞪圆了,两只小手伸过去捧起了大大的珠子。 “叫一声爹!就是你的了!”李大锤循循善诱。 “爹!”小家伙将珠子紧紧地抱在胸前,毫无心理障碍地叫了一声。 李大锤乐得哈哈大笑。 跟萧长车一样,小小年纪,便是一个财迷。 “我叫你爹了,叫爹爹什么呢?”萧千里抬头,看着走过来站在李大锤身边的萧长车。 李大锤侧头看了一眼萧长车,笑咪咪地道:“自然是叫他娘!” 萧千里又回头看一眼洛华:“那以后我叫娘什么呢?” “这个嘛?”李大锤眨巴了一下眼睛,却是有些麻瓜了,对呀,叫洛华什么呢? 阿姨? “是不是要叫二娘啊?”旁边的萧长车接口道,只不过声音却变得有些古怪,似乎饱含着杀气。 李大锤立即便从得意的状态之中退了出来,将萧千里一把塞给萧长车,有了这个小拖油瓶,你就是想动手,也没机会。 洛华款款地走了过来,微笑着道:“公子得胜归来,可喜可贺!” “同喜,同喜!”李大锤笑着道:“你在家里也辛苦了。” 洛华嫣然一笑:“公子,今天是在栖月岛用饭,晚上还回城吗?公子早些吩咐了,我好让人准备。” “前前后后差不多在外头忙了一年,回来了有时间了,有很多事情要与凝雨好好商量,所以今天就不走了,麻烦洛姑娘给我准备房间!” 洛华笑着点头。 屋外白雪飘飘,寒风卷起细尘击打在窗纸之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屋内却是热气袅袅。 李大锤全身都浸在热水之中,只露了一个脑袋在外面,眯着眼睛,两只的在水面之上扒拉着,时不时地用一根手指在水里头划着圈圈,形成一个人为的漩涡,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玫瑰花瓣便顺着这个漩涡转了转,顺着水流陷下去,然后又在另一个地方飘浮起来。 洛华是一个会过日子的人,这些玫瑰花瓣保存得很好,被水一浸,便又重新饱满,鲜艳欲滴起来。 望月居里,萧长车却是早已经沐浴完毕,正在洛华的帮助之下梳妆打扮。长年不穿女妆着战袍,真要恢复女儿身打扮,不仅生疏,而且有些不习惯起来。 开我东阁门, 坐我西阁床, 脱我战时袍, 著我旧时裳。 当窗理云鬓, 对镜帖花黄。 将一柄珠钗插到高耸的云鬓之中,看着铜镜里那张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模样,萧长车却是有些烦燥地又将珠钗拔了出来扔在妆台之上。 “你的心乱了!”洛华捡起珠钗,重新替萧长车插上:“是不是觉得以这样的一副模样出现在李大锤的面前,平白无故地就矮了三分?” “不是这样的吗?”萧长车拿着纸媒子,轻轻地含了一下,嘴唇立时变得鲜艳欲滴起来,“总觉得这不是我!” “你的是他的,他的自然也是你的!”洛华笑道:“他去征服天下,你只要去征服他就够了。” “我自己就能征服天下!”萧长车嘟囔道。 “你真这样认为吗?”洛华摇头道:“通过这两年的事情,你认为打天下,当真靠武力就够了吗?” “那自然是不够的!”想着这两年李大锤那一个接着一个寸出不穷的隐谋诡计,萧长车便自觉力有不逮。 “凝雨,你从小就是一个幸运的。当年我们两家遭祸之时,你恰好出门游历在外,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你的武道修为却突飞猛进,在军中屡立殊功,不再看人眼色小心翼翼。当你面临窘境,自觉无法再进一步的时候,一个武道修为高强,谋略策划超人,而且温柔又异常照顾别人感受的大暖男李大锤又出现在你的面前。要身份有身份,要能力有能力,你呀,真是让我嫉妒!” “他有那么好吗?”萧长车歪着头,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李大锤杀阿斯图之后,还将对方的脑袋带回到了自己的故居之前的事情,那的确是一个非常懂人心思的男人。 “所以啊凝雨,好的男人碰上了,就要抓住,我给你说,这样的男人,盯着的人可不知有多少呢?越往以后,往上凑的就会越多。现在可就有张轻云虎视眈眈,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夏至,你可不能让人拔了头筹!”说着说的洛华,提起笔来,在萧凝雨的双眉之间轻轻点上了一笔。 就这一笔,却是让萧长车一张略显英气的脸,变得温柔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为君舞 望月居修在栖月岛的最高处,半边空悬,楼下,便是青水河。 往年这个时候,青水河早就结上了厚厚的冰层,可以在上面跑马走车了。 但今年,栖月岛的周边,却依然是波光鳞鳞,每天,都至少有百余人的驻军在这一段河里凿冰,确保没有人能在这个季节里利用结冰的机会摸上栖月岛。 站在窗边,推开窗户,看着河里缓缓行驶而过的战船之上灿烂的灯光。 “戍时一更,寒潮来临,关好门窗!” 船上,传来了打更的更夫的卖力的吼叫之声。 不得不说,姚大力自从归顺之后,做事还真是一板一眼,没有丝毫懈怠,而今年水师在数次军事行动之中的表现,也没有拉胯,而是愈来愈浑圆如意了。 以前在严氏手中,这个人的才能被埋没了。 雪愈发的密集了起来,随着风,一阵阵的往屋里卷。 门吱呀一声轻推开了,李大锤笑着回头,但马上笑容却凝结在了脸上,进来的不是他盼望的萧凝雨,而是洛华。 “哎哟我说李公子,这大冷的天气,你开着窗户,屋里的一点儿热乎气可全被风吹走了!”洛华嗔怪地说着话走了进来。 “我不怕冷!”李大锤微笑着道。 “心里一片火热是吧?”洛华掩嘴而笑,拍拍手,外头脚步声响,一队人端着一个又一个的托盘走了进来。“刚刚转头过来的时候,满脸笑意,一脸期盼,可是一看到是我,这笑容啊,嗖地一下就没有了。” “哪里有?”李大锤狡辫道:“看到洛姑娘,一样很开心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洛华掩嘴笑道:“李公子的确是一个惯会骗人的。” “从来都是心口如一!”李大锤干咳了一声道:“凝雨怎么没有来?” 洛华坐在几案跟前,一边伸手调整着几案之上的菜肴,一边仰头看着李大锤道:“凝雨说,这些日子可是真累坏了,想先休息一下,所以让我过来陪公子喝点小酒,说说话,免得公子寂寞!” 李大锤难掩脸上失望之色,盘膝坐在毡毯之上,叹道:“是啊是啊,这大半年来,走南闯北,她负责军事,又劳心又劳力,现在回到家中,一下子放松下来,疲惫倒也是难免得,让她多休息一下,不打紧的。” 洛华一边给李大锤倒酒,一边摇头叹道:“李公子果然是天下第一号超级暖男,明明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了,说出来的话,却还是让人听到从心底里一直热乎到脸上来了。来来来,公子,我敬你一杯酒,我家凝雨运气好,我真是替她高兴。嗯,我祝你什么呢?就祝你们红鸾早结,鸾凤和鸣,百年琴瑟,夫唱妇随,螽斯衍庆,瓜瓞延绵?” “借你吉言,借你吉言!”李大锤眉开言笑,端起杯子与洛华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洛华浅浅地啜了一口,看着上首的李大锤,脸上也满是笑意。 放下杯子,她站起身来,走到前方,在李大锤主诧异的眼光之中,拉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 “过来看看!”洛华站在门口,招手道。 望月居一边临江,另一边,却是可以看见整个栖月岛的景致,而在楼下,便是一个小小的带着强烈南方风格的小园林。 风雪依旧,不过一盏盏灯笼却依次在园林之中亮起,里头甚至还有不少产自泰安城的那种利用水晶制作的射灯。 不同的水晶颜色制作出来的射灯,打出来的灯光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此刻,所有的灯光都汇聚到了园林正中映的一个盛装的女子身上,哪怕她脸上蒙着轻沙,李大锤也是一眼便认出了她,不是萧长车是哪个? “这,这这这……”李大锤有些张口结舌起来。 洛华轻笑道:“你过去不是一直要凝雨给你跳舞吗?凝雨说啊,欠的太多,所以就为你舞一曲。” 不等李大锤说话,洛华整个人已是飘然而起,径自落到了下方,莲步轻迈,已是到了园林之中的那小小亭子里,那里头,早就摆好了一张瑶琴,伸手拨弄了一下琴弦,清越之声响彻望月居。 一支竹笛从亭子里飞了出来,“李公子,你擅长竹笛,就由我们两人为凝雨伴奏如何?” “跳,跳什么?”李大锤看着场中亭亭玉立的佳人,却是有些心猿意马起来,握着竹笛,问道。 “就弹公子您作曲的广寒宫破阵曲吧!”洛华笑道:“此曲在关外传之甚广,我和凝雨闲遐的时候,便用它编了一曲舞的。” “好好!”李大锤心花怒放,一步踏入门外,倚着栏杆站着,横笛于前,撮唇而吹,清亮的一个高音骤然拔起,然后在最高处倏然连着几个转折,洛华的瑶琴之音适时加了进来,虽然从来没有演练过,配合得却是娴熟无比。 唰地一声,园林中央,两支长长的水袖展开,萧长车身形冉冉而起,当真直如仙女下凡,身形起伏腾挪,在风中,在雪中,在各色的灯光映照之下,翩翩起舞。
李大锤的眼光追随着那道曼妙的身影时而在园林之中起伏,时而在半空之中飘逸,看得当真眼睛都舍得闭上了。 玄元九品的武者比起一般的舞者,那差距就不可以里计了。 想想当初与萧长车的约定,李大锤心中又有些好笑。 最初要萧长车的跳舞,只不过是两个合作者一种略带恶意的调侃, 再后来,两人成了朋友,就变成了善意的玩笑, 最终,却成了两人之间纪念过去岁月的念想, 李大锤还真没有想过萧长车当真会为他跳舞, 而且还是准备良久,精心编舞之后为自己而跳。 伴随着最后一个音符在空中响起,萧长车身形却是冉冉升起,长长的水袖拖在身后,径自飘向了小楼。 楼下亭子里,洛华含笑的声音径自传进了李大锤的耳朵里。 红鸾早结,鸾凤和鸣, 百年琴瑟,夫唱妇随, 螽斯衍庆,瓜瓞延绵。 长长的水袖卷了过来,李大锤握着长笛,却是动也没动,径直就被卷进了屋内。 而另一只水袖在身后挥动,啪啪的声响之中,屋门被一扇接着一扇地关上。 哧拉一声,萧长车套在外面的那身舞衣从中裂为两半,飞向了两边。 李大锤一伸手,便将一个曼妙的身姿揽进了怀中, 紧紧相拥,呼吸与闻,两人飘然而起,穿过厅堂,进入内里,落进了那软如云端的大榻之上。 哧哧声响中,屋内那些巨烛,却是一根接着一根的熄灭,一层一层的纱曼,依次落下。 满屋春色,顿时便让望月居外的漫天风雪失了颜色。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青水河上,巡逻的战船又转了回来,更夫的吼叫声却是更卖力了一些。 “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似乎是每一次经过栖月岛上的时候,战船上的那些家伙们就更为精神一些。 他们当然知道这岛上住着大人物。 “哎呀,你压着我的头发了!”一片黑暗之中,萧长车轻声惊呼。“挪一挪。” “腰疼,动不了!”另一个明显带着心愿得偿的窍喜之音哧哧地笑着,那声音,是捂在被子里发出来的。 “你不挪,我可不客气了!” “哎呀,挪,挪。真不行了,明天我得给自己开几副药才成!” “想死啊你!” 屋子里响起了欢笑之声。 “睡吧,不早了,好好地休息一下,要不然明天早上起床扶墙而行,没得要让洛华笑死!”李大锤道。 “我也累了,睡吧!”颈项之间,呼气如兰,声音慵慵懒懒,却是让人一听便有些血脉贲张起来。 “凝雨?” “嗯?” “其实我想,就算是明天我扶墙而行也没什么的!” “啊,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我觉得我还行!” 大被再度翻涌,轻纱微微颤动,便是整个望月居,似乎也在摇晃。 晨曦起得再晚,也终是要出现的。 萧长车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将自己呈大字形地丢在床榻之上,平时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刚刚将自己摊开,却发现姿态委实有些不雅,有点迷糊的脑子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昨晚上一幕一幕在脑子里闪现, 她呀了一声,扯过被子将自己紧紧裹起,却发现身边空荡荡的。 裹着被子赤着脚走出层层纱缦,却见李大锤只穿着裤衩子站在窗前,窗户大开,寒风裹着雪粒打在他那精壮的身体之上,雪粒落在身上,化为血渍,正顺着一块块肌肉之间的缝隙里往下流淌。 “又发什么颠呢?这个时候,可是最容易风寒入体了,别以为你武道修为高,该病还得病。”萧长车柔声道。 “凝雨,我晋先天了!”李大锤转头看着萧长车,一字一顿地道。 “你说什么?先天?”萧长车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早就知道李大锤到了玄元之巅,可一直卡在那里动弹不得,他连一点晋级的脉络都摸不到,胡乱想办法,一路追砍安玄,放了打,打了放就是为了找到路子,但也没有什么作用。 可与自己这么胡天胡地一宿,春风一度之后,咋就晋级先天了呢? “凝雨,你说咱们要是再来几次,你会不会也直接跳到先天?” 看着李大锤张牙舞爪袭来,萧长车惊呼一声,转身便逃,却不想裹着的被子被李大锤抓住了,一扯之上,滴溜溜地转了一个圈,屋子里顿时便亮堂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今日不好见人 萧长车是在洛华银铃般的笑声中狼狈逃出栖月岛的。 因为两个人贪床了,连早饭也没有吃。 等到临走的时候,该死的李大锤偏偏又腿软了一下,居然没有一下子爬上马去, 这可让洛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李大锤脸皮厚,直当无事。 萧长车却是脸成了红布,打马便走。 “你就是故意的!” 看着身后追上来的李大锤,萧长车又羞又恼。 “真不是故意的!”李大锤言词恳切,“我也没有想到,我都晋级先天了,但似乎对某些事情并没有太大的帮助啊。” “住嘴!”萧长车瞥了一眼身后不远处跟着的护卫。 虽然都是嫡系心腹,但有些事情,能不让他们知道还是最好。 比方说这些极其私人的闺中密事。 “今天上午咱们还是不要去都护府了!”李大锤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萧长车,突然道。 “为什么?今天上午说好了有会议的!”萧长车道。 “茅大贤崔护那些人,一个个眼睛毒得很,你今日状态不对,落在他们眼里,那叫一个无所遁形,嘴上不说,心里一定要笑话咱们!”李大锤压低了声音道。 萧长车摸着自己的脸,略略有些紧张:“这,这也能看出来?” “自然能看出来的,那些人,可没有一好鸟!一个个的都是久经沙场之辈。”李大锤道。 萧长车突然怒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不然为什么你也能看出来我不对,而我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 “我一向洁身自好,不信你可以问问方小猫谷小满他们!”李大锤正色道。 萧长车哼哼道:“问也不问他们,回头我去问周老爷子!今日上午咱们不去都护府,那去哪里,总不能就在外头闲逛吧?” “自然不是,咱们去乡下看看!”李大锤道:“宝瓶州纳入我们的治理已经一年出头了,正好去看看经营得如何?这也算是微服私访,探寻民情。” 萧长车伸出手去,看着手心里瞬间便落上了一层层薄薄的雪花,便道:“也好,去看看老百姓们这个冬过得如何,房屋结不结实,吃不吃得饱,以前每年,我也会抽时间到下头去看看的。不过有时候却是越看越伤心,越看越彷徨!” 李大锤直接让身后的护卫全都自行回都护府,顺便告诉茅大贤张若,他们两个上午有事暂时不去了,会议延迟到下午。 然后与萧长车两人,径自拐上另一条路,往乡下方向奔去。 丁二狗又升官了。 十九岁的他,武道修为御气五品,在攻打通泉堡和随后的保卫战之中,他屡立功勋,现在已经升为团长,下头辖了三个村子,如果再度出征的话,他就能统带三百人了。 鸡公岭村的村长现在由丁二狗的下属赵疤子出任,只不过因为丁二狗的家就在这里,所以赵疤子也就是一个执行者。 鸡公岭村一百五十余户,五百余人,在关外,这是一个很大的村子。距离宝瓶城五十余里,属于不远不近,没有宝瓶城附近的那些村寨富裕,但也勉强能过。 而这一年随着严氏覆灭,安西都护府的政策开始延伸到这里,百姓的日子比起往年,却是更要充裕一些了。 李大锤与萧长车两人避开了离城近的村寨,选择了这样一个不远不近的,用李大锤的话说,这里算是中位数,更具有代表性。 离城太近和离城太远的都不能代表现在关外的真实水平。 两人策马进入村子的时候,丁二狗带着赵疤子一帮人,正在村子里帮着人修房子。 离城越远,雪反而下得越大,这场雪看起来对村子里的一些房屋形成了巨大的威胁。 除了少数几间青砖瓦房外,村子里大部分还是茅草房,一场大雪,便让有些房屋摇摇欲坠了。 在军队里,丁二狗学会的可不仅仅是攻城掠地的技术,更重要的是,他学会了如何组织人手。 鸡公岭村的青壮便有二百出头,此刻正被他组织成了几个小组对村子里的房屋开始修缮。 所以村子里受损的房屋虽多,但村子里干起活来却是有条不紊。 是不是有组织的有序地在做某一件事情,对于李大锤与萧长车这样的人来说,自然是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 “这个村子的村官不错!”萧长车点头道:“深谙军中组织之道,你瞅瞅,干活的,运料的,搞保障的,甚至还有负责监督的,各负其责,效律很高啊!” “军中是个大融炉,有能耐的,在里头很快就能冒出头来,他们能在军中出彩,回到地方,自然也是地方翘楚,走,看看这个村官去!”李大锤笑道。 村子里来了生人,片刻之间就传到了丁二狗的耳朵里。 那时他正爬在屋顶之上操着小锤子将一片木头用钉子钉在断掉的地方,听到下面警戒的老人的喊叫声,他站在屋顶上往下看,一眼便看到了两个骑马正在迅速靠近的骑士。
下一刻,丁二狗大叫一声,一个倒栽葱便从屋顶之上摔了下来,啪哒一声摔了一个狗吃屎,将屋上屋下的人都是吓了一大跳。 附近的几个村民更是尖叫着跑过来准备扶起丁二狗。 丁二狗却是双手一撑便从地上一跃则起,一把推开村民,然后小跑着到了那两个人跟前,右手抚左胸,弯下腰去,大声道:“宝州瓶第五折冲府第三团团长丁二狗,见过都护,副都护!” 听到丁二狗大声唱诺,周围的村民们先是一阵愕然,然后便是双膝发软,一个接着一个的卟嗵卟嗵地跪倒在地上。 “你认识我们?”李大锤翻身下马,扶起丁二狗,在大声对周围的村民说:“起来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们就是随便看看。” “认识的!”丁二狗一挺胸膛,大声道:“远安之战,我随夏至统领在城外大战沙列文,见识过都护神威。一枪便将元狗那大将挑到半空,然后往地上重重一掷,生擒活捉,那威风,二狗毕生难忘!” 萧长车点头道:“那一战惨烈之极,连夏统领都受了不轻的伤,你运气不错。嗯,御气五品,多大年纪了?” “回都护,今年已经满十九了!” “才十九?”这一回轮到萧长车惊讶了:“十九就能御气五品,而且看你真气充沛,用不了多久,只怕就能突破到御气六品了,难得,难得!” “与都护和副都护比起来,我这算什么,您们如果是天上的骄阳明月的话,二狗不过是只莹火虫而已!” 李大锤大笑起来:“丁二狗,你可真会说话,读过书?” “有个读书识字的老婆,当年在贺兰原,官府指配给我的,逼着我读书认字呢!”丁二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你是个有福气的!”李大锤笑着道。 “二位都护,外头风雪大,二位去末将屋里头坐坐吧。” “进村的时候,听到村子里听有朗郎读书声,你这村子里头是有学堂的,带我们去那里看看吧!”李大锤道。 “好好。”丁二狗连连点头,一边吩咐着赵疤子他们继续修房子,一边引领着二位都护往学堂方向走去。 “鸡公岭学堂管着这附近四五个村子里的娃娃呢,咱们这里是不收束的,以前只有我媳妇一个先生,现在可是有三个了,一起三四十个娃娃呢,而且咱们村子里的成人,想要学识字,也可以来,只不过他们就得给先生备束了,都护府茅长史也来我这里看过,从那以后,这个学堂年年便有了经费了。” “最早的时候,怎么想到办个学堂呢?”萧长车好奇地问道,关外的人,有这样见识的,大多是那些家境不错,从小便接受教育的人,像丁二狗这种一听名字就绝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也有这样的见识,那是真了不起的。 丁二狗却是红了脸,“不敢欺瞒都护,当初我来这里当村正,想着老婆读书识字,却又不会下地劳作这些事,便想着办个学堂,教孩子们识字,然后我也可以让老婆从村子里的公产中名正言顺地拿一份酬劳,多赚一份钱而已,没有想到后来这个学堂却是越办越大了!” 萧长车与李大锤对视一眼,都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丁二狗却是有些局促地搓着手,生怕二位长官见怪。 “不错不错,利人利己,没有什么不对的!以后这些娃娃要是读书读出了名堂,都得感谢你!”李大锤道。 听到李大锤这么说,丁二狗这才舒了一口气。 透过门缝,听着屋子里孩子们的读书声,也能看到屋子的后方,还有一些老人们盘膝坐在地上,有的在跟着先生诵读,有的却是小鸡啄米似的在打嗑睡。 看着李大锤探询的目光,丁二狗赶紧道:“学堂里是建了地龙的,暖和,而村子里的人为了节约柴禾,白天一般是不烧炕的,所以屋子里便冷得很,一些老人便在这里来蹭暖,只要不影响娃娃们读书识字,我觉得也是可以的。” “可以的,可以的!”李大锤笑着伸手入怀,摸了一张银票出来:“既然来了,总得给孩子们一些礼物,这个钱你收下,给孩子们加餐,还得保证孩子们在冬天里过得暖和。” 看着一百两银子面额的银票,丁二狗喜出望外的再一次躬身行礼。 “走吧,去你家,我随了礼,你总得招待我和都护吃一顿饭吧,喊你堂客一起回家,做一顿农家饭让我们尝尝鲜!”李大锤道。 “二位都护,不瞒你们说,我媳妇不大会做饭,一般我在家,都是我做,我的手艺很好的!”丁二狗红着脸道。 听闻此语,萧长车看看李大锤,不由失笑。 丁二狗的手艺如何还不知道,但李大锤的做饭手艺,那的确是很好的。 第二百六十九章:自家床好睡,别家饭好吃 屠娇娇长得细皮嫩肉的。 这样的大冬天里,一路上萧长车看到的这个村子里不管男女,裸露在外面的手和脸都有皲裂的口子,只有屠娇娇,有红有白,体态丰腴,一看在家里就是一个享福的。 丁二狗当真是对这个媳妇宠到了极点。 当下,谁家男人会进厨房? 就萧长车所知道的,但凡是稍稍有点出息的,说得起媳妇儿的男人,回到家里,那都是大爷。 李大锤倒是经常下厨房,可他那是嫌弃别人做得不好吃, 而且这个人喜欢做饭,除了满足口腹之欲外,纯粹是把这事儿当成了一件爱好。 所以丁二狗这样的人,当真就是难能可贵了。 站在女人的角度,萧长车就很欣赏丁二狗这家伙。 上得战场杀敌, 下得厅堂做饭, 还对自家媳妇好, 这样的人,有机会得好好提拔一下。 丁二狗自然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萧长车已经准备提拔他了。 此刻的他,正在厨房里笑呵呵地准备着饭食,丝毫也不担心一个人在屋子里应付两位都护的媳妇屠娇娇能不能应付得来。 在他眼中,自家媳妇可是比自己更适应这种场合。 事实也的确如此。 面对着两位关外的最高行政长官,屠娇娇的确有些紧张,但却并不害怕, 对于李大锤和萧长车的询问,回答得有条有理,而且极有分寸,只说丁二狗管辖下的区域内的事情,而对于外面的事情,她都是顾左右而言它,不肯说别人半个不字。 一点儿也没有打压别人抬高自家丈夫的意思。 对于都护府的政策,丁二狗的确是执行的分毫不差。 宝瓶州以前便是一个富裕的地方,只不过富裕的只是严氏以及与严氏有关的那一些依附者,真正的普通老百姓,也只能说勉强裹腹而已。 可即便是这样,比起关外的绝大部分人来说,也算是好的了。 但这显然不能让李大锤满意, 拿下宝瓶州之后,一系列的政策颁行下来,就是要让宝瓶州的所有人,都能享受到他们占据宝瓶之后的红利。 而具体的执行,其实便落在了像丁二狗这样的一个又一个派出来的村长、队长、团长甚至于折冲府校尉们的身上。 这些人成军便是军官,回到地方便是民政长官,他们的能耐如何,其实便关乎着都护府的政策执行程度。 通过屠娇娇的讲述,鸡公岭这几个村子的状况,倒是如同一副副画面一般,在萧长车与李大锤两人的面前徐徐展开。 丁二狗年纪轻,脑子活,配上了屠娇娇这样一个读过书,眼界宽的女子,鸡公岭这几个村子确实是迎来了大发展。 另外一个关键便是丁二狗虽然年纪小,但军功赫赫,御气五品的武道修为,在周边几个村子里,已是天兵天将一般的存在。 识字的屠娇娇也被人尊敬。 这便让丁二狗在施政的时候,基本上没有多少阻力。 这也使得鸡公岭在附近区域里一骑绝尘,今年的平均收入远远地超过了周边。 这让李大锤非常满意。 贺兰原上经过实验的那些政策,在宝瓶州再一次得到了验证,这条路是走得通的。 当然,不管什么政策,关键还是在执行的人。 人不对,再好的政策也给你整黄了。 回去得跟茅大贤说一声,要组织一个培训班,把那些落后的村子里的村官们都弄到鸡公岭来看一看,学一学。 要是今年还没有起色,那就要换人了。 丁二狗的下厨手艺当真是不错。 短短的时间内,便整了七八个菜。 老陶罐子炖的公鸡汤,除了加一些盐巴之外,再也没有搁其它的香料,不过闻起来那种原汁原味的香气,却让人食指大动。 今年刚刚熏制好的猪后蹄子,用火燎了皮毛,刮得金黄,剁成了小块,放在火上煮熟了,然后再加上一些春上制作的笋干,有红有绿,色香味俱全。 梅干菜扣肉, 爆炒鸡杂, 炒干茄子, 腌制的萝卜干, 炸得金黄的咸鱼, 看起来丁二狗是将屋里有的存货,便都弄了一份。 当然,能整这样一桌菜,也说明丁二狗现在的确是家境殷实。 饼子里头抹上了一层厚厚的细肉末,外面酥脆,里头柔软,咬一口,戛崩一声,然后内里又有油脂流将出来,当真是越吃越想吃。
“丁二狗,这饭食当真是不错!”李大锤挑了一块猪蹄筋,放在嘴里一边慢慢地咀嚼,一边道:“明年,能让你这个村子里,年夜饭的时候,都能弄上这么一桌吗?” 丁二狗嗖地站起来,大声道:“公子,您要是说让他们天天这么吃,我做不到,因为天天这么吃,我也吃不起呢,但如果就是年夜饭团年的时候搞这么一顿,二狗绝对能做到!” “很好!”李大锤笑着放下筷子,伸出手去握住了丁二狗的手:“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把奖励发给你,不过明年要是没有做到,那可也是有惩罚的!” 丁二狗先是有些不明白,但马上发现李大锤握着他的手里,一股温暖的气息顺着自己的筋脉钻了进来,瞬间便游走在自己的四肢八骸。 李大锤是一握即松,但丁二狗先是呆若木鸡,接着却是一阵狂喜,也顾不得萧长车和李大锤都在场了,直接就地盘膝而坐,五心向上,运气行功。 御气五品的他,本来距离六品还有一段距离,本身的修为,想要撼动那些闭锁的经脉还需时日,但李大锤的这股真气却是助了他一臂之力,真气游走,让他觉得自己马上就有可能突破了。 萧长车瞥了一眼,也就只有李大锤修练的乾坤一气,才有这样能在重要关口助别人一臂之力的本事,换了自己,以伐天的霸道,一进入丁二狗的体内,立马就会攻击异种真气的。 乾坤一气真是一门神奇的功夫, 从它演化出来的凤凰离火与月华弱水都是极其厉害霸道的功法,偏生乾坤一气这个当妈的,当真是温润如水。 屠娇娇不修武道,可是看看自家男人的状态,也知道丁二狗必然是到了关键时候,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了。 他们的好日子,可是建立在丁二狗在武道修练之上的天赋异禀的。 李大锤与萧长车两人对面而坐,大快朵颐。 “味道不错,比你做的,也不差了!”回去的路上,萧长车打了一个饱嗝,笑着对李大锤道。 “自古以来,就是自家的床好睡,别人的饭好吃!”李大锤道:“偶尔吃一顿这样的,的确是觉得美味异常。” 说到自家的床,萧长车却是脸红了红,不过看李大锤的模样,似乎并不是有意调侃。 “这人的运气啊,真是难说得很!”萧长车感慨地道:“当初你带着那些青壮上贺兰原的时候,对丁二狗这些人,就是盲配的吧!” “不错,当初上了原,我们需要他们立即便能生产,立即便能自己养活自己,可没有什么心思搞啥子相亲活动,绝大部分就是抓阄。” “这便是运气啊!你想想,丁二狗如果不是抓到了屠娇娇,反之也是一样,他们两个能像现在这样互相成就吗?”萧长车道。 “的确不能!凝雨,运气,其实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李大锤道。“所以我愿意让丁二狗这个家伙,再多一些运气。” “十九岁的御气五品,有了你助其一臂之力,今年六品是问题不大了!”萧长车道:“以他的资质,玄元级是手到擒来,也值得你为他提前做些投资!对了,那个屠娇娇,就不问问她的来历?在关外,读书的人万中无一,读书的女子就更少了,她只怕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李大锤摇头:“人家不说,我便不问,其实想想也知道,我估计她的遭遇与你差不多吧,只不过你有能力自己报仇,而她,却只能随波逐流。当然,她的运气好,先是被我们救了,然后又遇上了丁二狗这样的好男人。” 说到过往,萧长车也是伤感不已。 “李大锤,遇上你,或者也是我的运气吧!两年前,我可是怎么也不有想到会有今天的!短短两年时间内,你帮我杀了最直接的仇人阿斯图,又把元国给弄得如今一片稀乱。” “我和你可不是运气!”李大锤笑道:“我垂涎你很久很久了,所以很早就开始一步一步的布局,唯一没有想到的,你居然是个女的。最早的时候,我是准备要将你网罗到手下,成为我的助力的。当然,现在更好,咱们是一家人了。” “哼,狼子野心,果然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萧长车翻了一个白眼。 李大锤哈哈大笑。 “走吧,时间不早了,别让茅大贤他们等急了,你也知道,这个老家伙一张嘴,有时候还是蛮讨厌的!” “有本领的人,向来如此!”萧长车道:“不过我也能容忍这样的人,可谁要是又没有本事,又喜欢在我面前瞎咧咧,我也是不介意给他一枪的。” 第二百七十章:重心 虽然关于取消安西安东两上都护府,重新恢复为北庭都护府的奏折朝廷还没有批示下来,但关外,却已经在按照这个在施政了。 长安的大秦朝堂现在正在逐渐成为一面旗子,需要的时候就打出来用一用,不需要的时候,便弃之如敝履。 所以关外诸人,也并没有将这份奏折真当一回事。 批或者不批,影响并不大,该干的事儿,一样也不会少。 只不过拿到了朝廷的批文,显得更加明正言顺一些。 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跳出来说要另起灶炉,推翻大秦朝,自己当家作主的。 何足道闷声到处搞破坏,从来没有公开说过什么,所以大家也摸不清楚这个疯子的真实意图。 令狐野入关,那是打着勤王平叛的旗号的,人家手里可是拿着真正的盖着朝廷玉玺的圣旨的。反正到现在,朝廷也没有否认这个东西。 当然,听说大内有总管失踪了, 而负责知制诰的周学士被罢官回家了。 这些事情与令狐野入关有没有关系,谁也不知道。 至于其他的很多势力,要么声称是保卫乡梓,不让何足道荼毒自己的家乡,要么呢,便声称是要清群侧,除奸。 反正听起来,一个个的都是忠君爱民,正在为大秦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私下怎么想,谁管得着呢? 而关外,北庭都护府的治所到底放在哪里,还是争论了一番的。 相当一部分认为还是应当重启振武城。 毕竟振武城作为关外的统治中心,已经有数百年之久了。 从大秦立国之初设立北庭都护府,便一直将治所放在这里, 历经数百年的经营,振武城不管从哪个方面看,的确也是最合适的。 但李大锤不同意。 在他看来,振武城周边已经是熟地,大秦对于周边的百姓,已经形成了极大的向心力,只需要稍加经营,便能成为固地。 他要把北庭都护府的治所放在宝瓶城。 振武城偏东,所以这么些年来,关外东面的发展,一直远胜西边, 所谓的关外黑域,基本上也都集中在西边。 把新的政治中心放在宝瓶城,可以更好地经营和统治西部地区,从而真正地将关外经营成一个整体。 要知道在过去,西部地区对于北庭都护府,可没有半点儿敬畏与服从之意。 因为北庭都护府从来没有管过他们,反而是将他们看成野人,除了需要战功的时候会想起他们外,平常时节,这些人是生是死,概不过问。 以宝瓶城为政治中心,以泰安城和振武城为两个经济中心,以远安城、青铜峡、野猪岭为军事中心,以清水河、拒马河两条贯穿关外的河流为大动脉,以宣武州为海上丝绸之路的中转站,从而构建起一个完整的北庭都护管辖下区域,是李大锤的整体构想。 关外地域,纵横千里,最新的人口统计有近三百余万人,李大锤甚至觉得这个数字应当还是保守的,不知道在那些犄角旮旯里还躲着人呢! 当然,人口是人口,人力是人力。 想要把这么多的人凝聚到一起,发挥出一个整体的效益,那就是任重而道远了。 以前令狐野拉一批打一批的做法,可是伤了不少人的心。 破坏易,建设难。 想要把疏离的心重新拉回来,那就更难了。 路,只能一步一步的走。 这也是前期为什么李大锤挖空心思也要破坏北元的稳定,要让北元陷入战乱的境地中去的理由。 要不然令狐野一跑,一个统一的北元,必然会向关外发起进攻的。 有什么比一个新上任的皇帝拿下关外这样的他们梦想了几十年的进攻大秦的跳板更大的功劳,更能鼓舞国内士气,从而一举赢得国内支持呢? 这一点,不会因为大元是那个人坐上皇帝位而所有改变。 不管是铁勒还是阿可敦甚至于哲别, 只要坐上皇帝位,都会这样干的。 而现在,他们打得死去活来,情势可就完全逆转过来了。 北庭都护府将迎来他们发展的黄金时期。 几百万人丁,真能拧成一股绳的话,一个混乱的北元算什么? 北元拢共把所有的人丁加起来,最多也就五百万出头吧! 如果真能将北元灭了,回过头来再进军关内,那可就是一点儿后顾之忧也没有了。 李大锤与萧长车并骑驶入了宝瓶城,都护府门前,茅大贤、张若以及各个州、府、县的主要人物等一干人已经站在门前相迎了。
对于未来五年甚至于十年的一个长时期的规划决策会议,他们可都是相当重视的,并为此足足准备了很长时间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大早,二位都护却临时改变了行程,跑去乡下视察去了。 当然,领导都是对的。 去关心一下老百姓在这样的大雪之中的生产生活,自然也都是极其重要的。 爱民如子嘛! 事实上,不仅仅是他们这些人,如今关内关外,只要是一方势力的,谁人不关心这一次都护府的会议呢? 宝瓶城现在可以说是探子云集。 以前的探子都集中在泰安城,但随着关外政治中心西移到了宝瓶城,探子们便也开始转移他们的阵地了。 比方说某一家字画店。 说来这家字画店只是一家分店,只不过朱赤却是一直驻扎在这里。 如今的朱赤可不是两年前的朱赤了。 那时候的他,只是南楚放逐到了万里之外的一个家伙,可有可无。 可是现在,随着海上丝绸之路航道的打通,南楚的大批货物通过海路,直通宣武,在满足关外需要的同时,又以宣武为起点,走海路往西边,走陆路进入元国。 虽然还只是跑了一趟而已,但巨大的利润已经让南楚国内掀起了航海的狂潮,南楚的造船业因此迎来了一个高峰,大型造船厂的订单已经排到了五年之后,以前一些半死不活的小厂,也因此起死回生。 而在南楚国内实在订不到船的一些商家,便直接找上了宣武州的蔡明,三个月功夫,蔡明的造船厂已经接到了十余艘海船的订单。 而蔡明在李大锤那里拿到了大型宝船的图纸之后,实验性地造了一艘,当场便被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朱赤代表朱家买下。 这艘超过三千料的大船,造价超过二十万贯,如今的他,正在通往南楚的路途之中,一旦他抵达大楚,必然会引起各方轰动以及朝廷的格外重视。 因为南楚自诩造船业独步天下,但这样超三千料的大船,他们却造不出来。 朱赤把朱家这一次倾家荡产组织起来的货物所带来的盈利一次性的全部投入去买了这艘船,自然是对大楚太后的又一次投资,这艘船抵达大楚之后,必然不会再次出港,它一定会成大楚船厂的研究对象。 水上作战比陆上作战,在某些方面其实简单多了。 基本上都满足一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状态。 像大楚现在的主力战舰,如果在海上碰到了这样超三千料的大型战舰,基本上就只有死路一条。 大秦现在虽然乱了,但北庭都护府可仍然是大秦的部属。 它所拥有的,也便是大秦所拥的。 大楚与大秦一向敌对, 可不能因为现在与李大锤他们关系好,便忽视了这一点。 说不定啥时候两边人脸一取,狗脸一挂,便直接操家伙开干了。 这样的事情,在国与国的交往之中,当真是不胜枚举。 只要大楚将这船研究透了,以大楚在造船业之上的底蕴,到时候在海上碾压对手不成问题。 朱赤现在可谓是春风得意。 李大锤主导的这场海上丝绸之路,南楚方面便是由他来负责接洽,而随着他成功地与安西都护府建立联系,在国内本来已经被打入另册的朱家,也绝处逢生,家中老爷子重新被招入朝中,虽然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礼部祭酒,但却能经常见到太后,这与过去相比,便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能经常见到一把手和不能经常见到一把手,那可是两回事。 朱家那长满野草的大门外的道路,现在又已经被踩得光溜溜的了。 特别是在第一趟航行之后,参与的商家赚得贫满钵满之后就更是如此了。 要知道不打通朱赤这个关节的话,你的货物即便到了宣武,也不见得能靠岸卸货呢! 现在安东都护府消失了,安西都护府马上就要升格为北庭都护府,李大锤即将大权在握,朱赤就更加的炽手可热了。 只不过朱赤也有自己的烦心事。 国内有大人物秘密到了关外,据说是要调查安西都护府里头的重要人物与魔教的一些关联。 魔教不魔教的,朱赤其实是不在乎的。 魔都在南楚可以说是无处不在,虽然被疯狂打压,但仍然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在关外,出几个魔教崽子又如何呢? 关南楚什么事? 难不成这些家伙还能在关外手握实权,有朝一日对大楚形成威胁吗? 不可能的。 哪怕这个人是城主府的管家也不成。 第二百七十一章:你是谁 鹅毛般的大雪飘落,将本来就胖的李开心又给厚厚地裹了一层,使得策马而行的他,完全就像是一个圆滚滚的大雪球,从远处乍一看,足以将人吓人半死。 李开心很懒,懒得抖落那一身的雪白。 反正这点雪对他没有一丁点的儿负担。 对胯下马儿也影响有限。 作为一名玄元九品的大高手,真气无时无刻不在自行运转,这让马上基本感受不到多少重量,要不然以李开心的体重,便是小黑这样的神驹,驼着他也坚持不了太长的时间。 李开心这段日子是真得很开心。 眼看着小主人挥挥手便覆雨翻云,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让他更兴奋呢! 虽然是城主府的管家,但李开心对于周致只是尊重,而周致更多时候也把他当成一个可以说说真心话的朋友。 但对于李大锤,李开心一直把自己放在一个仆从的位置上。 因为他李开心,在几十年前,便是太子妃身边的一小太监。 一个不同寻常的小太监。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如同天上明月一般的女人的时候她的惊讶。 她说从来没有看到一个男人居然是纯阴之体, 一般来说,这样的男人都会死得很早。 而自己的机缘,居然是做了太监。 这便让自己有了活下来的机会, 只不过那时候自己仍然身体孱弱, 一直以为这是自己的身体不好,想不到却是因为这个原因。 李开心不知道什么是纯阴之体,但是他看太子妃的神色,却也知道似乎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事情。 太子妃把凤凰离火教给了他。 那时的他,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只知道太子妃对他很好很好,给予了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尊重和爱护。 后来,他还认识了周星星。 长安事变之时,他恰好替太子妃去送一封信给周致,或者也是因为太子妃感觉到了一些什么,想要作一些准备。 他刚刚找到周星星的时候,太子妃却也赶来了。 前后脚的功夫。 但是事情却完全不一样了。 太子妃将小公子交给了周星星和他,然后便转身走了。 与周星星一起看到最后那场凤凰涅的场景的,还有他。 然后他便与周星星带着小公子逃往了关外。 至今,已经是二十七年了。 周致成就了先天,而他,也将凤凰离火练到了玄元九品。 如果没有凤凰离火,自己这个特殊的体质,早就死了。 虽然自己没有冲击先天的机缘和实力,但玄元九品已经足以后让自己横着走了。 更何况,自己还有那么一个天姿横溢的小主人呢! 现在的小主人,已经可以称一声关外之王了。 北元混乱,关内混乱,小主人距离提军入关,回到长安还远吗? 虽然李开心一点也不喜欢长安那阴森森的皇宫内城,但他却喜欢看到自己的小主人,有朝一日能坐到紫薇殿中,面北朝南,称孤道寡。 那本来就该是他的。 真有那一天的话,那这宫中的主管,除了自己当然也不能是别人。 李开心喜滋滋儿地。 几十年的辛苦,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当年那些背叛者,作乱者,一个也别想活。 马儿突然嘶鸣了一声,李开心抬起头来,看着前方道路之旁盘膝坐着一个人。 风雪肆虐,那人头上身上也堆满了积雪,眉毛之上甚至还结上了冰棱子,整个人便如同一座雪雕。 普通人看到这个场景,大概率会以为这个人已经冻死了。 可是李开心却能感觉到对方那强大的气场。 一个武道高手。 此时此刻,等在这里,那自然也就只有一个目标。 就是自己。 还真是稀奇了,在关外这一亩三分地上,居然还有人敢打自己的主意。 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玄元九品高手吗? 对于这个李开心倒也不奇怪。 草莽之中多豪杰,便是从那个犄角旮旯里突然蹦出一个先天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翻身下马,抖落一身积雪,李开心整个人看起来便瘦了一半。 目视着对方站了起来,看着那些积雪冰棱子瞬息之间便从那人身上消失,李开心的眉毛挑了挑。 “等我?”他问道。 陌生人点了点头:“是的,等了你一天了。” “从哪里来?” “很远很远的地方!”陌生人笑了笑,道:“李管家,我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问你几件事情而已!”
