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ush说不喜欢我》 第1章 《crush说不喜欢我》作者:松露蛋黄酱【完结】 本书简介: 冷漠毒舌高山向导【受】x强硬缜密通信大佬【攻】 疯狂追妻,合约恋爱,极限拉扯,甜1v1,he crush:怦然心动,乍见之欢,短暂而热烈的迷恋。 简宁清冷寡言,有着漂亮凌厉的脸, 是八千米级高难度雪山攀登向导。 贺煜的命是简宁从暴风雪的死亡线上拉回的, 后来,传言贺氏集团继承人贺煜, 平时做事风格强硬缜密,却因高原缺氧坏了脑子, 突然成了模范男保姆; 把集团股权强行转让给简向导,非要把人追到手。 简宁:贺总,这是濒死产生的应激创伤,雏鸟效应,得治。 贺煜:简向导,既然都这样了,不如我们试试? 简宁:贺总,我不喜欢你。 ----- 贺煜始终无法攀上k1顶峰,看着简宁带着别人冲顶,心有不甘。 但八千米高的雪顶空气含氧量只有平原的30%,不是想上就能上的。 贺煜:老婆,想想办法多找点人把我拉上去? 简宁:贺煜,你脑子又不清醒了?要不多花点钱,我可以找人把你的遗体拖下来。 贺煜:...... 贺煜最大的难题:如何让简宁知道,他不单单只是crush。 简宁最大的难题:如何让贺煜不要成为自己的crush。 第1章 达瓦峰,8100米c4营地,空气含氧量仅为海平面的30%,下午六点。 狂风贴着倾斜的冰壁卷起地面的冰碴,打着旋将天地笼罩成一片白茫,路绳看不见尽头。 随风螺旋状升起的巨大雪沫,惊涛骇浪似的往帐篷拍来,双人帐篷打开一条缝,篷内立刻灌满风雪,所有物品都被盖上一层薄薄的雪霜。 贺煜跌跌撞撞地栽进帐篷里,一头瘫倒在睡袋上;胸口憋痛得厉害,冰冷的空气灌入胸腔,冰刀刺入胸膛一般的剧痛,他止不住地干咳起来。 “贺煜,这里是大本营,可以听到吗?”肩上的对讲机带着嘈杂的电流声响起。 “我是贺煜,请说。”贺煜忍住咳嗽回应。 “回撤到c2营地时间已经超过预计四小时,你是否需要放弃比赛?”对讲机那头是5400米大本营的裁判官。 贺煜啪一声,关闭对讲机。 “你关了对讲机也没用,现在就是赶不上,放不放弃都是输。”说话的是贺煜的发小兼同帐,他正贴着贺煜坐,氧气面罩冻着一层易碎的白霜。 贺煜摘下氧气面罩,抬起手遮在眼上,咬牙道:“输掉和叶氏科技的攀山竞速,得不到专利的买断权,贺氏集团控制权留在我手里,就基本无望了。” “首先,你缺氧体力透支根本走不动;第二,暴风雪马上到,现在下山等于送死。”发小一针见血。 “备用氧气呢?”贺煜连说话都用不上力气。 “不知被谁用了,丢了一地空瓶在雪里。”发小泄气回答。 贺煜接着问:“下到c3营地的路绳是不是断了?” “料事如神,贺煜,是断了,说是可能是局部雪崩冲的。”发小摇晃着自己的氧气瓶,企图把最后一点氧气都充分利用上。 贺煜胸口憋得生疼,不想再多说话;进帐前,他隐约看到风雪中有人在营地边缘徘徊,估计和断开的路绳脱不开关系。 此时,贺煜的思绪一片混沌,极端缺氧让头剧痛不已,仿佛有台火车在不停地来回碾压,已经无法考虑黑影与路绳的关系长达半年魔鬼训练,包专机横穿半个亚欧大陆,最终却要主动放弃比赛,这是贺煜完全无法接受的结果。 贺煜憋着口气打开对讲机,接通高山向导明玛的频道: “明玛,我是贺煜。我要再加向导,选最短的线路回撤,这场比赛一定要赢。” “线路越短,风险越高,况且暴风雪要来了。”对方平静地回答。 “增加的费用你们说的算。” “这不是钱的问题,贺总,你有可能会没命。”明玛还是拒绝。 “你比我更清楚,明玛,所有媒体都盯着这场比赛,我贺煜输掉比赛,对你们口碑也没好处。”贺煜哑着嗓补充道。 沉默了几秒后,明玛回复: “知道了。”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帐篷被暴风雪吹得噼啪响。 当猛烈的阵风第四次把帐篷压得快贴地时,帐篷杆断裂了。贺煜被狠狠地压在防潮垫上,防潮垫下冰棱顶得背脊生疼。 贺煜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氧气已经断供很长时间,大脑里那辆碾压自己的火车来回兜转得愈发疯狂。 