李开心笑道:“如果没有恶意,你应该去泰安城的城主府找我,半路拦截,自然便是恶意满满,想来你问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好事。你对自己这般自信吗?” 陌生人点头道:“确实没有恶意,只不过有些事情不问清楚,心中不安。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回答的话,我也就只能用强。” “动武?”李开心冷笑。 “我知道李管家是玄元九品的修为,而且修练的是凤凰离火!”陌生人淡淡地道:“如果没有把握,我又怎么敢来找你呢?” 李开心不由愕然。 知道他修练的是凤凰离火的人当真没有几个,一只手都用不了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到底是谁?” 陌生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凤凰离火出自南方神教,向不外传,能修练凤凰离火的无不是教内出类拔萃之人物,李管家并非神教中人,这凤凰离火却是从何处习来?” 李开心冷笑:“老子天赋异禀,自行悟出来的,怎么,不服气啊?是来自南方魔教?” 陌生人嘿嘿一笑:“李管家这就很不配合了。能够修习凤凰离火的人,这么些年也就那么几个,有机会外传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只要稍加排查,其实便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来的。更何况李管家,你是一个太监,这就更进一步的缩小了范围,你与何清秋是什么关系?” 李开心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杀心骤起。 这人知道太子妃,那就不能留了。 因为一旦有人把太子妃与自己,与周城主勾连了起来,必然就能查到当年的蛛丝马迹。 没有什么真能做到无形无迹。 不管是自己,还是周城主,当年都是有记载的。 而查到了这些,公子的身份也就保不住了。 而现在的公子的真实身份,还是隐藏起来的好。 实力不允许啊! 一旦公子的身份被暴光,当年那些害了太子和太子妃的人,立马就会找到一个统一的敌人从而联合起来的。 因为现在的公子,已经具备了向他们发起挑战的资格了。 “李管家起了杀心,看来我是直击要害了!”陌生人微笑着反手握住剑柄,“可我也想抓住李管家,好好地盘问一下那些陈年旧事呢!” 话未说完,李开心已经如同一个圆球一般地滚了过来。 说是滚,其实速度极快。 而伴随着李开心一起袭向陌生人的是数十朵蓝色的星火。 蓝色的星火包裹着白色的李开心, 极其绚烂,却也极其诡异。 “好功夫!”陌生人拔剑,挥剑。 蓝色星火如同一头栽进了无底深渊当中,在剑气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开心心头大震,身形暴退,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凤凰离火无坚不摧,即便是去年拦截常建,以常建修为之高,也不愿直撄其锋,可眼前这个陌生人却在挥手之间将离火剿灭于无形。 这并不是对方的修为有多高, 两人一动手,李开心便能感觉得出对于方即便比自己要强,也强不出多少, 只不过对方的功法,似乎天生就克制凤凰离火。 能够克制凤凰离火的功夫,据李开心所知,便只有两种,一种是坤一气,另一种,便是与凤凰离火同种同源的月华弱水。 对方修练的当然不是乾坤一气,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月华弱水。 “南方魔教,月华弱水!”李开心沉声道。 陌生人轻弹剑身,剑啸阵阵。 “李管家果然与何清秋有关,那么你也该当知道,凤凰离火与月华弱水相生相克,虽然我只强了你一线,但对于我们两个来说,此消彼长之间,我可就占了太大的优势了,而且月华弱水至阴至柔,这个季节,这个天气,对我也有莫大帮助。李管家,还要斗吗?” 李开心冷笑道:“那又如何?你别忘了,这里是关外,可不是南方,你们这些魔崽子在南方可以为所欲为,但到了关外,这可是我们的地盘,纵然你能击败我又如何?接下来我保管你被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陌生人叹口气:“李管家,不管是何清秋也好,还是你也好,这一身武道修为都来自于神教,可是你为什么对神教抱着如此敌意呢?” “呸!”李开心啐了一口,从马鞍旁缓缓地抽出刀来。“倒要看看兴风作浪的南方魔教到底有什么本领?” 陌生人微微一笑,自己多次提到何清秋,对面这位李管家却从来没有否认自己认识何清秋,其实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何清秋是谁的。 秦国可是将何清秋和李安泽这两个名字,抹除得一干二净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只能自己送上门去 李大锤收回了手,看着熟睡过去的胖子,笑了笑,替他把裸露在外头的胳膊放回到了被窝里。 “没事了?”萧长车有些担心。 胖子一路狼狈逃回来,看到李大锤和萧长车等人的时候,直接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便人事不省的状况,委实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李开心是谁? 堂堂的玄元九品大高手,在自己的地盘上变成了这个样子,动手伤他的人,莫不是先天高手不成? “没事!”李大锤道:“如果是别的什么武道伤了他,说不得很费事,搞不好我得去请傅老爷子来替他治,可偏生伤他的武道居然是月华弱水!这就简单了,正好药对症。乾坤一气治别的伤不好使,但收拾凤凰离火和月华弱水,当真是轻而易举。” “月华弱水?”萧长车惊呼一声:“南方魔教?” “狗鼻子灵得很,居然闻着味儿就来了!”李大锤嘿嘿一笑:“不过也好,我也一直想见识见识魔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毕竟能培养出我娘这种人的组织,我还是很钦佩很好奇的。” “魔教在南方势大,在秦国便被打压得极其厉害,而在关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的踪迹,这一次出现在这里,还找上了李管家是什么道理?” “还能是什么事情?自然是因为胖子炼的是凤凰离火。只是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呢?” “什么事都怕有心人!”萧长车道:“以前他只是泰安城主府的管家,关注的人自然少。可后来我们有了安西都护府,现在更是基本上一统关外,关注我们事情的人就愈发的多了,李管家定是一不小心在哪里露了馅,魔教得到消息,找上门来也是有的。” “也许!”李大锤点头道:“不过这个家伙跑不远的,很快我就能找到他的。” “你怎么找他?这人的武道修为可比李管家还要高!” “高也高得有限,只不过凤凰离火与月华若水相生相克,差了这么一筹,便束手缚脚,再加上这天气也的确有利于月华若水,如果是三伏酷暑,胖子只怕就要略胜一筹了!”李大锤道:“而且胖子跟了我这么久,你觉得他仅仅只有武道修为这一样本事吗?” 萧长车愕然,“你是说毒?” “自然!”李大锤笑着从被子里拉出李开心的手,放在鼻前嗅了嗅。 萧长车眯起了眼睛,觉得李大锤的动作太过辣眼了。 “我闻着了味儿!”李大锤嘿嘿笑着:“胖子应当是与对手对了一掌,只不过胖子的指缝里应当夹了一枚毫针,这针极细,刺破皮肤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毫针上的毒嘛,你想想,能让胖子随身携带的毒会是什么好东西吗?” “所以这个人自己解不了毒是吗?” “解不了毒。”李大锤断然道:“我配得毒,傅老爷子不问我,也休想短时间内配出解药,等他弄清楚毒物的成份,中毒的人早就嘎了,又有什么用?” “所以这个人会求医问药?” “也许会自己找上门来!”李大锤淡淡地道。 “谁这么笨,会自投罗网?”萧长车不信。 “南方来的家伙,一来就找能准确地找上了胖子,还能在半路之上堵胖子,如果说没有给他提供情报,你信吗?”李大锤道。 萧长车的眉毛慢慢地竖了起来:“南楚,朱赤那帮人!” 李大锤微微点头。 “当真是活腻歪了!”萧长车霍地站了起来。 李大锤一伸手又将她摁了回去:“干什么?” “自然是去抄了朱赤他们的老窝。” “我说了,他会自己送上门来的!”李大锤笑道:“何必耗费这个力气?” 字画店内的密室之中,朱赤看着有些迷糊的林云起,一筹莫展。 昨天晚上看到林云起的时候,朱赤当真是吓了一跳。 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堂堂的天罗掌门人,领兵部侍郎衔的三品高官林云起怎么会出现在宝瓶城,而且还是这么一副凄惨的模样。 林云起是中毒了。 而且他也吃了自己带的解毒丹。 可是看起来效果并不如何好。 朱赤对于毒药也并不陌生,字画店内自然也是常备解毒之药,但一夜下来,朱赤已经试过了所有的解毒方法,却毫无作用。 林云起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朱赤又惊又喜,总算是又醒过来了,希望这一次他能撑得久一些,这样自己也能弄到更多的线索,要不然林云起死在了自己这里,只怕朱家好不容易刚刚爬起来,又要被暴怒的太后一脚踏到地底下去了。
林云起可是太后的嫡系部属,最信任的手下。 “侍郎,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朱赤赶紧问道,找到下手的人,才能有的放矢啊! “李开心。”林云起嘴里像含了一块萝卜,说话都有些不清不楚了。 “什么?”朱赤顿时便麻瓜了,“您是因为上次我回去的时候,说这个李开心修练的武道是凤凰离火,所以来调查他了?” 林云起点点头。 朱赤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侍郎,一个魔教武道修练者,值得您千里迢迢跑来,这,这还搞成这样?您不知道,这李大锤师从长春谷傅青主学习过医术,这大凡医道精深的,对于毒自然是也是造诣极深的,想要解您的毒,看来只能求到李大锤那里,可是您又伤了他的这个跟班,我怎么跟人家说呢?”朱赤苦恼地道。 林云起道:“不要透漏我的真实身份,你就跟他们说,我是魔教的人,这一次过来就是调查当年何清秋一事的。” “说您是魔教的?”朱赤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 “那个李开心,肯定当年是何清秋身边的人!”林云起道:“那么周致是不是与何清秋有关系?李大锤又与何清秋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怕自己也是一裤档黄泥巴,必然也不想声张。” “他们会相信吗?会相信我一个天罗的人,居然与一个魔教的人混在一起?” “有什么不相信的,你就说当年在大楚的时候,经常与魔教打交道,有几个魔教的朋友,算什么?” 朱赤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要不然林云起就只有死路一条。 当真力有不逮,李大锤压根儿就不买帐,自己也只能实话实话,把林云起的身份如实相告。 想来大楚兵部衔郎,太后的心腹手下,至少也值得李大锤作一场交易。 推门而出,天色已经黑透,这个时候去求见很是冒昧,但没有办法,朱赤并不能确定林云起还能不能挺到明天。 让朱赤惊讶的是,他刚刚走到都护府门前,一名侍卫已是直接迎了上来。 “朱老板,我们都护在等!” 听着这话,朱赤只觉得后背凉嗖嗖的,冷汗一阵一阵地往外冒。 李大锤在等他,这代表着什么? 如果今夜不来,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李大锤,萧长车,哪一个是善男信女? 抹一把冷汗,朱赤匆匆而入。 “那人是谁?”萧长车看着朱赤,冷声问道:“现在就在你那里吧?” 朱赤躬身道:“回都护话,那人姓林,叫林泉,是地方魔教的一个长老,以前在下还在天罗的时候,就是专门与魔教打交道的,所以认得他。这一次出了事,也便来找得我。” “李开心修练的武道,是你透露出去的吧?”萧长车的声音愈发地冰冷了起来。 “都护,前些年我无意间发现了李管家修练的是凤凰离火,可是我也只在回朝的时候,向太后禀报过,再也没有跟第二个人提起,这些魔教之人如何知道的,我是真不知晓。” 萧长车与李大锤对视了一眼,朱赤说得倒也有可能。 看起来魔教对南楚朝廷的侵蚀,当真已经是相当深了。 “你今日来,是想求解药?”李大锤笑道。 “是的!”朱赤连连点头:“都护,魔都在南方势力之大,超出您的想象,说实话,像林泉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在下委实不想得罪,因为我的家人,都还在南方。他既然求到了我这里,我如果有门路而不救,他们必然会怀恨在心。” “这个林泉是如何知道李管家什么时候离开成县来宝瓶城的?”李大锤接着问道。 朱赤苦笑道:“不敢瞒二位都护,我手下有魔教的人,这一次自然也是暴露了,回头,我就会将他们清理了。” 李大锤点点头站了起来,从身后书架之上取下一个瓷瓶,递给了朱赤:“拿给那个林泉,解了毒,我想与他谈谈。告诉他,别想着跑,要跑的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多谢都护!”朱赤大喜:“自然是不跑的,朱赤愿意作保。” 看着朱赤匆匆离去,萧长车道:“总觉得这家伙说话不尽不实,在什么关键的地方撒了谎!” “搞了一辈子情报的人,你指望他尽吐真言?十句话里九句是真的,但最关键的地方,肯定是撒了谎,不过也无所谓。说实话,我对这个玄元九品的月华弱水修练者真得很感兴趣。” 第二百七十三章:好奇 李大锤对于自己的母亲很好奇。 对于南方的魔教也很好奇。 可是从周致那里,却是打听不到什么太有用的信息。 这让李大锤很是怀疑,周致跟魔教的关系一般,他对于魔教的了解,也都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一鳞半爪。 其实老头儿对于魔教深层次的东西并不明了。 想想长乐公主跟自己说的母亲的身世,李大锤便对于魔教这种数十年如一日的谋划某一件事情的耐性和规划而折服。 先是培养一个人成为大秦的官员,然后在若干年中,努力地给这个人攒功劳,让他一步一步地升上来。 到达某一个阶段之后,自然与高层见面的机会便大大增加。 而像何清秋那样优秀的女子便适时出现了。 如果当年李安泽成功上位了,那大秦的皇后,可就是魔教的圣女。 这的确很了不起。 还有这魔教的武道底子也是了不得。 乾坤一气化生出来的凤凰离火与月华弱水也好,都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功夫。 至于乾坤一气,在李大锤现在所了解的一些高明的武道来看,还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它。 不管是萧长车修炼的伐天,还是铁勒他们修炼的凝海诀,与乾坤一气比起来都差得太远了。 伐天伤脑子,凝海诀伤身子,都有着很大的缺点。 即便是端木妙妙修炼的血玉功,或者是自家老头的狂刀,又或者是常家的家传武学,与乾坤一气比起来,都差了一档次。 所以李大锤一直很想深入地了解一下魔教。 只不过这组织太过于神秘。 那些外围的家伙,即便你抓到一个,也很难从他们嘴里得到有用的东西。 这个林泉,能够修炼月华弱水,便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不低了。 而将月华弱水炼到了玄元九品,那绝对是魔教的高层。 这样的人送上门来,自己不好好地摸摸魔教的底儿,那怎么对得起人家千里迢迢赶来送人头呢? “来人,快去请我师傅来!”李大锤兴冲冲地喊道。 想要正经八百地从这种人嘴里问出来实话,那基本上是白搭,李大锤估计等那个林泉毒药好了,人也来了,自己从他嘴里听到的,也是满嘴瞎话。 李大锤想听真话,自然就得使上手段。 想要对付一个玄元九品修为的家伙,自己得和师傅好好参详参详。 小小的手段,自然还是要使上一使的。 李大锤懂摧眠术,而且在辅助以相应的药物之后,基本上被摧眠者都会在稀里糊涂之中将自己最深的秘密全都抖落出来。 在泰安城,李大锤和傅诚做了多次试验,不少武道修为精深者也中了招儿而不自知。 当然,也有失败的。 比方说李大锤曾试图摧眠谷小满。 谷小满倒是被摧眠了,但每每问到最关键的问题的时候,谷小满就闭嘴不言。 这也说明这种摧眠术对于意志坚定者的效果很差。 现在这种摧眠术,已经在知秋院中开始运用,效果也因人而异,但总体上来说,还算是一种成功的审讯方法。 “这个林泉是魔教长大,修练月华弱水到了玄元九品,比谷小满还要厉害,你觉得你能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之下摧眠他?”傅勤表示怀疑。 “如果是平常,估计不大行!”李大锤嘿嘿一笑:“不过现在他中毒甚深,整个人都会受到影响,而且师傅,你觉得他见了我会不会吓一跳?” “什么吓一跳?”傅诚愕然,但马上又反应了过来:“你现在是武道先天!二十六岁的武道先天,这的确会对这个家伙造成很大的震憾。” “在他最虚弱的时候,一举击破他的心理防线,然后趁虚而入!”李大锤道:“如果还不行,那我只能表示服气。说不得就要霸王硬上弓了!” “据我所知,魔教的人,一个个都硬气得很,你来软的不行,硬的估计也不行!”傅诚道。 “师傅,不如把药的份量还加点?” “不行,已经到极致了,再加,只会适得其反!”傅诚摇头道。“这两年,我们一直在精研你弄出来的这个玩意儿,都觉得已经到了顶点,再难更进一步了。” 药只要对了症,那病好起来就快得很。 从李大锤那里拿来了解药,回到字画店给林云起服下,不过顿饭功夫,林云起便已经能够坐到桌边吃饭了,虽然说精神还有些萎糜,但看起来,人的确是没事了。 “侍郎,药没有问题吧?说实话,喂您吃的时候,我还战战兢兢呢!”朱赤道:“生怕这个解药又有什么问题,可是不给您吃,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毒性恶化!”
“看起来这个李大锤是个极自负的人!”林云起放下了碗,“他想见我,我也正想见他,探一探他的虚实!” “侍郎,您得小心。盛名之下,实无虚士,李大锤虽然年轻,但在我看来,却是这世上最为厉害的人物之一!”朱赤道。 “放心吧,在太后面前,我都能应付自如,一个边陲土霸王而已,就算有些谋略,还能比太后更厉害?” 说到太后,朱赤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南楚太后江芊,的确是朱赤见过的最厉害的人物, 在江芊的面前,朱赤所感受到的压迫,不是当事人,很难能够体会到。 “明天我陪您去!”朱赤道。“只是侍郎,李开心炼了凤凰离火,当真如此重要吗?” “李开心不重要,一个太监而已!”林云起摇头道:“但现在我已经确认,这个李开心必然是何清秋当年身边的人,而凤凰离火也肯定是何清秋传给他的。那么周致,是不是就是当年何清秋的挚友周星星呢?如果是,那么这个李大锤是何许人也?” 朱赤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太后是怀疑李大锤与何清秋有什么瓜葛?” 林云起点了点头:“当初长安事变的时候,何清秋可是身怀六甲,那个孩子当真死了?” “不会吧?”朱赤被林云起的大胆猜测给吓着了。 “大胆猜测,小心求证!”林云起道:“何清秋是魔教圣女,而且是魔教近几百年来,唯一一个抵达神游之境的人,所以但凡什么事情跟她有了勾连,我们都要小心再小心。” “明白!”朱赤道:“即便是现在,只怕何清秋在魔教内部还有大批追随者,要是这个李大锤真是何清秋的后人,那只怕会多生出许多事端来。” “正是如此啊!”林云起叹道:“朱赤,别看现在大秦乱成一团,已成群雄逐鹿之势,可咱们大楚,也不轻松啊。今年初,太后刚刚挫败了陛下生父发动的叛乱,而魔教又在多地借着天灾人祸开始暴动,南边的野人不服管教,隔三岔五便要生事,要是这魔教突然又有了一个主心骨,那我们麻烦就大了。” “是我想得浅了,难怪太后会怕侍郎您来!”朱赤连连点头。“今年年辰是不怎么好,南方四郡的洪灾只怕让朝廷焦头乱额吧?” “好在你打通的这条海上丝绸之路有了很不错的收获。”林云起道:“国库总算有了一些底气,那些大商家和豪门世家,也愿意借钱给我们了。” “太后对他们太客气!”朱赤咬着牙道。 林云起哈哈一笑,朱家过去可也是豪门世家,只不过站错队被打下来了而已,而过去支持了太后的那些大商家和豪门世家,太后现在自然也还不好下手,不然刚刚稳定一些的大楚政局便又要乱起来了。 太后本来是想趁着大秦内乱,一鼓作气先将荆襄之地、鄂州这些好地方全都拿下的,可南方四郡一场大洪水,又将所有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原本准备打仗的钱粮,只能先拿去救灾了。 有时候运气不好,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自从太后在襄城击败了何其苦之后,似乎运气便用光了,这两年来,净是麻烦了。 朝廷里麻烦不断, 魔教内部麻烦不断, 现在连老天爷都在添麻烦了。 似乎看不得南楚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大步向前,一定要弄出许多障碍来阻碍,当真是无可奈何之极。 “先去吧,我休息一下,养好精神,去见一见这个李大锤!”林云起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正在聚集的真气,底气稍稍足了一些。 那个该死的胖子当真可耻之极。 都玄元九品的人物了,居然还行此阴毒之事。 自己可是正大光明地与他较量的。 下一次再有机会,让他也尝尝自己的手段,这些魑魅魍魉的伎俩,自己又不是不会! 足足休息了一天,林云起终于觉得自己恢复了七八成,而都护府那边已经来了两拨人摧了,语气之中不耐已经一次比一次的明显。 林云起在朱赤的陪同之下,踏进了都护府的大门。 胖子抱着膀子站在往内院去的月亮门边,一双要杀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林云起。 林云起微微一笑,“李管家,请让一让!” “回头还要请教!”李开心道。 “随时奉陪!”林云起寸步不让:“只不过李管家,自家人知自家事,咱们两个修练的武道,差一线,便是天壤这别。” “下一次见面,也许就是你差一线了!” “拭目以待!” 第二百七十四章:被人看了个底儿朝天 厢房之中,朱赤面对着李开心,深深的一揖到地,起身的时候,更是双手奉上了一份礼单。 “这是几个意思?”李开心皮笑肉不笑地道。 朱赤道:“李管家,林长老得罪了您,而他又是我过去的朋友,我也知道李管家一向视钱财如粪土,这一点点薄礼,便算是我敬献给即将成立的北庭都护府的贺礼!” 李开心接过礼单,瞟了一眼,纵然见过大场面,还是有些动容。 将礼单揣入怀里,李开心道:“不瞒朱兄,以前嘛,我的确是视钱财如粪土,可现在,却结结实实的是一个见钱眼开之徒了。你这礼我收下了,不过我只能保证你绝对不会受这件事的牵连,至于你那个魔教朋友吗?那就要看他与公子谈得怎么样了!” “林长老其实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朱赤道。 李开心微微一笑:“见了咱们公子,他不识时务也不行,朱兄,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我家公子不久前,已经晋级先天了!” “恭喜恭……什么?李都护晋级先天?”朱赤目瞪口呆。 “这有什么?我家公子都二十七了!”李开心替朱赤倒了一杯茶,塞到了朱赤的手里,微笑着道:“当年大秦太子妃何清秋二十五岁时,便已经神游了。” 朱赤眨巴着眼睛看着李开心,有些懵懂。 李开心哈哈大笑:“喝茶,喝茶!咱们公子一向好客,林长老万里迢迢而来,公子一定会好好地招待他,只怕咱们还有得等呢!” “不急,不急!”朱赤咽了一口唾沫,“正好借着这时间,我跟李管家说说咱们在宣武那边的生意上的事情。虽然第一轮算是顺风顺水,但在运作的过程之中还是出现了不少的困挠,如果不解决的话,肯定会影响到接下来的运转,管家,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好好!”李开心点头道。 朱赤没有想到,李开心所说的李大锤会好好地招待林云起,这一招待,便过去了整整半天。 自己的茶已经换了好几次,与李开心也已经无话可说了,因为到得最后,朱赤自己实在是没有半点心思与李开心虚以委蛇了,只是拿眼睛不停地瞄着正屋的房门。 房门一直紧闭,没有半点动静。 谈得这么投机? 如此相见恨晚? 朱赤不这么认为。 特别是在听到李开心说李大锤已经晋级先天的时候。 正在心神不宁,惴惴不安的时候, 正屋的门,突然打开了。 朱赤一下子跳了起来,却又觉得自己太过于失态,冲着李开心抱歉地笑了笑,再转过头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出来的是主人李大锤,而林云起却不见踪影。 心下大急的朱赤飞快地踏出了厢房,冲着李大锤施了一礼,问道:“李都护,敢问林……” “他太累了,睡着了!”李大锤笑了笑,指了指屋里:“不放心就自己去看一看吧,睡得很香呢!” 顾不得礼仪,朱赤大步走进了正屋,看到林云起趴在大案之上,睡得极是香甜,居然打着鼾,脸色红润,没有半点不适的模样。 这里头绝对有问题。 林云起是何等人? 不管他早前受没受伤,中没中毒,怎么可能在与李大锤谈话的过程之中睡过去? “林兄,林兄!” 朱赤走过去,有些粗暴地拍着林云起的肩膀,一连好几下,林云起才悠悠醒转,打了一个哈欠,看到朱赤,似乎有些惊讶,但下一刻,他似乎清醒了过来,想起了什么,可马上,他又皱起了眉头,两手摁着太阳穴,不停地揉搓着,脸上也微微有些痛苦之色。 “我们走,回去再说!”一把拉住林云起,朱赤转身便走。 厢房门口,李大锤与李开心并肩而立,冲着施礼的朱赤点点头,目送着朱赤拖着林云起快速离去。 “公子,可有收获?” “收获大了!”李大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委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这人是谁?” “他不是什么林泉,他叫林云起,是大楚领三品兵部侍郎衔的高官,是大楚天罗的掌门人,太后江芊的嫡系心腹!”李大锤道。 这个结果,让李开心也呆住了,好半晌才道:“可他明明是魔教中人,修练的月华弱水这是假不了的,一个魔教高手怎么可能进入南楚如此核心的部门呢?” 李大锤看着李开心道:“胖子,我娘是魔教圣女,魔教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把我娘送到了我爹的身边,顺利地成为了太子妃,只不过我娘的想法,有些太激进了,所以最后他们失败了。你说,这样的事情,魔教当真只会做一次吗?”
“公子,像太子妃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您以为随随便便就可以培养出来的吗?”李开心道。“不对啊,公子,您为什么这么问?” 李开心上身前俯,在李开心的耳朵边上低声道:“因为南楚太后江芊,也是魔教圣女,修练的同样是凤凰离火,而且早就晋入先天了。” 李开心张大了嘴巴,就像先前他告诉朱赤,李大锤已经晋入先天时候,朱赤的表情一模一样。 李大锤仰头看着天上飘落的朵朵雪花,思忖片刻,突然失笑道:“魔教还真是有意思,他们莫非专门有一个部门培养优秀的女子然后意图嫁入皇家或者豪门,然后通过婚姻来掌控实力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还有多少这样的人呢?” 李开心眨巴着眼睛,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 “不得不服气,这世上的天才之辈当真是多如过江之鲫啊!”李大锤感叹地道:“胖子,这个江芊比我还要小呢,可她晋入先天已经数年了。可笑得是,外界还一直盛传这位江太后是个我见犹怜的弱女子呢!现在我是真的怀疑南楚那位皇帝是怎么死的了!” “这个江芊也是楚国重臣的女儿啊!”李开心摇头道。 “我娘那个时候是华州知州的女儿!”李大锤笑道:“我的确要去南方一趟,看看这个魔教,现在我对他是越来越感兴趣了。胖子,你知道我还问了林云起什么吗?” 李开心摇头。 “我还问了乾坤一气的事情。”李大锤道:“我问他传闻魔教之中只要有人练成了乾坤一气,便可自动成为教主一事是不是真的?” “他怎么说?” “他说是真的,而且在魔教之中,就还真有一帮这样坚持的人,当然,像他们这样的人,是哧之以鼻的!”李大锤笑道。 “魔教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什么铁板?”李大锤不屑一顾:“简直就是豆腐渣,里头派系林立,明明同样的教义,可是各个派系的人理解得却是千奇百怪,南辕北辙,有的甚至是互相对立,一见面就往死里掐的那种。江芊,林云起他们这一帮,因为现在大获成功,就下死力气镇压教内不同的派系,杀得血流成河!” “那这里头,是不是很有搞头?”李开心大感兴趣。 李大锤微笑着点头:“当然很有搞头!早先我不能突破先天,便有些担心自己的安全,不敢走出去,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北元陷入内斗,大秦内斗不休,关外迎来了最好的一段时光,武有萧长车,文有茅大贤张若他们,我正好走一趟南楚。” “现在各大势力,勉强还保持着天下一统,实力也显得最强的,就是南楚了,公子这是要去把他们也搞得动乱四起吗?” “且去看看!”李大锤笑道:“如果江芊真有本事能迅速平息楚国的内乱,从而事权统一的话,那大秦就有大麻烦,我可不想当我把关外刚刚建设好,把北元收拾了,接果中原已经被江芊这个女人给拿下了,到时候一纸诏书送到关外,我除了乖乖听说还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想以关外之地对抗偌大的中原,那可不现实。所以嘛,必须也要给她搞乱!” 朱赤扶着林云起一路回到了字画店,关上门,也顾不得两人之间现在地位相差巨大了,将林云起往椅子上一塞,立即便问道:“林侍郎,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和李大锤究竟谈了什么,竟然谈了半天之久?” 林云起只觉得头痛得厉害,他拼命地想要回忆在那间屋子里两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似乎有一支无形的手,将这一段时间的记忆给彻底抹去了。 “朱赤,李大锤是先天高手!” 林云起想起刚刚进门之时,他感受到的那种熟悉的气场和压力,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又冒了出来。 但他能回忆起来的,也就是这一点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竟然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记忆之中在发现李大锤是先天高手之后,便一下子跳到了朱赤进屋来叫醒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茫然地问着朱赤。 朱赤亦是无语。 只能把今天发生的一切,细细地说给林云起听。 林云起额头之上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他着了对方的道儿。 到底泄漏了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朱赤,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行不行?”看着朱赤,林云起的语气之中带着些许彷徨:“回到丹阳之后,我会多多照看你们朱家的。” “林侍郎,我们是朋友,我怎么会出卖自己的朋友呢?”朱赤认真地道。“放心,今天发生的事情,我绝不会透露半个字出去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惺惺相惜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萧长车女扮男装,混迹于大军之中,自然知道掩饰真实身份之不易。 所以多年以来,她不得不以嚣张跋扈盛气凌人的风格示人,除了部下,没有一个朋友,所有的同僚甚至于上司都对他敬而远之,畏而远之或者是厌而远之。 不是她想这么做,而且没有办法。 这样孤单的日子,其实一点儿也不好过。 所以萧长车对于南楚太后江芊居然能做到一国之主,哪怕是幕后的这件事,也是感叹不已,心底里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觉得比起自己,江芊那完全就又是另一个档次了。 自己在边关拼死拼活,为了生存而挣扎着,人家锦衣玉食,运筹帷幄就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不过李大锤一点儿也不认可她的观点。 “你比她强多了!”李大锤斩钉截铁地道。 萧长车侧头看着李大锤,笑道:“你不能因为喜欢我便打压别人的成就,我是真服气的!” “我这可不是偏爱,而是说得事实!”李大锤道:“凝雨,要知道,你从最开始,就是单枪匹马在做这件事情,萧东伟、萧成功他们这些人,最开始的时候,除了拿把刀子为你拼命之外,还能做什么?” “那倒是!”忆起最初的那些艰难岁月,萧长车不由叹了一口气,萧东伟他们运气更好一些,活了下来,还有一些人,就死在了那段开拓的日子里。 “江芊她不同,她们有一个成熟的组织,从小便开始培养,策划,每一步都有无数的人在为她们保驾护航!”李大锤道:“你瞅瞅林云起,玄元九品的高手。而且江芊的身边,只有这么一个武道高手吗?只怕什么样的人才都有。” “但江芊能走到这一步,也的确是惊才绝艳之辈!”听到李大锤这么一说,萧长车心中倒也释然,那丝隐隐的嫉妒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想想你母亲,当年便失败了嘛!” “那是你婆婆。”李大锤笑道:“以后可不许什么你母亲我母亲的了。” 听到李大锤这么说,萧长车轻哼了一声,“都没名份,这么叫,只怕让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笑掉大牙!” “今天不就是去定名份的吗?”李大锤道。“凝雨,说句心里话,穿女装,当真是比你穿戎装好看太多了,这你一换衣服,其它的女子在你面前,便是草鸡,你呢,却是一只光彩照人的凤凰!” “这话,你敢不敢当着夏至的面说?”萧长车笑了起来。 离开了宝州城,与李大锤两人一路直奔长春谷,半路之上,萧长车却是脱去了甲衣,换上了女装,此刻侧身坐在小黑背上,那一副淑女的模样,你怎么也联想不到那个杀伐果决不可一世的骠骑大将军,安西都护府萧长车的身上。 “那小丫头就爱哭!”李大锤叹口气:“堂堂的统兵将军,八品高手,动不动就掉金豆子,真是烦人啊!” “夏至是个真性情的,在我面前也从来不掩饰,你是没注意哦,她看我的那眼神儿,估计要是打得过我,肯定会找个空子上来给我一棍子!”萧长车笑道:“我倒是蛮喜欢她的。” “夏至十多岁便跟着我在荒野之上长大,性子野得很。” “我的性子也很野!”萧长车大笑:“你且看看我怎么调教她,嗯,想想也是一件蛮有趣的事情!” “夏至刁蛮得很罗,你别调教人不成,到时候弄得灰头土脸的到我这里来告状。我跟你说,她后台硬得很,周老头三个弟子,谷小满,方小猫,夏至,前头两个对于老头来说那是下苦力的,最后一个,那是小棉袄!” “你就等着看吧!”萧长车转着马鞭子,笑道:“要拿捏她还不容易?弱点太明显了。” 李大锤耸耸肩,女人家的事情,他可不愿意掺合。 “对了,你必须要去南方走一遭吗?”萧长车问道。 “不去不行啊!”李大锤道:“现在的大秦各方势力都是各怀鬼胎,彼此攻伐,那里有心思保境安民啊!要是江芊这女人把楚国弄得上下一心,同仇敌忾了,到时候挥兵北伐,大秦那帮世家豪门真会拼死抵抗?不会地的,说不定他们还会开门揖盗,引狼入室呢!” “所以你要去给她找麻烦?”萧长车道:“你找麻烦的手段倒也是第一流的,好好的一个元国,你去了几个月,便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了。不过北元你谋划布局了十几年,有基础,但对于楚国,你可是一穷二白,啥都没有呢!”