风雪太大,以至没有向导能带补给上来。贺煜有点绝望,开始对着帐篷钉祈祷,祈祷它可以在狂风中支撑下去。 帐篷钉最终还是不堪重负,外帐被撕裂的一瞬间,贺煜感到自己也同时被撕开了,风卷起断裂的金属杆,扫过侧颊,鲜血瞬间糊住半脸,内帐完全失去支撑,罩在自己脸上。 贺煜觉得这会儿其实不太冷,身体开始暖和起来,侧颊的血还在流,带着温热;罩在脸上的黄色内帐,在头灯的映射下,像一团温暖的火,呼吸顺畅,头疼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转瞬,夹着冰晶的冷空气又再次刺入贺煜的胸腔,有人扯开了他脸上的帐布,并拖着他在雪地上移动。贺煜伸手想夺回帐布,四肢却麻木只是麻木地挂在躯干上,不听使唤。 第2章 也不知被拖行了多久,贺煜听得耳边的风雪声渐弱,氧气冰凉地灌入鼻腔,贺煜缓缓地睁开眼。 一张漂亮年轻的脸在贺煜眼前晃动,在昏黄帐灯的映衬下,苍白肤色被镀上一圈金边。 贺煜记不得自己到底是在哪里,但眼前的人,温和地看着自己,全身泛着一层暖光,令人心安。 这人半跪在身边,力道稍重地拍打贺煜的脸颊:“醒醒,你叫什么名字?” “贺煜,我是贺煜。”贺煜看着这漂亮的男青年,艰难地张开龟裂的双唇,声音微弱。 他给贺煜喂了口热水。 “贺煜,你看着我。” 之后,他右手按住贺煜带着血的侧脸,左手比起数字1的手势,缓缓地左右移动:“看着我的手指头。” 贺煜还是盯着他的脸,抬手覆住对方的手背,又说了遍:“我是贺煜。” “好的,我知道你是谁,你现在看着我的手指头,跟着动。”修长的手指在贺煜的眼前缓缓移动,手腕处血红的佛珠在衣袖下若隐若现。 贺煜眼珠子一动不动,只是盯着男青年的脸。 他抽出被贺煜覆住的手,拿出手电筒迅速地查看贺煜的瞳孔对光反射。 一切都还正常。 “贺煜,你知道你在哪里吗?” 贺煜茫然,过了几秒,喃喃地说:“我才二十九岁。” “你是二十九岁,那你现在在哪里?”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贺煜突然问道,声音沙哑。 男青年瞥了贺煜一眼,伸出左手往他的领口内探去,手及之处,微热干燥,体温已经是恢复。 贺煜突然猛地抬起手,一把搂住探在自己衣内的掌心按在胸口;另一只手伸到对方脑后,将人按到自己的怀里,然后深深地吻了下去。 就像帐外肆虐的暴风雪,这个吻狂乱而毫无章法,贺煜意识混乱,用上了八成的力气。 对方没有防备,被按了个趔趄,与贺煜胸口紧贴,动弹不得。 干燥的双唇拂过对方修长的颈部,掠过下颌,最终到达温热的薄唇,从未有过的美妙触感,让贺煜不由自主地咬了下去。 瞬时,对方使出全力从衣服里抽出左手,拉开与两人的距离,曲起手肘,往贺煜胸口凶狠撞击下去。 贺煜闷闷的一声哼,彻底失去意识。 对方立刻起身,没顾上手腕上少了东西;从药箱里抽出一管应急注射针剂,隔着衣物,用上全力,径直往贺煜大腿注射进去。 贺煜瞬间被剧痛激醒:“你在做什么?你是谁?” “我是简宁。你差点没命。”他抬手用手背抹了把嘴角的血,冷漠地回答。 第2章 十分钟后,贺煜开始慢慢恢复意识。 他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双人帐篷里,脚底开始有细密的暖流往上蔓延开来,冰凉的氧气通过面罩漫入鼻腔,大脑逐渐清明。 贺煜看向自己身边坐的人,那不是自己的发小李嘉霆,是个没见过的年轻人,肤色苍白,高眉深眸,漂亮得过分;标准的攀登前锋打扮,整齐伶俐,与凌乱的帐篷格格不入。 他嘴角有个伤口,尚未结痂,一看就是刚受的伤,像被小动物咬过似的。 只是八千米多的海拔,连只虫子都活不下来,哪来的动物咬人。 “你是?”贺煜拉下氧气面罩,虚声问道。 贺煜已经在八千米冲刺营地呆了三天,其中两天啃干粮,第三天缺氧吃不下。 他面色黑黄,高挺的鼻翼两侧被氧气罩勒出深深的压痕,胡子拉碴,唇还沾着点血色。 简宁瞥了贺煜一眼,一言不发。 他只觉得嫌弃。 明玛通知自己上到c4营地时,只说客户因为在八千米为了救不知名的向导,耽误了竞速回撤时间,缺氧命悬一线,怎知这个人缺氧混乱时是这个德行,伸手是直接抱着人胡来。 