“怎么会?”李大锤伸出了手指,下刻,朵朵蓝色星火出现在手掌之上,下一刻,星火消失,却似乎有刻骨凉意在空气之中萦绕,即便是在如今这冰天雪地的季节之中,亦能感受到其与众不同。 紧接着,一股熟悉之极的气息在李大锤的身上涌现,萧长车体内的伐天真气,立刻便蠢蠢欲动起来。 这些日子,两人一直呆在一起,乾坤一气一直在替萧长车梳理着体内真气,每一次乾坤一气在萧长车体内流动一个周天,萧长车便能觉得自己变强了那么一点点。 真要这么一直下去的话,萧长车甚至觉得自己都不用怎么刻苦修练,跟着李大锤混都能混一个先天水准了。 她总觉乾坤一气与伐天之间有着一些什么样的故事。 “我可是魔教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的教主!”李大锤笑咪咪地道:“只要我去了,自然便会有拥泵。这一点,我已经从林云起那里得到确认了。而且你别忘了,你婆婆虽然死了二十几年了,但还是留下了一些人手的。不管怎么说,她也是魔教自创立以来之后,唯二的踏入神游之境的大高手。这些人,也是有希望被我扒拉进袋子里的。” “说得倒也没错,不过你这个身份,一出现那也是有人想将你杀之而后快的!”萧长车道:“不知多少年前的破规矩,到了现在,你还指望真有人遵守?我估计,那些所谓的坚守这一点的,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利益所在罢了。” 李大锤一拍巴掌:“说得太好了,要得就是他们有自己的利益,真要是一群坚守理想的老古董,那还麻烦一些。我这个人啊,最开心的就是对那些有追求的人因势利导,有钱大家赚,有福一起享。这叫利益均沾。我可从来不搞一家独占这种把戏!” “贪权恋财被你说得如此清新脱俗,我也是服了你了!” “凝雨,若非有如此口才,怎么可能把你弄到手呢?” 哗拉一声,马鞭子带着凌厉的啸声飞了过来,只不过下一刻,马鞭子便落在了李大锤的手里,然后李大锤如同一片柳絮一般直接飘到了小黑的背上,伸手将萧长车拥在怀中,大笑着道:“凝雨,现在你可打不过我,收拾你不要太简单哦!” 萧长车挣扎了一下,却是在对方紧紧地拥抱着无法动弹,只能咬牙道:“你等着,看我晋级先天之后,怎么收拾你!” “是呀,所以我得趁现在你还没有晋级先天,先把你欺负一个够!”大笑中的李大锤撅着嘴便亲了过云。萧长车一声惊叫,立即转头,却是被李大锤一张嘴便咬住了耳朵,这一下子,整个人都软了。 这个时候,管她是什么玄元九品高手,也无济于事,如同一瘫烂泥,软在了李大锤的怀中。 李大锤哈哈大笑着,两腿一夹,小黑长嘶一声,向前飞奔。 后头枣红马保持着十数步的距离跟着小黑。 自从在栖月岛被小黑凶了一阵之后,现在枣红马却是与小黑保持着距离,哪怕两匹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枣红马也不大理会小黑,却是有志气得很。 宣武州海港码头,昔日有些荒芜的破破烂烂的码头,在得到了安西都护府的大力支持,又加上泰安城那些颇有眼光的大商人们的投资之后,现在可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大变样了。 距离海港不远,便是一幢幢大型仓库和市场。 短短的时间,这里便形成了一个数万人口的城市,而且建筑和人丁还在不停地增加当中。 哪里有财富,那里就会有聚集的人群。 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只要有一条大船靠岸,便代表着又有人有大把的收入进帐。 当地官府也是笑得合不拢嘴,税收,提成,地租,房租,随便一样,都是钱啊! 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林云起却是愁眉苦脸的登上了一艘海船,送行的朱赤也是一脸沉重。 “一路走好!”朱赤一揖到地。 “朱兄在这苦寒之地为国辛苦,朝廷不会忘记的,这一次我回去,一定会如实禀告太后!”林云起一语双关。 “多谢!”朱赤连连拱手。 看着海船远去,朱赤身边的朱橙却是喜气洋洋:“兄长,这一回他可是落了个大把柄在我们手中。” 朱赤瞟了一眼弟弟,冷冷地道:“忘了这件事!” 第二百七十六章:聚首长春谷 昔日热闹的长春谷,如今显得很是寂廖。 这是因为李大锤把傅青主的徒子徒孙们都给勾走了。 埋头研究不如入世实践, 医学就是一门实践的知识,是一门靠着经验的知识,见得多,才能识得广。 长春谷如果不走出去,在医学之上就很难再有大的进步。 那么,长春谷将永远也不会诞生第二个,第三个傅青主, 只会一代比一代差。 李大锤一年前在长春谷主傅青主面前大发噘词,偏生还说服了傅青主,于是以傅诚为首的长春谷弟子便走出了长春谷,来到了宝瓶城。 于是便有了安西都护府的大医馆以及正在筹建之中的遍及关外各地的小医馆。 当然,还有与安西都护府一墙之隔的医学院。 名字都起得很俗气,但即便是各地的小医馆,坐镇的也是长春谷的弟子。 长春谷三个字,在关外,那就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以前的这里多热闹!”萧长车踩着厚厚的积雪,看了一眼并肩而行的李大锤道:“为了支持你,瞧瞧,这里都荒芜了。” “你不觉得入世的长春谷,能发挥的作用更大吗?而且,现在那些弟子的医术,可是突飞猛进!” “进是进了,但也闹出了不少的事情!”萧长车道:“有些弟子太过于激进了,这一年闹出来的人命也不少。” “技术进步总是会有牺牲的。没有这些弟子们坐镇各方,缺医少药的地方之上,死得人更多,只不过以前死了都觉得是老天爷不赏脸,是命,而给医师们治死了的话呢,就成了新闻,有的闹上一闹,还能得一些钱,所以便弄得人尽皆知罢了。”李大锤不屑一顾:“你知道不知道,以前谷主研究长春散的时候,死了多少人?” 萧长车哼了一声,“长春谷我比你熟,跟老谷主的感情,我也比你深。” 说着话,走到路边,拂袖之间,积雪飞扬而起,主干只有小儿手臂粗细的一株树显露了出来。 “上次我就是撅了这株香槿木一根枝子,让傅老庄主勃然大怒!”李大锤大笑起来,四面瞅瞅,又一步跨了过去,伸手抓住了一根树枝就要发力。 “李都护手下留情!”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李大锤回头,便看到了道路尽头,阿提拉正站在那里。 尴尬地收回手,讪讪地笑着:“原来是阿提拉馆主,这大雪天的还来迎接我们,着实是不好意思啊!” “不是来迎接你,而是师傅说,李都护只要进了长春谷,这手脚就不太干净,不是这里撅根枝子,就是那里挖颗草,知道您今天过来,所以让我在这里来盯着!” 听着阿提拉的话,萧长车不由大笑。 李大锤则是勃然大怒:“傅老头儿没得辱人清白!” “用人时便是傅老谷主,傅老神仙,师祖,不用时便人脸一取,狗脸一挂,傅老头儿脱口而出,李都护,你让我很鄙视你啊!”阿提拉抚着长长的胡须,下巴上扬,冷言冷语。 李大锤哑口无言。 “这位是?”阿提拉看向萧长车。 “萧凝雨!”萧长车微笑着躬了躬身子。 阿提拉抱拳行了一礼,看着萧长车,眼里却满满都是疑惑,他武道修为虽然不高,但作为高明的医师,眼光却是很毒辣的。 这女子神气内蕴,分明便是一个玄元九品的大高手,可关外之地,安西都护府之内,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女高手啊! 而且看她与李大锤之间神态亲腻,明显关系非同一般。 “走把,阿提拉馆主!”因为阿提拉揭了他的短,他老大的不高兴:“老是盯着我的女伴看,是什么道理?” 听着这话,阿提拉不由哈哈一笑:“李都护,老朽早已知天命了。” “人老心不老!”李大锤哼哼道。 阿提拉不由摇头,早就傅青主说过李大锤是一个无赖,自己还认为老神仙带了太多的主观意见,话里头甚至还有些溺爱,但今日一见,还真是如此。 师傅是一点儿也没有说错。 “李都护,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 “什么事情?” “关于毒药的事情!”阿提拉看着李大锤道。 “毒药?”李大锤一下子警觉起来。“您现在研究起这个啦?” 阿提拉摇头道:“在燕都之时,你叫李宝是不是?说起来我也真是眼拙,要不是这一次到了长春谷听师傅说起,我是怎么也没有把李都护与那个李宝联系到一起来。” “主要是跟着老谷主去见见世面!”李大锤笑道。 阿提拉停下了脚步,伸手入怀,掏出些东西,然后伸到李大锤面前,摊开了手掌。
两枚一模一样的灰色的丸药。 李大锤当然认得。 两枚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药,一枚是用来救命的,一枚是用来杀人的。 自己当初给了阿可敦三枚,他当场试了一枚,剩下两枚他必然是混入到了英卓的救命药之中。 这狗东西当真是做不了什么大事,杀了人,都不收拾手尾的吗? 居然让这一枚药外流,这要是落到了铁勒他们手里,岂不是活生生的证据? 关键是会把自己牵连进去。 要是让北元的那些人知道自己下毒做了英卓,自己以后只怕就要多出许多麻烦来。 “这是什么东西?” “李都护这便是明知故问了!”阿提拉有些伤感地道:“当时陛下突然离去,我心有疑惑,立即便检查了所有的药物,发现了这个,我把他收起来了。” “馆主为什么不揭露这些事情呢?当时黎准,贤适,耶律重光这些人都在皇城里呢!” “怎么说?当真揭穿了,只怕大家都得死!”阿提拉怒视着李大锤:“阿可敦轼父,你是帮凶!” “馆主,这可真不关我事,阿可敦拿了不少珍贵药材跟我换一些毒药,我便换了,至于他拿药干什么,可就不关我事了。馆主,有人拿刀杀了人,您总不能去找打造刀的铁匠去报仇雪恨吧?” “李都护操弄人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确是厉害之极,我只是解我心中疑惑,没有找都护麻烦的意思。而且现在我已经离开了北元,成为了长春谷的弟子,余生也只想在医学之上再往上走一走,能协助师傅写出一部传世的医典出来便够了。李都护,这关外是你的了,也许用不了多久,连北元也都会被你彻底击败,我只是希望到了那个时候,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北元故民好一些。” 阿提拉神色郑重,李大锤便也郑重起来,严肃地道:“馆主,真有那一天的话,我当然是一视同仁,夷人之入华夏,则华夏之,这一直便是我的立场!” 阿提拉拱手行了一礼,“如此,便多谢了,请吧,师傅他们一直在等你!” 周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松开了紧紧贴在端木妙妙背心上的手。 搜寻八思巴留在端木妙妙体内的异种真气然后再将他们抓出来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论起武道修为上的实力,八思巴委实在他之上,常建就更不用说了。 消灭不难,但找到却是一件大费周章的事情。 有时候忙活一天,也不见得能找到一丝,而且这还是两个先天高手联手的结果。 “今天就到这里吧,大锤和长车今天要过来。”傅青主倒了一碗药递给端木妙妙,道:“他们两个,也该定下名份了,周老头儿算是男方的家长,我呢,勉强可称是女方的娘家人,有常兄和端木两个人作见证,也够了。” “我没意见啊,说句老实话,这个媳妇儿,我是很满意的!”周致笑呵呵地道。 “来了!”常建站起来走到门边道:“现在关外最大的两位大人物莅临长春谷,咱们不该迎接迎接吗?” 屋内几人齐齐哼了一声,反倒是一个个大马金刀的拖过椅子坐了下来。 常建一摊手:“得,看来也只能是我来做这个门童了!” 不管是傅青主还是周致,都是长辈,即便是端木妙妙,那也是李大锤生母的旧识,这四个人中呢,也就常建算起来还真可以说是这两位的下属。 拉开门,风雪便扑面而来。 松柏夹着的道路中间,阿提拉打头,后头一男一女并肩而行。 男的正是李大锤,那女的看起来即熟悉又陌生,当是换了女装的萧长车。 常建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虽然知道这件事已经有些日子了,但真正看到了身着女装的萧长车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常建依然觉得有些荒谬。 不过…… 常建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李大锤的身上。 不对啊! 在常建晋级先天之后,再来看李大锤的武道修为的时候,是深是浅,已是一目了然,这便是九品巅峰与先天说起来只有一级之差,但实则上却有天壤之别的原因。 可是今天,自己怎么看不透李大锤了? 常建揉揉眼睛,再仔细地瞅了一眼。 然后,他就大叫了起来! “你们快来看李大锤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大叫,把屋里几个也都给惊着了,几个人齐齐窜了过来, 然后看着李大锤,傻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意外与惊喜 阿提拉闪到了一边。 李大锤摊开双手,大步走到了几个人的面前,还刻意地转了几个圈,然后大笑着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常建看着另外几个人的表情,终于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不由得连连摇头:“这纯粹是惊吓!” 人比人,有时候真是气死人。 想想自己,卡在九品巅峰,就差那临门一脚,但一卡就是十余年不得寸进,日日苦思冥想,险些便要抑郁了。 这小子才多大岁数? 踏上九品巅峰也不过就是这两年的事情,可人家晋级先天,却是手到擒来。 如果以这个速度来看的话,那李大锤说不定是可以指望一下神游的。 再想想这家伙的母亲,那位传奇何清秋,就曾抵达神游的高度,常建也就不以为异了。 端木妙妙呆了半晌,长叹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在为九泉之下的何清秋高兴,还是在为铁勒可惜。 与李大锤到底是友是敌,端木妙妙现在真是有些说不清楚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去年自己还能轻易拿捏的李大锤,现在已经有了可以与自己对抗的资本了。 关外实力愈来愈强,光这屋子里,便有三先天了。 而曾经强盛一时的元国,现在却分裂成了三部分,彼此之间攻伐不休。 越往后去,只能越来越弱。 周致与傅青主两人脸上满满的都是开心和欣慰的表情。 自家的娃娃终成大气,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家长开心的呢? “好好好!”周致拈须微笑,“虽然比你娘差了不少,但在年轻一辈儿之中,也算是翘楚了,在你这个年纪,能直达先天之境的,这一代人估计也就你这么一个了!” 说到这个,李大锤立时便傲气全消了。 他也曾为此傲娇过,认为在二十余岁便能抵达先天,除了自己那个惊才绝艳的老娘之外,也就自己了。 但对林云起的一个阴谋,却让他意外地知道了在遥远的南方,还有一个比自己更年轻的女子,数年之前便抵达先天之境。而且此人不管是在武道修练还是在治国理政之上,比自己只强不弱。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强中更有强中手啊! “如今关外已经事权一统,你又成就先天,这是双喜临门,你与长车的名份也该定下来了。”傅青主作为萧长车的娘家人,自然也是由衷地高兴,李大锤愈强,那萧长车以后便愈安稳,这个可怜的女子前半生颠沛流离,劳累辛苦,后半生自当好生享福。 眼光掠过李大锤,落在了萧长车身上,傅青主却是楞了楞,接下来倒是有些欣慰地笑了起来。 端木妙妙的目光也落在了萧长车身上,第一次见萧长车,是她与李大锤袭击铁勒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候的萧长车作男子打扮,眉眼也特别勾勒过,看起来英气逼人,而此时恢复了女装,收敛了锐气,一个妩媚动人,貌压天仙的国色天香的女子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但凡女子,就算她的才能已经独步天下,但亦然还是会看重自己的外貌的。 所以端木妙妙嫉妒了。 在一边不阴不阳地道:“名分不名分的,好像也不太重要了,我看直接让他们成婚更好,要不然接下来有了娃娃,可就要出丑了!” 话音刚落,傅青主周致两双愤怒的眼睛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萧长车立时便红了脸,垂下头。 “端木,我看你就是欠揍!”周致怒道。 “周星星,你试试!” 傅青主也黑着脸对端木妙妙道:“端木,原本呢我计划他们半年之内为你拔除体内八思巴留下的异种真气,然后再花上半年为疗伤,保你根基。但现在李大锤也晋级先天就不一样了,他修练的乾坤一气阴阳和合,刚柔并济,对任何内伤都有着绝大的好处,有他来替你拔除异种真气的话,估计也就几天的功夫,然后半年之后,你就可以活蹦乱跳了。” 端木妙妙一听之下,本来还有些眉飞色舞的脸顿时也垮了。 自己要是半年之内就好了,回到元国之后,转身就可以去找八思巴的诲气,这是多妙的一件事啊! 可现在自己一开口就得罪了李大锤。 端木妙妙有给自己一巴掌的冲动。 谁能想到这个一年前还被自己虐菜的狗东西,一年之后便一跃而成先天啊! 何清秋的血脉遗传,当真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脑子里正想着如何转寰一下,那边李大锤却是很大方地开口了:“给端木阿姨疗伤,是我这个当晚辈的该做的事情,什么时何可以开始,谷主尽管吩咐就是!”
看了一眼李大锤,即便端木妙妙性子再乖戾,此刻也只能冲着李大锤点点头道:“好,小子,算我欠你一份人情。” “好说好说!”李大锤笑咪咪地道。 让端木妙妙这样的人欠人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想老娘当年让她欠了一个人情,几十年后还救了自己和萧长车一命。 端木这种心无旁骛一心扑在武道上的人,说不定那天便一飞冲天,混成了神游,到时候一个神游境的人欠自己一个人情,那是何等美妙的事情啊! 他们在这里自顾自地说着话,领着他们一路进来的阿提拉此刻却是脑袋里变成了一团浆糊,眼看着大家差不多聊完了,这才上前一步,盯着萧长车看着,嘴里却是问道:“师傅,你说这个女子是谁?” 萧长车微微一笑,道:“阿提拉馆主,我是萧长车。” 阿提拉眨巴着眼睛看着对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阿提拉,当年你在这里求学的时候,凝雨其实跟着他的祖父来过,在她很小的时候,你们便见过面了,只不过沦海桑田,世事变迁,后来的事情,就” “原来这些年来一直与大元打生打死的大秦车骑将军,居然是一个女子!”阿提拉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瞧不起女人啊!”一边的端木妙妙听着这话,立时便不乐意了。 “好了好了,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大家就不要争什么了,该当好好地喝上几杯庆贺!”傅青主挥挥手:“李大锤,你手艺好,来主厨,阿提拉,你去打下手,凝雨,你负责端菜倒酒,今天,人间世管够!” 李大锤和萧长车笑着连声答应。 长春谷中虽然没多少人了,但是做饭洒扫的人并不缺,可谁叫李大锤的厨艺好呢?一般老家伙们聚会,李大锤都得下厨做几个菜给他们大快朵颐。 李大锤倒也乐此不疲。 多好的讨好老同志们的机会啊,伺候好了,再来讨些好东西,他们也不好意思不给。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嘛。 就算是常建,那也可以在他面前混一个礼贤下士的名声。 他跟着令狐野混了几十年,令狐野做过一顿饭他吃吗? 光在嘴上说器重了,哪像自己,付诸行动? 端木妙妙有伤,人间世再好,却也只能略尝一尝, 一群老同志包括阿提拉在内,在喝了几坛子人间世之后,便开始口不择言吹牛打屁了。 这些人在一起喝酒,那都是闭了真气才喝的,要不然一个个的基本上都是千杯不醉,那就是一点乐趣也没有了。 真气不运行,他们也就是普通人没多大两样了。 萧长车提着酒壶含笑给一帮老头倒酒,李大锤却是溜号了,出门找到了在一株梅花之下闲坐的端木妙妙。 “端木阿姨!” 李大锤厚着脸皮坐到了端木妙妙的身边。 “你当真会尽心尽力给我疗伤?” “当然,端木阿姨,我说出去的话,那可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绝不打折的。”李大锤义正辞严地道。 “你说的话,十句里头我最多信一句,铁勒就是信了你的话,才被坑得如此之惨!” “端木阿姨这可真是冤枉我了,要不是我留下了后手,铁勒早就死了,即便不死,被您救走,那孤家寡人一个的铁勒,迟早自己就抹了脖子!” 端木妙妙嘿嘿一笑,却是懒得与李大锤争论这个话题,这是永远也讨论不出一个结果来的。 成王败寇,无非如是。 铁勒耍心机诚府没有人家厉害,输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你个小坏蛋凑到我跟前,又想什么坏主意呢?” “没什么坏主意,其实就是想让您跟我讲讲故事!”李大锤笑着:“大雍王朝都亡了几百年了,按说您对它不该还有什么感情啊,可上一次,您为什么还对练伐天功法的和乾坤一气功法的这么大的气性呢?还非杀不可!” “祖宗传下来的!”端木妙妙道:“我既然还姓端木,自然便要做,这跟有没有感情没关系。” “端木一姓,这么恨修练这两门功法的啊?” “李氏先祖李清修练的便是伐天,可是如果没有清风的乾坤一气,李清是断然不可能将伐天炼到那等地步的。这两人,可是当年颠覆我大雍王朝的罪魁祸首,我端木一族当年的先天高手何其之多,便是神游境也不乏其人,最后绝大部分,便是死于这两人手下,你说该不该恨?该杀不该杀?” 端木一开口,便让李大锤惊呆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瓜葛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伐天其实算得上李氏的家传武学,这门功夫霸道绝伦,上手快,进境迅速,很短时间内便能修练到极高水平,但后遗症也很明显,那就是伤脑子。 只要将伐天修练到了玄元九品巅峰之境的李氏弟子,没有一个人能逃脱最后疯掉的命运。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李氏想尽办法也无济于事。 直到李氏子弟李清游历南方之时,结识了一代奇女子清风。 那是李清在遭到数名端木一族数名子弟围攻,芨芨可危之时,清风突然出现,举手投足之间,便将这数名端木子弟尽数诛杀。 那时年纪轻轻的清风,便已经是先天高手。 而在清风替李清疗伤的时候,李清震惊地发现,清风所修练的武道,竟然对伐天有着修补的功效,一举解决了伐天修练到顶峰之时,非死即残的悲惨下场。 接下来的故事就很俗套了。 李清对清风展开了攻势,而武功虽高,但对于世事却很懵懂的清风,很快就坠入情网,与李清形影不离。 只不过清风来历一直是一个谜,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家在何处,来自何方。 那些年,端木一族的大雍王朝已经走到了最后的时刻,李清得到了清风的帮助,伐天功法大进,短短数年时间,便进入到了先天之境,与清风两人联手,在一场场的战斗之中,将端木一族的大高手们杀得七零八落。 李氏声势大振,成了所有造反派们的领袖,李清也因为他优秀的表现而成为了李氏一族之中绝对的实力派。 而就在清风憧憬着与李清在战争结束之后的快乐时光的时候, 李清却突然与当时的另一大族长孙氏联姻了。 李氏想要夺得天下,必须要与实力稍弱的长孙氏联手,以制衡另外一些造反派。很明显,清风武道修为再高,也无法在这方面帮助李清。 李清与清风两个人翻脸了。 李清许诺给清风的是皇贵妃的位置。 但个性高傲的清风,绝不会容忍自己屈居于长孙氏之下。 狂怒的清风离去了。 临走的时候,才是真正恩断义绝的时候,李氏想要夺得清风的武道秘芨,以彻底解决伐天功法的困境,只是如此一来,却也让清风彻底死心,将拦截她的李氏与长孙氏的高手,当场击杀了十数人,这个时候所有人才发现,清风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晋级神游。 大为惊骇的李氏与长孙氏全力收缩,以大军拱卫主要人物的安全,据说清风当初在大军军营之外大哭了一场,然后便不知所终。 接下来,造反派们攻陷了长安,李氏入主天下。 而南方十二郡,则由熊氏牵头,成立了楚国,与李氏的秦国对峙。 没过多少年,神教便诞生了。 讲到这里,端木妙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大锤,道:“第一任神教的教主,便是清风!” 李大锤怎么也想不到,自家祖宗居然还与魔教的开创者有这么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只是怎么听,这自家祖宗在这段故事里头,也是一个妥妥的反面角色啊! “是不是这位清风教主自己没有当上皇后,所以这成了她的执念,接下来这神教便有这么一个机构,专司培养优秀的女孩,好变成太后?” 端木妙妙横了李大锤一眼:“清风是何等样人,岂有你说得那么龌龊。当年的南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百姓极端贫穷,与北方没有可比性。李氏拿下中原之后,没有接着进攻南方,固然是因为北方蛮族异军突起,也是因为当初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南方食之无肉,弃之有味,实在是鸡肋,派大军去征剿,得不偿失,一来二去,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所以呢?据我所知,魔教可算是造反专业户,魔教中人,不是在造反,就是正在策划造反的道路之上。” “魔教在南方,最初只做一些帮助百姓活下去的事情,算是一个互助组织,所以并没有引起楚国的注意,慢慢地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大,他们提出的什么均贫富,什么不纳粮等等政治口号,对于南方那些人,可是有着相当的吸引力的。”端木妙妙道。 “这位清风教主是想自己也造一遍反,然后与李清打擂台吗?” “或者她是这么想的吧!”端木妙妙道:“只是改朝换代,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呢?以前跟着李清的时候,清风主要便是一个高端的武力存在,而等她自己来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当知道艰难。而且那个时候,天下已经乱了数十年,人心思定啊!所以,她连战连败,最终消声匿迹,魔教也就此转入地下。”
“这位清风教主,最后没有再出现了吗?”李大锤问道。 “听我家长辈口口相传,这位清风教主在李清大帝死的时候出现过,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已经没有人能看得出来了!”端木妙妙道:“当年我祖上可也有数位高手混进了李清的葬礼当中,本来是想做点什么的,可看到了清风之后,便知难而退了。她就那样出现,径直便掀开了李清的棺椁,看了一眼李清,然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直如神仙一般。”端木妙妙仰头看天,无限向往。“想想也真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啊!那个时候,李氏大秦可是最盛之时,那么多的武道修为绝顶高手,在清风面前,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不止神游?” “谁知道呢?”端木妙妙摇头道:“我连神游是啥样儿都不知道,这辈子哪里还有机会知晓更上面的风景?” “清风不愿意争了,但她留下来的组织却还在自行运转,几百年持之以恒的造反,这些人也真是了不起!”李大锤叹道:“不过现在在南楚,他们可以算是已经成功了吗?太后江芊,便是魔教圣女,当政的许多人,都是魔教中人。” “他们现在还只能算是李代桃僵,真正的成功,是他们能够走到前台来!”端木妙妙摇头道:“南楚现在的状况,我也知道一些,与魔教的教义,好像还是有着很大的不同,江芊这些人,只怕单纯就是为了权势吧!” 两人都是有些唏嘘的时候,萧长车端着一盘子糕点走了出来,将糕点递给了端木妙妙:“看你刚刚也没有吃什么东西,拿这些垫垫肚子吧!” 端木摇摇头,站了起来,瞅着萧长车,再看看李大锤,摇头道:“萧长车,李氏的男人,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这个李大锤,你看着人模狗样的,说不准什么时候翻脸比翻书还快呢!他们啊,都是为了达到目标不择手段之辈!” “端木阿姨,不兴这样污蔑人的。”李大锤赶紧站起来,牵了萧长车的手便走。 这位端木阿姨对李氏成见极深,哪怕现在有求于自己,都还恶言不断,接下来的日子,断然不能让她与萧长车多接触,那张嘴里,是很难说出自己几句好话的。 吃着萧长车端出来的糕点,李大锤把从端木那里听来的故事,简略地给萧长车讲了一遍,萧长车亦是吃惊不已。 “真正没有想到李家居然与魔教有着如此深的渊源,难怪大秦这么些年来,一直对魔教抱以最大的警惕之心,想来当年这位清风教主实在是让他们太过于恐惧了!”萧长车摇头道:“大秦开国武皇帝,也太辜负这位清风姑娘了。” 瞅着萧长车眼神不善,李大锤立即举手发誓道:“凝雨你放心,我绝不会像李清这般,我更喜欢自立更生,而且现在这关外的事情,也是我们两个人一齐奋斗出来的啊。两者不可类比,不可类比!” 萧长车笑道:“你要是学你祖宗,我可不会学清风,我呢,立即便举兵造反。” “怎么可能呢?”李大锤连声道:“这辈子,我就认准你了。别人都靠边站!” “这句话啊,等到我们头发都变白了时候再来看看你兑现了没有!”萧长车远远的瞅了一眼屋里头吆喝着划拳喝酒的几个老头,嘟起了嘴道:“说是给我们举办的订婚宴,现在他们自己倒是快活上了,把我们的事丢到九宵云外,枉还给他们做了那么多好吃的!” “没有他们,我们一样可以的!”李大锤从脖子上举下了那枚晶莹透剔的玉如意,真气注入,火红色的篆字便一个接着一个的浮现出来:“凝雨,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一件东西,我把它送给你,算是我们的订婚信物。” 接过玉如意,紧紧地握在手里,萧长车却是有些为难地道:“可是,我什么也没有!” “你有,而且已经给了!”李大锤从怀里摸出那个针脚歪歪扭扭,鸳鸯被绣得像两只鸭子的香囊笑道:“瞧瞧,我一直贴身带着呢!” 萧长车大羞,伸手就去抢:“我再给你绣一个,这个实在是太丑了!” “正因为它丑,才更能代表你的心意!你以后便是再绣百个千个,也没有这一个更让我动心!” 将香囊塞进怀里,顺手把萧长车也搂进了怀里。 第二百七十九章:心死 密林之中,伤痕累累的一名骑士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以刀撑地,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着。 身后,又传来了马蹄之声,骑士看着自己那匹倒在地上不停吐着白沫的战马,绝望之色在脸上浮现了出来。 从关外出发之时,一共十余人,入关之后,十余人分成了三拨,而自己是最后一拨。 现在只怕看起来,前面两拨都没有人能顺利抵达长安。 他们是黑冰台驻扎在关外的人员,这一次奉了监察使张若的命令,送重要情报入关。 只是在他们踏入关内土地之后,追杀便一拨接着一拨, 没有人希望长安知道现在关外的具体的情况。 拼起最后一口真气,骑士加快了速度,距离长安已经不远了,希望接应的人能够迅速赶到,只要能把消息送出去,自己即便死了,也无所谓了。 “去死!”身后传来叱喝之声,伴随着锐器破空而来的声音。 骑士回头,便见空中一道黑影带着一丝寒光,凌空而来。 挥刀摭挡,当的一声巨响,骑士整个人向后跌去,后背重重地撞在一颗树上,滑下地来时,人已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看着提枪逼近的蒙面杀手,骑士叹口气,终是功亏一篑。 他闭上了眼睛。 长枪破空而来。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惨叫。 霍地睁开眼,却只能看到一个宽阔的背影正将他挡在身后。 随着那个背影往前走去,骑士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那个追杀他的家伙。 远处树林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滚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再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便休怪我吴某人也要不讲规矩了!论到暗杀袭扰搞破坏,我们黑冰台称第二,便没人敢说第一!” “吴统领这话,在下一定带到!不过吴统领如此英雄人物,竟然也要为这日薄西山的朝廷殉葬,不免可惜了!”远处有声音隐隐传来。 “夏虫不可语冰,滚!”舌绽春雷,远处传来一声闷哼,竟然被这一声怒喝给震出了内伤。 吴统领转过身来,走到骑士跟前,蹲了下来。 骑士又惊又喜,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吴统领,没想到是你亲自过来接应。” “知道是关外来的消息,而且一次性来三拨,我就知道肯定很重要,没有想到是你亲自回来了,齐路,你辛苦了!”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吴德笑着将对方一把抱了起来:“走,跟我回家!” 齐路带回来的情报,让吴德震惊不已。 令狐野数万大军入关,占据河东河西,朝野震动,关陇不稳,天下豪门纷纷效仿,以清君侧除奸佞卫乡梓为由,开始募兵割据一方,朝廷政令已经难出洛阳和长安了。 可即便这两个地方,本身就是天下豪门的代表人物聚集的地方,即便到了现在,留在这些地方的只是一些用来撑门面的人物,可他们能动用的力量仍然极是庞大,如果他们联合了起来,那就更为恐怖。 明知道这些人留在这里,是为了打探消息,甚至是为了有朝一日成为自家家族的内应,可是朝廷还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还得以礼相待,还得按照他们的官职给他们发薪饷。 所以吴德觉得憋曲不已。 就像今天截杀齐路的这些人,吴德便知道是谁,但他却无法说破,更无法在事后去追究那些主事人的责任。 打开那个带血的金属筒子,从里面取出秘件匆匆浏览完之后,吴德直接石化了。 万幸啊万幸! 本来以为大秦内乱爆发,令狐野率数万大军入关,元国必然会大举入侵,关外即便还有深明大义的萧长车、李大锤等一些人,可凭他们的力量又怎么能挡得住元国的精锐大军呢? 可万万没有想到,李大锤深入虎穴,巧施计谋,鸠杀元帝,离间三位皇位继承人,生生地让元国陷入到了内乱之中。 内斗不休的元国,连关外李大锤都不见得打得过了,那里还有精力顾得上入关来侵略大秦? 这是大秦的幸事啊! 如果大秦能迅速结束内乱,集结大军挥师出关的话,那么几百年来一直与大秦为敌的元国,就此划上一个休止符,那也是有可能的。 而且这对于如今的朝廷来说,这个消息也足以让朝廷将腰板挺得更直一些。 关外仍有强军忠于朝廷,仍然随时可以入关平叛,那怕只是做做样子,也可以让某些人有所忌惮,从而为朝廷争取更多的时间。 一路狂奔回到黑冰台,吴德让人去安顿齐路,自己则是一路狂奔往何冰的公厅奔去。
不过公厅里并没有人,笔贴式告诉吴德,何冰有公务出门了,至少三五天才能回来。 吴德再一路直奔黑冰台地下五层,只不过再一次吃了闭门羹, 寇仲竟然去了洛阳。 也不知道洛阳出了什么事情,居然要让寇仲亲自去处理。 过去一年寇仲最多出黑冰台地下五层三五次而已,而今天,光是近三个月,寇仲都出去五六次了。 一把手二把手都不在,吴德不由得有些蔫了。 “吴统领,您也是有直接求见陛下的资格啊!”看到吴德急得团团转,帮着寇仲处理机宜文字的老笔贴式好心提醒道。 “我?”吴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吴统领,您虽然只是从四品,可黑冰台不是一般的衙门啊,凭黑冰台的统领腰牌,您也是能直入宫禁求见陛下的!”老笔贴式提醒道。 “多谢提醒!”吴德一转身一溜烟地向外跑去,一直以来,他更多的时间都在处理外务,在全国四处奔走,回到总部,也习惯性地依靠何冰与寇仲,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如今也是一方人物,是别人眼中不折不扣的朝中重臣。” 凭着黑冰台的腰牌,吴德出入宫禁,果然如无人之境,来去自如,直到靠近宫城,才终于有人拦住了他。 “卑职是黑冰台吴德,这是卑职的腰牌,有极其重要、十万火急的公务求见陛下!”看着面前的太监,吴德急切地道。 “什么重要公务啊?黑冰台寇大尹为什么不来啊?” “大尹去洛阳了!”吴德陪笑着道:“至于公务,请恕卑职只能向陛下回报!” 听着吴德如是说,太监脸色微变,一甩袖子道:“既然如此,吴统领便在这里候着吧,我去禀告陛下,只不过陛下什么时候见你,咱家就不敢保证了。益明道长今天刚刚给陛下炼出了一炉丹药,陛下服药之后一直在炼化,也不知什么时候有空。” 吴德微微躬身,却不再言语。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等,直到天色擦黑,没有等到皇帝宣他见驾,倒是来了人赶他出城。 因为皇城要落锁了。 即便他是黑冰台的统领,也不能在皇城之内过夜。 走出皇城,吴德回望着巍峨雄壮的城池,叹了一口气,他是真没有想到,一个太监便可以将他一个堂堂的黑冰台统领给拒之门外。 他估计着那个死太监,根本就没有把他求见的事,禀告给皇帝。现在当真是人心散了,谁都敢出来作妖了。 早先那个被打死的太监总管,居然敢偷大印出来让知制诰周学士假传圣旨,胆子真是大到没边了。 黄太监是被打死了,可周学士如今可还在长安活得好好的,没办法,谁让人家跟令狐野有勾连呢!朝廷里的那些人,谁也不想把令狐野往死里得罪,而且这件事,委实也不好拿出来明说,只能另找了一个罪名罢免了周学士。 世道如此,夫复何言,别说是自己今日吃了闭门羹,即便是大尹,不也是曾被拒之门外吗? 只不过这些太监不敢拦着他,拦着大尹的是益明那些人罢了。 陛下啊陛下,天下都这个样子了,你还在深宫之中,做着那个嗑药便能进入神游境界的美梦吗? 即便踏入了神游又能怎么样呢? 便能挽救大秦于水火之中? 如果真是这样,当年何清秋又怎么会输,怎么会死呢? 吴德突然停下了脚步,怎么这个时候想起了何清秋? 对了,何清秋,李大锤! 他摸出了带血的金属筒,紧紧地握在手中。 安西都护府,关外监察使联合奏请成立北庭都护府,而都护不是萧长车,而是李大锤。 也就是说,关外其实已经自行确定了他们的领头人, 现在只是请朝廷予以确认而已。 而李大锤,可也是李氏子孙。 吴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为自己这个疯狂的想法而战栗起来。 他是见过李大锤的,而且与李大锤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交往, 那样的人,才配主政天下,才配为天下之主吧! 将筒子塞进怀里,吴德仰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翻身上马,策马径直向着城内一处地方奔去。 那个方向,是关外监察使张若的府第,也是李大锤麾下知秋院在长安的总舵,负责人,自然便是张轻云。 第二百八十章:投效 长安现在显得很是平静。 在这平静之前,其实经历了一段极其残酷的杀戮。 寇仲和卫政道不杀那些在长安的豪门世家的门面人物,可不代表他们不会杀下面的虾兵蟹将。 对于长安禁军的清洗是极其残酷的。 有背景的,卷铺盖走人。 没背景的,就只能掉脑壳走人了。 很可惜的是,这些没背景的,恰恰都是一些有真才实学的人,他们好不容易一步一步地奋斗到了现在的地位,却因为投靠了豪门世家而在这场风波之中丧失了一切。 禁军的战斗力也因为这场大清洗而再一次被削弱。 但寇仲和卫政道并不在乎。 对于他们来说,人才如过江之鲫,只要他们想,自然便会又新的人被选拔出来。 忠诚才是最为重要的。 如今,卫义坐镇长安,张全义坐镇洛阳,两人以新编军为核心,再融合了被清洗过的部分禁军之后,两人麾下各自拥有了五万大军。 而这十万人的名义上的最高统帅,是太子李泰。 寇仲和卫政道眼看着皇帝沉迷于嗑药晋级,只能把希望放到太子身上。 以前很少在人前露面的太子殿下,现在频频露面刷着存在感。 而吴德,也利用这个机会扩充了自己的实力。 新建的稽查大队,麾下足足拥有三千兵马。 听起来三千人并不多,但这三千人却是驻扎在长安城之内的,而且因为黑冰台的背景,他们的权力却是极大。 当年吴德回到长安的时候,寇仲许他稽查天下,这句话在吴德没有实力的时候,只是说说而已,但当吴德手中直接掌握了一支军队之后,那可就是实实在在的可以兑现的权力。 如果再加上这些年来吴德遍天下的安插的那些暗桩,吴德的真实实力其实是相当惊人的。 张轻云没有打开那个带血的金属筒子,将其轻轻地推回给了吴德,道:“吴统领,关外的情况,前几天我便收到了消息,我们有自己的渠道。” “真是没有想到,我只不过离开了关外一年时间,那里就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年之前,北元何其不可一世啊,转眼之间,便陷入内斗而不可自拔。李副都护,真乃天人也!”吴德感慨地道。 “吴统领星夜前来,当不是为了跟我发感慨的吧?”张轻云微笑着道:“关外一统,已成定局,北元内斗,距离覆灭也不远了,兴许三五年之内,李都护便会挥兵北伐了!不知吴统领对此作何想?” 吴德点点头:“有一天,李都护会挥兵关内吗?” 张轻云不置可否:“统领今日面带愤懑悲戚之色,是为了何事啊?” “天下已是纷乱若此,大尹和卫相呕心沥血,可天子却仍然执秘不悟,宠奸,远贤人,置朝政于不顾,满朝上下文武官员,各怀私心,各自鬼胎,这朝廷,已是病入膏肓,难以救药了。”吴德深吸了一口气:“轻云小姐,我只是想问一句,李都护可有救天下之心?” “吴统领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如果李都护不是仅想着偏安一隅,在那关外做他的关外王,而是心怀天下,有救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决心的话,那吴德,便愿意投效门下,效犬马之劳。” 张轻云不动声色,为吴德杯子里重新续上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对方。 “轻云小姐,我们一起合作了一年多了,我的为人你当也了解,不是那种轻易许诺之人,可一旦许下诺言,便是一诺千金。”吴德道:“你不信我?” 张轻云摇头道:“不是不信你,吴统领,你我都知道都护的身世,那么你也应当清楚,李都护与寇仲寇大尹那可是有着血海深仇,都护生母便是死于寇大尹之手,而寇大尹对你,可是相当不错。在我们与大尹的利益相悖的时候,你会背弃大尹而为我们着想吗?如果不能,那我们还是保持如今这种合作的模式更好不是吗?” 吴德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年来,我整顿黑冰台,启动暗桩,诛杀叛徒,可谓是走遍了大秦天下,看到了太多太多的不平事,不是不想管,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还没有出手呢,四面八方伸过来的牵绊已是把缠得死死的,根本就做不了任何的事情。” “大秦数百年天下,早就形成了固有的阶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牵扯,利益勾连,自然如是!” “大尹也是这张大网中的一个环节。”吴德摇头道:“不管是早先谋划诛河东世家,还是清除南方镇军势力,都只不过是隔靴搔痒,典型的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或者能替朝廷续命几年,却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而且稍有差池,便是天下大乱。”
“寇大尹们大概也没有想到何足道如此难以搞定吧?”张轻云轻笑起来:“他们总是小看天下英雄,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结果便是现在模样,玩火者必自焚!” “而我在关外看到的不同,我看到了另外一种全新的模式。”吴德道:“也许这种模式能够挽救大秦,能够救民于水火之中。所以轻云小姐,在大尹与天下百姓之间,我选天下百姓。更何况,李都护也姓李,也是大秦正儿八经的嫡系子孙,我这也算不得背叛朝廷吧?” 张轻云笑了起来。 拉吴德入伙,是她这一年多来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只不过吴德这个人道德感极强,使命感也极强,是一难得一见的忠贞之辈,与自己的父亲有的一比。 但这样耿直的人,一旦对某一个人失望了,一旦他觉得有更好的人可以让他实现心中的更高层次的理想,他便会义无反顾地走上另外一条路。 现在,终于水道渠成了。 她伸出了手,“吴统领,欢迎加入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张丙!知秋院负责关内事务的情报总领。” 吴德伸手,轻轻与之一握。 就是这轻轻的一握,却是立即便让李大锤拥有了黑冰台在天下的绝大部分力量。 黑冰台以前明面上的力量,基本上已经被地方之上渗透得七七八八了。而暗中的力量,这些年来一直由吴德在设置、安置以及启动。 而寇仲作为黑冰台的主心骨,更多地是在朝堂之上为黑冰台争取利益,二把手何冰,坐镇中枢,为案牍所累,负责行动的张全义如今已经投身军伍领军,其所掌控的行动人手,已经尽数并入军中,现在黑冰台真正的实力派,就是吴德了。 乱世之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实力。 吴德现在既有明面上的实力,三千稽查大队,更重要的是,他遍布天下的密探网络。 早先知秋院因为实力所限,将重心集中在北元,对于关内投诸的力量极其有限,但现在,他们几乎在瞬间便拥了一整张遍布大秦的网络。 突然之间,吴德觉得心中块垒尽去。 走在十字路口,不知如何选择而迷茫彷徨了很久,今天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踏上了其中的一条道路。而且这条道路在吴德看来,绝对是两全其美的。 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让吴德惊讶的是,回京不过一年的张轻云,竟然已经在自己不知不觉之中组成了一张情报大网,而围绕在张轻云身边的,已经不仅仅是那些长安中的贵胄子弟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些基层的官员,也加入到了其中,看着张轻云推过的那份写着密密麻麻名子的卷宗,吴德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这些人遍布在各个衙门之中,绝大部分品级不高,但却一个个的都处在一些很关键的位置之上。 “稽查大队需要武器、粮草,尽可以去寻他们,这些人有的是办法为你弄到好东西,然后还让人看不出一点纰漏出来。” “说实话,我是真不喜欢这些人!大秦衰落,也有他们一份功劳!”吴德咬牙切齿地指着上面一姓名道:“这个人,可以为我弄到几百张强弩吗?” 早先吴德找过这个人,想要从军械库中获得一些强弩,纵然拿了兵部的批条,但在这个人那里,却是碰了一个软钉子。 张轻云大笑起来:“当然,明天你让人去取!吴统领,这些人说起来也是有本领的,就看他们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系统之下。在一个贪腐成为常态的系统之中,他们就是贪官,可如果他们是在一个人高效廉洁的系统之中,他们就是能吏!说句笑话,一般而言,庸官是当不了贪官的,他没那个本事!” 对于这个问题,吴德倒是深以为然。 这些年来,他行走天下,见过太多这样的家伙了,一个个的都将本领用在了如何贪腐如何发家致富上了。 “稽查大队要扩张,军官的问题不用担心,由我指挥的白虎大队,可以完全划归吴统领,有了这些人,也有助于你更好地掌控稽查大队。” “经费很困难,而且朝廷也不会允许稽查大队再度扩张了!” “城里不行,便去城外,至于经费,我来解决!”张轻云斩钉截铁地道:“都护判断,用不了多久,长安必然会经历一场大战,我们不但需要有自保之力,还需要在这场动乱之中分到属于我们的那一份!” 第二百八十一章:权力的味道 吴德睡了一个大大的懒觉,直到日上三竿才爬了起来。 走出屋外,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无视了那些来来去去的黑冰台办事人员的惊诧的目光,直接走到灌木丛中,抓了一大把雪在脸上揉搓了一阵子,接着又掰下了一根冰棱子含在嘴里悉悉索索一阵,便算是洗了脸,刷了牙。 不着急了。 无所谓了。 罗英替他端来了早饭。 黑冰台给下属们准备的饭食,自然算不得好,两个馍,一碗小米粥,一碟子咸菜,像吴德这样的人,多了一条咸鱼。 “大尹回来了没有?” “没有!” “副尹回来了没有?” “也没有!不过早上听说,卫相已经于昨天从西门进城回府了,今天应当会去皇城办公!” 说话间,吴德已经风卷残去般地将所有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还舔了舔粥碗,看得罗英有些发呆。 昨天出门的时候,还一脸的忧国忧民的模样,怎么睡了一觉起来,整个人就荣光焕发了起来,好似换了一人。 “等会儿我去找卫相!”吴德道:“你呢,去兵部找黄主司,跟他领两百张强弩和相应的弩箭回来。” “统领打通关节了?上次咱们可是吃了瘪的!” 吴德瞥了一眼罗英,这小子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说实话他有些看不透这小子,罗英和张轻云天生就是吃情报这碗饭的,什么时候都能让你无法分辩出他们的真实想法。 作为双方合作的第一个成果,便是罗英加入了黑冰台。 想来接下来罗英便会知道自己的选择的。 让张轻云告诉他吧。 卫政道的脸色不是很好,这一次出京,不仅是安抚长安周边,还要慰问驻军,整天连轴转,对于他来说,身体上着实有些吃不消。 卫政道不谙武道,奔波十几天,着实是累坏了。 但一回到京城,他还是要第一时间回到他的岗位上,十几天没来,公厅里需要他批阅的文牍已经堆集如山。 听闻吴德求见,卫政道立即便请了他进来。 吴德这个人,别的朝堂官员或者不知道他的重要性,但卫政道可是清清楚楚。 在寇仲困坐黑冰台地下五层,何冰更擅长处理内部事物,张全义成为统兵大将,吴德事实上已经成为了黑冰台最具影响力的首领了。 带血的金属筒摆在了卫政道的面前, 抽出了内里的文件,只是看了前几行,卫政道已经是从盘膝而坐的姿态站了起来,脸上的激动之色,愈来愈浓。 说实话,当令狐野率军入关的时候,他与寇仲都是大失所望的。 他们寄希望的安西都护府萧长车和李大锤并没有完成牵制的任务。 在卫政道和寇仲这样的人看来,萧长车和李大锤甚至促成了令狐野的入关,因为令狐野入关之后,他们便成为了关外的主人。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策反了令狐野麾下的陈良与常氏一族。 阳关的马大成也投向了关外的怀抱。 没有几方的合作,令狐野怎么可能入关?怎么可能一举占领了朝廷志在必得的河东河西? 寇仲和卫政道煞费苦心策划了河东之变,最后让一个何足道给坏了大事,破了局,最后甚至为他人作嫁衣裳,让令狐野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河东河西之地,形成了对关陇之地和长安 洛阳等地战略优势。 可从今天这封详细的奏章看来,却是朝廷错怪了萧长车和李大锤了。 令狐野勾结北元哲别,意图把整个关外卖给哲别。 而萧长车与李大锤借力打力,将计就计,再有深明大义的陈良与常建等人的配合之下,一举击败了哲别数万大军的进攻,保住了关外。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安西都护府副都护李大锤深入北元,巧施手段,鸠杀英卓,嫁祸阿可敦,引发阿可敦与铁勒的内战,然后又在关外之战中放了哲别,接下来哲别杀楞格,放弃青铜峡野猪岭,率部直接返回了北方老巢镇州。 北元如今已是三方混战之局,而关外已是稳如泰山。 而卫政道更为看重的是,安西都护府如今还对朝廷保持着绝对的尊重,这从奏述便能看出来,而且在安西都护府的奏章里头还夹着张若的奏章。 这个人卫政道还是相信的。 卫政道放声大笑起来。 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 朝廷正在风雨飘摇的时候,终于又有定海神针出现了。 北元混乱,无力南来,而关外安西都护府的大军,便大有利用的价值了。 就算他们不入关,但现在占据了河东河西的令狐野只怕也要食不知味,睡不初寝了吧?
只要这支军队还忠于朝廷,那么便能让所有的野心家们好好地掂量掂量。 当然,何足道那个疯子除外。 可没有其他人的助力,何足道敢来打洛阳,敢来打长安吗? 叫他来得去不得。 至于安西改北庭,李大锤当家,萧长车为副这些事情能叫事情吗? 别说现在朝廷根本就无法影响到安西都护府的人事安排,就算有能力影响,一般情况之下,也不会驳边关大将的面子的。 “走,跟我去见陛下!” 一把抓住吴德的手腕子,卫政道笑声不绝地向外走去。 多日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 以致于让皇城之中诸多衙门的官员们一个个都探头探脑地看着卫相,互相打探着卫相今日为何如此高兴? 卫相高兴了,大家今天的日子便又好过了。 板着脸的卫相,随时都有可能发飙的。 现在长安,卫相主政,他的儿子卫义握着五万大军,可以说是一言九鼎,能与卫相平起平坐的,也就只有黑冰台的大尹寇仲,别人,只剩下仰其鼻息的份儿了。 吴德又看到了昨天拦他的那个死太监。 “去禀告陛下,卫政道求见!” “卫相,陛下还没有起床!”太监道。 “都什么时候了?”卫政道驳然色变,大步便向里走。 “卫相留步!”太监伸手便拦。 卫政道大怒,卟的一口便啐了过去,吐了太监一脸的唾沫星子,然后再一脚踢在太监的孤拐之上,将太监踢得就地跌倒。 卫政道瞅了不瞅地上的太监一眼,大步便向内里走去。 吴德大步跟上,路过太监之时,他又补了一脚。 他这一脚施的却是巧劲儿,直接将那那个太监踢在地上以屁股为圆心,转了七八个圈子,一直出溜到墙根儿这才停了下来。 转得头昏眼花的太监勉力爬了起来,天旋地转之下又一头撞到了宫墙之上,啊呀一声惨叫之声,直接又一个仰翻叉倒在了直。 “死太监!活该!”吴德心中大爽,直如三伏天中喝了一杯冰镇酸梅汤一般。 跟着卫政道长驱直入。 吴德体会到了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那种感觉。 宫城中的护卫看到卫政道,一个个都躬身为礼,太监宫娥们远远地看到卫政道过来,立时便避之大吉,还有人飞奔着往内里,想来是给皇帝报信儿去了。 如果是自己这样横冲直撞进来,只怕那些宫卫们,直接就会拔刀子上来吧。 权力,的确是一个美妙的东西。 难怪那么多人都会不择手段地去获取它。 殿门之外,卫政道终于还是给皇帝留下了颜面。 “陛下,臣卫政道求见!” 殿门无风自开,殿内,大秦皇帝李安民脸沉似水,大冬天的,只随间披了一件单衣,就那样端坐在椅子上,吴德站在卫政道之后,小意地抬头一瞥,依稀看到沙缦之后的大榻之上,四五个俏丽的身影重重叠叠的,虽然屏声静气,但在吴德这样的玄元九品高手面前,也是无所遁形。 不过,李安民可是先天高手。 此刻,李安民明显不太高兴,气势外露之下,吴德便觉得压力极大。 倒是卫政道,似乎没有什么感觉。 “进来吧,我若不让你进来,你就会踹门而入吧!”李安民冷哼道。 “臣哪里敢如此放肆!”卫政道笑容叉手齐眉,行了一礼。 也就如此了。 倒是吴德,规规矩矩的跪下,叩了一个头。 “你就是吴德?听大尹提起过你。”看着吴德,李安民的语气反而缓和了下来:“千里迢迢去关外,策反了车骑将军萧长车,虽然令狐野现在仍然入了关,但关外十万大军分裂,却仍然有你的一份功劳,要不然只怕令狐野那个逆贼,现在已经兵临长安了。” “陛下,臣求见陛下,正是因为关外之事!”卫政道笑道。 “关外又出了什么事?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就算是萧长车也反了那又如何?卫相,朕这段日子,自觉已经有一只脚跨入了神游之境,等我功成,便去将这些反贼一个个全都杀了!” 卫政道连连摇头:“陛下,是喜事,是大喜事!安西都护府萧长车,李大锤再立新功,足以载入史册啊。陛下,如果他们功成,您甚至可以成为大秦立国以来可以比美开国大帝的君主!” “嗯?”李安民死死地盯着卫政道,确认对方不是在讽刺自己:“细细道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放弃 走出宫城,卫政道先前的兴奋劲儿已是消失得半点儿也不剩。 不是皇帝没有答应他的要求, 相反,皇帝对于他的建议,全盘照收,没有一丁点反对的意思, 安西都护府和监察使张若所有的要求,他都应允了。 在吴德看来,皇帝似乎是极不耐烦卫政道拿这些事情来打扰他,只想快点打发走他们完事。 面对此情此景,莫说是卫政道了,便是吴德,也是摇头不已。 皇帝这完全便是舍本逐末啊! 武道修为再高,那也只是个人,草莽江湖之中从来不乏武功高绝之人,可这些人有机会向朝廷发起挑战吗? 基本没有。 个人的力量对上国家的力量,那就是莹虫与皓月争辉,自取其辱而已。 国家能调动的力量,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 就像现在,哪怕朝廷能控制的地方已经很有限了,但哪个不开眼的武道高手想来长安生事,朝廷想要杀他,那也是极简单的一件事情。 便是先天高手又如何呢? 两人都是兴致缺缺,出得宫门,一眼又看见了那个太监。 吴德眼尖,看到那家伙的屁股蛋子都露在外头,想来先前那在地上一阵子磋磨,是将裤子给磨破了,而今天又是他值勤,不敢擅离职守,便只能将屁股靠在柱子上遮丑。 边上卫政道又是重重的一声咳嗽,那太监吓得一转身一溜烟儿的往远处跑去,两瓣红通通的屁股一扭一扭的,让卫政道先是一阵子诧异,接着却是笑出了声。 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吴德!”卫政道叫道。 “卫相有何吩咐?” “我不谙武道,听寇仲说,你的武道修为已是颇有水准,你看陛下现在状况如何?当真能有希望进入什么劳什子的神游吗?”卫政道问道。 吴德不由一阵踌躇,这话,怎么回呢? “有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你有什么可怕的?”卫政道瞟了吴德一眼。 吴德点点头,道:“卫相,我观陛下,心火旺盛,精力超常,实在不是一般人可比!” “这么说来,陛下身体很好罗?” “卫相,这要看怎么说了!”吴德犹豫了一下道;“人是一个很复杂的个体,我们一向追求的都是整体的平衡,是阴阳和合,是刚柔相济。像我所练的武道,偏刚猛一些,所以每过一段时间,我便必须要寻求一些其它的方法来中和,以免对身体造成损害。从长期来看,如果不能找到有效的方法的话,身体便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皇室弃炼伐天,将其简改之后,作为军中士兵习练的武道,其实也是这个道理,伐天太过于刚猛,对于身体的伤害极大。” “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也就是说现在陛下看着龙精虎猛,实则是在火中取栗?” “卫相,人力终有限,像陛下这般全力燃烧本体潜能,实在不是长久之道。” 卫政道叹了一口气:“寇仲是武道大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他不说呢?” 不待吴德回应,他却是自问自答:“寇仲这是对陛下完全失望了,任由着陛下去胡闹,而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太子身上了,太子还年轻,还有无限可能。” “卫相,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我刚刚去巡视了一趟关陇地区,便是这些地方,现在也有了不稳的迹象,河东河西那边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卫政道道:“接下来你们黑冰台对关陇地区要加强关注,但有不稳,万万不能有半分犹豫,不管是谁,立即拿下。” “明白!”吴德躬身道。“卑职回去之后,马上安排,对关陇地区所有重要人物加强监控。” 卫政道点了点头:“关陇之地,本是大秦最为倚重之根本,是皇室龙起之地,可现在,居然也有了其它心思,倒也真是好笑,那些人难道真不明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吗?大秦真完蛋了,他们就能幸存?” “总是有些愚人自以为聪明。”吴德摇头道。 卫政道挥挥手,“关外大局向好,北元不再成为威胁,但李大锤也不见得能全信,观此人之深谋远虑,实在是比令狐野更为厉害。你去过关外,与这个打过交道,怎么看他这个人?” “卫相,或者是大忠若奸的道理,我看那李大锤,却真是一心为大秦着想,那时他还不知卑职的身份,与卑职所谈,尽皆是如何壮大关外力量,如何扑灭北元蛮夷的谋划,而现在他所为,也正在践行他当初所言。”
“多派人手监察他一言一行吧,如果真是赤子,他日必将成为大秦之中流砥柱,如果是大奸若忠之辈,嘿嘿,算了,那又如何?现在大秦天下,反贼还少了吗?” 张氏府第,吴德在这里看到了罗英。 倒也没啥稀奇的,罗英本来就是知秋院的人。 “让你领的两百张强弩领回去了吗?”吴德问道。 “回统领的话,已经都办好了!大家伙儿心头高兴得很,都说还是统领面子大!”罗英笑着躬身道。 “皮里阳秋!”吴德哼了一声道:“不是我面子大,是你们轻云小姐面子大,去吧,我跟轻云姑娘有话要说!” “是,统领!”罗英再行一礼,兴高采烈的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吴德看了一眼张轻云:“你跟他说了?” “是的,罗英年轻虽轻,但却沉稳,以后便让他联络你我,你的身份毕竟不同,经常来我这里,容易惹人注目。” 吴德点了点头:“关外所有的要求,皇帝都答应了。” “真的吗?这么容易?皇帝都没有添加一些制衡的要求?”张轻云一下子兴奋起来:“安西都护府的奏章里边,可是有要求便宜行事的权力的,这一条,可大可小,卫政道也没有多说什么?” “卫相现在没心思理关外!”吴德道:“只要接下来的北庭都护府能维持现状,对朝廷保持着最基本的礼仪,那就可以了。” “太好了,便宜行事这四个字只要加进了朝廷的回文之中,以后北庭都护府可以操作的余地那就大了。” 吴德点了点头:“大尹近期在洛阳不会回来了。” “因为太子殿下在洛阳?”张轻云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还是因为近期洛阳会有事?” “黑冰台收到了绝密的情报。”吴德压低了声音:“我也是在今天终于见到了副尹之后才得知此事的,这条线,是大尹亲自掌握的。” “什么情报?” “何足道准备攻打洛阳了!” “这算什么绝密情报,这是大家能猜到的事情!”张轻云愕然道。 “何足道的力量其实并不足,他又不蠢,为什么突然要攻洛阳?”吴德道:“自然是因为有人给他添柴加薪。” 张轻云恍然:“有人等不及了,所以给何足道行了方便,甚至于秘密地加入到了其中,洛阳乃是天下商业汇集之地,一旦攻破了那里,不但能收获大量财富,还能切断往长安的物资运输,洛阳一丢,长安自然也难保!” “陛下在长安,太子坐镇洛阳。”吴德道:“在洛阳有张全义的数万大军,实力不差,大尹之所以亲自去哪里,是因为绝密情报显示有世家大族派了先天高手藏在何足道大军之中,意图在大军攻城之时,斩将杀王,制造混乱,轻云姑娘,武道高手如果与大军结合起来,那破坏力可是极强的。” “我能知道是哪几个大族派出了高手吗?先天高手很多吗?怎么我在关外的时候听说先天高手屈指可数?” “自然不多!”吴德叹道:“不过弘农杨氏还真有。” “是弘农杨氏?”张轻云悚然而惊,“他们准备亲自下场了吗?” 吴德点头:“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他们是准备亲自下场,还是又下了重注在哪边?不过肯定不是何足道。” “何足道就是一把刀而已,这把刀,总有被用折的时候!”张轻云微笑道:“吴统领,你今日见了那皇帝,感觉如何?” 吴德摇摇头:“以往见皇帝,都是远远的勉强能看到一个影子,今日近距离一看,却是大失所望。” “听说皇帝可是先天大高手。” “今天他还说自己快要踏足神游了呢?”吴德笑道。 “什么?”张轻云一惊,“真有此事?” 吴德摇头:“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观陛下,便如一大捆晒得干燥的柴禾,正在熊熊燃烧,陛下不思如何熄灭这火焰,却还在不停地往上面浇油。” “这么说来,皇帝岂不是会作法自毙?他身边不缺智者,也不乏大高手,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有人是当局者迷,有人却是在装糊涂,有人另有打算,百人百态啊!”吴德轻道:“或者,这便是一个王朝末世来临的征兆吧?” “不管他们的事,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张轻云却是拍手笑了起来。“自有水到渠成之日。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要知会你,公子马上要进关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入关 阳关城门紧闭,吊桥高高收起。 城头之上,旌旗飞舞,兵戈闪亮,士兵顶盔带甲,刀也鞘,箭上弦,各种强弓劲弩褪去了身上的毡衣,杀气腾腾地对准了城下。最强悍的八牛弩,弩箭粗如儿臂,射程千步以上仍然轻易洞穿铁甲。 远处,安东都护府令狐的大旗迎风飘扬,上万的先锋部队携带着第一批家眷五万余众停顿在旷野之中。 边军愤怒异常,而家眷们却是满脸的不安。 令狐知书愤怒地单人独骑冲到了阳关城下,大声喝斥要求见马亮。 城内没有放下吊桥,只是将城门稍稍开了一点缝。 令狐知书无奈之下,只能放弃了马匹,随手捡了几个木片,飞身而起,真气将用尽之极,往水里扔下一个木片,脚尖在木片上一点,再度腾身而起,两个起落之后,落在了城门口,顺着那个小小的缝隙钻了进去。 马亮就在城门楼子上,一脸惫懒之色地半躺在竹躺椅上,看到令狐知书,连连拍手道:“令狐兄的轻功恁地了得,换了我,就起码得换三口气才能跳过来!” 令狐知书黑着脸道:“马将军,你要的一百万,我们给了,可阳关为什么还紧闭着?” 马亮哈哈一笑,站了起来,走到城垛边,指了指远处的军队,道:“令狐兄,你是不是以为我傻?” “什么意思?”令狐知书有些不解。 “边军的强悍,世人有谁不知?”马亮道:“我怕啊!我怕你们趁着过关的时候,突然发难,抢了我的阳关。区区一百万两,买条通道是可以的,但买走阳关,这价格可太贱了。” “谁要抢你的阳关?”令狐知书愤怒地道。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马亮笑嘻嘻地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令狐兄,你说是不是?” 令狐知书黑着脸瞅着对方,天地良心,这一次是真没打算谋夺阳关的所有权,因为对于令狐野来说,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要争夺的是天下,每一分力量都很宝贵,拿下阳关有什么用?他得分兵来守。 不守,元人打过来了,他得挨骂。 可守,谁知道要投入多少力量多少银钱才能守住? 倒不如把这个摊子丢给其它人,这样在世人面前,也有个交待,关外真要丢了,阳关就成第一线,要是也出问题,自己不会为世人所垢病。 可马亮要这样说,你也没办法。 “难不成还要我军缴了械才能过去吗?”令狐知书一字一顿地道:“那说不得我们就要试试能不能打下阳关了!” “不不不!”马亮连连摆手:“我收了钱,这点信誉还是要讲的。你们的家眷,后勤可以从我这里过,这个毫无问题,但们的军队,只能走火山堡!” 令狐知书的脸顿时气得通红。 火山堡是阳关的一个附属小关口,的确有道路通向关内,只不过道路崎岖难行,最险峻之处,只能容一人一马并行而过,真要从那里过,效率必然奇低,而且如果有人要在那个地方暗算自己,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怕我们趁机夺关,我不怕你们趁机偷袭吗?”令狐知书怒道。 “我有这个胆子吗?”马亮叫起撞天屈来:“即便我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兵力啊!我阳关有多少人马,你令狐兄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再说了,你们这才来了一万多人,你们边军可是有十万呢!我搞了你们这万把人,回头令狐大帅带领主力来了,岂不是要把我撕了吃掉?再者说了,我可以允许你们完全接管火山堡,然后你们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这还不能体现我的诚意吗?” “没得商量?”令狐知书道:“让我们从火山堡过关,起码要延误我们十到二十天的时间!” “令狐兄,争霸天下,十到二十天算什么?这是用年来计算的吧?十到二十年说不定还不能出个结果呢!”马亮满不在乎。 天下争霸,当然不在乎这十天二十天的。 可是关外哲别与安西都护府萧长车李大锤的战斗,马上就要爆发,这两支军队,都是主打一个以进攻解决问题。 全面蓄力,雷霆出击,一战而定胜负。 这是令狐野对于这场决定关外走向的战争形式的判断。 十天二十天的,足够这两家解决问题了。 不管谁胜谁败,只要战事结束了,自己要走,可就不那么利索了。 可马亮这里又是油盐不进。 令狐知书只能恨恨而去。
与其在这里与马亮纠缠,倒还不如赶去火山堡,全面控制那里,然后善加安排,巧妙组织,尽量地加快军队通过的速度。 至于家眷后勤,就只能放在阳关这边过关了。 令狐知书也清楚马亮的意思。 自己要是在火山堡那边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他这里就可以拿边军的家眷亲属开刀了。 这些阳关的狗杂种,杀敌人兴许不行,但杀老弱妇孺,必然是行家。 看着含恨而去的令狐知书和他的军队,再看看仍然留在城下的数目众多的家眷,马亮笑得像只千年的老狐狸。 “通知他们,从今天晚上开始,他们可以开始过关了。记住,一拨一拨儿的过!”马亮吩咐道。 “遵命!” “还有,我要的那些人,你们得给我挑出来,好好地送到城内藏起来,别人来问,反正就是一个不认帐!”马亮道。“能不能办到?” “将军放心,几万人的家眷,从里头弄出几十个人来还不容易?”一名将领笑嘻嘻地道。“等到他们发现,都水过三秋了!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们也没有任何追究的必要了!” “就是这个道理!其实现在老子就是把陈良他们这些人的家眷硬抢了过来,他们又能怎么办?等他的军队从火山口赶回来教训我?”马亮哈哈大笑。 振武城,令狐野也准备离开了。 三十多年前来到关外,从一个小小的执戟校尉做起,三十年来步步为营,一路走到了今天,回想过往,令狐野心中充满了骄傲。 令狐氏以前在大秦最多算是一个中等门阀世家,可在自己的经营之下,这几年已经跻身于第一等的门阀世家了。 而如今在这些第一等的门阀世家之中,真正有能力逐渐鹿天下的,自己该算是头一份儿了。 不是谁都能坐拥十万精锐之师的。 关内的那些豪门世家,钱的确很多,影响力也的确很大,但要说到兵力,那就差差人意了。也许有个三五千训练有素的精锐,但平时也只能藏着掖着,不敢拿出来。即便起事,依靠着三五千精锐为骨干搭起来的架子,几年之内想要形成强悍的战斗力,那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而自己这三十年来打造的铁血之师,只要踏入关内,谁人能挡? 想想何足道就带着五千江南镇军,就把关内闹得天翻地覆,一向目中无人的寇仲卫政道被搞得灰头土脸,现在除了长安、洛阳等地之外,其它地方已然不听朝廷的政令了。 就算是李家大本营的关陇地区,现在都有了观望的迹象。 该回家了! 令狐野感慨地想着,三十年的奋斗,十几处的伤疤,数次的死里逃生,换来今天也算是值得了。 令狐知书带着先锋队伍护送第一批家眷已经先行出发,而他亲率的三万中军,将带着超过二十的家眷的后勤跟上,押后阵的,则是令狐野信任的常建以及常氏一族所掌握的军队。 而陈良,原本也该是随着令狐野一起启程的,只不过因为云台荒距离战场太近,而令狐野对于元人是不是讲信用也持怀疑态度,万一哲别趁着陈良撤退的时候,来一个衔尾追击呢? 陈良所部,步卒骑兵各半, 而哲别的主力部队,包括那些新收服的蛮人,全都是清一色的骑兵,要是陈良被哲别咬住,别说全军返回,连安然撤退也成了问题。 最后的决定是将陈良及其下属校尉以上的十余位主要将领的家眷先行撤退,而陈良则在双方开战之后,选择合适的时机趁退。 至于左将军王德就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必须跟着中军一起行动。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王德已是无比的老实了,因为他很清楚,但凡自己还敢随意蹦哒,只怕就会被令狐野抓来祭旗了。 隆隆的战鼓声中,令狐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座他住了三十余年的城市。 军官的嘶吼声中,士兵们频频回首,道路两边挤挤攘攘拖家带口或挑担、或牵着牲畜或推着车子的,都是泪水涟涟。 振武城是军城。 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是军人以及军人家眷。 当然,还有数量众多的不是奴隶的奴隶。 这些人当然不在撤退之列,他们将会被留下来自生自灭。 城头之上,常建倒背着双手,看着逐渐远离的令狐野的中军大旗,脸上的神色无比凝重。 第二百八十四章:脚上沾了泥巴的故人 与四乡八里的荒芜不同的是,郡城周边却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春耕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之中。 在方小猫看来,倒是与关外的情景差不多。 有限的人丁都是聚集在城市的周围,城市为他们提供保护,而他们也为城市提供着日常所需。 只不过关外是因为人丁稀少,匪患横行,以前还时不时地会碰到元人的军队潜入进来搞破坏打草谷。 像博陵郡这样的地方,本来应当是不一样的。 可现在居然与关外差不多的状况了,可见这连续的兵灾,对于当地的经济、民生以及秩序破坏有多大。 耕种的不仅有衣着五花八门的百姓,也有着统一服饰的军队。 看得出来,驻扎在这里的将领,还是一个比较注重后勤的。 不过想想现在博陵是被令狐野控制着的地方,而关外的将领,又有几个没有吃过后勤补给不足的苦头呢? 一般而言,关外的将领,对于粮食,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 只是李大锤万万没有想到,驻扎在博陵郡的将领,竟然是自己的老熟人。 令狐知书。 看着挽着裤腿,赤着一双大脚,手上提着一把锄头的令狐知书,李大锤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起来这家伙并不是在玩与民同乐激励耕种的把戏,而是正儿八经的在与他的部下一起种田。 “听手下说,有两个人进入到了博陵郡,其中一人的装扮模样分明就是方小猫,另一个嘛,哈哈,李都护向来是百变莫测,但只要知道了方小猫,另一也就不难猜了。”令狐知书却是没有半分难堪的模样,笑着道。 “知道我要来,所以搞出了这么一个阵仗?”李大锤指了指对方的模样。 令狐知书将锄头扔给了身后的一个卫兵,笑着道:“这么看不起我?” “那倒不是!”李大锤道:“当年关外有三杰,萧长车,令狐知书还有我李大锤,我怎么会看不起你!” “也就是你说,换个人,我一定认为他在羞辱我!”令狐知书大笑:“不过呢,曾经有段岁月能与你们并列,也足够我吹嘘了,走吧,来了就是客,酒菜还是不会缺了你的。” 李大锤眼看着令狐知书就在旁边水渠之中洗干脚脚上的泥巴,连鞋袜都没有穿,直接套上了靴子,脸上虽然还是微笑着,但眼中却多了几份郑重之色。 令狐知书本身能力就是极强的,只不过一直身居高位,众人捧着含着吹嘘着让他有些飘了,眼高过顶,能让他看在眼里的人极少,所以这两年来,栽了一个跟头又一个跟头。 令狐野把他赶出中枢,下放到地方上来,说不得是要好好磨炼一番他。 现在看起来,还是颇有成效的。 一个能沉下心来,不再飘在空中的令狐知书,当算是一个不错的对手。 两人并肩走在郡城的大道之上,方小猫和令狐知书的护卫们远远地落在身后。 “可惜了!”看着寂廖的街道以及还没有来得及修复好的断壁残垣,李大锤道。 “是很可惜!”令狐知书道:“但恢复起来其实也没有难,李都护,如果没有战争,最多三五年,便可恢复如初,这几个月来,逃亡到山野中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在回来了。” “看来你在这里施行的政策不错,不然也吸引不了人群回归!”李大锤道。 “虽然比不得你李都护,但比起关内这些尸位素餐之辈,某家还是自觉要强上不少的!”令狐知书傲然道。 李大锤大笑:“过奖过奖,方小猫早先我说,你还有令狐大帅肯定都恨死我了,我要是敢在你们面前出现,们绝对是要将我杀之而后快的,你瞅瞅他现在的眼神是不是很悔恨?” 令狐知书回头瞅了一眼身后的方小猫:“你又算计了蔫虎什么东西?” “也没啥,就是替我洗十天的内裤!”李大锤笑道。 令狐知书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也就是你,李大锤,连忠心耿耿的手下都这样算计。” 笑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不过这些算计,却能让你们之间的距离更近。” 李大锤笑而不语。 “你要说恨不恨,那我告诉你,我还真是恨你恨到了骨头里!”令狐知书摊摊手:“可是光恨能解决问题吗?能让我更强大吗?不能。现在我们两家,暂时没有什么根本的利益冲突,那我为什么要对付你来徒增一个强敌呢?” “是这个道理!” “而且,我认为我们以后还是很有合作的余地的。”令狐知书笑道:“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还有经济上的,甚至于政治上的。不过这些东西,现在我倒是没有资格与你谈了,你来见我,想来是要去见我叔父的,这些东西,你与我叔父去谈吧。”