简宁往后坐了坐,拉开和贺煜的距离,然后打开肩上的对讲机,说道:“明玛,我是简宁,客户已脱险。” 贺煜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大腿生疼,脑海里突然画面交错。 应急针剂,红佛珠…… 贺煜摸了把自己的嘴唇,一看手心,果然是带着点血迹。 这确实有点尴尬。 “刚刚,有点混乱,不好意思。”贺煜抬手指了下自己的嘴角,望向简宁。 但简宁仿佛自己不存在似的,不给一点眼神,面无波澜地起身离开了双人帐篷。 帐内只剩风雪的呼啸声,营灯随着简宁离开晃动不止。 明玛接替简宁守在贺煜身边,观察恢复情况,为了让他保持清醒,明玛一边与贺煜攀谈着。 明玛是尼尔帕人,他们生活在高海拔山区,体质适应缺氧环境,就天生是做高山向导的料。 他说,简宁是自己弟弟,按贺煜的要求,临时调派来协助竞速。 贺煜看了眼明玛,长相与简宁截然相反,身形敦实魁梧,肤色黝黑,方脸,单眼皮。 “亲弟弟?”贺煜忍不住问道,虽然他知道这样的问题有点鲁莽。 明玛笑着解释,不是;简宁十三岁时父母在k1巴松峰失踪,尼尔帕便把他当亲弟弟带着长大,这孩子天生就是攀山高手,体质,判断,平衡都超出常人一大截;风雪转弱后,他会带贺煜走捷径,直接到达c2营地;叶氏被暴雪困在c3,还有机会赶超,不用太担心。 第3章 听着明玛的话,贺煜又看见简宁的脸在眼前晃动,镀着层金光,温和地看着自己,令人心生平静。 凌晨三点,气温零下21度。 贺煜与明玛走出帐篷,贺煜头痛稍有缓解,但干咳不止,他弓着背,拄着冰镐,步履缓慢地往c4营地边缘前进。 贺煜第一次在雪山上见到满月。 月光落在新雪上,映出一片银白,反射出钻石般细碎的微光。 贺煜直起身抬头,看见梯绳起点有个人背对着自己,正用强光电筒查看一条断掉的路绳,这人薄腰长腿,穿着厚重的连体羽绒服都显得高挑挺拔。 山脉延绵无边,云雾涌动中雪峰若隐若现,风带起雪地上的冰晶,在他身周氤氲成烟。 “简宁?”贺煜脱口而出。 简宁回过头,看向自己。 他没有佩戴呼吸面罩,月光为他漂亮的轮廓罩上了一圈银色的光晕,骨相完美,苍白干净,头发稍长带着微卷,顺着后颈软软的贴在锋利的下颚线上。 贺煜盯着简宁殷红的薄唇,上面留着自己濒死混乱时咬出的伤口。 贺煜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声音愈发明显,最终盖过了氧气面罩换气的喘息,吞没了所有的感官。 简宁向来不爱被人注视。 但对方偏偏是重要客户,缺着氧,脑子不太清醒;自己也不好发作。 他只得拉起保暖面罩,遮住半张脸,企图隔开贺煜的视线。 只是效果好像不那么明显。 “人到齐就出发吧。”简宁选择认命,他伸手指了下贺煜:“贺煜,你必须紧跟我。” 贺煜眯起眼看着简宁,他在等待解释。 简宁又把保暖面罩往上拉了点,一直盖到下眼睑,想想又把帽子往下压了压,最后,只剩一对眼珠子露在外面。 “你的备用氧气是被人故意放空的,我检查了空瓶,每个瓶口的冰晶形状,都是顺着急速气流的方向凝结,并没有接过氧气管。”简宁语气平直,不带一点情绪。 “知道了。”贺煜面色严肃了下来:“和我一起的李嘉霆呢?” “他由木贡向导陪护,稍后下山。你先出发山,我每次只能带一个人。”简宁转身开始拉起路绳下行,他侧身低头,瞄了眼贺煜,又强调了一遍:“记得紧跟我。” 夜色幽暗,极寒。 三人亮着的头灯,像一条光织带,嵌在泛着深蓝幽光的冰壁上蜿蜒下行。 简宁带着贺煜,选择从最陡峭的冰壁垂降下行。 他确实是宝峰最强的向导,很快几近垂着冰壁便被甩在身后,只剩坡度稍缓的徒步路程。 就算是缓坡,贺煜也前进得艰难,咳嗽完全止不住,五脏六腑都已经被震成碎末,随时都要从口中冲出。 简宁站直身子,看着自己上方贺煜弓着背,不停地咳着,浑身颤抖。 突然冻雪崩裂,贺煜脚下一滑,人挂在路绳上,前胸贴着冰壁,冲着简宁滑了下来。 简宁来不及躲闪,和贺煜两个人卷一起,在明玛惊恐的叫喊声中,扬起一片雪屑,往山下滚去。 贺煜身材高大,压得简宁翻不了身,情急之中,简宁一手勾住贺煜脖子,另一只手迅速抽出冰镐,反手一挥,冰镐插入冰层中。 冰壁被切出一道深沟,两人缓缓地停止滑坠。 贺煜整个人压在简宁身上,低头时,氧气面罩砸在简宁嘴唇的伤口上,简宁“嘶——”地深吸气。 