说着话,停到了一家酒楼跟前,“比不得你泰安城的得意居,但却是这博陵第一家,何足道都没有动这家酒楼,可见他的非凡之处。” “能让何足道这个疯子停手吗?那的确要尝上一尝!”李大锤眼睛一亮。 令狐知书大步而入,扬声高喝道:“老表,将你最得意的席面弄一桌来。” 令狐知书要来这里请客,他的手下自然早就将酒楼里其它无关人等尽数清了出去,整座楼,现也就他们这一桌客人了。 李大锤是个老饕,对于吃一直都很执着。 看着陆续端上来的菜肴,不等令狐知书介绍,他已是一一报上了名字。 过油肉。 鹌鹑茄子, 糖醋鲤鱼, 大烩菜, 沙棘开口笑, 这一顿操作不仅把亲自送菜来的老板给弄呆了,便连令狐知书也疑惑地看着李大锤。 “你不是没有来过吗?” “没来过不等于不知道。”李大锤笑道:“我好吃之名,关外闻名,自然会搜罗天下名菜。而且泰安城中,也有河东人,也有你们这些菜肴,只不过嘛……” 李大锤提著尝了尝,道:“还是你们这里正宗,泰安城的这些菜,徒有其名,徒有其名!” “我要敬你一杯酒!”令狐知书端着杯子站起来。 李大锤正要起身,令狐知书却是将他按了回去。 “这一杯,你当坐着喝!” “这可当不起!”李大锤道。 “当得起,因为这一杯,我是敬你巧施计谋,将北元弄成了现在这副稀巴乱的样子,三王争位,几十年内,他们将再无复起之希望,特别是有你在一边窥伺,我甚至看到了他们灭亡有期。” “我勾引了陈良和常建,你不恨?” “两回事!”令狐知书道:“令狐家在关外与北元对峙了数十年,令狐家的好男儿死在他们手上的大有人在,某家的朋友,部下被他们所杀的,更是难以计数。有时候合作是合作,但他们与我们,终究还是敌人,他们覆灭了,我自然高兴,所以这一杯,是秦人令狐知书,关外一兵令狐知书敬你的。” 令狐知书恭恭敬敬的举杯过眉, 李大锤也是郑重地双手举杯,“秦人李大锤,受了你这一杯酒!” 两人一饮而尽,倒是相视而笑。 纵然过去是敌人,将来也不知是敌是友,但是在抗击外夷之上,两人倒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令狐知书过去勾结过元人,可李大锤又何尝不是呢? 在这场勾心斗角,想法设法算计对手的游戏之中,只要秉持着初心不改,已是难能可贵了。 “希望我们将来能成为朋友,而不是敌人!” 送别李大锤的时候,令狐知书情真意切。 “彼此!”李大锤拿着令狐知书给他的文书,笑着道:“令狐兄,我还是那句话,如果在我灭掉了北元之前,令狐大帅已经在关内一骑绝尘众望所归的话,那李某必然会成为新的王朝的北疆守护者,但如果令狐大帅那个时候还不行,甚至于岌岌可危,那可就怪不得我了!这话,当着令狐大帅的面,我也是这般说。” “真有那么一天,我便为你效力又有什么关系呢?”令狐知书大笑挥手。“不过李都护,关外之事,想要处理清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有时候晚来一步,便是步步晚呢!” “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李大锤大笑着纵马而去。 看着李大锤的背影,令狐知书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如果令狐氏这一次的孤注一掷不能成功的话,那这个离去的人就将成为他永远也无法追上的人了。 “公子,这个令狐知书,跟过去很不一样了啊!”迎着风,方小猫大声道。 “挫折是让人成长的最佳方剂,这个令狐知书在基层打磨上几年,必然会成大器,令狐野也算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能扶自己儿子,却把心思放在了令狐一族最有能力的这个家伙身上。” “反正他再强,也不如公子!”方小猫大笑:“公子,到时候,咱们还真收令狐知书啊?” “便是令狐野到时候来投我,我也敢用,你信不信?” “我自然是相信的,有谁公子不敢用啊?”方小猫道:“我看现在常建对公子就死心塌地的嘛!” 第二百八十五章:两个极度自信的人 令狐野看着李大锤,眼中充斥着震惊,亦有着不解。 好半晌,他才连连摇头,“以前说自古英雄出少年,我都哧之以鼻,认为一些毛都没有长齐的家伙,敢称英雄,当真是笑话。可现在看到了你,我相信了,的确是有这样的人的。” “能得令狐大帅一声称赞,李某当真是与有荣焉!”李大锤拱手道。 不管双方立场如何,眼前这人,还是当得起自己一礼的。 这几十年来,此人在关外虽然说大力培植私人势力,一心想着要入关争夺天下,但客观之上,也算是庇佑了关外百姓几十年。 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不能因为这两年他利欲熏心,便否定了他过去曾经做过的事情。 看人,总是要一分为二看的。 “你是得了什么机缘,突然就晋升到先天了?”令狐野问道。 这让李大锤怎么说? 总不能跟令狐野说,自己跟萧长车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就变成先天了吧? “稀里糊涂的,自己也没有搞清楚!”李大锤讪讪地道:“就是运气好,比不得大帅您可是日积月累,厚积薄发!” 令狐野大笑:“扯蛋,我就是被你气得!辛辛苦苦几十年,最后被你轻而易举地摘了桃子,在我知道陈良离我而去,连常建也倒戈跟着你去剿灭哲别,我就知道哲别完了。而我在关外的根基,也算是被你这一役,连根拔起,自此,关外只知你李大锤,而不知为他们征战了几十年的令狐野了。” 说着这此,令狐野叹了一口气,有些唏嘘。 有时候,一个选择,向左或是向右,整个人生就格外不同了。 李大锤微笑不语。 “坐吧,国华的茶艺还是不错的,咱们一边喝茶,一边好好地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运作的,才让元国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令狐野指了指一边正在忙着烹茶的李国华。 屋里只有他们三人。 喝着茶,李大锤悠悠地跟眼前这两人讲起了这一次的谋划。 李国华听得尤其认真。 作为一名谋师,对于李大锤这一次的谋划,他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动手只是几个月的事情,但真正的布局,却是可以追索到十几年前。 “如果我当时没有决定入关,这番操作,还会执行吗?”令狐野突然问道。 作为关外实力最强的人物,如果他不是入关的话,那李大锤这番操作的最大受益者,绝对会是令狐野。 “会!”李大锤肯定地道。 “真的吗?辛辛苦苦一场,却为他人作嫁衣裳?”李国华追问道。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李大锤淡淡地道,“这没有什么难选择的,北元垮了,最大的受益者是我当然是最好,如果是令狐大帅,也没什么不好,都是秦人不是吗?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国华怔怔地看着李大锤,正倒着的茶水溢出了杯子也无所觉。 李大锤的话,有些超出了他的认知。 “好一句肥水不流外人田!”令狐野却是拍案大笑,举起茶杯,道:“为你一句话,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想必你发动的时候,也基本确认了我必然会利用这个机会,摆脱元人的纠缠而挥兵关内吧?” 李大锤点头道:“大帅的心思一直在关内,可怎么样全须全尾地入关,也是一大难题,您要防着元人攻击您,也要防着我们来拖您的后腿,所以机会其实并不多,只有这么一个,就是哲别在攻击我们的时候。” 令狐野叹了一口气,点头道:“是啊,哲别急于立功,必然要攻击关外,我急于要走,肯定要勾结哲别去攻击你,你们两方大打出手,我才能顺利入关。你算得其实很准。” “大帅,我抓住了你的软肋,那么一切便八九不离十了!”李大锤道:“当然,这也跟您入关,委实有些失了人心有关,陈良如是,常建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关键是他们有了新的选择的机会!”令狐野道:“你提供给他们的计划,让他们看到了一举解决北元的可能性,这才是重点。否则,他们是不会背弃我的!” 李大锤点了点头,的确如此,特别是说服常建,那是真花了大功夫的。 李大锤基本上是把所有的计划合盘托出了。 其实这也是在赌。 只不过最后,李大锤赌赢了而已。 否则以李大锤萧长车的实力,当时想要迫降哲别,委实有些力不从心。
“多算者胜,少算者败!”令狐野道:“这一局,我输得心服口服,只不过李大锤,这才仅仅是开始呢,接下来路还长着,谁负谁胜出,只怕老天爷也不晓得吧!你这一次入关,又想搅点什么水花出来呢?” “这一次还真没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李大锤哈哈一笑:“纯粹就是想进关来看一看,不瞒大帅,我还从来没有来过关内呢!现在关外基本无事,元国几位继承人打得热闹,在我们的推波助澜之下,他们只会打得越来越激烈的,而北庭都护府内政嘛,也自有人处理,趁着着这个空当,我想进关来看看,这场动乱,到底能乱到什么程度!” “如果有机会,你自然也会捣捣乱!”令狐野笑道:“李大锤,你可知道,前些年,我真是很想将你、萧长车等人,统统纳入到我的麾下的,要是你们都能为我所用,那逐鹿天下,我便又多几份成算。所以我一直容忍你们,却不想,最后却真是应验了养虎为患这句话。” “不论大帅别的,单是这胸襟,的确是宽广的,这也是我入关不想瞒着大帅,反而特意来拜访的原因所在!”李大锤道。 “想问你一件事!”令狐野突然道。 “大帅请讲!” “前年周致跑到我那里,跟我说,你是当年废太子的遗腹子,这件事,是真是假?” 李大锤哈哈一笑:“大帅不是调查得很仔细了吗?连我小时候生活的那个村子都查得清清楚楚了,怎么现在又问起了这个?” “的确查得很清楚了,不过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周致不是一个妄人!所以我想问问你。” “大帅,是与不是,很重要吗?”李大锤抿一口茶,“如果有一天,我的实力到了某一步,那我自己宣称是,自然有无数的人为我作证我就是,如果我没有这个实力,我敢这么说,就有无数人来杀我、来耻笑我。历史,总是由胜利者来书写和涂抹的,真相,往往并不那么重要对不对?” “的确如此!”令狐野深有同感:“如果我成功了,你以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您若成功,我便为您镇守北疆?”李大锤笑道。 “正是!”令狐野道:“我能感觉到时间的重要性了,给你十年功夫,只怕北疆会大变样,所以我必须在十年之内成为天下第一人,而到了那个时候,我可不想又发大军来与你作战,所以想与你作一个君子之约,如何?我若成功,你为我镇守北疆,我若失败,而你入关,我令狐野也甘为你马前卒。李大锤,你敢是不敢?” 李大锤放下茶杯,伸出手去:“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令狐野亦是伸出手去,与李大锤连击三掌,算是成就了一个简单的盟约。 两个相视一笑,倒是都有些英雄惺惺之意。 不管是令狐野还是李大锤,都对自己的力量、判断以及能力有着超乎一般人的自信。 他们都相信能够笑到最后的一定会是自己。 所以在这个基础之上,能够收纳一员大将为自己所用,那自然是一件值得可喜可贺的事情。 至于最后到底是谁输谁赢,或者是两个人都输了,全都沦为了历史的尘埃,那就只能让时间来检验了。 “接下来我要去洛阳!”李大锤道:“大帅与何足道自然也是有些交情的,能不能给我一些信物,让我能在那边出入自由?” “以你的武道修为,还需要这个东西?”令狐野有些不解。 “有了这个东西,做事情自然也方便一些!”李大锤微微一笑:“何足道马上就要进攻洛阳了,大帅必然也给了他支持,而其它的一些势力也同样如此,不过现在洛阳肯定也收到了风声,戒备森严,我听说的消息,是寇仲都去了洛阳,这样的大场面,我得去看看!” “寇仲在洛阳?”令狐野眯起了眼睛:“你的消息如此灵通还是胡乱猜测的?” 李大锤笑而不语。 “我还知道有豪门世家甚至于出动了先天高手去帮着何足道攻击洛阳,大家都指望着何足道破洛阳,破长安,然后你们好一涌而上吧?” “这便是众望所归!”令狐野哈哈一笑:“何足道想为人先,那大家便成全他。” “可怜的何足道,将来下场堪忧啊!” “路都是自己选的,没什么可怨天忧人的!”令狐野道:“你想去洛阳,仅仅是看热闹总觉得你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呢,我与何足道没什么交情,但与他麾下的部将冯从文倒是有些交往,你过去了,便去找这个人吧。” 第二百八十六章:我要去杀人 “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躺在床榻之上,两手枕在脑后,李大锤对着方小猫道。 坐在桌边的方小猫细心地拿着一块皮子摩挲着自己的虎翼刀,听到李大锤的话,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李大锤,道:“公子是想去杀人?” 李大锤点了点头。 “何足道的确该杀!”方小猫道:“不过此人武道修为本身就很强,令狐野不是说此人在九品巅峰甚至于有可能入了先天,只不过是伪装成玄元九品而已,只怕不好杀!” “谁说我要杀何足道了?”李大锤冷笑道:“何足道这个搅屎棍现在正被有心人们所利用,这些有心人,其实也有我一个。只不过现在他还有利用价值,便让他多活一些日子,这个人将来的下场必然是极惨的,我杀不杀他,其实并不重要。” 何其苦父子当年的背叛,可以说是太子与太子妃两人失败的直接元凶。 想当年太子一路提拔何其苦到长安禁军左大营统领,手握近十万大军,长安事变之时,何其苦只消进军长安,什么叛逆都会烟消云散。 太子与太子妃什么都想到了,只是没有想到何其苦这个苦出身的,受尽了豪门凌辱的大将,居然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投奔了他最痛恨的人。 何其苦自杀了。 何足道现在开始报复这世界。 等到他的利用价值被压榨殆尽,就是他悲惨日子的开始。 管你是先天还是玄元九品,被这个时代抛弃的时候,你并没有多少挣扎的余地。 “公子想去杀谁?” 听到不是何足道,方小猫有些奇怪了。 “我想去试试能不能杀了寇仲!”李大锤坐直了身子。 方小猫一个哆嗦,手一滑,哧拉一声,上好的皮子顿时被虎翼刀拉了一道大口子。 “寇仲?”他失声惊呼道。 “当年四大高手围杀我母亲,他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李大锤咬了咬牙道:“他已经多活了二十七八年了,也该活够了。” “公子,寇仲可是曾经无限接近过神游的人,就算他现在跌到先天了,可他毕竟看过那上面的风景。”方小猫道:“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你忘了我也是先天?”李大锤怒道:“这么看不起我吗?” “公子,先天也有强弱之分的,比方说,您现在打得过周城主吗?”方小猫问道。 “恐怕不能!” “常建呢?令狐野呢” “应当可以比划比划,谁输谁赢不好说。不过先天之间的比试,分出胜负不难,想要干掉对方可就难了!”李大锤道。 “既然如此,您怎么还想去杀寇仲?寇仲入先天的时候,城主都还只不过是一个玄元八品呢?”方小猫道。 “寇仲当年虽然害了我母亲,可他自己也没有讨到半点好,这几十年来,尽顾着养伤了,凤凰离火深入骨髓,让他生不如死!” “即便这样,他底蕴也还在,公子,咱们没有必要冒这个险。一步一步,稳打稳扎,到时候要么等这个家伙失了势,要么等他落了单,咱们纠集人手,一涌而上!”方小猫道。 “你知道寇家吗?”李大锤问道。 “寇家很厉害?” “彭城寇家,几百年的世家豪门了,而三十年前,他们选择了李安民,最后成功扶助李安民上位,也因此得到了回报。小猫,我告诉你,想杀寇仲,洛阳便是我们最好的机会,真让何足道破了洛阳,破了长安,寇仲一拍屁股走了的话,我们再想杀他,可就难了!”李大锤道:“想要杀他,就得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候。” “洛阳是意想不到的时候?那可是战场,他必然防护森严。” “所以他不会轻易离开。”李大锤微笑道:“而且你忘了长安传回来的情报吗?弘农杨氏秘密派出了先天高手去相助何足道,寇仲之所以去洛阳,就是为了对付这个人。很显然,寇仲知道这个人是谁,也认为只有自己去才能挡住这个人!” 方小猫沉思半晌,“所以我们这一次去洛阳,是要藏在暗处,找到机会,给予致命一击?” “是的!单打独斗,我现在肯定不是寇仲的对手,但我还可以下黑手,下阴手啊!”李大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且到了这个时候,正如你所说,我也担心这个老不死的,突然在某个时刻来一个顿悟,吧唧一声就窜到神游境去了,那我再想杀他,可就难如登天了。” “那有这个可能?”方小猫笑了起来:“先天就如此难了,这么多年了,我就没听说过还有神游境的武道修为者。” “乱世将临,英雄辈出!”李大锤叹道:“以前我听说这句话,以为这句话是另外一个意思,可现在看起来,并不是我想的那样。乱世将临,天机紊乱,天道难测,所以英雄辈出,小猫,没有发现,就这么短短的一年时间,常建,令狐野,还有我,都一下子成就了先天,而以前近二十年时间,也就只有老头儿一个人。关外如此,那么整个天下呢?是不是也多出了许多这样的我们不知道的高手?”
方小猫眨巴了一下眼睛:“公子,那怎么这天机没有落在我的头上,让我吧唧一下便窜到玄元九品呢?” “大概你不是英雄吧!”李大锤嘿嘿一笑。 方小猫立时便垮了脸,将刀啉的一声插回刀鞘,跃到对面小榻之上,抱刀而卧。 李大锤也懒得理他,知道方小猫就是装装生气的样子罢了。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方小猫便又翻过身来,问道:“公子,你真有把握?但凡有一点风险,我怎么也要阻止你去的。出来的时候,城主和萧都护特别叮嘱过的。” “你跟我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看我无谓地冒过险?” “看到过!”方小猫一点儿也不客气:“只要利益足够大,你就会冒险。从咱们进入荒野干的第一票,你就是这样的。” 李大锤横了他一眼,举起一根手指,一朵蓝色的星火在指尖闪耀,片刻之后,蓝色星火消失,白色的淡淡的雾气在指间萦绕,白气探出,在方小猫面前一闪即回,方小猫却是激凌凌地打了一个冷战。 “寇仲这些年来深受凤凰离火的火毒之困挠,我适时上去再给他加一把火!”李大锤笑咪咪地道:“然后啉的一下,凤凰离火变成月华弱水,一阴一阳,一刚一柔,保管让这个老不死的立马去见阎王。” “原来公子早有成算。” “寇仲这些年来,深居简出,外人不知深浅,更难以把握其行踪,可自从吴德跟我们合作了之后,我们才知道,寇仲是这个模样了。而且他现在既然离开了长安,离开了黑冰台,到了洛阳,甚至还要亲自出手对付弘农杨家的高手,这样的机会,我岂能不好好地把握?”李大锤收手,屋内的阴冷之气尽收。 在方小猫的感知当中,站在他面前的李大锤,却恍若一个一丝武道也不懂的普通人一般无二。 “先天高手的境界当真神妙!”方小猫羡慕地看着李大锤:“我连玄元九品都不是,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达到公子这样的境界!” “慢慢来,不着急!”李大锤笑道:“你看你狼哥,不就是被萧长车暴捶的时候,突然就晋升到了玄元九品吗?” “师兄修为比我深厚多了,就差那么一点点意思。”方小猫摇头道:“我就算被萧都护打出屎来,也晋升不了!” 李大锤看着蔫了吧唧的方小猫,不由乐得哈哈大笑。 谷小满在他离开关外之际,晋级玄元九品,而且同一时间晋入九品的还有振武城的陈良,这使得关外的玄元九品高手一下子达到了三个。这也是李大锤放心离开的原因,有周致,常建这样的顶尖武力存在,有萧长车、谷小满、陈良这样的中坚力量,再下面还有夏至、萧东伟、萧成功等一帮玄元七品八品以及无数的御气五六品的基础力量,即便有个什么事儿,也足够他们应付,而自己,则可以抽出时间来谋划下一盘大棋。 关外已经进入到了一个平稳发展的时期。 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往前发展,便必然能在快车道上一日千里。 此消彼涨之下,北元那杀得昏天黑的三兄弟,根本就不足为虑了。等到自己回来的时候,要考虑的便是如何彻底地消灭他们,而将其广袤的领域和子民拿在手中,成为自己的基本盘了。 翌日,太阳刚刚从山尖尖之上冒出一个头的时候,李大锤便和方小猫上路了。 目送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李国华颇有些不甘地对身边的令狐野道:“大帅,当真不做点什么?如果李大锤死了,关外说不准就散了,到时候大帅还能收回来关外。” “没了李大锤,还有萧长车!”令狐野看了一眼李国华:“常建给我写了信来,告诉我萧长车是个女的!” 李国华差点一头从马上栽下去,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这这这……” “跟你一样,我也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令狐野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这一个小女子糊弄了这许多年,这双眼睛,当真也是瞎了。李大锤萧长车勾搭到一起啦,别说李大锤现在已是先天高手,很难弄死,便是真弄死了他,那也是与萧长车结下了死仇,你信不信这个萧长车马上就敢带着大军入关来找我们算帐?” 好半晌李国华才喘匀了这口气,也是苦笑不已。 第二百八十七章:强强联合 双手紧紧地握着巨剑,何足道跨前一步,挥剑。 距离他数丈开外的一个大石碾子猛然跳起了起来,飘浮在半空之中被无形的气刃斩下,伴随着崩崩的碎裂之声,石碾子被整整齐齐的切割成了数十块,卟嗵卟嗵落下地来,摆得整整齐齐。 “大将军的武道修为又有进展,可喜可贺!”远处正自盛开的桃花之后,一个老农打扮,身着补丁衣服,脚蹬草鞋,腰里插着一根大烟袋的老人施施然地走了过来,鼓掌道:“看起来用不了多久,大将军便能叩一叩先天的门槛了。” “修为的确大有进境,但想要晋级先天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足道收剑而立,对于这个老农的突然到来,没有半分的惊讶。“只能看缘分了。” “天发杀起,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老农道:“如今乱世将至,正是英雄辈出之时,相信我,大将军,用不了多久,你便会进入先天的!” “借你吉言了!”何足道一笑。“走吧,内里说话!” 脱去盔甲,放下巨剑,换上儒衫,何足道看起来就再也不像是一个杀人如麻的领兵将军,活脱脱的倒像一饱学儒士了。 而实际上,这一位可是真的考过科举,中过进士,文武两道,并驾齐驱的奢拦人物。 “外头都在说,何足道疯了!变成了一个只知杀戮的疯子,其命不久矣!”老头坐在桌边,点燃了腰间的大烟袋,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笑道。 何足道微笑道:“不疯魔,不成活,不如此,我如何才能摆脱困境呢?不如此,怎么才能被那些所谓的操刀者们当成工具利用呢?不成为工具,我就没有价值,没有价值的人,才真的命不久矣!”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旬日过后,将正式攻打洛阳!”何足道看着老头,道:“洛阳一下,天下所有的魑魅魍魉想来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准备摘这颗已经白里透红的大果实了。” “寇仲在洛阳!” “所以弘农杨氏生怕我被寇仲给宰了,这才派了杨坚悄悄地过来,潜藏在冯从文军中给我保驾护航,确保我在打下洛阳之前,不会短命!”何足道笑道。 “所以攻打洛阳的先锋军队,一定会是冯从文所部?” “当然!”何足道点头道:“冯从文是一个不错的人才,可惜啊,与我们道不合,所以弘农杨家一找他,他几乎是没有半分迟疑地便投奔了他们。毕竟他们以前都是传承经世的豪门世家,有着共同的目标和认知。” “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农吐出浓浓的一口烟雾。“不过他掌控的那数千收拢起来的河东世家残部,战斗力还是相当不错的。这一路上替你开路,可也是百战百胜。” “他可是对寇仲和卫政道恨到了骨头里,不弄死他们,他怎么甘心?”何足道道:“这也是他依附于我的原因,不过很显然,我并不是他想要依靠的最好的大腿。所以分开,便成必然。也好,打完洛阳,正好好聚好散,而且还不伤和气!” “弘农杨家从来不会亲自赤膊下场争夺这天下,他们更喜欢藏在后头操弄,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一次选中的是谁?说起来这一家族还是挺厉害的,千年之前选了端木一族,三百年前选了李氏一族,几乎从来没有失过手,如果他们表态明确支持一家,那这一家大概率便会成为声望最高的一家。” “谁知道呢?不过千年来从没有亲自下过场,不代表他们如今也不亲自下场!”何足道笑道:“也许他们想要走到前台来尝试一下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反而要好对付一些了!”老农终于抽完了烟,翘着二郎腿,在草鞋底子上梆梆地嗑散了烟灰,重新又将烟袋别回到了腰间。“咱们神教不怕真小人,就怕伪君子啊。” 神教,也就是世人口中的魔教了。 那老农坦然在何足道面前吐出这几个字来,显然代表着他们与何足道已经勾连到了一起。 “柯老,我有时候也很是奇怪啊!”何足道道:“你不是说大楚太后,就是你们神教圣女吗?江芊已经完全掌控了楚国大局,那也就是神教已经基本握有了楚国,你们为什么不全力去助她,反而一门心思要去拆她的台呢?当年何清秋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江芊现在做到了。”
老农摇头道:“跟你与冯从文现在的关系也差不多吧,道不同,不相为谋。江芊是神教圣女,可是她掌控下的楚国,与过去有什么不同吗?” 何足道想了想,摇摇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江芊那些人的确是上位了,可他们这伙人,纯粹是为了权势,为了荣华富贵,他们早就忘记了我们神教的立教之根本。”被称为柯老的老农怒气勃发:“这些人现在成了那些豪门大户的代言人,对最底层的贫苦老百姓们疯狂镇压、杀戮,他们比起过去骑在老百姓头上的那些豪门世家,还要残忍。” “既然如此,你们大可以在世人面前的揭发江芊是魔教圣女的真相嘛,一旦真相暴光,他们必将举步维艰!” “我们说了,别人就相信吗?”柯老呵呵笑了起来:“在世人眼中,我们就是谣言制造者,为了中伤别人,无所不用其极。而且我们一旦这样做了,也就和江芊他们彻底翻脸了,对我们也并没有益处。” “保持现在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还是有些好处的对吧?”何足道讥讽地道。 “是,至少,我们能让他们少杀一些人。”柯老道:“这几年来,我们也一直在反思,想要让世人熟知、接受我们的理想,那么就需要有一块固定的真正属于我们的地盘,在这块我们能作主的土地之上,实验我们想要做的事情。只要成功,那就代表我们是对的。只要是对的,是好的,就会对其他地方形成虹吸效引,就会成为所有底层百姓们向往的地方,那就跟滚雪球一样,势力会越来越大,实力会越来越强。” “实力才是一切,只有掌握了话语权,才能做你想要做的事情!”何足道点头道:“你们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你们过去的努力都失败了而已。如果何清来当年能成功,你们也不会像今日这般落魄了。” 柯老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坐了下来。 “你们不恨我吗?”何足道坐在了柯老的对面,“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们这个问题,当年如果不是我爹背叛了太子和太子妃,何清秋也许能成功!” “恨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柯老道:“再说了,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而且这几十年,你大概也看清楚了很多事情,明白了很多的真相,否则你不会在河东如此行事。联络你也是我们再三思量的结果,我们和你,都需要一块固定的地盘,我们的双向奔赴,对双方都有益处。” 停顿了片刻,柯老继续道:“而且我们现在才真正对于神教开山祖师留下来的话有了最清楚的认知,说来惭愧,开山祖师几百年前就明白的道理,我们现在才认识到这些话所代表的道理。” “神教开山祖师说了什么?” “想要建设一个新世界,就必然要将旧世界打得粉碎才行,任何企图的改良,都只不过是为旧世界的那些饕餮们找到了一个崭新的出口,换汤不换药,世界仍然会以过去的规律运行,一次又一次的循环往复。” “所以我在河东大开杀界,将那些豪门世家斩尽杀绝的动作,让你们决定了跟我合作。” “也是让我们真正明白了这些话其中蕴含的意义,不将这些人杀干净,怎么建设一个新世界?”柯老笑道。“在打碎旧世界这个目标之上,我们有了共同的认知,然后,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将领,而我们恰恰缺这样的人才,但我们在最基层有着庞大的力量,我们随时可以动员起成千上万的人来追随你。就像现在,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你连回到南方去都难如登天是不是?” “不错,他们会防着我回到南方,因为南方,还有数万镇军,虽然那些人这几年来一直在不停地拉拢,分化,汰换,可是只要我重新出现在那片土地之上,我就有本事将一盘散沙的南方镇军重新粘连起来,而这,也是你们的目标之一吧?” “我们虽然被称之为专业造反派,但说实话,我们其实缺乏真正的有效率的训练有素的军队,你的加入,将会改变我们的窘状,强强结合,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当然!”何足道笑道:“外人都说我疯,我可不是真疯,只不过是没有出路的情况之下,只能如此,既然现在有了出路,我自然是要向生而行。” 第二百八十八章:潜入 校场之上,旌旗飞舞,战马奔驰,呼啸来去,步卒列成方阵,步步推进,各式各样的攻城器具搭配有序,在步骑的掩护之下,向着前方的一个土城进逼着。 “杨公,还能入你眼吧?”远处点将台上,冯从文恭敬地对着身边一位身着儒衫的老人道。 杨坚微微点头:“很不错了,在我看过的军队之中,也就比令狐野的亲卫军逊了一筹而已,考虑到你组建这支军队,不过年余,已经难能可贵了。从文,你的军事能力,不比令狐野差多少呢!” “原来杨公去见过令狐野了?”冯从文眼中闪过诧异之色。 “既然你已经决定以后跟着我弘农杨家了,那这事儿也不用瞒着你了!”杨坚道:“我杨家千余年来,虽然从不出直接出面争夺天下,但我们看中的人,却都笑到了最后。而这一次,我们选择的三家之中,其中一家便是令狐野。” “选了三家?”冯从文脱口反问,诧异之色溢于言表。 “自然,难不成还要孤注一掷不成?”杨坚笑道:“家主拟定了三个三年计划,头一个三年,我们对三家的投资,不管是物质上的还是人力上的,都是一模一样的,第一个三年之后,会淘汰掉一家,第二三年,又会淘汰一家,剩下的最后一家,会是我们竭尽全力支持的那一个。” “我能知道另外两家是谁吗?”冯从文问道。 杨坚一笑道:“你刚刚才加入我们杨家,便想知道这些最机密的事情吗?冯从文,你在洛阳之战后,便离开何足道去帮令狐野吧!所以你也只需知道令狐野就行了,剩下的两家,在接下来的三年之中,们可是敌人,所以不知道更好!” “明白了!我便是弘家杨氏投资给令狐野的力量的一部分!”冯从文点头道。 “所以,你要竭尽全力帮着令狐野获胜,如果有一天,令狐野当真成功了,你会成为开国功臣,而因为我们对你在前期的资助,想来到时候你也自然而然地会成为我们杨家的最好的盟友之一,这才是我们杨家千年不倒的原因所在!” “我会尽我一切力量帮令狐野成功的。”冯从文看着校场之上杀声震天的部队:“您说令狐野的亲卫军比我的这支部队还要厉害,那我对令狐野的信心,可是前所未有的强!” 杨坚大笑:“说实话,三家之中,我也最好看令狐野,此人有实力,有谋略,有心胸,性子坚韧。” “接下来打洛阳是一场硬仗,何足道知道我在这一仗之后便会走,所以洛阳之仗,他会往死里用我的,杨公可有教我?” “破洛阳,是我们所有人的共同愿望,所以呢,你不用惜力,损失了多少,到时候我们杨家会给你补足的!”杨坚道:“而且我在你这里来是干什么的?看热闹吗?” “您会亲自出手?” “寇仲是魏郡寇氏的顶梁柱,如果他死了,那么寇氏就垮了一半,破鼓万人锤,到时候大家便可以冲上去瓜分寇氏的财富,这几十年来,他们可是赚得盆满钵满啊!”杨坚呵呵笑道:“所以我想试试。” “听闻寇仲可是半只脚踏进神游之人,杨公可有把握?” 杨坚冷笑起来:“外人不知真相,我们还不知道吗?这几十年来,寇仲重伤难愈,还神游呢?他在先天之上还有多少功力,都难说得很。” “重伤难愈?” “这百余年来,我唯一知道的神游便是何清秋,寇仲他们趁人之危,围杀怀孕跌境的何清秋,可何清秋的反击,也让四个先天大高手三死一伤,寇仲就是受伤的那一个,神游境留给他的伤,好得了吗?黑冰台地下五层,便是寇仲的牢狱,他不出长安,我们动不了他,他出了长安,又有何惧?” “既有杨公为我出头,那我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冯从文大笑起来:“杨公,三天之后,我们就要出发了,十天之后,大军先会截断通往洛阳的水路、陆路交通,当然,这样的好事估计轮不到我,十五天之后,进攻就会开始了。有您为刀尖,我就有信心一天之内攻进城内!” 杨坚傲然一笑道:“我知道了,十五天之后,我会准时出现在你的队伍之中。” 山坡之上,李大锤与方小猫两人并辔而立,看着下方连绵不绝的军营。 飘扬的主将旗帜显示着这支军队的归属。 “这个冯从文领兵的能力很是不错啊!”李大锤道:“看他扎的营盘,就很有水准,是个不错的将领。”
方小猫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向他们疾驰过来的十几骑精锐游骑,努了努嘴,道:“公子,是很不错,我们刚到,人家就发现了。” “不要再叫我公子了,现在我是袁融,你是袁通,咱们是两兄弟!”李大锤笑道。 方小猫摸了摸脸,又看了看面前的李大锤,嘿嘿笑了起来:“公子的易容术真是没得说,便是袁融袁通两兄弟的熟人,只怕也很难分辩真,而且这身份也经得起查。袁融兄弟过去在江湖上是有些名声的,听过他们的人不少,他们都是使刀的,而且数年之前,的确出了关,现在作为令狐野的部下出现在这里,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不会惹人怀疑!只是公子,你是先天高手,现在冒充一个玄元八品巅,不会给人看出破绽来吧?令狐野不是说,冯从文这里有个先天高手吗?他会不会看出来。” “这便是乾坤一气的妙处了。”李大锤得意洋洋地道:“只要不跟这个人直接冲突,他是看不出来的,当然一动手,那就瞒不住了。可既然我们是友军,我们为什么会动手冲突呢?” “所以咱们就能潜藏在这位先天高手的附近,只要他与寇仲动起手来,咱们便有机会了是不是?” “这正是我想要的!”李大锤握起了拳头:“找准机会,一击杀了那寇仲,报了我父母的血海深仇,哈哈,也不枉我为人子。” 方小猫点头:“公子,他们到了!” 十几骑散开成一个半圆,刀出鞘,弓上弦,距离着他们数十步,一名军官厉声喝道:“什么人胆敢窥伺我军军营,速速下马受缚,莫要自误,白送了性命!” 李大锤笑容满面,翻身下马,高举双手,缓缓走了过去:“这位长官且慢,我们是从太原那边过来的,身上有推荐信,有人推荐我们到冯从文将军帐前效力,为将军接下来的大计稍尽绵薄之力。” “太原方向?”领头的军官愕然问道。 “是的!”李大锤从怀里掏出了信物,递给了那名军官。 一盏茶功夫之后,李大锤与方小猫站到了冯从文的眼前。 “袁融袁通!”冯从文笑看着二人,“在下以前可是听过二位的名声,能得二位相助,真是冯某的幸运啊!” “惭愧惭愧,过去混迹江湖,一事无成,因缘巧合之下出关,得遇令狐大帅,有了大帅赏识,总算是有了一点点小小的成就!”李大锤笑着道:“大帅对冯将军那可是看重得很,说是能得冯将军的帮助,那必然如虎添翼,所以派了我们兄弟二人前来,说不管什么情况之下,一定要确保冯将军不能少了一根毫毛,要是少了一根,我兄弟二人也就不必回去了!” 冯从文放声大笑,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真得让人很是身心舒畅的。 “大帅太客气了,冯某是从军之人,身上伤疤数不胜数,真要说连毫毛都不能少一根,怎么可能呢?不过二位都是玄元八品的好手,比冯某可是强多了,有二位相助,接下来的军事行动可就多了两把锋利的利刃,二位,既来军中,可是要拼命的哦!” “袁某兄弟这几年在关外,可也没有少打仗,比起关中的这些弱鸡,关外的那些野蛮人可要厉害多了!”李大锤傲然道:“愿为将军先锋,也让将军看看大帅麾下的风彩!” “妙极!”冯从文大笑:“来人啊,安排酒宴,我要为两位袁将军接风洗尘。” 一场酣畅淋漓的酒宴,宾主尽欢。 冯从文从李大锤嘴里问了许多令狐野的事情,从流传的轶事到真实的关外大帅,虽说是打听但也不乏试探之意。 这些事情如果问其他人,还真不一定能说得清楚,可是李大锤对于令狐野,那可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借着酒意,事无巨细地说与冯从文听,倒是让冯从文最后点点疑虑也消失殆尽了。 如果不是令狐野极为信任的部属,很多事情,必然是不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的,与冯从文所知的一些事情一相映证,真假立辩。 这两人,的确是令狐野派来相助自己的。 自己还没有真正的投奔过去,这个人便派了高手相助自己,此人能得弘农杨氏看中,成为他们最为看重的对象,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二百九十章:打扰了 月光皎洁,将整个山头都照得宛如白昼,只不过白日里色彩各异的株株桃花,此刻却只能看出银白色。 李大锤的身影出现在桃树之间,看着山下那间农舍。 已是三更时分了,那里的灯火已经熄灭了。 不过李大锤却看见有两人从内里偷偷摸摸地走了出来。 看那身形,却是一男一女。 一高一矮,一壮一俏。 虽然隔得远,但在李大锤的感观里,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二人的强弱。 男的玄元八品,女子差一些,但也是御气六品。 夜半三更,一男一女偷摸出门,必然是勾搭成奸了。 李大锤悄咪咪地笑着,一步一步地向着山下农庄走去。 只不过此时已晋先天的李大锤,与天地浑然一体,别说那一男一女武道修为高的只有玄元八品,便是玄元九品,也无法探测出李大锤的行踪。 那一男一女见距离农舍有些远了,却是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拥在了一起,男的低下头便是一阵乱啃,那女的嗯嗯着,如同一只八爪鱼一般缠在了那男的身上。 男的体量雄伟,拥着那女的便往大树之后走去。 不巧的是,李大锤就站在那树后。 偏生那男的只顾着低头鸡啄米一般的叭叭着女的,都近在咫尺了,还是没有发现李大锤的存在。 李大锤瞪着大眼看着这激情四射的两人。 这女的身材着实不错,相当的傲人啊! 咦,这男的居然去扒人衣服了! 太辣眼睛了。 李大锤觉得再看下去,自己要长鸡眼儿了。 于是便轻轻地咳了一声。 轻轻的一声咳,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响在了天地之间。 整个世界似乎在这一刻都停顿了下来。 李大锤一步跨了出来,轻声道:“不好意思,打扰到二位了,在下不是故意的,我来找柯老有事,真不曾想到会碰到二位在这里私通款曲。” 女的从男的身上滑了下来,卟嗵一声坐在了地上。 那男的却是反应更快一些,片刻的僵硬之后,一顿足,便如离弦之箭,直击李大锤。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十步,以男子的速度,眨眼功夫,已是到了李大锤的面前。 一拳击出,拳到眼前,波的一声破空之音方才传来。 李大锤伸手,那男子的拳头便落在了他的手心里,然后,一股温暖之极的气息,便透过了男子的拳头瞬间侵袭到他的全身。 一拳之后本来还有七八招连续的后手,男子本也没有想一招便能拿下这个悄无声息便能接近自己的敌人,可是万万也没有想到,什么后手全都是浮云,因为一出手,自己便成了俘虏。 浑身酸软,动弹不得。 李大锤笑道:“我已经道过歉了,你还要打我?是你们自己摸到我跟前来的,又不是我刻意到你们这里来的?” 那男的恐惧地瞪大眼睛看着李大锤,想要喊,可张张嘴,却是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李大锤转头看着仍然坐在地上的那女的。 “你为什么不跑?” “前辈,前辈武功高超,小女子跑,跑不了!”坐在地上的女子牙齿打战,格格作响,“而且,而且……” “你的情郎还在我的手里,是不是?”李大锤随手将那男的丢在女的旁边,女的赶紧去扶那男的,只不过人是放了,但男的却仍然全身僵直。“你很聪明,而且也算是重情重义,我很喜欢,想来我问你的话,你也必然能如实回答我了。” 被女子拥在怀里的男子眼珠子乱转,一副极为焦急的模样,李大锤呵呵一笑,一伸手,那男的白眼一番,直接晕过去了。 “们两个,都叫什么名字?” “他叫鲁雄,我叫刘婉!” “从哪里来的?” “从彬州!” “嗯?”李大锤有些奇怪。“彬州?” “柯老召集人手,我和鲁大哥都是驻彬州的。” “你们是什么人?” 女子沉默半晌,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颤声道:“为善除恶,惟光明故!” “魔教!”李大锤脱口而出:“你们是魔教。” 听到李大锤语气有些不善,女子有些绝望了。 “柯老是你们教中高层吧?”李大锤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武道修为如何?” “柯无忌,是教中长老,听鲁大哥说,柯长老是玄元九品巅的修为。”刘婉低声道。 李大锤点点头,站了起来,看向了远处的农舍。 真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是魔教中人。 当年何其苦背叛,导致何清秋身死,而后又发现何清秋是魔教中人,秦国调动大军围剿华州,全国范围内清查魔教中人,魔教在大秦的布局,几乎毁于一旦。