他急急支起半身,取下氧气面罩,喘着粗气问:“你没事吧?” 简宁一手抓着冰镐,一手抵住贺煜胸口,膝盖发力顶了下贺煜:“你先起来。” 贺煜这才反应过来,翻身从简宁的身上下来,贴着他坐下。 简宁也坐起来,理顺打结的安全绳后,转过头,冷冷地看着贺煜说:“下次再咳,抓紧路绳。” 羊绒防寒面罩下,简宁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面罩边缘细小的绒毛带着雪霜,贴着眼帘。 简宁眼睛被雪霜冻得难受,用力地眨眨眼。 黑暗里,贺煜垂眼便能看清简宁的睫毛,他的所有注意被简宁的睫毛上霜花吸引,霜花冲着自己眨了一眨,在光照下折射出细微亮光,贺煜心脏一紧,心口又是被什么堵住一般,止不住又咳了起来。 简宁听着贺煜咳得人都要炸开似的,抬手摸索着把贺煜的氧气阀稍微调大,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听着他嘶哑的喘息。 等明玛从后面赶上,两人起身继续回撤。 贺煜发现自己就是到处捡人的命。 路程过半,他又遇到个人独自瘫软地靠在路边,气息微弱。 贺煜立刻喊停了明玛,问他要不要去看看。 明玛摘下自己的氧气面罩,提醒道:“贺煜,你八千米捡一个,现在七千米又捡一个,估计你要赶来不及超过叶氏。” 贺煜大半张脸被氧气面罩盖着,看不出表情,只听到他边咳边说:“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明玛示意简宁:“简宁,你去。” 简宁这些年都在救援一线,经验丰富,处理老练,但他站不动。 明玛只得又喊了一遍:“简宁啊。” 简宁这才靠近登山者,开始检查。 瘫路边的是个女登山者,身形瘦小,因低估用氧量,半途氧气耗尽,体力透支,无力再前进。他的高山向导把她安置在路边,自己加速往c2营地取补给氧气。 第4章 “缺氧,看命。”简宁查看后,语气冷淡。 然后,贺煜弓着背拄着冰镐看向明玛,明玛摸了摸头,转身看向简宁。 简宁站得笔直。 他指着贺煜:“我身上已经挂了人,少一瓶氧气,雇主回大本营都有风险,他肺水肿得厉害。” 那个被“挂在身上”的人瞬间挺直腰板:“咳——” 一股粉色的液体从贺煜的口腔冲出,他不得不又跟虾米般蜷起。 明玛赶紧替他卸下氧气面罩清理,嘴里念叨:“遭罪啊,你还是赶紧下山到低海拔去。” 贺煜陷入沉默,竞速和救人,难两全。 他最终打破沉默,走近简宁,伸手搂住他的肩,俯身悄声问简宁:“直升机最高能上到多少?”。 “6500米,c2营地再往上点。”简宁比贺煜矮半个头,贺煜说话时,嘴唇刚好贴近自己的耳廓。 简宁又感觉耳廓一阵温热,贺煜的嗓音低沉:“让一部分氧气给她,直升机从c2营地直接送去拉鲁。” “你肺水肿,再缺氧撑不到大本营。刚咳出的粉红色痰液是血。”简宁开始不耐烦,转身要走,但贺煜扣住自己的肩,不松手。 “我的意思是让直升机连我一起送。”贺煜说。 简宁猛抬头,瞪着贺煜:“你的意思是要放弃比赛?” 第3章 贺煜顿了下:“是,再怎么也是条人命。” “第一、到c2营地最快三小时,中途若有意外再缺氧,肺部损伤会不可逆,甚至死亡;第二、直升机单趟六万人民币,你需要和对方确认;最重要的是,她现在也完全走不动。”简宁迅速把问题梳理清楚,抛给贺煜。 高海拔救人,并不是有钱就能办好的事。 “直升机费用我付;其他麻烦你们想办法,明玛向导请通知裁判组我们弃赛。”贺煜语气客气又不容置疑。 贺煜低头等待简宁答复,他的头灯映亮简宁睫毛上的霜花,霜花闪着亮光一动不动。 简宁确实不想动,真要救,只能自己和明玛抬人,贺煜必须自己独立完成下到c2营地的这段路程。 这风险不小,半程稍有闪失,也许贺煜和女登山的命都要留在达瓦峰。 这时,扣在肩上的手紧了紧,简宁听到贺煜对自己耳语:“且不说是一条活命。就算拖下去的是一具尸体,对她家人也是个慰藉。” 简宁霎时抬眼,看向贺煜。 这是他第一次在达瓦峰上听到客户说这样的话。 大部分情况下,因为资金和技术限制,攀登者遗体都是长眠于冰雪之下。 家人的慰藉,不过是个缥缈的存在。 恰巧,贺煜也正低头看着简宁。 简宁的双瞳幽深带着与常人不同的黑蓝,像是万古冰川深处的冰隙,透着幽光。 睫毛上的霜花突然轻微地抖动起来,贺煜听他清亮的回答。 “好。” 明玛与女登山者沟通后,对方同意支付两万人民币作为报酬,运送自己回c2营地,换上新的氧气后,简宁从自己背包中掏出一副简易担架,将她固定在担架上。 “你背个担架不重”贺煜一副不可思议地问。 攀山时,因为缺氧体力消耗巨大,每个人都是尽量减少负重,而简宁却额外背个担架在身上。 “原本是给你准备的。”简宁口气一如既往的冷淡。 “半路什么能时候用到这个?”贺煜不解。 “需要拖下去的时候。” “别胡说。”明玛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训了简宁一句。 在西部登山圈里简宁名气挺大,一是技术精湛,二是嘴毒。明玛时不时都要教训他几句,避免他吓到客户,比如现在。 贺煜虽然没有回应,但前进的步伐明显又加快了一些。 没人愿意长眠在雪山里。 破晓。 天色已经转亮,无尽的白雪重新成为天地间的主宰。 一切保持着寂静,除了风的呼啸和贺煜沙哑的咳嗽声。 贺煜走在最前头,他时不时偷偷回头瞄下简宁,因为抬着被救者,他的前进速度明显变慢。 突然,担架停了下来,贺煜拄着冰镐,回头望去。 简宁扯下防风面罩,喘着气,苍□□致的面孔竟满脸泪痕。 “简向导,没事吧?”贺煜一惊,往简宁靠近一步。 简宁黑蓝的双眸盛满水光,本应是我见犹怜的场景,他的眼神却像刀一样剜过贺煜。 “快走。”简宁催促到,然后拉下额上的护目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三人在午后到达c2营地。 c2营地建设在6500米平坦的雪石滩上,是牦牛运输能到达的最后一个营地,各种补给,通讯设施配备齐全,方便中转。 两台救援直升机准点在c2营地等待,女登山者被直接抬进机舱,直接往综合医院送。 贺煜症状较轻,先送往山脚的拉鲁医院。 直升机螺旋桨开始缓缓启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贺煜爬上直升机后座刚坐下,回头便看见简宁戴着护目镜跌跌撞撞地跟着自己,爬进机舱,张着双手,摸索地在自己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贺煜见他不太利索的样子,大声问道:“你怎么了?” 简宁摘下护目镜,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淌下,他闭着眼回答:“雪盲,眼睛看不见。” 第5章 螺旋桨的噪音太大,贺煜没听清简宁的回答,他往简宁身边挪了挪,靠着他的耳边又问了一遍。 简宁皱着眉,从副驾驶椅背摸下降噪耳机,闭着眼递给贺煜,说:“别吵,带上。” 拉鲁缜建在海拔2800米半山处,是进入高原山脉的门户;同时也是尼尔帕人的聚居地。拉鲁有个小型机场,只能容纳 超小型飞机,或者直升机;还有个小型医院,供高原山脉地区病患中转应急用。 海拔下降到三千米,贺煜的不适症状已经缓解了大半,直升机挺稳后,他先下了机,然后转回身,伸手扶住简宁的小臂,搀着他出舱门。 稍做犹豫,简宁抬手扶着贺煜的肩膀,摸索地往舱门走。 贺煜感到简宁把整个人的重心,交到自己手中;他握住简宁的小臂,微微用力,攀登服的包裹下,掌中的手臂出乎意料的纤细,随着简宁下机舱的动作微微颤抖着。 贺煜垂眼看着简宁被泪水打湿的脸颊,几近贴到自己的胸口,然后,听到他轻声地对自己说:“谢谢。” 接诊的医生迅速将两人带到不同科室检查急救,一番检查后,贺煜被确诊为高原肺水肿,还有胸口撞击外伤,可能会有非常细微骨裂,x光照不出来,得用ct复查,但没大必要。 医生说,大概率是垂降的时候摔的。 贺煜看了下胸前淤血的位置,这是在c4营地被简宁一肘顶的,这么纤细的人,力气倒是不小。 随着海拔降低,贺煜的不适症状已经缓解了大半,他倚靠在病床上,刷着手机,对于他比叶氏晚了一天下山,还被直升机直接拉到医院的竞速结果,网络上只有嘲讽。 贺煜看着心里不痛快,随手划走页面,躺床上思索着;基站专利使用权丢失,也只能想别的方法补足;基站本身优化难度大,那只能从选址下功夫。 