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魔教中人居然不计前嫌,又跟何足道勾搭到一起了。 难怪何足道有信心回到南方去。 想来魔教中人把一切都已经策划好了。 几十年的时间,最擅长搞渗透的魔教,看起来已经在秦国恢复了几分实力了。 造反搞颠覆差了些,但搞接应,提供一些情报,筹集一些军粮,必然是绰绰有余的。 江芊了不起啊! 她这是看中了何足道,想把何足道弄回南方去,南方八镇数万雄军重聚,她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南方八镇,一口便将大秦咬去了一小半。 这可就容不得你活了! 李大锤杀心顿起。 伸手一拂,刘婉陪着那鲁雄,也昏了过去。 李大锤走向了农舍。 柯无忌翻身从床榻之上坐了起来,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像武道修为到了他这般境界的人,心神不宁是极为罕见的事情,一般而言,都预示着将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下床,走到窗边,柯无忌推开了窗户,然后,他便看到了负手站在小小的院坝之上的李大锤。 没有任何的气息外溢,看不清对方的武道修为的深浅, 柯无忌心头大震。 这是一先天级别的高手。 看着这张颇为年轻的脸庞,柯无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外貌不代表什么,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一个这样的对手。 看对手的模样,似乎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阁下何人?”柯无忌问道。 “柯无忌,是江芊派你来的吗”窗外,李大锤冷声问道。 柯无忌愕然,好半晌才道:“江芊是楚国太后,在下不过一江湖闲散人耳,阁下这是从何说起?” “在我面前,就不要扯淡了吧!”李大锤向前走了一步,柯无忌立即便后退了一步,插在腰间的烟袋挥向前方,月光之下,残影连片,也不知道这一瞬间,柯无忌已经挥出了多少记。 只不过似乎没有什么卵用!面前的窗户和下头的土墙顷刻之间便变成了纷纷扬扬而去的沙砾,而李大锤已经走到了屋内。 柯无忌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已经沸腾如滚水的真气,先天与九品的差距,在这一刻,彰显得是如此的清晰。 “江芊便是你们魔教圣女,如今成了楚国太后,楚国早就落到了你们魔教手中,怎么?还嫌不够,把主意打到秦国来了?” “阁下是秦国人?”柯无忌问道。 “自然!”李大锤道:“江芊派你来勾结何足道,想要谋夺我江南八镇是吧?” “阁下知道很多事情,连江芊是我神教圣女都知道,但江芊在楚国疯狂镇压神教起义的事情你可知道?神教内部反对江芊的人亦不计其数你可知道?”柯无忌缓缓地道。 “你是说,你是反对江芊的这一派?”李大锤笑道。 柯无忌正色道:“正是如此。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对我神教到底了解多少,但我们这一派,与江芊他们纵然算不上势不两立,也是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想要实现的与江芊他们想要得到的,风牛马不相及。” “那你们算是那一派呢?” “三十年前,我们在秦国差一点点都成功了!”柯无忌吐出一口浊气:“那时候,我们这一派的领头人,叫何清秋!” 这个名字一出,李大锤心头大震。 “何清秋?当年秦国太子妃?” “你也知道当年秦国的长安之变?”柯无忌叹了一口气:“何清秋死了,我们所有的计划全都落在了空处,然后便是无穷无尽的追杀,逃亡,无数的兄弟姐妹都死了,我们用了足足三十年的时间,才算是恢复了一些元气。找上何足道,并不是想挟江南八镇投奔江芊,而是想据此与江芊相抗衡,天下大乱,英雄辈出,我们决定联合何足道,以江南八镇为基础,也来争夺一下天下。” “你们想扶何足道?”李大锤讶然。 “为什么不行呢?何足道也算是一方人杰!”柯无忌道:“天下那么多人都想在这场逐鹿之战中试一试,我们为什么不能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实现我们的理想呢?何足道父子这一辈子都想成为豪门世家,可他们最终失败了,而何足道也在这个过程之中对旧有的这个世道完全失望了,打碎旧秩序,重建新世界,他与我们的理想一致,难道不是最好的合作对象吗?” “当年如果不是他们父子,你们或者早就成功了!” “何其苦是何其苦,何足道是何足道,而且事情已经发生了,自怨自艾又有什么用?”柯无忌道:“利用现在的却追求我们的理想,才是最重要的。好了,现在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知道你是先天高手,但是我也绝对不会束手就缚的,请吧!” 第二百九十一章:旧部 李大锤看着对方,突然就笑了起来。 背着手,走到桌边,施施然地便坐了下来,甚至还伸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凉白开,端着碗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他不动手,柯无忌自然不会自取其辱。 不明白对方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只能警惕地看着对方。 不过眼中却有着焦急之色,不时瞟眼看着外头。 “那个什么鲁雄与刘婉,没有死,我只是让他们睡一会儿而已!”李大锤慢吞吞地道。 听着自己两个手下没事儿,柯无忌倒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看看眼前这位,全身却又紧张了起来。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着实让人很是抓狂。 “你选错人了。何足道并不是一个值得辅佐的对象,他只是想而不得,爱而不得,所以才显得很是仇恨这些东西。如果有一天,他能得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一定会比现在那些人更加的贪婪,更加的恶毒!”李大锤放下了碗,看着柯无忌。 “也许,但并不一定!”柯无忌点头道:“人是有可能变的,我们为什么不能把人往好的那一方面去想呢?人之初,性本善,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成为一恶人坏人的!” 李大锤笑了起来:“我猜,当年何清秋肯定也和你想得一样,所以最后,她失败了,不但自己身死道消,还连累了教中无数的兄弟姐妹。” 柯无忌盯着李大锤,一双白眉却缓缓地竖了起来:“阁下武道修为,老朽是望尘莫及的,但还请对为了理想死去的人予以尊重,否则即便不是你的对手,老朽也愿意溅你一身血!” 李大锤点点头:“你们想要革命,选择的却是内心深处根本就不想做这些的人,何足道现在与你们联合,只不过是想利用你们达到他回到南方的目的,一旦回到南方,站稳了脚跟,他就一定会想法设法的抛弃你们,镇压们,残杀你们。” “凡事皆有可能,但我们自然也有自保之道。” “革命从来不是请客吃饭,斗争向来是残酷的,我不知道你们从何清秋失败的例子中吸取了多少教训,你们说有自保之道,姑且信你们有吧,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们,与何足道这样的恶虎合作,凡事光留一手可不行,你们得留二手,三手!”李大锤道。 “阁下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柯无忌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 刚刚这个家伙还剑拔弩张地要来做了自己,可转眼之间,却又和自己探讨起了神教这些年来造反大业屡战屡败的得失,是从那里开始有这样的转变的? 他细细地回忆起刚刚与这个人的对话。 何清秋! 应当是自己提到了何清秋的名字。 眼前这个人,与何清秋一定有瓜葛。 可是与圣女有瓜葛的人,为什么对神教似乎又没有什么好感呢? 李大锤看着他,笑了笑,伸出了一根手指。 下一刻,一朵蓝色的星火出现在指尖, 然后是第二朵,第三朵。 柯无忌顿时目瞪口呆。 这是凤凰离火。 看着一簇簇的离火从李大锤的指尖跃出,如同一只只莹火虫一般满房间飞舞,有几朵甚至绕着自己疾转,他更是一动也不敢动了。 离火入体,那可是生不如死。 “你,你怎么可能修练凤凰离火?” 修炼凤凰离火必须要是纯阴之体,否则便是离火焚身,不等你修出个名堂来,自己就先被烧死了。 可眼下这个,怎么可能是纯阴之体呢? 不等柯无忌反应过来,满屋子的离火如同飞鸟投林,向着李大锤飞去,然后没入到了李大锤的体内。 柯无忌刚刚松了一口气,屋内的温度便骤然降了下去,一屡白气出现在李大锤的指尖,然后,窗外的月华似乎受到了什么吸引,骤然之间便亮了起来,柯无忌甚至能看到,一丝丝如同蚕丝一般的月华从窗户外探了进来,钻进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体之内。 “月华弱水!”他呻吟一般地喊出了四个字后,两腿发软,竟然直接便往地上坐去。 李大锤似乎早有所觉,伸脚一踢,一条板凳滑了过去,正好落在了柯无忌的屁股下头。 有人炼成了凤凰离火不奇怪,练成了月华弱水也不奇怪, 但同时身具这两种压根儿就水火不相容的绝顶武学就很奇怪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一个存在于神教总坛记载里的传说。 乾坤一气。 神教建立数百年,相传也就只有开山祖师炼成了的乾坤一气。 也只有乾坤一气,才能完美重现凤凰离火与月华弱水。
“知道我修练的是什么了?”李大锤笑问道。 柯无忌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乾坤一气,你为什么会乾坤一气,你是从哪里来的?” “你别管我怎么炼成的乾坤一气,我就想问你一句,按照你们神教的规矩,只要有谁炼成了乾坤一气,便自动成为你们教的教主,这一条,还算不算数?”李大锤问道。 柯无忌闭口不言。 “果然是不算数的!”李大锤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这条规矩不是开山祖师立的,而是第三代的代教主立的。数百年来,从来没有人能炼成乾坤一气,自然也就成了一句废话!”柯无忌道:“而且在我们看来,如果一个白痴炼成了乾坤一气,我们也要奉他为教主吗?” “白痴也能炼成乾坤一气?”李大锤反问。 “反正在我们看来,正常人炼不成乾坤一气!” “那你们的开派祖师清风怎么炼成了?” “祖师怎么炼成的我们并不知道,而且是不是炼成了也不知道!这只是一个传说!”柯无忌道:“而且时代在进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光是武道修为再高,对于天下大局又有何帮助?当年祖师神功无敌于天下,可又能怎么样呢?何清秋当年是这天下所知的唯一的一个神游境,结果又如何呢?所以,我们要寻找的是一个有能力实现我们神教最终理想的人,至于这个人武道修为是强是弱,并不要紧。神教从来不缺打手!” “说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李大锤点点头:“看来我直接去你们魔教总坛谋这个教主的事情,是没有几分希望的了!” “那也说不准,阁下可以去试一试!”柯无忌咽了一口口水,“总坛里还是有这样的人的。阁下如果不知道总坛所在地,我可以为你画地图!” “看你那乱转的眼珠子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李大锤冷笑:“你们总坛里是不是也有先天好手?我要去了,指不定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嗯,说不准还会被你们的高手捉住来好好研究一下我是怎么炼成乾坤一气的,对不对?” “绝无此意!”柯无忌摇头道:“不管怎么说,阁下能炼成乾坤一气,肯定与我们神教有着莫大的关连,柯某不知,总坛里还有些老人,兴许他们能知道,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你的存在而已。” “没有这个必要!”李大锤摇头道:“不过是想要知道我的来历罢了,我受过你们以前的那个领头人何清秋的大恩,乾坤一气也是从她那里得到的。” 自己受过何清秋的大恩,这话是一点儿也没有乱说的。 不说曾因为何清秋的缘故,从端木妙妙手里逃得了性命,便是这身具身体,也是何清秋给的。 说是大恩,那是一点儿也没有错的。 “既然如此,阁下为何对我神教抱有敌意?” “谈不上敌意!”李大锤道:“单纯地不想南方八镇落到江芊手里罢了。既然你们现在是想要扶着何足道占下南方八镇与天下各路英雄打擂台,那便也随得你们,不过奉劝你们一句话,好生防着这何足道,免得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阁下又算是那一方的人?” “我?” 李大锤想了想,道:“我来自于关外,是北庭都护府都护李大锤的好友,在我看来,你们想要实现的理想,终究得落在这个人的身上,有空了,派人去与他们勾通一下吧,在关外,你们或者能看到你们想要的光景。” “关外?” “不错,而且江芊的那个狗腿子林云起已经去过一次了,他们有楚国这个招牌,行事可比你们方便多了!”李大锤笑道。 “而且,我还听到过一个传闻!”李大锤俯耳在柯无忌的身边轻声道:“有人说,这个李大锤是当年秦国太子李安泽与太子妃何清秋的遗腹子,因为现在的泰安城主,李大锤的义父周致,便是当年何清秋的好友周星星!” 柯无忌一下子蹦了起来。 他是认得周星星的。 不是死了吗? 不是都死了吗? 怎么突然就蹦出来了? 他还想再问些这个神秘的来客,可惜那人丢下这句话后,便踪迹渺渺,再也寻不到踪迹。 柯无忌冲出屋外,除了皎洁的月光以及一边林子里相扶相携走出来的鲁雄与陈婉,一点点对方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长老!”两个衣衫不整的人含羞带愧地走到了柯无忌的身边。 不过此时的柯无忌却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他满脑子里都在响着一个人的名字。 “李大锤!” 第二百九十二章:棋差一着,缚手缚脚 屋子里充斥着阴寒之气,但却又有丝丝硫磺燃烧的那种味道萦绕难去,那种忽冷忽热的感觉,一般人极难忍受,但在屋子里头的人,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寇仲盘膝坐着的榻下方被挖空了,两块黑色的方方正正的石头被填了进去,这是从黑冰台地下五层搬过来的。 如果没有黑冰石帮着寇仲压制体内火毒,他也不可能在洛阳呆这么久。 可能带出来的黑冰必竟有限,寇仲体内的火毒在这段时间内,明显地有了抬头的痕迹,以至于寇仲说话,都带着硫磺的味道。 “大尹,从十天前,叛军出现在洛阳周边,如今水陆两道,已经被他们完全截断了!”张全义道:“洛阳城内,谣言四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是啊,大尹,城内粮价,一日数涨,今日粮价较之一月前,已经翻了十倍,许多家庭已经买不起粮了!”坐在张全义对面的太子李泰也是愁容满面:“常平仓不敢擅动,那是要保证大军所需的,本王亲自上门劝说那些大商人们平抑粮价,可一个个的都是推三阻四,答应本王愿意拿出来的粮食,根本就不会对粮价起任何作用!” “所以呢?”寇仲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面无表情地问道。 “大尹,我们必须要主动出击!”张全义站起来,大声道:“守,是守不出名堂的,洛阳如此之大,有战斗力而且愿意为朝廷死战的,就只有我麾下这五万人马,说起来不少,可如果散到洛阳城中,委实算不得多。而城中其它兵马,说实话太子与卑职,不但不敢相信他们,还得分出一个心眼儿来监视他们。” 李泰苦笑道:“正是如此,大尹,如果不是有人纵容,何足道这反贼,怎么会来得如此之快,从魏郡出发,区区三天,便抵达了洛阳外围,沿途的官兵都是死人吗?” “他们当然不是死人,他们只是想坐等捡便宜!”寇仲冷冷地道:“你们想怎么打?” “大尹,何贼兵马分为三部来袭,其一为冯从文率领的五千人马,自左翼而来,这支军队虽然人数不多,但军官基本上都是由原河东世家子弟组成,士兵也以世家私兵为主,战斗力极强。右翼是河东绿林杨立新所率领的近两万人马,看起来人数多,但真实的战斗力,比起冯从文还要差一些。这些绿林好汉们,打起仗来不成规矩,顺风仗一涌而上,逆风仗望风而逃,抢劫作乱有一套,真正打仗稀乱!” “所以你准备先打杨立新?” “是的,大尹!”张全义道:“中路何足道现在编练有三万人,以其五千镇军为基础,其实力,较之冯从文还要强。所以我想要出城,先尽全力打掉杨立新所部。如此,可涨我军士气,振朝廷威风,也让洛阳内部的某些心怀不轨的人安份一点儿。” 寇仲微微点头。 “现在状况之下,主动出击,倒也可以让敌人意想不到!不过以何足道的心性,他一旦发现你与杨立新开战,他绝对不会理会杨立新的死活,而是会径自挥兵前来攻打空虚的洛阳!” “洛阳有大尹坐镇,那何足道来了又怎么样?”杨全义笑道:“五万新编军,末将与太子带三万人去剿灭杨立新,另外两万人守城,待末将击溃杨立新所部之后,立即便回转攻击何足道,到时候城上城下两面夹击,让那何足道吃不了兜着走。” “太子也准备出城亲自作战了吗?”寇仲问道。 “大尹,本王随军出征,想来也能更加振奋士气,再者说了,本王怎么说也是一个玄元八品的修为,还是能杀敌的。大尹放心,大军出击,本王绝不敢越俎代庖,干扰张将军的指挥,只作张将军帐前一冲锋陷阵的大将耳!” 寇仲挥挥手:“去吧,太子殿下,张全义,现在我们是只能胜,不能败,事有不偕,便要立作决断,你们说得也对,困守不是办法,出击或者还能有些收获。何贼只不过是一把刀子,被人利用来试探我们,要是能打折了这把刀子,便又可以消停一阵子了。” “大尹,那我就下去布置了!”张全义兴奋地道。他是一个崇尚用进攻来解决所有问题的将领,大部分人因为惧怕何足道而想利用洛阳的城池来作为掩护,他是哧之以鼻的。 被动挨打压根儿就不是好办法。 更何况现在人心浮动,城里还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成为何足道的内应呢? 这些人虽然不是何足道的人,但他们却都很希望何足道破了洛阳城。 “仔细一些,希望我们输的人很多!何足道也的确是一名优秀的将领!”寇仲叮嘱道。
“大尹放心,我会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出城是对着他何足道去的!”张全义笑道:“骗人这种事儿,卑职还是挺拿手的!” 不管张全义有多么的会骗人,他出兵的真实目的,在他率军离开洛阳之后的第一天,便由一骑快马带到了何足道的大营之中。 看了这封密信,何足道不由大笑,帐内其余众将看过之后,一个个的也都是狂笑不已。 “张全义才带了几天兵?居然敢在大将军您好面前班门弄斧,当真是可笑之极!”陈建仁笑得打跌,“殊不知咱们还在魏郡之时,大将军便已经将他将要做什么猜得一清二楚了。” 何足道瞅了一眼最边上的杨立新:“立新,看到了吧,在别人眼中,你是一个软柿子,都想拿捏你一下呢!” 杨立新满脸通红,却又无话可说,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麾下兵马比起中军和冯从文那边,的确是差了不少。 以前大家都是道上混的,哪里受过太多的正规训练?而且军中太过严苛的管制,对于那些人来说,也是一种折磨。这一路上过来,逃跑的人可不少,现在还维持着近两万人的规模,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掳掠而来的青壮,充充人数罢了。 “一切尽在计划当中,那便按计划行事便了!”何足道笑道:“立新,你到底下定决心了没有,跟不跟我走?如果你仍然想留在北方,我也不勉强,冯从文我都能放走,更何况于你?我可是视你为兄弟的!只是以后你就得自立更生了。” 杨立新道:“大将军,我想好了,虽然说故土难离,可您走了,我留在这里只怕混不下去,我这人脑子不好,只有一把蛮力气,干脆还是跟着您去南方吧!听说南方的米,也蛮好吃的!” 屋里又传来了阵阵笑声。 “杨将军,我们南边,不但米好吃,还有更多的美味美食,更有水灵灵的娇俏的小姑娘,一说话,便能让你骨头都酥软了呢!”挥着大烟斗的柯无忌为老不尊,倒是让站在他身后的陈婉满脸飞红。 何足道领军数十年,其经验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出兵之初,他便猜到洛阳守军必然会主动出击,而目标也肯定是杨立新这股子看起来散乱不堪的绿林军。 所以,在这支混乱的绿林军中,被偷偷地编入了整整五千人的隶属于何足道的亲军,甚至于,何足道都决定亲自到杨立新所部之中去坐镇。 张全义想要捏的软柿子,到了真正碰面的时候才会发现,那是一个铁蒺藜,必然是会被扎得头破血流的。 “冯宽,你带着我们的主力,继续大张旗鼓向洛阳推进,建仁,你随后还要摧促冯从文加快速度,他那里可是有定海神针的,跟着我一两年了,既然想好合好散,总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他要去新主子那里邀功领,破了洛阳城便是最好的见面礼!”陈建仁道:“将军,看起来弘家杨家,这一回是选了令狐野啊!如果这事儿公开,那令狐野的身价可要大涨啊!” “那我们到时候就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瞎了一双招子!”柯无忌梆梆地在鞋底板上敲着烟类,“大将军有我们全力相助,到时候占了南方八镇,再来瞅瞅这些大户人家的脸色!” 众人都是会意一笑。 “都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吧,咱们洛阳再见!”何足道站起来道。 走出大帐,柯无忌脸上的神色,却是显得有些复杂。 何足道的军事才能,再一次显露无遗,将对手算得死死的,而且提前做好了安排,现在杨立新那边看起来杂乱无章的军队,便是一个大坑。只有当你跌进去了,你才会反应过来,但那个时候,却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如果说以前在南方八镇,何足道的光芒被他的父亲何其苦掩盖了的话,那从河东之战开始到现在,大家总算看明白了,在战术层面之上,何足道比他的父亲更加地诡谲狡诈。 此人的确是一代人杰。 只是想起那个晚上,那个神秘的先天高手所说的话,他便心里又沉甸甸的。 何足道真是他说的那样的人吗? 李大锤当真是清秋圣女的遗腹子? 关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希望自己派出去的人,能很快带回自己想要的答案。 第二百九十三章:攻城 离开魏郡的时候,冯从文手下就只有五千多人,但抵达洛阳城外的时候,他麾下居然就有了上万人。 这一路上加进来的,可不是什么散兵游勇,而是一看就训练有素,骁勇善战的那种私兵。 洛阳是豪门世家盘踞的重点区域,比起长安这个政治中心被朝廷掌控得更严密,洛阳这个经济重地,在监管之上就要松上许多了。 因为想要这个经济中心顺利的运转,是无法离开那些商家大贾的,而这些商家大贾的背后,又无一例外的站着一个的豪门世家。 这便是寇仲不得不离开长安,亲自来洛阳坐镇的原因所在。 只是如今大厦将倾,以前听到寇仲的名字就会瑟瑟发抖的人,现在也有胆子跟在别人身后向着寇仲挥舞自己的爪子了。 想要吃肉喝汤,那总得有所表示,要不然,在事后分润利益的时候,没有加入进来的人,自然就只能站在一边干看着。 不清算你就算是对你施恩了,你还想拿好处? 所以事情发展到了这一地点,所有人,都必须要作出选择。 是站朝廷,还是站到朝廷的对立面! 何足道在河东河西大肆杀戮的时候,没有人作出选择。 何足道四处征战,大搞破坏的时候,也没有人作出选择。 但当何足道向着洛阳进军,当传说弘农杨氏的杨坚出现在了何足道军中的时候, 这些人终于做出了选择。 他们彻底抛弃了朝廷,倒向了另一方。 所谓的墙倒众人推,不外如是。 冯从文的进攻简单而又霸气。 没有侧击,没有绕行,没有示威,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他直接带兵到了应天门外。 位于正南面的应天门,又称五凤楼,可以称其为洛阳第一门,它的地位和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由门楼、朵楼、东西阙楼为一体的巨大的建筑群,长一百余米,高三十余米,称这一声固若金汤,倒也真不算错。 寇仲抵达洛阳之后,洛阳开始正式备战,别的地方都在拼命地加固城墙,整顿军备,唯独这里,什么也不需要准备,因为他本来就是最为坚固和最为强悍的所在。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冯从文进攻洛阳选择的突破点,居然就是应天门。 便连军中的李大锤,也不得不对冯从文竖起了大拇指。 有时候最强的地方,也许恰恰就是最容易突破的地方。 寇仲是绝不会容忍应天门这里有任何的闪失的,因为应天门的任何失败,都会被无限放大,在如此这个局面之下,牵一而发动全身,最终会导致多米诺骨牌的倒塌。 虽然以前自家便有先天高手,但那是作为战略性武器,进行威慑性使用的,李大锤还没有见过先天高手出现在战场之上。 在元国皇城之中,端木妙妙动过手,事后听到周乙说起过,可周乙即便舌灿莲花,说得绘声绘色,可终究不是亲眼目睹,很难有那种切身体会。 所以今天李大锤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看先天高手在战争之中到底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单纯的一个先天高手,军队是不惧的。 人力终有尽时,在军队前赴后继的攻击之下,先天高手也无能为力。 可先天高手与军队配合,成为锋刃之后,那能发挥出多大的力道来呢? 想想以前在关外,萧长车只不过是一个玄元九品,以她为锋刃的骑兵便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冯从文要一战而下五凤楼,给城内的敌人以巨大的震慑,也给城外的那些人以巨大的支持。 当然,他也有他的私心在里头。 那就是让杨坚与寇仲斗上一场。 以他冯从文现在不过玄元七品的实力,只怕等到寇仲老的寿终正寝,他也无法报仇雪恨。 而今天这一战,寇仲要是不出战迎战杨坚,那么他就能轻易拿下洛阳城。 于情于理,寇仲都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杨公,拜托了!”中军大旗之下,冯从文大礼参拜。 杨坚摆摆手,“今日本来就是要与寇仲斗上一斗的,你只管做你的事情,寇仲便交给我了!” 丢下这句话,仍然是一身儒生打扮的杨坚,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向不远处的洛阳城,走向那巍峨壮观的五凤楼。 冯从文笑着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数百名武道好手。 这里头自然也包括了李大锤与方小猫。 这都是冯从文在进军的过程中聚集起来。 “诸位,有杨公为锋矢,大家的压力,可就几乎没有了,攻上五凤楼,为大军打开一条进攻的大道,就全靠你们了!”
“定不负将军所托!”一帮武林汉子七嘴八舌地叫嚣着。 原本没什么胆子的人,有了先天高手撑腰,这胆子也就无比的大起来了。 “走!”一位八品巅的本地好手,挥舞着他手里的长枪,激情四射地跟在杨坚身后,走向了洛阳城。 在他们的身后,冯从文令旗挥动,士卒们推着攻城车,扛着云梯紧紧跟上。 杨坚顶住寇仲, 武道好手们打开缺口, 普通士卒们一涌而上。 简单、暴力、直接、有效! 如果城内没有足够的实力应对这套暴力美学,那么破城,只怕便是在顷刻之间。 寇仲踏上了五凤楼阙,低头看着下方的杨坚。 大家都是豪门世家里的顶尖高手,只不过相比起弘农杨家的千年不倒,彭城寇家却是这几十年才跃升到顶级豪门的。 三十年前的那一场豪赌,让彭城寇家一步登天,如果这一次寇家再赢,那么寇家就有可能成为像弘农杨家这样的顶尖的家族,两代皇帝,百余年的时间,足够他们经营起来了。 当然,新的顶尖豪门的崛起,肯定是要侵蚀旧的顶尖豪门的利益,所以在杨家看来,寇家已经养得够肥了,该当摧毁他们,摘取他们这些年来聚敛的财富了。 想要成为我们这样的家族,你,还不够格。 看到楼上的寇仲,杨坚轻轻地笑了一下,脚轻点地,大地却突然颤抖起来,整个应天门似乎都在摇晃,一飞冲天而起直上九宵,下一刻,头上脚下,御风而来。 寇仲轻蔑地笑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往上戳去。 “我操!”已经跑到城墙下的李大锤看着这一幕,轻轻地骂了一声。 整个战场上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幕。 杨坚如同神兵天降,威风凛凛一掌击下。 寇仲却似中流砥柱,轻轻一指伸出便将对方托在了空中。 李大锤不动声色地拉着方小猫横移了十多丈的距离。 这个时候数百武道好手们正自散开奔向城墙,城墙上能对他们形成威胁的,也就是那种强弩之类的武器,大家散开了,以各自的武道修为,这些强弩便失去了威力,至于普通的羽箭,那也就是搔痒痒罢了。 所以李大锤和方小猫的横移,大家也都并不在移。 轰然如同九天玄雷。 狂暴的真气下一刻,以寇仲和杨坚两人为中心向外溢散开来,五凤楼楼上,巨大的石雕兽首直接碎为了粉末,木制的城楼塌陷,砖碎石飞,城墙之上的士兵便如同一只只风筝一样飞到了空中,而在城下,刚刚跑到这里的,又恰好在这个真气外溢范围内的武道好手们,几乎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边上的直接被震飞出去或者压跪在地上,而最中心的几个倒霉鬼,拼尽全力地运功抵抗,但下场却也只是七窍流血,五脏尽碎而亡。 方小猫看到先前那个在冯从文面前慷慨激昂要鞠躬尽瘁的家伙,现在果然就求仁得仁了。 这位仁兄运气很不好,恰恰就在两位先天高手真气外溢的最中心点上,两边一夹,这位直接碎成了沫沫。 要不是公子拉自己一把,刚刚自己虽然不在最中心,可看这威势,要是挨上了,不当场挂也得筋断骨折。 “往边上去打!”李大锤推了他一把,小声道:“我去瞅瞅这两位!” 真气外溢,屋面塌陷,那两们在空中僵持片刻,还是缓缓的向下沉降,直落到阙楼内去了。 趁着烟尘四起,外面根本看不清楚状况,李大锤如同鬼魅一般,飞身直上城墙。 一名刚刚从碎砖烂瓦之中爬起来的守军昏头涨脑地看到李大锤,不假思索地一刀便砍向李大锤。 这家伙武道修为不错,反应也是极快,只不过运气实在太差。 假如他碰上的不是李大锤而是随便一个其它的敌人,他都能有来有往的干上几个回合。 但他碰上的是先天高手李大锤, 所以在他挥刀的同时,刀就碎了,然后人也飞了。 攻城的士兵们愕然看到一个家伙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啉地一声,从他们的头上飞过,那速度,便是游隼也得甘拜下风。 不过只看那家伙扎手扎脚,惨叫不断的状况来看,只怕是活不成了。 李大锤无声无息的顺着破损的屋顶下到了内里。 屋内无形无质的真气往来纵横,两个棋逢对手的人生死相交,谁也不敢有丝毫的保留,其它人如果在此时踏进这个空间,估计会被切成碎肉,但李大锤行走其间,却是行若无事。 收敛气息,静静地隐身一边,李大锤欣赏着这一场龙争虎斗。 第二百九十四章:都得死 其实在普通人看来,先天武者之间的较量,委实没有什么好看的。 就像现在寇仲与杨坚二人的打斗。 除了最开始杨坚来了一招从天而降暴轰寇仲颇有看点之外,接下来落到殿中去的二人,当真是乏善可陈了。 不像外头的那些武者们,纵高伏低,刀影如虹,枪去似龙,各种精妙之极的招数寸出不穷,实的,虚的,真的,假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让看热闹的人看了大呼精采。 殿里的这二位,一板一眼,一拳一脚,因为任何精妙的招数在他们的世界里都毫无用处,真气的运行在他们的眼中纤毫毕现,基本上每一招都是硬碰硬。 唯一的区别,就是在于对真气的运用上了。 谁能对真气运用得更加的浑圆如意,谁能将每一分真气都用在攻击对手而不是白白地浪费掉,谁便能占更多的便宜。 这样的高手对决场面,对于李大锤来说,不谛于是一场盛大的宴席。 细细以观摩着,揣测着,学习着。 这两个人,都在数十年前便迈入了先天,而寇仲,更是号称当年有半只脚已经踏入到了神游之境中。 他们对于真气的运用,当真是到了出神入化,鬼神难测的水平之上。 李大锤只看了片刻,便能确认,这两个人的实力,都在自家老头儿之上。 周致碰上了这两个家伙,有输无赢。 难怪一个的都牛逼哄哄的,都信心满满的。 前方两人又是重重一拳砸在了一起,碰撞之下,部分真气溢散开来,于是殿内又有一些东西,变成了齑粉。 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两个人的真气才会外溢,当然,随着他们碰撞的次数越来越多,外溢的真气也愈来愈多了。 而且每一次寇仲外溢的真气要更多一些,看起来寇仲当真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实力受损,所以对真气的控制比不上对面的杨坚。如果这样下去,寇仲的损失会越来越多,此消彼涨之下,寇仲非输不可。 一丝真气弥漫到了李大锤的身前,那丝真气里头带着丝丝李大锤极为熟悉的气息,那是凤凰离火。 李大锤伸出手去,想要截住这丝真气,好好地体验一下神游境的凤凰离火到底有什么不同的时候,那丝真气却如同游鱼一般的扭动着游走了。 李大锤一阵愕然,他立即死死地钉上了这股真气。 眼看着这股真气游到了某一个位置停了下来,而在这丝真气的周围,竟然还停留着同样的十数股这样的真气。 看了这些,李大锤突然就明白过来了。 好狡滑的寇仲。 如果论到眼下真力的雄存,杨坚的确要比寇仲更强,可是论到对真力的细致入微的控制,曾经半只脚踏入神游境的寇仲又要比杨坚强出太多。 寇仲深知自己的弱点,所以每一次的碰撞,他都会故意多溢散出那么一丝丝的真气,只不过这些溢散的真气可不像杨坚那样,散了就散了,而是鬼鬼祟祟的聚集到了一起。 当然,是在寇仲的控制之下。 寇仲是越来越弱了,但在体外,他正在制造一个让杨坚意想不到的刺客。 李大锤不由冷笑起来,见到又一丝被故意释放出来的真气在废墟之中似乎在漫无目地的游荡,他伸出了手指。 一丝丝凤凰离火游离而出,与那枚游荡的真气相遇。 不出李大锤意料之外,因为寇仲的真气这几十年来与凤凰离火纠缠,相爱相杀,彼此已经太过于熟悉,所以,对于这丝凤凰离火,这缕真气没有半分的抗拒,两者紧密地结合到了一起。 眼见有效,李大锤不由大喜。 刚刚要是露了馅儿,他已经准备跳出来与杨坚联手,先做了这个家伙再说。 不过现在嘛,他便有了新的打算。 小心地将乾坤一气模拟成了凤凰离火,一丝丝的在断垣残壁之间游动,找到那一抹熟悉的气息,立即便依附过去。 随着场中寇仲与杨坚二人的战斗愈来愈激烈,李大锤已经几乎将寇仲释放出来的所有真气全都附上了乾坤一气。 相对于凤凰离火与月华弱水,乾坤一气堪称一个超级大奶妈。 妈妈找到了自己的儿子! 儿子怎么会抗拒妈妈给予的爱呢? 看着杨坚的优势愈来愈明显,脸上的笑容愈来愈盛,躲在暗处的李大锤也是兴高彩烈。 杨坚要输了! 不过寇仲也赢不了。 “你太老啦!”大笑声中,杨坚十指如钩,直接扣住了寇仲的肩头,这是交手之后,他第一次能真正接触到寇仲的身体,甫一触上,体内真气便如怒海之潮涌向寇仲。
寇仲双手抓住对方手腕,竭力反抗,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丝冷笑。 “咄!”他嘴里吐出了一个字。 游荡在外头的,被寇仲隐藏起来的那丝真气,瞬息之间便从四面八方袭向了杨坚。 从两人一开始交手之际,寇仲便开始设下的局,此刻终于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刻。 感受到体外真气的剧烈震荡,杨坚大惊失色。 想要摆脱寇仲,手腕却被对手控制得死死的,此刻寇仲虽然实力更弱一些,但还能抗住杨坚片刻,可外部来袭的那些真气,却在瞬息之间摧毁杨坚。 狂吼声中,杨坚将体内的真气尽数灌向寇仲,寇仲本来就伤痕累累如同一个破筛子一般的身体,此刻更是千疮百孔,不过他仍然死死地扣住杨坚。 埋伏的真气,尽数没入到了杨坚的身体之中。 杨坚闷哼一声,七窍都流出血来,吐出的每一丝气息,似乎也都带上了硫磺的味道。 寇仲松开了手,杨坚缓缓倒退了几步。 “杨坚,先天高手,比得不是谁的真气更加雄厚,而是对力量的把控和掌握!”寇仲扶着柱子,得意地笑了起来:“都到了先天,论起真力的深厚程度,大家又能相差多少呢?” “多谢赐教!”杨坚哼了一声:“下一次我一定会注意的。只是下一次,你就不可能是我的对手了!” 寇仲嘿嘿笑道:“凤凰离火的毒此刻同样也进入到了你的体内,没有黑冰石,你后半辈子就慢慢地熬吧!还想与我斗?没机会了!” 杨坚眯起了眼睛,“你不过一个二道贩子而已,这点火毒便想难倒我弘农杨家吗?寇仲,你小门小户的,那里知道我杨家的底蕴!” “除非你杨家有神游!”寇仲道:“否则纵然是一个二道贩子度给你的凤凰离火,也受喝一壶的。” 说话间,那些被杨坚逼出来的真气,却是被寇仲一一重新纳入到了体内。 屋内传来了笑声,一个不属于这两人的笑声。 笑声中,李大锤从一片废墟之中站了起来,在二人极度惊讶的目光之中,走了过来。 “其实二位没有必要想那么远了,因为你们都没有机会活着离开这里了!”李大锤将他的鸣鸿刀扛在肩上,洋洋得意:“能够一次性地宰两个先天高手,这样的成绩,估计也就几十年前的太子妃才能比过我吧?” 杨坚慢慢地挪动了一步。 突然出现的这个人,当然是一个先天高手,否则不可能躲过他与寇仲二人的耳目,眼下,他与寇仲两人两败俱伤,都是受伤极重,但想要杀他们,却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先天高手之间,击败或者很容易,想杀人,那可就难了。 “跑不了的!”看了一眼杨坚,李大锤哈哈一笑,打了一个响指,杨坚的脸色腾地一下就变了,紧接着,一朵蓝色的火焰从杨坚的体内透体而出,而在李大锤的指间,另一朵蓝色星火飞跃而起,与杨坚身上的那朵星火汇合,轰的一声,蓝色星火瞬间包裹了杨坚。 “凤凰离火!”寇仲脱口而出。 “寇大尹,多谢你的配合,没有你的这些设计,真正的凤凰离火怎么能无声无息的侵入这位杨公的体内呢?”李大锤哈哈大笑,在他的笑声中,杨坚痛苦地跌坐在地上,运功拼命地想要反击体内正在肆虐的离火。 寇仲一言不发,双臂一振,体内剩余的真气尽数击向李大锤。 只是那些真气在甫一离体,便尽数燃烧了起来,刚刚寇仲倒吸而回的那些真气,每一缕上都沾染上了凤凰离火。 “寇仲,二十七年前,你就该死了,今日送你去见你的同伴!”李大锤挥刀,凤凰离火骤然灭去所有火焰,一道白气缭绕将寇仲包裹了起来。 月华弱水! 水火不相容! 寇仲瞪视着李大锤,与杨坚一样,也是缓缓坐倒在地。 月华弱水同样也侵蚀着杨坚。 两位先天高手此刻都已经明白大限已至,只是他们无法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人能同时炼成凤凰离火与月华弱水。 “你是魔教什么人?”杨坚放弃了抵抗,先是被寇仲暗算一计,此刻又被眼前这个人再来一下,体内生机早已断绝,他只是想弄明白死在了谁的手里:“怎么可能同时炼成凤凰离火与月华弱水?” 李大锤抚了抚刀,看着两人,微笑道:“二位,何清秋的儿子,向你们问好!” 第二百九十五章:战场 黑色骑兵宛如海潮,一波又一波地卷过广袤的原野,而在他们的前方,是狼奔鼠窜的绿林军。 他们人数虽多,个人武道修为也不差, 但终究也只能算是乌合之众。 在经过严格训练的强军面前,没有撑多长时间,便崩溃了。 如果不是张全义想要撵着他们来一个倒卷珠帘,冲撞杨立新的中军,这些人压根儿就不可能还能成规模地逃这么远。 看到远处飘扬的杨立新的中军大旗,张全义不由放声大笑起来。 不过是些土鸡瓦狗,居然也想上桌子坐正席, 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殿下,且看我军怎么一举将这些反贼尽数击溃!”张全义对身边与他并辔而行的太子李泰道。 “张将军的麾下,果然如狼似虎,有此强军,何愁不能荡清宇内这些魑魅魍魉,还我大秦一个朗朗乾坤。” “太子殿下,大秦不乏忠勇之士,只要财政之上供应得上,十万百万大军也可得!”张全义想起编练这支军队的艰难,不由叹息连连。 如果不是受到资金的掣肘,又怎么会只能编炼两万新军,即便是这样,还险些被张若那个二混子给揭了开来。 现在终于扩充到了十万人,长安洛阳各五万,但战斗力,却也并不见得就比早先强出多少。 好在现在终于控制了洛阳这大秦的经济之都, 而且在这样的战乱之时,也没有张若这样的人再来死死地盯着他们的银钱走向了。 他也可以放开手脚开始大规模地扩军练军了。 再给我几年时间,洛阳这五万人,便能变成十万人,二十万人! 张全义在心中道。 对面响起了隆隆的战鼓之声, 随着鼓声,那些狂奔逃跑的绿林军们,开始转向奔向了两边,并没有如张全义希望的那样,直接去冲击本方的本阵。 倒也不全算是乌合之众。 但是接下来,张全义的脸色有些变了。 因为伴随着鼓声的,又一面大旗在对面阵中冉冉升起。 何足道! 何足道在这里。 鼓声不停,外层的绿林军开始变阵,缓缓地向着两侧移动,组成了两个厚实的方阵。 何足道的本阵,完全暴露在了张全义的面前。 弩车,弓羽,投石车,长枪阵,刀盾手以及后方的骑兵大队。 杨立新有些羞愧。 因为他向何足道保证,他的手下至少能扛对手一顿饭工夫。 但结果就是,一柱香的功夫都没有顶住,便被张全义给赶了回来。 这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 “还不错,至少还记得早先的布置,知道不能冲撞本阵!”何足道瞥了一眼杨立新,笑道:“不然没有死在敌人手里,死在战友的羽箭刀矢之下,那才叫冤枉!” “大将军,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练兵,不会再丢脸了!”杨立新道。 “决心跟着我去南方了?”何足道笑看杨立新。 “当然,我不跟着大将军,还能去哪里呢?离开了大将军,只怕杨某活不过三天,脑袋就会被挂在旗杆之上示众了!”杨立新拍了拍腰间九环刀:“大将军,末将来为您打头阵!” 何足道大笑:“不用了,你啊,带好你的部众,等着我们击败了对手,你们跟在后头捡便宜,这个你的麾下擅长,哈哈哈!” 杨立新羞红了脸。 何足道一夹马腹,向前走去。 “张全义!” 越过了所有的兵马,何足道竟然直接到了战场的中央,扬声大喊道。 玄元九品的武道修为,让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战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河东你们想渔翁得利,结果失败了,今天你又想决战于野外,哈哈,看到了我在这里,你应当意识到,你又要失败了吧?我给一个机会,愿意与我单挑吗?只要你赢了我,我马上就下马向你投降,如何?” 张全义脸色铁青。 何足道是玄元九品巅,吴德与他在太原较过手,以吴德之能,在何足道面前也只有逃跑的份儿,遑论他张全义现在还只是八品巅,连九品都没有跨入。 单挑? 是找死吧? 偏生自己军中,就没有一个匹敌何足道的人上去接下来这个挑战。 “张将军!”身边李泰看起来却是颇为意动。 张全义摇头道:“殿下,这是战争,不是江湖斗殴。对方知道实力不如我们,所以想以此来乱我军心,不可上当!” “那现在怎么办?” 张全义冷笑:“何足道五千本军的确是强军,但那又如何,我们这里,可是有三万精锐,至于那几万绿林军,殿下完全可以忽略他们!”
“所以?” 张全义笑了笑,握着马鞭的手戟指着还在战场中央叫嚣的何足道:“射死他!” 嗡的一声,无数的羽箭飞向了何足道。 何足道大笑着策马转身便走。 “张全义,儒夫耳!” “进攻!”张全义不再有半丝犹豫,军中更重武勇,何足道在军中混了几十年,的确深谙此道,不会放过那怕一点点打击自己士气的机会。 便是这么一叫阵,张全义便能感到己方军队的士气顿时为之一泄。 面对何足道这样的人,就不该让他有说话的机会,一见面就开干才是道理。 随着张全义的命令,黑色铁甲如同破堤的洪水,卷向了对面。 两只军队,都着黑衣黑甲,只不过何足道的军队,在头盔之上,插上了一支红樱而已。 进攻如洪水破堤, 防守者却如同拦江礁石, 至于外围那些绿林军,此刻只能算是敲边鼓了。 他们吆喝,鼓噪着,不时组织起一波波的兵马,从侧翼冲向秦军两翼本阵。 只不过每一次的进攻,秦军都只是见招拆招,击退对手便罢,压根儿就不追击,竟是把全部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正中间。 在张全义看来,只要击败何足道,左右两翼的这些渣渣自然也就散了,何必在他们的身上浪费太多的力气。 对上何足道,那就得狮子搏兔,把所有的力气全都用在他身上才对。 而且,既然何足道在这里,那么他手下的冯宽和阵建仁呢? 真如情报所示的,往洛阳而去了吗? 不见得。 张全义觉得如果自己所料不错的话,此刻冯宽和陈建仁至少有一支部队正在往这里包抄而来,要是自己全都压上去了,到时候不免又要手忙脚乱。 打仗,再困难也都要留有余力以应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的意外。 更何况,此时张全义仍然认为占优势的是自己。 何足道的本军的确精锐,但自己麾下也不差。 “张将军,我觉得再压上一军,便能觅得胜机!”一边的李泰低声道。 “殿下,何足道没有尽全力,他也在等我全线压上了!”张全义道:“在我们的身后,他藏着的军队也该露面了。只要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才是我们反攻的时候,不过我要反攻的不是何足道,而这这支想来包抄我们的反贼。” “张将军觉得啃不动何足道?”李泰有些不甘心。 张全义倒不觉得有什么羞愧的,点点头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殿下请看,我们现在进攻何足道的军队,人数上足足有其本军的一倍,但打了这许久功夫,但进展并不大,这不是我们军队无能,也不是前线军官们能力不足,而是对手的确很强。攻,本来就要比守更难一些。而且何足道这种欲拒还迎的姿态,就是想诱使我认为能一口气吞掉他,从而全军压上,真要这样做了,您就会发现,我们面临的状态还是会和现在一模一样!” 李泰恍然大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的部下包抄过来,我们就要手忙脚乱了。” “殿下聪慧!”张全义笑道:“接下来斥候发现了叛贼的踪迹,殿下可有兴趣领一军前去破敌?” 李泰大喜:“可以吗?我可以吗?” “殿下武道修为玄元八品巅,而且从小便习练兵法,无数兵法大家言传身授,只是缺些实践罢了,眼下何足道被末将悍死在这里,他麾下几只小鱼小虾,在殿下面前,必然不堪一击!”张全义微笑道:“等到殿下击败了那些家伙,回过身来,咱们再全力攻击何足道。” “好!”李泰兴奋得满脸红光。 果然,片刻之后,斥候急奔而回,在他们的左后方,由陈建仁带领着的一万叛贼,正在急速向着这里靠近。 李泰开心的领着一万精锐掉头便去迎击这支部队。 看到秦军分兵离去,何足道本阵之中立即鼓声大作,令旗挥舞之下,左右两翼游戈的那些绿林军,立刻汇聚成了一股,看起来意图有尾随李泰而去的意思。 而最前方领兵的,就是绿林军的首领杨立新。 张全义不慌不忙地派出了五千人去拦截杨立新的这支绿林军。 这一次,张全义所部在他的带领之下,勇敢地迎向了秦军。 只是张全义不知道的是,这一次跟着杨立新出来的,可不仅仅是绿林军,还有从南方来的柯无忌率领的近千名魔教好手。这些人与刚刚成立的绿林军不同,以造反为己任的他们,对于军队作战,可是一点儿也不陌生。 别的不说,单是柯无忌这样的一个玄元九品巅的好手,就足够他们喝一壶的。 第二百九十六章:期待 洛阳城破! 虽然还只是应天门被攻破了,但应天门对于洛阳而言,可不仅仅是脸面问题。 当寇仲的脑袋被一个蒙着面的武者悬挂上应天门那辉煌的城门楼上的时候,本来还占着上风的城池守卫者们,当即就崩了。 其实首先崩的,是那些指挥作战的将领们。 普通的士兵们,或者听过寇仲的大名,但寇仲长什么样儿,自然是不晓得的。 但是将领们却清楚啊! 寇仲是他们的主心骨,也是他们的胆气,是他们守住洛阳的信心所在。 可这个他们的倚仗,现在连脑袋都丢了。 黑冰台的掌控者,成名数十年的先天武者,就这样死了? 只怕是在做梦吧? 但那脑袋,却还真真切切地挂在门楼之上,还在往下滴着血呢! 完蛋了! 现在拼命还有个屁用啊?得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而想要有些后路的话,那手里自然便得有实力,才有讨价还价的条件。 在这应天门五凤楼上与冯从文拼个你死我活,实力大损,接下来手里的资本儿可就不足了。 更何况,连寇仲这样的大高手都死了,万一那杀寇仲的先天高手看自己不顺眼儿了,顺手来给自己一下呢? 估计自己连还手的机会都不会有吧? 于是乎,将领们跑了。 不是一个人跑的,他们带着部下跑了。 冯从文仰着看着那个血淋淋的脑袋,有些唏嘘,这可是在大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权了数十年的权臣啊! 但死了,也就这样子。 杨坚杨公还真是厉害啊! 冯从文心里感叹着。 但接下来一名匆匆而来的军官,却将他的感慨打得粉碎,甚至还有些慌乱起来。 “将军,杨公死了!” “杨公怎么会死?”冯从文哆嗦着手指着门楼上的脑袋:“寇仲不是死了吗?” “大概是同归于尽!”军官低声道,“我们在东阙殿堂里找到了杨公的遗体,盘膝而坐,寇仲的尸体就倒在他的对面,只是没有脑袋!” 说到这里,军官抬看了一眼城门楼上挂着的脑袋。 “那是谁割得寇仲的脑袋?” “或者是杨公的部下吧!”军官低声道:“看那人的身手,至少也是玄元九品!” 冯从文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道这可怎么跟弘家杨家交待啊! 杨家纵然是千年大豪门,但先天高手,恐怕也没有更多的了吧? 现在让杨坚在自己这里折了,他们会不会记恨自己呢? “好好收敛,送归弘农杨家!”冯从文道。 “寇仲呢?” “那自然在这里好好地挂上几天!”冯从文咬着牙,恨恨地道。 河东之役,便是寇仲的策划,他冯家正房偏房远枝加起来上千的人丁,被杀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了大猫小猫三两只。 现世报,还得快! 鼓城寇家,你们的顶梁柱死了,接下来,就是你们了。 我们冯家所遭受的一切,你们一样也不会拉下。 “宣喻全城,寇仲已死,投诚者有功,顽抗者,族诛!”冯从文厉声道。 荥阳,战场。 夜色正在慢慢地拉上帷幕,激战的双方正在缓缓脱离接触。 进攻者并没有拼尽全力,主守者似乎也不愿意放手一搏,双方都收着力量在打,主拼一个谁的韧性更强。 但现在看起来,一时之间似乎很难分出胜负。 何足道的亲兵本部那是不用说了,里面的主体那可是南方镇军精锐,几十年来一直在楚军硬杠,更重的是数年之前,他们经历过襄城之败,像这样的大败之仗,参与的人一般有两个结果。 要么心智被摧毁,从此再无战斗之决心,要么心智更加成熟,更加地坚强。 何足道去年跟着吴德回南方挑兵,他挑得是哪样的人,不言自喻。 至于那些绿林军,一来没有遭受到致命的打击,张全义压根就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二来,何足道的本部还在,而且看起来还如此的坚挺,那他们自然也就战意满满。 张全义所部呢,足足两万训练有素的大军,整体战斗力自然比现在的何足道要更强,但是张全义想倾尽全力与何足道一战,哪怕为此损失折将也不在乎? 当然不行! 何足道只是一个搅屎棍,他的输赢,那些真正的操刀者,并不在乎。 如果张全义与何足道打一个两败俱伤,最高兴的就是他们了。 张全义麾下这五万大军,再加上洛阳那边由卫义统率的五万大军,已经是忠于大秦的最后成建制的,可以信任的部队了。 便是皇室出身的关陇地区,如今都已经有了二心了。
这十万大军,是种子,如非必要,张全义绝不会做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情。 他们都在等。 等着外部战局出现大的变化。 何足道做了一个局,目的是想做掉自己,只不过他太高估了自己麾下的战斗力,小看了朝廷军队。 冯从文那边进攻洛阳,起初或者会蒙骗住寇大尹,可只要何足道迟迟不至,以寇大尹的敏锐,立即就会猜到何足道的用途,只需尽起洛阳大军,先行击溃冯从文,然后再支援过来,那么何足道此行,便注定要无功而返。 至于能不能歼灭何足道,其实张全义倒也没有那么的迫切。 比自己更急切的,或者是那些豪门世家吧! 何足道数万大军,要吃要喝,其中还有上万军纪败坏之极的绿林军,时日一长,他们必然会熬不住,烧杀抢掠肯定就会寸出不穷了,到了那个时候,洛阳与那些左右摇摆想看热闹的大家族便有得谈了。 刀子只有能握住刀把子的时候才有用,一旦失控了,不管对面是谁都一阵乱捅,那谁受得了了啊? 何足道自然也在等。 不过他等的不是洛阳的战局。 冯从文去哪里的目的,只不过是要将洛阳的守军拖住一部分便罢。 能不能打破洛阳,何足道还真不在乎。 只要拖住部分军队,同时将寇尹也拖在洛阳,那就足够了。 何足道看重的是冯宽所部,倚仗的便是以柯无忌为首的那上千名魔教战士。 这是一支谁都无法预料的强悍战斗力。 魔教总是能给自己想象不到的惊喜,几十年前如此,几十年后亦然如此。 河东之战后,自己虽然察觉到了不对,率军渡河得以逃脱寇仲他们的暗算,可的的确确也是深陷到了困境当中。 与几十年前一样,除了按照那些操刀者们的意图去做事,再多的努力挣扎最后仍然毫无意义。 在河西袭扰一阵子,然后又直奔青州等地一阵烧杀抢掠之后,何足道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自己曾以为这样的杀戮,是自己对秦国、对寇仲、对卫政道的最好的报复,可实际上,却也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他们要的就是这个。 这样的发现,让何足道愤怒,但又感到深深的无力。 不管自己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做一把刀的命运吗? 而就在他最为彷徨无助的时候,魔教找上门来了。 世道就是一个怪圈,你以为你逃脱了,可一路走过来,你却发现,最终又回到了原点。 三十年前,自己曾经背叛过的那些人,再度寻上门来,给黑暗之中的何足道带了一丝曙光,让他看到了真正摆脱那些操刀者的机会,甚至于有机会上桌子一起品尝这道美味的宴席。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当然是全盘答应对方的条件。对于一个溺水的已经快要淹死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也绝对不会松手,更何况魔都伸过来的,可是一株大浮木。 至于答应的条件以后能不能兑现,且走且看吧! 要是真回到了南方,重聚了南方八镇大军,一切便都有了可能。 最不济自己还可以倒向南楚,想来南方八镇,在楚国绝对可以为自己换一个王候的位置吧? 端起桌上的酒碗,何足道一口气喝完了里头的酒,提起了重剑,走出了大帐。 亲自巡营,这是他几十年来形成的习惯。 袭营这样的事情,一个成熟的将领,基本上不大可能去做,但张全义出身黑冰台,搞惯了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说不准就会来一下。 而且自己的连营之中,还有绿林军,如果夜袭的目标是他们,只要引起了这些家伙的炸营,说不准还真能让自己阴沟里翻船。 所以自己还是布置了一番。 不过白天看起来,张全义这个人还是极为稳重的。 作战的时候,是宁肯无功,但求无过的那种人。 而且对手既然是自己,他大概率不会觉得自己会出这样的漏子,如果看起来真像有漏子的话,十有八九也一定是阴谋。 他应当也在等他派出去的那支部队最后的战果吧! 最迟明天,就会有结果了。 这才是堂堂正正的交手,双方落下的棋子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当然,堂堂正正里头隐藏的小手段,那就看各人的本事了。 张全义派出去的那支部队,当然也有些小手段。 李泰作为当朝太子,玄元八品巅的修为已然不差,更重要是他的太子卫队,虽然只有一百人,但最差的也是御气六品才是张全义看重的。 何足道很期待那一刻。 期待太子李泰和他的卫队,一头撞在柯无忌带领着的魔教战士身上时候。 第二百九十九章:狼和狗也是可以交易的 柯无忌再一次见到了那个晚上让他徒呼奈何的人。 对方给他的感觉,仍然如出一辙,就像是一个什么也不会的普通人。 可是你如果闭上眼睛去感知的时候,你就会惊恐地发现,在感知之中,这个人是不存在的。 像他身边的那个磨刀的汉子,在柯无忌的感知之中,就像一团火炬那般明显,玄元八品巅的修为,而另一侧长得胖乎乎一脸富态的皮货店老板肖乐,御气六品的修为。 一目了然。 闭上眼,屋子里就只有三人,包括自己。 可是一睁开眼,那个人就坐在那里冲着你笑。 这便是先天。 与外界融为一体,让你根本无从探知。 柯无忌对于先天并不陌生,但如此年轻的先天,就罕见了。他一直以为,除开江芊之外,这世上本来不应该还有如此年轻的先天。 当然,何清秋除外。 在柯无忌的心中,何清秋是神。 虽然神已经坠落,但不影响她在柯无忌心目中的地位。 他细细地说起了何足道与张全义两个的这场交易。 方小猫与肖乐目瞪口呆, 李大锤却是拍案叫绝。 “看吧看吧,狼和狗虽然平时掐得死去活来,但有时候并不是不能交易的!这么说来,何足道与张全义将夹攻冯从文,然后何足道将得到洛阳城的财富,而张全义将会救回太子以及获得收复洛阳的军功是吧?” 柯无忌点头道:“是这样的。” “各取所需!”李大锤竖起了大拇指:“我就说何足道这家伙有几把刷子嘛!这一手,不仅轻而易举地收获到了大量的财富,更关键的是重重了戳了令狐野一刀,顺带着也打击了弘农杨家的威望,妙,妙极。令狐野想要捡个现成便宜的,现在可没有了。说不定恼羞成怒之下,直接攻击长安呢!”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方小猫和肖乐都看向了李大锤。 “当然是要收拾东西跑路,暂避锋芒啊,接下来何足道、张全义、冯从文三股势力在洛阳城中杀来杀去,这繁华似锦的洛阳城啊,下场也不会比太原好多少,肖乐,咱们的人,都撤走吧,等何足道走了,咱们再回来!” “是!”肖乐眼中露出不忍之色。 毕竟在洛阳城中生活了这么多年,左邻右舍亲朋故旧为数不少,也不知在这场劫难之后,还能有多少人能够再见面。 李大锤看懂了他的心思,叹道:“这是乱世的必然结果,没有足够的实力,便只能随机应变,先力图保全自己,壮大自己,然后再来说拯救世人,建设新世界的话。当你没有足够的实力的时候,你说的话就是一个屁!但当你的实力足以威慑所有人的时候,你放一个屁,人家也会仔细分析这个屁包含了几重意思,有多少意义!” “我能做些什么?”柯无忌看着李大锤,小声问道。 “你现在是何足道的盟友,自然是跟着他了!”李大锤道:“或者你能做的,便是让何足道在攻进洛阳之后,少杀一些人吧!特别是那些普通人!钱财可以取,人命要少伤。毕竟人不是韭菜,可以一茬一茬的长,一个人长成至少也要十几二十年呢!” “为善除恶,惟光明故!”老头儿倒是神色肃穆,拇指食指相扣,竖掌在胸前做了一个火焰状,低声诵念道。 冯从文立于乾元门门楼之巅,身后便是明堂,也就是万象神宫。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有某个时间之内,以占领者的身份站在这里俯览这些雄伟的建筑。 作为大秦帝国的东都,虽然皇帝不经常来这里,但这里该有的威仪却也是一样也不缺的。 他突然觉得一股热血从丹田直冲脑门,大丈夫当如是的感觉不由自主的便涌上了他的心头。 拿下了应天门,控制了洛阳最为重要的这片区域之后,冯从文并没有第一时间去通报何足道。 冥冥之中他觉得,属于自己的机会,来了。 寇仲一死,城内那种分裂的态势立时便明析了,被寇仲强行捏合起来的力量,没有了压制,立刻便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现在洛阳的东西两城,便掌控在这些人的手中。 而死硬派缩在陶光园附近。那些禁军参与了河东河西大屠杀,他们知道自己不会放过他们,所以绝不会投降自己。 可是只要自己与东西两城的地方势力达成了协议,那么龟缩在北门的那万余禁军,又济得什么事呢? 三路合围,他们除了逃跑,还能干什么? 赶走张全义,占据洛阳城,力拒何足道,做到这三样,冯从文的名字,立时便将响彻北方。
而自己也将成为各种方势力拉拢的香饽饽。 毕竟洛阳这样的枢纽之地,谁掌握了,谁就将占据先手之机。 如此一来,自己不再是那个被灭了门的落魄世家子弟,而是河东冯从文。 即便还是要去投令狐野,但挟着洛阳这样的要地去投令狐野,与先前去投,那份量和待遇,是绝然不同的。 杨坚死了,这是一个意外。 不过冯从文心中反倒有些窍喜。 他不喜欢这个牛逼轰轰眼中没有其他人的家伙。 总是感觉这家伙看人,都是从上往下看的。 弘农杨家这种家族,似乎一直以来,都不怎么看得起人。 哪怕是皇室,在他们眼中,也就那样。 改朝换代常有事,但弘农杨家却一直在这里。 能与他们相提并论的,也就那么几家而已。 杨坚倒了,兴许接下来弘农杨家也会踏上衰败的道路。 冯从文现在对于任何一个豪门大家的倒下,都抱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 自家垮了,也不希望别人好。 “将军,他们来了!”下头,一名军官高声叫道。 冯从文一跃而下,控制东西两城的地方势力代表们来了。 只要他们肯来,那就意味着谈判有着很大的成功希望。 他们很清楚,要是不来的话,自己就没有第二路选择,只能放何足道入城,而何足道一入城,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他们是很清楚的。 他们应当很庆幸自己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 既然机会是自己赏赐给他们的,那谈判的过程当中,自己当然也不会客气。 他昂首阔步,穿过了宽敞的大院,走向了明堂。 张全礼焦燥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形势越来越不对头了。 派出去找二哥的信使,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他那天并没有在应天门参与战斗。 作为寇仲信任的将领,那一天他负责在后方掠阵,以便控制全城。 然而传来的消息,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尹,那个神一样的男人,居然死了。 本来以为是谣传,但前方的溃败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个残酷的现实。 大尹的脑袋都挂在了五凤楼上,那怎么还有假呢? 勉力收拢了从前方溃退下来的兵马,连带着自己的部下,退到了陶光门附近总算是稳住了阵脚,这里有武库,也有粮草,更重要的是,控制了北边玄武门之后,自己还是进可攻,退可守的。 麾下不少人已经慌了手脚,想要逃走,可是现在二哥还在外头与何足道作战,更关键是的太子殿下也还在外头,自己这里要是不战而走,只怕不好交待。 先守在这里,看一看风色再说。 实在不行了,再跑。 只不过连着几天下来,张全礼也已经有些慌神儿了。 因为他麾下已经开始出现成建制的跑路了,而这些跑路的人,无一例外,都是由洛阳禁军编练而来的。 从最开始退到这里的一万二千余人,短短的三天功夫,便跑了三千余人。 也正是这些人的逃亡,使得剩下的禁军军心、士气直线下跌。 而在城内,诡异的安静更是让人心头突突直跳。 那些地方势力一点儿也靠不住。 说起来冯从文攻进城来的,只不过区区万余人而已,而城内大家伙协同一气,五六万兵力那是绰绰有余的,现在大家都保持着沉默,只意味着一件事,他们都在待价而沽,想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但自己和自己剩下的这些手下,却是卖不出去的。 因为这支部队中的核心力量,都参与了河东河西之战,手上都沾了血,剩下的那些人,都是长安禁军改编而来,家人都在长安,自然也不敢擅动。 只是虽然还勉力维持着,可士气不再,一旦那几方达成了协议,自己还是联系不上二哥,可就真只有跑路了。 外头士兵们急促的脚步声让张全礼更加的心烦意乱,大军一败,这些家伙便也开始懈怠无礼起来了,连最基本的规矩,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 “将军!”进来的士兵脸上满满都是惊喜:“大将军回来了!” 张全礼霍然抬头,惊喜交加。 然后,他便看到了张全义的脸庞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跟在张全义身后的,是十余名高级将领。 主心骨回来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需要自己作出大的决定,这种感觉,真好! 第三百章:混乱 头发斑白的老农,赤脚站在田地里,神色沮丧,站在他身边的老妇人,却是不断地在抹着眼泪。 眼前原本长势极好的大片的小麦,在大军过后,基本上全都废了。 不说牲畜乱吃乱啃的,光是成千上万的大军毫不怜惜地从这些已经长到小腿高的麦苗田里践踏而过,便让这些庄稼基本上绝收了。 现在这个时节,连补种的机会都没有了。 春种夏耘秋收冬藏, 如今连根儿都被刨了,今年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两个老人相扶相携着,踉踉跄跄地走向远方。 李大锤与方小猫两个人牵着马,缓缓地走在官道之上。 来的时候,碧波滚滚,看到那些长势极好的庄稼,就能想象出秋收时节的金色麦浪,而现在的状况,到了秋天,估计就只有一些生命力最为顽强的野草能长出来吧。 “公子,今年洛阳周边的日子不好过了!”方小猫摇头道:“这一路行来,农田基本上都废了,不是被踩成了道路,就是干脆被割了成为了牲畜的草料,这些人不长脑子的吗?” “不是不长脑子,而是有的人不在乎,有的人是蓄意为之。”李大锤道:“杨立新的绿林军在乎农田的收成吗?他们都是没了就去抢的家伙,至于何足道这样的人,为了让北方更乱,更穷,自然也要毁掉今年的收成。你没有发现,他这一路过来,干得最多的是什么吗?” “何足道真得很坏!”方小猫怒道。 “他就要去南方了,一旦他重聚了南方八镇的大军,控制了这些区域,那么就等于控制了这些粮食产区,到时候正好高价卖粮,不但可以大赚一笔,还可以利用粮食控制更多的人。要知道,饥荒发生的时候,粮食可比金银更珍贵!”李大锤道:“站在他的角度,自然要利用一切机会来削弱敌人,壮大自己,而打击敌人,向来都是不择手段的,小猫,我们不也是如此吗?” 方小猫一下子也沉默了下来。 在关外的时候,他们对元国那边的百姓,似乎也没有半分留情的意思。 最近的一次,是直接将青铜峡附近的成千上万的普通元人的房屋烧了,庄稼毁了,让他们流离失所,不得不踏上逃亡之路。 而这么做的原因,只不过是想加大青铜峡敌人的负担而已。 “公子,那些是元人!” “但都是人,对吧?”李大锤道:“小猫,我从来不想为自己找借口,也不想给自己披上一层道德的外衣,我只是想说,我们其实没有资格指责何足道的,因为从本质上,我们是同一类人!” “我们不是!”方小猫大声道:“我们在关外,活人无数,救人无数,无数人因为我们而过得更好,看看贺兰原,看看现在的宝瓶州,还有那些被纳入我们管理之下的那些所谓的黑域。而何足道呢,只看到他破坏,从来没有看到他建设。” “等他有了自己的地盘,他也会努力建设的!只有属于自己的,才会珍惜,谁会在乎人家的东西啊!你说是不是?”李大锤仰头看了看天,阴沉沉的,黑云如同一块沉重的幕布,似乎马上就要压下来。“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方小猫道:“洛阳城里的头的人,只怕就更加的不好过了。” 何足道,张全义,冯从文,三股人马,多方势力,加起来超过十余万大军,正在洛阳城中厮杀。 不管谁胜谁败,洛阳肯定是完了。 “洛阳被毁掉,受影响最大的便是长安。”李大锤道:“长安作为大雍和大秦两代皇朝的都城,发展了近千年,虽然在秦代雍的时候,人口有过一次剧烈的激减,可这三百年来,它又膨胀式的发展起来了。近百万人口啊,你知道一天要吃掉多少粮食,多少疏菜,多少肉食吗?” 方小猫摇摇头。 “长安六成以上的粮食供应来自于洛阳,来自于运河体系!”李大锤接着道:“当这条生命线被掐断的时候,长安也就要陷入混乱了。” “所以寇仲会来守洛阳。” “大家都知道洛阳对于长安的重要性,所以寇仲必须死,洛阳必须垮!”李大锤道:“张全义最后即便收复了洛阳,可是一个被何足道肆虐过后的洛阳,还能剩下什么呢?一地的废墟和无数张嗷嗷待哺的嘴巴而已。” “公子,你说令狐野下一步会怎么办?”