贺煜想到一个人,简宁,他的攀山技术,恰好可以在复杂地形布点上派上用场。 他拿起手机给明玛发了条微信: 【明玛向导,方便给我简宁微信吗?公司基站布点需要人才,想问问他闲时有没有兴趣一起合作。】 等了好些时候,明玛没有回应。 但李嘉霆却给自己来了卫星电话,说,宝峰的人找了自己,说贺煜这次失利和八千米海拔救人有关,并不算公平;就把今天八千米海拔冲顶路况的视频就交给贺氏竞速团队,让他自己根据情况处理。 李嘉霆在电话那头激动地哇哇叫:“贺煜,好大一份礼,我已经直接安排热搜了,三分钟后去刷头条,让我们一起干掉叶家老二叶挺文。” 李家控制着一个庞大的新媒体集团,李嘉霆对付网络舆论自有一套,贺煜将信将疑地刷起头条热搜,下拉更新,几分钟后,一条新热搜跃入眼帘: 热一:#叶挺文跨过伤者见死不救#,后面还带着个“热”的红色小图标。 点开一看,内容是一段几十秒的视频: 达瓦峰山脊雪厚陡峭,叶氏团队三十多个人排着队沿着路绳缓缓前进,每个人都抬脚跨过一个横躺在路上的人往前走,未给予施救;叶挺文迈过时,躺着的人甚至抬手拉了他的小腿,他却视而不见。 排在叶氏团队后,几十名登山者暂缓前进,等待冲顶达瓦峰。 贺煜仔细一看,挡住他们的正是自己救下的无名向导,黄色的羽绒服半卷着,横躺在路绳边。 视频下的评论一片愤怒: “冷血淡漠就是叶氏科技取胜的秘籍” “留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那等死,就为了所谓的胜利。这就该钉上耻辱柱。” “见死不救是叶挺文的极限运动精神吗?他玷污了雪山!” 网络评论一边倒的都在批评叶氏团队未对向导伸出援手,大部分人都是在讽刺叶挺文不配取得竞速胜利。 几分钟后,词条后红色的“热”的小图标,变成了深红色的“爆”。 叶挺文负面舆情可能会影响裁判对结果的判定,对贺煜是天大的利好。 宝峰果然是送了大礼。 自从前天到达c4营地等待窗口期冲顶,贺煜已经超过48小时没有合眼,他浏览着视频下的评论,迷迷糊糊地睡去。 贺煜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贺煜往床头的手机伸手,打算联系自己的秘书may姐,手一伸就觉得心口硌得慌。 伸进衣服里一摸,有串东西半挂在抓绒衣的内袋上,静静地贴在自己心口处,贺煜掏出来一看,是串血红的小珊瑚佛珠。 佛珠透着暗血红的光泽,珠子不大,不到半厘米,用同色的绳子串起来,打了牢固的双结,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贺煜认出这是简宁腕上的佛珠,第一次见到简宁的情景又在脑海中回放。 贺煜干脆起床在病房卫生间里洗了个澡,神清气爽后,他觉得肚子饿,需要找些吃的,便开始在医院内游荡。 经过诊室,门虚掩着露着条缝,简宁竟静静地靠墙坐着,双眼缠着纱布,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贺煜正想推门,诊室里有却另外一个人开口说话。 “统计到昨天,达瓦峰一共有12个人遇难,还有一些失踪的还没加进来。今年遇难人数要破纪录了。” 简宁没有应答,仰头靠在墙上,抬起手摸索着缠在眼上的纱布。 第6章 “方队,也还没找到。”对方接着说,口气低落。 简宁开始拆自己眼上的纱布,他指尖绕过而后,摸到纱布交缠的起点,一圈圈地解下,细长柔软的纱布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缠绕,纱布有点长,有的还绕在眼上,有些随意地落在唇边,唇色殷红。 简宁开口道:“在6500米往冰瀑的路线西侧,营地边缘往前200米,西侧有小片冰壁突起。” “什么?”房间里的人惊讶道。 “你的朋友方队,就靠在冰壁后面。”简宁口气寡淡。 “你确定?” “确定。我离开冰瀑往c4去时遇到的,他的羽绒服已经不在身上,脱下来丢在一边。”简宁说:“已经不行了。” “怎么不拉他一把?”对方语速加快,声线抬高。 缠在眼上的纱布被简宁拆地剩下最后一圈,边缘的药水已经干了,贴着皮肤,不太容易拿下,他稍稍用力扯了下纱布边缘,纱布逐渐松开。 “没救的。”简宁回答,还是一副冷漠的口气。 对方扬起手,一个耳光直接打到简宁脸上,眼上的纱布落在地上。 简宁头一偏,猛地抬起眼,眼底通红,与门外的贺煜四目相对。 第4章 贺煜一把推开门。 简宁对面站着一名中年尼尔帕,皮肤黝黑,中等个头,剃着个平头。 是尼尔帕人的头领丹普,明玛的大哥,贺煜认得他,他是自己整个竞速项目的负责人。 下一秒,丹普一把抓住简宁的领口,把他从椅子上拎起来。 “你但凡帮一下,也许就有希望。” “丹普,你清醒些。”简宁双手反握住丹普的手腕:“我发现他时已经晚了。” “你但凡帮他一把呢?”丹普还在坚持。 “你觉得来得及吗?”简宁反问。 丹普双唇颤抖,突然松开手,简宁猝不及防,重重地摔在椅子里,后脑勺砰地磕在墙上。 贺煜把佛珠塞进裤子口袋里,冲进诊室,面对丹普,横在两人之间,贺煜手伸出一只手抵在丹普肩膀,拉开他和简宁的距离,另一只手往后护住简宁。 简宁用力推开贺煜,坐正身子,头微微抬起,脸微侧,一副鄙夷的神情望向丹普: “与其整日要我在死亡线上拉人,丹普,你不如去反省今年达瓦峰多出的几十张登山许可证,到底合适不合适。” 丹普愣住,接不上话。 简宁指着贺煜,厉声说:“若我当时拖下方队,那死的人就是他。” 空气停滞了片刻。 丹普狠狠瞪了贺煜一眼,用力关上门,离开诊室。 贺煜依稀记得c4暴风雪的那夜,自己确实缺氧得人都要炸开,但帐篷被吹走后,自己并没有特别难受,整个人反倒暖和起来,之后记忆就断了片,只剩下简宁泛着暖光的脸,温和地看着自己。 因为雪盲,眼睛疼痛得简宁几乎一夜没睡;加上之前急急上山,救下贺煜,之后再抬女登山者;现在丹普又冲自己一顿斥责,简宁觉得万分疲惫,双臂支撑在椅子把手上,头无力地后仰,靠在墙上。 “贺总有什么想说的吗?”简宁懒懒地开口,甚至没有抬眼。 “所以我欠了你一条命,是这样吗?” 贺煜捡起地上的绷带,站在简宁面前,凝视着他,脸颊微微泛红,明显丹普之前动手时留了力,看样子丹普也只是一时冲昏头罢了。 只见简宁往椅背一靠,双手张开,从前额把头发往后一撩,露出漂亮的眉骨,他眉峰微挑,瞥了一眼自己,说道: “这样算,欠我命的人有点多。” 贺煜哈哈地笑出声,这个简向导,顶人回嘴还挺自信的。自己一路被简宁带下山,以为他就是个孤言寡语的硬心肠。 “那简向导可以长命百岁了啊。”贺煜忍不住调侃了一下。 “你们这样的人少一些,我才能长命百岁。”说完,简宁起身往诊室外走去; 贺煜紧跟其后,一脸好奇的样子:“我们怎么样的人?” 简宁眉头微皱,想快走几步和贺煜拉开距离,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却震动起来;他掏出手机,和贺煜做了一个后退的手势,接着电话走出室外。 5月末,是拉鲁的初夏。 与5300米的达瓦峰大本营总是灰白黑三色不同,这里显得五彩缤纷,湖泊碧蓝,树木繁盛,高处的草甸上开始有一些零星的野花在探头。 简宁在医院小院子边缘的长椅坐下,长椅临着断崖;往下,坡地上四散着尼尔帕民宅——大多是两层的石头平方,盖着蓝色的金属波纹坡屋面,木质的门窗刷着清漆,五彩的经幡在屋檐下随风舞动;抬头远眺,便是覆雪山脉,一望无垠。 来电的是明玛。 明玛:“你和丹普是不是又吵架了?” 简宁:“每年不都是这些事,那么多人,我救不完。” 明玛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这些不提也罢。贺煜这单,你要收多少费用?” 简宁没立即回答,偏着下头,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双手伸到裤子口袋里摸索,最后摸出包烟和一个打火机;随后伸长腿,舒适地靠坐在长椅的一侧,头后仰,点了根烟。 “和你一样,四万人民币。” 简宁呼出一口烟气,白烟在眼前萦绕。 第7章 “还有个事。”明玛又说:“被我们抬下山的那个女登山客,她不肯付钱。确切地说,是两万人民币她只肯付四千。” “为什么?” “那女登山说,是因为他的向导处理不当,丢下他跑了,她才会遇险,所以这笔钱她付四千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简宁短促地冷笑了一声。 