李大锤笑道:“他当然不会放过这机会,一定会以平乱为借口,率兵直逼洛阳,拿下这个要点,然后进一步威胁长安的。” “可一个被毁掉的洛阳?” “令狐野会将洛阳多余的人丁往河东来一个大迁移的。”李大锤道:“令狐野是将河东河西作为自己的基本盘经营的,河西本就人少,河东被何足道一通乱杀,人丁也是剧减,令狐野会将大量的人口往这两个地方转移的。不管是河东地区,还是河西那边的河套地区,其实都有着大量的肥沃土地啊!令狐野在关外种田几十年,这一回他又要在那里种田了!” “那他要是把这两块地方经营好了,又控制了洛阳,再打下长安,还真有些天子之相了呢?”方小猫低声道。 李大锤大笑:“这当然是他的如意算盘,可能不能如他的意,那又很难说了。那个冯从文不是跟我们说过弘农杨家一共投资了三家,令狐野只是其中之一吗?那你觉得另外两家会眼睁睁地看着令狐野得偿心愿?” “所以呢?” “当然要来抢洛阳,抢长安!”李大锤一摊手道:“洛阳一片乱战,现在是多好的机会啊!自然是要马上起兵,赶来洛阳长安勤王平叛,小猫,你看着吧,等我们走到长安的时候,必然已经有好几股势力行动起来了。” 方小猫恍然:“如此一来,长安洛阳甚至整个关中之地,都会陷入到乱战之中,多方角力,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是啊,就以前的经验来看,谁能在这场角力之中获得胜利,谁基本上就能最终获得天下的胜利!不过一次吗?可就不好说了!”李大锤道。 “当然,有了公子您!”方小猫道:“咱们就在关外看着他们打得死去活来,等到他们精疲力竭的时候,咱们再来收拾他们。” “何足道去了南方,想来也会成就一方势力的。”李大锤若有所思地道:“这个人脑子清醒得很,可不仅仅是一头猛虎,他还是一只狡诈的狐狸呢!” “我们不是已经在他身边埋下了柯无忌这枚钉子了吗?公子,我可不认为何足道与这柯无忌的理念能一致,相反,我倒是觉得公子您在关外搞的那一套,与那个柯无忌所说的,还有点儿像!” “柯无忌的那一套,与我母亲当年的想法如出一辙,也就是当年他们的开山祖师清风所留下来的遗训,但是任何事物的发展,都必须要遵循一定的规律,他们想把一些太超前的东西强加于这个时代,失败那是必然的。” 方小猫深以为然。 “适合的才是最好的,社会要一步一步的发展,你不能让一个刚刚还在地上学爬的小娃娃,在站起来都费劲的时就要求他去参加百米冲刺。”李大锤笑道:“但这些事情,跟柯无忌他们去讲道理,是说不通的,只有让他们不断地碰壁,撞墙,失败,然后再让他们看到我们的成功,才会让他们醒悟过来。” “何足道明明是在利用柯无忌他们,可柯无忌他们就是看不明白!”方小猫摇头道:“我猜何足道到了南方,重聚了南方八镇之后的一步,就是要与南方的那些世家豪门联合了,而南方的那些世家,在何足道回来之后,其实选择的余地并不大。当他们结成一体之后,柯无忌这些人,就又会碍眼睛了。” “何足道会在初期利用柯无忌他们来逼迫那些南方世家豪门的,在迫使那些人屈服之后,才会抛弃柯无忌他们,所以柯无忌他们应当还是有那么一两年好日过的!” “公子,我们得帮帮他们啊!怎么说您也是魔教圣女的儿子,还炼成了他们的乾坤一气,说起来这些人,都算是您的徒子徒孙儿!”方小猫道。 “这些事情,便交给张丙去做吧,关内情报方面的总领是他,我可不好越俎代庖。” “张丙?”方小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眨巴了一下眼睛才明白:“您说得是轻云小姐?” “张轻云可是更满意张丙这个名字。”李大锤笑道:“走吧,咱们去长安。” 钱甲,周乙,张丙。 现在知秋院的三大巨头,钱甲在本部统领筹划,周乙如今正在北元一心一意地推动三位王子的互相残杀,而张丙张轻云,则在关内发力,知秋院的情报网络,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扩张。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关内的地位,已经越来越重要了,而张轻云在知秋院的重要性,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第三百零一章:师徒 窗外桃树之上,一只黑乌鸦停在树巅,呱呱大叫。 正在书案前挥毫泼墨的喻恩泰勃然大怒,扬手便将手里的狼毫掷向了外头,只不过老头儿气力不足,桃树又距离颇远,笔落了地,黑乌鸦却是半点儿也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还掉了个头,将屁股冲着老头儿,呱呱叫的同时,还拉出一砣屎来。 “不祥之兆,不祥之兆啊!”老头儿一把将桌上的宣纸揉成一团,随手往地上一掷,摇摇摆摆地走出门来。 被这一扰,本来想写几个字的雅致是半点儿也没有剩下。 跨出门槛,脱下一只鞋,用尽全力掷向桃树,哗啦啦一声响,树枝抖动,那黑乌鸦终于是振翅飞起,只不过是从树巅停到了屋巅,歪着头瞧着老头,这下子可把老头儿气得够呛。 “老汪,老汪!”他大叫起来。“给我把这只该死的乌鸦拾掇了!” 话音未落,门边那却是传来了一阵爽郎的笑声:“老师,啥乌鸦能把您气成这样啊?” 伴随着笑声,一个挺拔的身影气宇轩昂地绕过了照壁,出现在了喻恩泰的眼前。而白发苍苍的老汪,跟在年轻人的身后,却是满脸笑意。 喻恩泰眼睛有些发直。 “老师,大锤来看您了!”李大锤规规矩矩的一揖到地。 半晌没有听到老头儿的声音,更没有来扶自己一把,弯着腰的李大锤歪着脑袋瞅了一眼仍呆呆的喻老爷子,笑道:“老师,大锤来看您,您欢喜吧?” 肯定是欢喜,没见着都欢喜傻了吗? 喻恩泰终于开口了。 “我说今日乌鸦为何呱呱叫,原来是你要来!” 丢下这句话,老头儿转身便走,只不过一只脚有鞋,一只脚没有,半边高半边低的,走得是一瘸一拐。 李大锤赶紧捡了鞋子追了过去:“老师您慢点走,别摔着了!” 屋顶上的黑乌鸦呱呱大叫起来,似乎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李大锤大怒,做了一个手势,跟在他们身后的方小猫糅身而起,黑乌鸦刚刚受惊飞起,虎翼刀已是凌空飞来,啪的一声,平平地拍在它的身上。 呱的一声大叫,黑乌鸦坠地,被方小猫捡起来握在手中。 就算是一只乌鸦,这也是喻老爷子家里的,不能随便宰了,可又不能让它再叫,方小猫四处看了看,从墙角处捡了一根细绳,把黑乌鸦的嘴一绑,再把翅膀一绑,随手扔到了屋角。 老汪头并没有跟着那师徒二人进去,而是含笑看着方小猫,道:“当年的半大小子,如今却是已成器了,八品巅了?” 方小猫恭敬地道:“卡在这里很久了。” “你师兄和那小丫头呢?” “师兄已经晋九品了,小妹也已经是八品!”方小猫有些惭愧。 “你这个年纪,八品巅已经很了不起了!”老汪头叹息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胜旧人,你看看我,当年出关去的时候啥水平,现在还是啥水平,不不不,现在退步了,年纪一大,精力不济啊!不能跨出那一步到先天,便只能眼看着自己一天天的衰败下去。” “我这辈子能到您这个水平便很高兴了。”方小猫认真地道:“晋级先天这种事情,一千个九品巅里也不见得有一个人呢,不指望,不指望!” “有时候人比人,就是气死人!”老汪头看了一眼屋里头:“大锤公子啥时候晋级先天了?” “今年的事情!”方小猫道。 “没个什么异动或者特殊的情况啥的?” 方小猫摇头:“听公子说,一觉醒来,便成了!” 老汪头剧烈的咳嗽起来,气哼哼的转头,飞起一脚,地上的黑乌鸦凌空而起,只不过这一脚的劲道极是巧妙,将黑乌鸦踢得飞起,还顺便震断了细绳,乌鸦在空中突得自由,往下直落了丈余,两翅胡乱扇动,却是飞了起来,这一次,它是再也没有叫了,嗖的一声,便向着远方飞去,转眼便不见了踪迹。 “好功夫!”方小猫连声赞叹,九品巅的实力,果然不是自己能比拟的。 当年老头儿出关的时候,已是九品,那个时候他在方小猫的眼中,可是惊为天人的,现在方小猫自己的水平上来了,眼界自然也高了,但老头儿表现出来的技巧仍然让他艳羡不已。 屋里头,老头儿盘膝坐在大堆的书藉和字画之间,一只三花猫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之上,另一只狸花猫站在书堆之上,绿莹莹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瞅着李大锤,见李大锤走近,狸花猫纵身一跃,跳到了老头儿的怀里。
李大锤盘膝坐在了老头儿的对面。 老头儿看了他半晌,长长地叹一口气:“你还是来了!” 李大锤点了点头。 老头儿子说得很简单,但这里头包含的意思,却是懂得都懂。 如果不是对关内有想法,如果没有逐鹿天下的想法,李大锤压根儿就不会到关内来走这一遭。 既然来了,自然便是下定决心要踏上这一条不归路了。 而这,恰恰就是老头儿所不喜的。 “当年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就走了吗?”老头儿一边抚摸着怀里的狸花,一边问道。 “弟子顽劣,不喜咬文嚼字,为老师所不喜!”李大锤有些汗颜,特别是看到满屋的书藉字画,说起来他现在让手下最为垢病的,便是一手狗爬体,但凡关外是个读书人的字,都要比他写得好。 如果跟人说他李大锤是喻恩泰的弟子,一定会遭人耻笑不知羞。 要知道喻恩泰的字,那可真是一字值千金的。 “当然不是!”喻恩泰道:“当年我出关收你为弟子,是为了履行当年对你娘的承诺,另外也是不想让你再走上当年娘的那条不归路。为了这事儿,我与周星星爆发了一场又一场争吵,最终大怒离去,倒不是因为你不喜读书。” 李大锤呵呵笑道:“师父这么一说,我心里可就好受多了。老爷子一直说是我气走了您呢!” 喻恩泰摇摇头:“我其实希望你安安静静地就在关外生活,成不了一个文人,但成为一个像周星星那样的武者,也很好啊!可是你还是一步一步地踏上了争霸天下的路上了。想起你父母的下场,我就心中堵得慌!” “师父您放心,在这方面,我保证我强爷胜祖,绝对不会做一些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李大锤道:“这几年我在关外做的事情,您也听说了吧,一步一个脚印,绝不冒进,绝不贪功。其实这一次进关,也就是看看,弟子的重点还是在关外的,先将北元收拾了再说。” “这一点,你的确比你娘强。她当年就是太过于冒进了,这天下,什么时候有过绝对的公平了?当年我就劝过她,她想要做的那些事情,便是皇帝想干,也不见得能干得成,可她啊,太自信了!”喻恩泰摇头道:“也是,当时的天下武道第一人,岂有不自信的道理?那你这一次入关,感觉如何呢?” “师父,我刚从洛阳来!”李大锤道:“那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寇仲死了,杨坚也死了,何足道、冯从文还有张全义三个人杀得天昏天暗的。” 喻恩泰躬着的背一下子挺直,怀里的狸花猫喵的一声大叫,嗖地从他的怀里窜了出去,另一只仍在呼呼大睡的三花猫被吓醒,刚刚站起来,便被狸花猫一巴掌给干翻在地上。 喻老头儿把这只猫掐疼了,不敢对主人下手,便把气撒到了三花身上。 “寇仲之死,与你有关系?” 李大锤躬躬身子,笑道:“老师慧眼如炬,的确是我杀的。我一刀砍了他的脑壳,然后挂在了五凤城楼之上。杀母之仇,焉能不报?那杨坚既然在场,当然也不能放过,顺手也杀了,杨家也不是什么好鸟,这天下动乱,他们在背后可没有少使劲儿。” 外头咣当一声,却是脑袋嗑在门板上的声音,屋内两人回头,便看到门破了一个大洞,老汪头的大脑袋正在洞里。 老汪头靠在门板之上,以他的修为,不需要刻意偷听,自然而然便能听到里头的话语,李大锤也没有刻意地想要屏蔽他,结果这一听,便听到李大锤宰了两个先天高手,惊骇之下,后脑勺把门撞了一个大洞。 拔出脑袋,一把抓住了蹲在廊柱之下逗蚂蚁玩的方小猫,道:“给我说说,怎么回事,怎么可就能杀了两个先天大高手?” 比起大行家老汪头的惊骇,屋里的喻恩泰却是平静多了,隔行如隔山,他自然不知道这里头的道道。 “因果循环,报应啊!”他只是摇头:“不过寇仲这一死,这大秦只怕就要亡得更快了,你也是李氏子孙呢!” 李大锤断然否认:“我虽然姓李,但跟这大秦李可没有多大关系,老师,我可以随时改名换姓。” 喻恩泰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你这一次来长安,不单单是看看我吧?” 第三百零二章:不去也得去 “当然不是!” 李大锤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喻老爷子顿时黑了脸,虽然心里也知道不是,但你这个臭小子说句假话,骗骗我这个老人不成吗? “师傅,我是来接你去泰安城的!” 李大锤接着的一句话,让喻老头儿有些傻眼。 “干啥?让我去关外?你知道我多大年龄了吗?”喻恩泰瞪着李大锤。 “师父今年不过八十有五嘛!年轻得很!”李大锤笑道。 喻恩泰摇摇头:“老了,当年出关的时候,土还只埋到腰,而现在,土已经埋到脖子上了,不走了,故土难离,咱大秦人,讲究一个落叶归根,我还希望死了之后,埋在家乡的土里呢!” “老师,这世道已经坏了。我这一路行来,只见到人命如草芥。洛阳已经乱了,洛阳与长安一脉相承,接下来就是长安乱。这地方,已经不适宜住人了。”李大锤道。 “胡说八道!”喻恩泰两眼一瞪:“就算这世道乱了,我这小庄子,还是没人会来打扰的!” “老师,有身份有地位有见识的,当然不会来打扰您,但是那些大字不识一个,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吃饱过饭的那些人,知道您是谁吗?”李大锤一摊手道:“当难民、流匪来到这里的时候,在他们的眼中,您这庄子里有吃的,有穿的,您觉得他们会客气吗?你这里如此雅致的房子和亭台楼阁,在他们眼中大概就是很好烧,可以用来生火做饭取暖吧?” 喻恩泰摆摆手道:“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不想走,如果真有这一天,他们要抢便抢,要烧便烧吧!喻某人一辈子教出了无数的学生,十有八九倒都是去做了官儿,而且还是大官,但这世道,却是越来越坏,我的那些弟子们,就没有见到一个能挽狂澜于既倒,救百姓于水火的,说来也真是惭愧啊!如果到了那个时候,这里的东西,能让他们心中怒气稍息,能解他们一时之困,我也心满意足了!” 见老头儿冥顽不宁,李大锤也恼火起来:“老师,你一直都说有教无类,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人人知书识礼,这关外,可算得上是知识的荒漠,您可知道关外数百万人丁,识字的最多两三万人嘛,这使得我治理关外举步维艰啊!关内的那些读书人,压根儿就不愿意去,连您这样的人也不愿意去,怎么,活该关外落后啊!您就不能去那里广开山门,教书育人啊?” 看着口沫横飞的李大锤,喻恩泰笑了起来:“大锤,你这激将法太生硬了,对我这样的人,是一点点用处也没有!” 李大锤哼了一声道:“我不管,反正您得去,我跟您说,到时候这长安一乱,哪怕汪叔九品巅的好手,也护不住您的。” “不用废话了,周星星如何?还有傅青主呢?” “老师,老头儿可是先天高手,自然是身体倍儿好,吃嘛嘛香。现在也不管事儿了,最大的乐趣就是每天扮成城管在泰安城里罚款。” “城管是什么东西?” “哦,就是管理泰安城的一些人,我们那里有很多老头老太太,没事儿干闲得慌,便给他们派了一个活儿,每天在城里转悠,看到有人随地大小便啊,随地吐痰啥的,就去罚款,一个十文,他们有抽成!您还别说,他们干劲足得很。老师,别看长安是首善之地,我们泰安城只是偏僻小城,但论起干净卫生,您这长安可就拍马也赶不上我们泰安啦!” “谁都说自家好嘛!”喻老爷子似乎有些不信,不过也不愿意驳斥李大锤。 “傅谷主现在了不得。”李大锤瞅着喻恩泰道:“长春谷的二代三代弟子,现在都出了谷,不再像以前闷在谷里埋头研究,而是走到百姓中去了。我出钱,在关外开了无数个小医馆,每个小医馆里都有长春谷弟子坐镇,在宝瓶城,设有大医馆和医学院,大医馆专治疑难杂症,医学院专门进行医学研究。老师,您要去了,就可以看到咱们关外的医术,现在可是一日千里呢!” “好,好!”喻恩泰连连点头。 “傅老谷主现在埋头写医书,老师,不是那种诲涩难懂的给行家们看得那种书,而是简洁一目了然的,谁都能看个一二三的。其中更是要编纂数百个经过他验证的方剂,等到成书,我就将这本书成千上万本的印出来,然后散出去。” “好好好!”连着说了几个好字,喻恩泰却是反应了过来,望着李大锤笑道:“不要转弯抹角的劝我或者激我了,我不会离开长安的。”
“没有没有,只是老师问起他们,我随口一说罢了!”李大锤笑着站了起来:“老师,一别十好几年了,您还记得我的厨艺很好吧?吃汪叔做得吃了这些年,腻味了没有?” “君子不近庖厨!”喻恩泰道。 “吃喝拉撒睡,做人五大事,吃排在第一位!”李大锤笑道:“再说了,这也是我这个做弟子的一片孝心嘛!您先眯一会儿,等饭熟了我叫你!” 伙房里炊烟袅袅升起。 方小猫负责烧火, 老汪头握着菜刀,笃笃地处理着各类菜肴, 李大锤则挥舞着锅铲在灶前忙碌着。 老汪头的刀口极其了得,方小猫看着那被案头之上那薄如蝉翼的鱼片,还有仍是保持着鱼形状的鱼刺,不由得觉得有些皮紧。 他也是使刀的,便像老汪头把一条鱼给处理成这样,还真是做不到。 “大锤公子,我厨艺没说得那样差!当年在泰安城跟你学得那几样菜,现在可是做得愈发的好了,不输给你的!”捏着瘦肉团子的老汪叔有些贫贫不平地道。 先前李大锤在屋里鄙薄他厨艺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哄老师开心嘛,汪叔别往心里去!”李大锤嘿嘿笑着:“这些年来,我可是又开发出了几十种新菜,汪叔要是去了泰安城,够你学的了!” “其实我倒是想去!”老汪头儿道:“只是老爷子不愿意去,也没啥好办法啊,越老越犟,劝都劝不好的那一种!” “为什么要劝?”李大锤笑道。 “啥意思?”老汪头愕然道。 “老师现在身体不大好,郁气内积,等会儿我开几副药,好生地帮他调理一下!”李大锤道:“等身体调理得差不多了,再一剂药把他放倒,然后往马车里头一装,直接就往关外走!” “扯蛋!”老汪头儿翻了一个白眼:“你老师的身体已经如同风中之烛了,还经得起你一副药将其放倒?” “汪叔这是不信我吗?”李大锤不满地道:“别忘了,傅青主傅谷主那可是我的师祖,我的医术那也是一时之俊杰。我还能害我老师?这些汤药啊,虽然会让老师一路上都迷迷糊糊的,但也正是在这迷糊之中慢慢地修补他的身体,把他那如同筛子一般的身体好好地修一修。老师这个人心思重,真要心思清明,总是会想东想西,不利于养病的。” “真得没问题?” “汪叔,我会害我师父吗?” “那倒不会!”老汪头点了点头:“你把你老师弄到关外去,也算是一举两得了!一来全了你的孝心,不让老爷了再身处险地,二来,你老师可是天下文胆,所有读书人在你老师面前,都会矮上半截,他这要是去了关外重开山门,光凭他的名气,只怕读书人就会趋之若鹜,你打得就是这个算盘吧?” 李大锤嘿嘿笑起来:“汪叔看得明白啊!现在我在关外,人丁是有了,武力也不差,但读书识字的实在是太少了。以老师的名声,必然能吸引大批人跟着过去,可以大大地缓解我在这方面的不足。而且汪叔,这些人去了关外,其实也算是我替这天下保留了几分文气呢!这天下一乱,群雄争霸,最有用的是什么?武力!最不值钱的是什么?是读书人啦!百无一用是书生嘛!” “既然百无一用是书生,你还下这么大力气干什么?” “这是愚人的看法,大锤我可是聪明人!”李大锤道:“而且师父的名气,我也真是想好好地利用一下的!” “你老师名气太大,真要去关外,只怕也会有许多人不乐意吧?”老汪头儿想了想道:“真要走,只怕也不会平坦,说不准便有人会使坏,一个不好,你老师不见得能活着走到关外!大锤,不是我长人家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汪叔虽然是九品巅,在现在这个时候,可也没把握敢跟你保证将老爷子平平安安送到关外?除非是你自己一起回去。” “汪叔您尽管放心吧!”李大锤笑道:“我自然会安排好一切的。等那些有心人明白过来,老师早就到了关外了。您不会以为我在关内就没有可以动用的人手了吧?” “那就好!”老汪头儿点了点头:“去了关外也好,有傅青主在旁边帮你老师调理身体,他还真有可能长命百岁。” 第三百零三章:张丙与吴丁 吃了李大锤精心烹调的一顿饭,喝了两杯傅青主专门为他炮制的养生酒,喻老爷子便舒舒服服地高卧床榻,片刻之间便鼾声大作。 李大锤替老人家掖好被角,这才与老汪头一起走出门外。 “这些年,他已经很少睡得这么早了!”老汪头感慨地道:“总是睡得很晚,起得贼早。说起来这还是近一年来,第一次听到他打鼾呢!这一觉,他一定会睡得很好的。” “老师这样的人,和平时节是一个王朝的门面,战乱时节,更是众人争抢的对象。一旦争抢不得,又不愿意老师替别人张目,说不得就要下手了。”李大锤道:“老师八十多了,那里还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所以必须得将他弄走,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颐养天年。” 老汪头儿点点头:“让他把身体调养好,能经得起长途跋涉了,就走!听你这么一说,长安肯定也太平不了多久了,肯定是要乱的吧?” “这是必然的事情!”李大锤道:“洛阳不能再接济长安,长安怎么生存?这百多万人丁,和平年节嘛,是繁荣昌盛的像征,但打起仗来,可就是百万多张要吃饭的嘴,一旦没得吃了,汪叔你觉得会如何?” 老汪头儿打了一个寒噤,不说话了。 “我带来的那些药,与汤一起熬了给老师喝,老头儿年纪越大,人越犟,直吹嘘自己身体好,真要让他喝药,他反而不乐意了!”李大锤道。 “这个你放心,你老师一向是极马虎的,只要不说是药,再难吃他也吃得下去!”老汪头笑道:“你不在这里呆几天吗?陪陪他吗?他对你这关门弟子,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很挂念的。” “不啦,忙得很!”李大锤笑道:“我还得安排老师去关外的事情。等一切就绪了,我再来给老师请安。” 老汪头点点头。 李大锤推开门缝,再看了看榻在床上的喻老爷子,睡得极香的他脸带微笑,狸花猫蜷缩在枕头旁,三花猫匍匐在右手处,跟着老头儿的鼾声,也正自有节奏地打着呼噜。 岁月静好! 长安城门已关闭。 月光时隐时现,长安城便也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如同一只巨兽卧伏在旷野之上无声地显现出他的峥嵘和威严。 几百年来从来没有受过战火侵拢的他,还能像现在这样平静多久呢? 张氏府邸,吴德突然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然后他的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 他感觉到有人来了。 但是却只察觉到了一个。 他以为是李大锤。 结果推开窗户,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两个人。 李大锤和方小猫。 先前自己感觉到的那个人是方小猫,他的目光落在李大锤身上。 然后瞳孔微微收缩,心脏出抽抽了一下。 他竟然感知不到李大锤的存在。 这说明了什么? 对于已经踏入九品的吴德来说,答案清晰明了。 他惊骇地看着李大锤。 “公子!”张轻云躬身行礼,不像一般的女子那般行礼,张轻云是以一个部下见上司的礼节来向李大锤行礼的。 李大锤笑着冲她点点头,“辛苦了!” 然后转头看向吴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么啦,分别也不到两年,就认不得我了?” “先天?”吴德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 “侥幸!”李大锤道:“不要问我为什么,也不要问我是怎么做到的,似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吴德,大争之世已到,正是英雄辈出之际,说不准什么时候,你也能跨入到我这一步!” 吴德摇头道:“这个不敢想!” 张轻云对于武道不明所以,但也知道先天这东西廖廖无几,泰安城之所以能在关外力抗令狐野的压力独树一帜,最终培育出了李大锤这样的人物,就是因为城主周致是先天高手。 而现在,他们的首领李大锤也成了先天高手,这对于整个组织来说,自然是一件大喜事。 “恭喜公子!”张轻云由衷地道。 “都坐下说话吧,一家人,恭喜来喜去的,没得生分了!”李大锤率先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洛阳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一些!”张轻云点头道:“只是具体的情况不太清楚,寇仲、杨坚之死,在长安掀起了滔天巨浪,不少朝廷大臣力主要清算弘家杨家呢!”
李大锤幸灾乐祸,“弘农杨家一向躲在后面搅风搅雨,这一次杨坚出来算计寇仲,本以为十拿九稳,不成想把杨坚折在了洛阳,更是把杨家的算计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知道杨家要怎么应对朝廷的诘问?” “那倒也简单!”张轻云道:“抛弃杨坚便好,只说杨坚所做所为,与弘农杨氏没有半文钱关系,如此一来,自然有大把的人跳出来为杨家洗一洗的。” “杨坚可是先天高手!”方小猫愕然:“就这么成了弃子?” “死掉的先天高手,一文不值!”张轻云道:“弘农离长安可不远,而且他们现在也没有做好公然造反的准备,真要翻了脸,长安数万大军,还是可以对他们形成巨大威胁的,所以要切割。公子这一次的神来之笔,宛如天外飞仙,一下子把关内的这盆水,搅得更浑了!” “我可没说这事儿与我有关!”李大锤笑道。 “公子自洛阳来!”张轻云微笑道:“如果说这些事情与公子没关系,我是一点儿也不相信的,公子去了一趟燕都,北元便分裂成三部分,打得死去活来,您这一次从洛阳来,洛阳之局,自然也是公子手笔!” “说得我跟瘟役似的,走到哪里,哪里就没个好是吧?”李大锤大笑。 “但这对于我们来说,却是极好的事情!” 李大锤笑着点了点头:“猜得倒也不错,这两个人算是死在我手里,寇仲的脑袋就是被我砍了挂到五凤楼上去的!” 吴德神色有些复杂,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在寇仲手下做了几十年的事情,而且寇仲对他还算是不错的。 “到底怎么样才能杀死两个先天高手?很难想象啊!” “换个人,我就杀不了啦!”李大锤淡淡地道:“但是寇仲,我却偏生有机会,二十余年前,家母在他体内留下的暗伤,便是如今我杀他的契机。杨坚与他,两败俱伤,我隐于一侧,伺机暗算而已。轻云可能不太懂这些,吴德,我修练的武道,与家母修练的武道同出一源。” 吴德缓缓点头。 “寇仲之死,对于吴统领来说,却是大好事!”张轻云如同过去在泰安城一样,盘坐在几前,为几人煮着茶水。 只不过当年她还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彷徨的小女孩,如今却是手握重权在组织之中有着重要地位的大头目了。 心境自然是大不同的。 “大尹之死,对于黑冰台而言,的确是惊涛骇浪!”吴德点头道:“没有了大尹,黑冰台的地位立时便下降了不少,至少不可能再与卫首辅坐而论道,只剩下了听命的份儿了。” 张轻云将茶轻轻地推到几人面前,道:“副尹何冰以前专注于案牍之事,虽有些亲信,但却都偏向内务,倒是我们吴统领,手中掌握着黑冰台遍及天下的暗桩,即便这些暗桩只剩下少部分能用,对于我们知秋院来说,也是极大的补充,让我们在关内一跃便成为最大的情报组织,二来这一段时间,稽查大队竭力扩张,明的暗的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一万人。” “所以现在黑冰台内最具有实力的,实则上吴德了!”李大锤笑看着吴德道:“卫政道一定明白这一点,是吧?” “是的!”吴德道:“所以副尹马上要升大尹了。而我,却原地不动。” “卫政道这是要拿捏你!逼着你与他合作。”李大锤道:“何冰如果想要有所作为的话,接下来只怕也会向你伸手,天下暗桩现在对他作用不大,他会想法剥夺你的稽查大队的统领权。所以你接下来的日子,只怕不大好过。” 吴德微微一笑:“不好过是不好过,但稽查大队也不是谁想拿就能拿走的。只是何副尹以前对我很好的,现在也要翻脸了,让人有些不适!” “他想要做事,就必须如此做,跟人情、人品无关!”李大锤道:“而你想要做事,就必然会反击,除非你愿意退让!” 吴德摇了摇头:“无路可退,他们能拿捏我的,无非也就是钱粮而已,可现在我有公子作靠山,这点钱,还用得着我操心吗?” 李大锤大笑,指着吴德:“吴德,你变坏了,不会是张轻云给你出的主意吧?” 吴德尴尬地看了一眼张轻云:“这个与轻云小姐无关,我只是单纯地觉得公子一定有办法解我的困境!” “解决这件事情,的确不难!”李大锤道:“知秋院这边可以解决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嘛,咱们去找朝廷兵部!” 第三百零四章:惊吓 兵部尚书张松林出身寒素之家。 当然,这个所谓的寒素之家可不是贫寒的意思,实际上,他家里有钱得很。 尊贵和有钱,有时候完全是两个概念。 尊贵的一定有钱。 有钱的不一定尊贵。 所以从张松林的爷爷开始,便拼了老命的钻营,而张松林也是一个争气的,科考探花出身,踏足官场之后又有金钱开路,一路小心翼翼,终于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三品高官的位置之上。 但他能成为兵部尚书,却是因为他在军中没有半分影响力的缘故,而且对于军事并不精通。 说来就像是一个笑话,一国家的兵部尚书,居然对于军事是个门外汉。 但这,却是大秦现在的政治常态。 张松林在这个位置上不但坐得久,而且坐得极其稳当。 只不过一个能考中探花郎,而且在官场之左右逢源这么多年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一个真正的废物呢? 只不过他隐藏得极深而已。 在外人不知道的地方,这位一直像一只辛勤的小蜜蜂一般,在经营着自己的力量,营造着属于自己的小圈子。 阳关马大成,一直便是他的重要盟友。 而通过马大成,他又与李大锤和泰安城搭上了关系。 这些年来,通过这条线,他赚取到了无数的钱财,但这些钱财,并没有进入张家,而是在外面就被分配了。 张家并不缺钱,张家缺得是一呼百应的力量。 张松林在军队之中的确缺乏影响力,但这些年下来,大量的钱财散出去,在兵部遍及天下的武库、军工作坊、匠作营以及于军备粮库这些地方,营建起了独属于他的圈子。 在这些范围之内,张松林已经建立起了他的王国,他的嫡系已经在所有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之下,把控了这些地方。 如果是太平盛时,这些人最大的作用,也就是贪污弄点小钱而已,可真要是乱世来临,那可就不一样了。 张松林很容易就能让大量的军械、粮草消失得先影无踪,至于他们去了那里,世道一团糟了,还查得着吗? 这个人对于政治其实极其敏锐,或者从他上任兵部尚书职位开始,便已经发现大秦这座大厦出现了问题,有塌房的危险,所以便开始着意的经营这些。 而现实就是,他赌对了。 控制着这些东西,将会使他的身价倍增,从一个可有可无的家伙,变成一个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只不过到现在,很多人还没有认识到这个问题而已。 张松林准备用这些东西,来为张家选择一个未来。 而这个时间的下注,几乎是一种赌博性质的,成了,公候数代,输了,鸡犬不留。 张家不像弘农杨家那般,可以多头下注,而且大家还都为能够得到他们的青睐而自豪,他们也有这种底气。 而张家的实力,只能允许他们选择一个,一旦做出选择,那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所以张松林还在犹豫。 选择,向来是一个难题。 就目前来看,似乎令狐野是最有希望的。 如果这一次令狐野能一举拿下洛阳,进逼长安,那就选择他,助他一臂之力。 吴德的来访,让张松林有些意外,同时又有些心惊。 黑冰台里头可没有什么善人。 特别是寇仲意外在洛阳死亡之后,失去了主心骨的黑冰台,就像一头疯狗,不停地冲着他们认为的敌人龇牙咧嘴。 他们可不仅仅是威胁,而是认准了就上去一口,被他们盯上的人,无不是被整治得惨不忍睹。 而吴德,现在是黑冰台最具实力的人物。 光是那支在长安城中横行霸道的稽查大队,就足以让所有人胆寒。 “爹爹,要不要布置人手,把韩先生他们叫来以防万一?”儿子张瑞惴惴不安地问道。 韩先生叫韩擒虎,是张松林收拢进府的江湖人士,武道修为高强,虽然离九品还差一点,但八品巅的身手,在长安,那也是响当当的牌子,而且这样的江湖人士,府中可不止一个,而是一群。 张松林摇摇头:“吴德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单纯地靠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要是吴德动粗?” “如果黑冰台要动我们,那现在外头早上就被围上了,韩擒虎他们敢跟军队对抗?”张松林瞪了儿子一眼:“让你从小习武,只是想让你强身健体,真有个什么不好的事情,可以有一点防身的本领,但不是让你把脑子里头也练得光肌肉的!”
张瑞面红耳赤。 没法子,兄弟姐妹一共有五人,除了自己个个都是读书种子,便是二姐与小妹,出嫁前那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唯独自己不知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读书只能说勉强入了门,与其他人相比,差得太远。 不过武道修为玄元七品,在年轻一代之中,那也是姣姣者。 “去请吴统领前来!”张松林深吸一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己一直小心谨慎,是朝中有名的无害好好先生,应当不会有人针对自己。 站在正堂门前,张松林负手而立。 本来以他的地位,委实是不用下堂迎客的,只不过现在形式不明,吴德看起来位不高但着实权重,以张松林一直以来的待人处事的态度,却是不肯有半点冒险的。 吴德与一个随从昂首阔步而来。 “吴统领光领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啊!”站在台阶之上的张松林抱拳微笑道。 即客气了,也没有跌了自己的身份,分寸把握之上,张松林的确还是很有一套的。 吴德大笑还礼:“如果张尚书这居所还寒酸的话,那吴某人的家,就只能用破烂来形容了。” 两人相视一笑,就这一句对白,张松林基本上就确定了对方没有什么恶意,现如今形势不明郎,吴德虽然手握重权,但目前日子也应当不好过,四处结盟寻求支援那也是应当应份的。 现在长安还有点实力,有能力选择的,谁不在做这种事情呢? 一前一后,两人进了大堂,看到吴德的那个随从居然也长趋直入,张松林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有些奇怪。 “吴统领,请上坐!”张松林伸手相请。 吴德没有入座,看着张松林道:“张尚书,今日我来,其实是想为你引见一个人罢了,我还算不得主客!” 张松林心头一跳,目光落在了吴德身侧的那个人身上,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一张面孔,毫无特点,属于那种见过就忘的面相。 这个人是谁? 看到吴德的眼光落在了站在门口的儿子张瑞身上,张松林没有犹豫,转身对张瑞道:“出去看看四周,不要让无关人等靠近!” 张瑞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吴统领不知这位是?” 李大锤笑着向前跨出一步,道:“张尚书,李某与你其实神交已久,咱们两家的生意,可是做了有年头了,只是多年以来,李某无遐进关,是以一直无缘拜见,这一次终于来了长安,第一时间便来见您了!” 张松林脸上的笑容瞬间被冻结了。 一起合作了多年的生意, 是关外来客, 有资格跟自己说这句话的其实廖廖可数, 而且带他来的是吴德, 这一霎那间,无数的人和事在脑子里闪电般掠过,最终定格在了一个名字身上。 他看着对方,试探地问道:“李大锤,李都护?” 关外安东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重新合并为北庭都护府,由李大锤担任都护一职的旨意已经发出,都护府作为军事机构,便是由兵部发起动议的。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作为现在关外第一人的李大锤,居然会入关? 李大锤现在的地位就跟过去的令狐野一般无二。 张松林眨巴着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然后又转头看着吴德。 “张兵部果然厉害,一下子便猜中了我的身份!”李大锤右手在脸上掠过,一张新的面庞出现在张松林的面前:“这是我的真容,可不是假的。我这一次是秘密入关,不想让太多人知晓,只能采取这样的方式来见张兵部,还请不要见怪!” 张松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骇,看着李大锤和吴德的眼神,也格外郑重了起来。 令狐野来了,趁虚直入占据了河东河西,数万大军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南下。 可李大锤也没有闲着啊! 而且看样子,只怕李大锤谋算得比令狐野还要更深吧? 吴德这位黑冰台眼下最具实力的统领,竟然早就与对方勾搭上了。 这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李都护,的确是太让人意外了,我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入关啊?”张松林摇头道。 “关内英雄汇聚,不来看看,岂不可惜?”李大锤笑道:“特别是张兵部这样的豪杰,更是我要结识的,要不然错过了,李某是要后悔莫及的。” 第三百零五章:真实目的 双方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自然也就免去了许多无所谓的试探,直接了当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反而是最能获得对方信任的一种方式。 “李都护也准备经营关内了吗?”张松林问道。 李大锤点头道:“不是准备,而是早就开始了!” 他指了指坐在一侧的吴德,微笑着接着道:“而且在关内,我已经了有了很可靠的伙伴!” “吴统领的确是很可靠的伙伴,不过恕我直言,与其它一些势力比起来,这力量还是太单薄了一些!”张松林道:“吴统领擅情报,现在也掌握了一定的兵力,但争鼎天下,光靠这可是不行的。” “所以,我们还想要联合张兵部啊!”李大锤笑道。“我们没有的东西,张兵部却有,双方取长补短,珠连璧合。” 张松林食中两指缓缓地敲着桌子,盯着李大锤,意味深长地道:“可是李都护,我为什么要选择你呢?你既然找上门来了,当是也了解我手中有一些东西,不但你需要,很多人都需要。我可不是周洪那个腐儒,除了文章还写得有点看头外,做起事来一塌糊涂。” “如果单纯地看眼前,像令狐野他们的确比我要更具备优势,他占据着河东河西这形胜之地,麾下也有能征惯战之士,而且作为豪门大家,他在关内有着雄厚的基础,据我所知,他甚至还得到了弘农杨家等一些大家族的支持。”李大锤道:“可是张兵部,如果你同他们合作,你能得到的,会比你现在得到的更多吗?” 张松林敲着桌子的指头,停在了空中,好半晌才落下来。 “而且往远处看,您不觉得,我们才是未来吗?”李大锤笑着道:“关外如今已经一统,数百万子民都将在北庭都护府的治下,而唯一能对北庭都护府形成威胁的元国,如今内乱不绝,三个皇子乱战,用不了几年,北元也将是我们的囊中之物。等到平定北元,李某人肯定是要率大军入关南来的,您觉得那个时候,令狐野也好,还是其它势力也罢,能挡得住李某的百万大军?” “李都护既然如此有信心,又何必在乎张某手里这三瓜两枣?”张松林强笑道。 李大锤道:“张兵部,想来你这年把也没有闲着,也在研究着关外的情势,李某做事,向来喜欢把朋友弄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不管敌人势力有多大,李某人总是有本事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赢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而这样的胜利积少成多之后,便汇聚成了一场场大胜。张兵部于我,是锦上添花,并不是雪中送炭。” 张松林脸色微沉。 “有了张兵部,李某便能提前做许多布置,安排很多先手,以便为未来赢得胜利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如果没有,这些事情李某照样要去做,只不过更艰难更曲折一些罢了!”李大锤淡淡地道:“合则两利,分则双损,只不过对于张兵部来说,损失只怕就会更大一些。” 张松林沉吟不语。 吴德在一边接着道:“张兵部,与李都护合作,首先便立于了不败之地,不论胜败,张家都会安然无恙,因为李都护还有北庭兜底,了不起便划地为王罢了。可是你要孤注一掷选了别家,成功了还好,一旦失败了,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这里,张松林倒是怦然心动。 “张兵部,说句不客气的话,争霸天下,如果不是我赢,其他任何一人赢了,都得对我客客气气的,但对张兵部则不是如此吧!”李大锤笑道:“张兵部手里握着的东西,是调味品,可不是必需品。一顿饭食,没有佐料,虽然吃起来索然无味,但仍然能解决饥饿问题,当然,如果有可能,我自然也想要佐料,因为我不但想吃饱,还想吃好!”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张松林道:“李都护,说服我了,但我还有一事要问。” “请讲!” “我的的这些东西,的确可以给你,但你大军在关外,远水救不了近火,而吴统领手下只怕也吞不下去。你怎么保全这些东西呢?” “我从来没有想过把这些东西一口全吞下!”李大锤道:“只要拿到我需要的就够了!” 吴德在一边接着道:“黑冰台还能将很多东西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剩下的呢?” “总是还要给朝廷留下一些东西的,不然张兵部也不好跟皇帝和卫相交待不是?”李大锤笑道。 “朝廷岌岌可危,也许很快就用不着交待了!”
“张兵部,话可不能这么说呢!”李大锤脑袋摆得像个货郎鼓,“作为大秦兵部尚书,您总得为大秦想辙啊!” 张松林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李大锤。 “洛阳现在乱成一团,几方混乱,就算战争结束,洛阳也毁掉了!”李大锤道:“不管是令狐野还是其它谁掌控了洛阳,长安这边总之是休想再从洛阳得到支援了!” “正是如此啊!”张松林道:“百万人口的长安,那时候就是一个死地。” “所以得想法子啊!”李大锤看着张松林:“张兵部是蜀地人吧?那里可是天府之国呢!” “李都护这是什么意思?” “长安一旦不可守,皇帝总要有个地方去!”李大锤似笑非笑:“张兵部是蜀地人,在那里人脉还相当不错,何不向朝廷建议,将蜀地作为一个备选,一旦事情不利,朝廷便退往蜀地暂作安置,以期未来反攻?” “蜀地是纪王李慎和唐氏的地盘!”张松林摇头道:“张某不过寒素之家,在蜀地虽然有些影响力,可比起他们,实在是不值一提!” 李大锤冷笑起来:“纪王李慎与唐氏鼠目寸光,自以为控制住了剑阁道便可以躲在蜀地那一亩三分地上为所欲为,小视天下英雄,离死不远矣!” 张松林有些骇然地看着李大锤,再看看吴德。 吴德点点头道:“不瞒张兵部,黑冰台已经在图谋蜀地了,第一步当然便是拿下剑阁道的掌控权。为此,李都护从关外将调来部分精兵强将,与我黑冰台一起行动。一旦拿下剑阁道,我们便能长驱直入成都平原。” 张松林吐出一口浊气:“原来如此,李都护需要我的,不是我手里现在掌控的那些东西,而是意在蜀地吧?” 李大锤笑道:“鱼我所欲望也,熊掌亦我所欲也,我是一个贪婪的人,不想做选择,总是想法子两者都得到,而张兵部正好是那个能满足我这个欲望的人。张家在蜀地的影响力并不小,虽是寒素之家,但发达之后,铺路架桥济贫赈灾,在蜀地名声好得很,而张兵部这几年也在努力地往蜀地官场渗透,效果还是不错的,更重要的是,蜀地几股势力很不小的悍匪,都与张兵部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说到这里,张松林的脸色已是白了几分。 “剑阁道易手之后,蜀地便需要乱上一乱,张家正好趁势而起!”李大锤道:“什么纪王李慎,什么唐氏豪门,都得成为过去式,张家将会掌控蜀地!” “明白了!”张松林道:“张家掌控的蜀地,自然也是李都护掌控的蜀地。” “这个自然,咱们是伙伴嘛!”李大锤笑道:“掌控剑阁道,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但完全掌握蜀地,估计要个两三年。不过我们并不急,可以慢慢来。” “那么接下来我就可以向卫相和皇帝建言去蜀地开拓,为陛下建一个退路了!”张松林道。 “正该如此!”李大锤笑道:“当然,这个建言应当是极其秘密的,我建议只跟卫相聊聊这事儿,皇帝那里就没有必要讲了,他身边估计跟个筛子一样,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 “这个自然,到时候朝廷一纸诏命,让张某去蜀地摧粮摧税以保长安,名正言顺地回到蜀地搞风搞雨!” “张兵部果然深知我心啊!”李大锤仰天大笑:“张兵部,你初始回去,想来会是很艰难的,但只要剑阁道易手,接下来的事情,就易如反掌了。到时候,你手里掌握的那些将作坊的工匠啥的,全都一股脑地弄进蜀地去,万万不能留在中原之地便宜了别人!” “这些事情,到时候便由黑冰台来安排!”吴德笑道。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片刻之间便制定好了如何颠覆一股势力的大致方略。至于细则,那就需要慢慢来琢磨了。 送李大锤和吴德出门的时候,张松林问了一句:“李都护,我还想多问一句,如果你最后胜利了,我能得到什么?” 李大锤想了想,道:“张兵部,我不想瞎承诺,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我成功了,至少你有平视甚至于俯视诸如弘家杨家这样的家族的机会,如果到时候他们仍然还在的话。” 张松林不再说话,只是点点头,拱手礼让,目送着李大锤与吴德在儿子张瑞的陪同下,消失在前院照壁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