明玛又说:“女登山者还说,非要两万,就找要你救他的人要。” “你听听这是什么话!”明玛少有的愤怒语气。 “先从我收的费用里支出吧。”简宁习以为常:“二哥,你和贺煜下山时候,头灯摄像头的视频,我拷走了。” “你要拿去做什么?”明玛问。 “还没想好。”简宁回答得干脆。 明玛叹了口气,在电话那头语重心长地说:“简宁,你一直在k1巴松峰找父母的遗体,我们都能理解。但是贺氏就算是通信行业顶尖水平,人家也不会想在这些人烟罕至的地方布点,在高山地区寻人没有这么容易。” 简宁沉默。 “别去招惹这些公子哥。”明玛又补充道:“明后天他们就都回滨城,八千米级的雪山,这些人也就是找找刺激玩玩就过去了。” “知道了。” 简宁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这么快就被明玛看破。 自己的父母失踪在k1,十几年来了无踪迹,简宁一直想沿着当年母父经的攀登路线再细细找一遍,但k1山体过分险峻,且没有任何通讯信号可以即时定位和引导攀山者,很容易迷失在白芒的雪山中,再无归路。 简宁上c4时,本以为救下的不过就是寻常的公子哥,家财万贯用冲顶达瓦峰来寻求刺激,却没想到贺煜竟似乎是热心肠,搭上自己半条命,也要把遇险的登山者一个个带下山。 简宁回头往医院小楼看去,贺煜站在院子里,和自己的秘书在谈话。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和昨天在达瓦峰不修边幅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高个腿长,神采奕奕地带着年轻上位者的锐气。 秘书是一名干练的中年女性,贺煜在病房时,她就一直守在门外,开着笔记本电脑忙碌。 贺煜大概是感觉到简宁看自己的视线,迈开大步走来,直接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 他问简宁要烟。 “你不是肺水肿?”简宁把烟和打火机都递给贺煜。 “没事。”贺煜点上烟,深吸了一口,把烟和打火机递回给简宁。 贺煜穿着一件灰色的t,军绿色的工装裤,脸上的胡渣刮得干干净净,神清气爽。 简宁接过东西,身子往自己一侧的长椅扶手微微倾靠。 “二哥,回家再说吧”简宁挂断电话前补了一句:“你和c4营地协作交代下,我的红色佛珠好像掉上面了,让他们帮忙找找。” 贺煜想起红色佛珠就在自己口袋里,正准备掏出来还给简宁。 简宁却转过头,看着贺煜说:“你昨天要求救的那个女登山者,救援费用2万,她只肯付四千,说剩下的找你,因为是你要求尼尔帕救她。” 贺煜狠狠地吐了一口烟气,回头喊:“may姐,麻烦来下。” 女秘书放下电脑,快走到长椅边,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一丝不苟。 “去查下那个女登山者。”贺煜交代道;“带上魏律师,让这女的把两万的救命费都吐出来。” “好。”may职业地补充问道:“还有吗?” “让她把救援直升机的费用也都出了。”贺煜吐出一口白烟,道:“一分都不能少。” may与贺煜做好待办事项重复确认后,说了句:“贺总,你最好是去看下现在新的热搜风向。” 贺煜依言打开热搜。 被热门置顶的,是叶挺文的网络社交账号,他发了一篇长文,图文并茂解释了跨越待救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大概是这个意思:第一,黄衣向导出事的地方,在海拔8300米,这个地方是达瓦峰最凶险的瓶颈处,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第二,黄衣向导是自己不慎滑下山脊,当时团队合力将他拖起,花了不少时间,最后又留了摄影师陪他,一直到氧气耗尽,黄衣向导也没有恢复,不得不放弃离开。 最后叶挺文还提到,黄衣向导自备的装备非常简陋,并不适合八千米级的高山,是造成他遇险受难,团队施救无果的主要原因。 长文细节描述到位,清晰有说服力,并附了段视频,是陪黄衣向导的摄影师随身摄像头拍摄的,第一视角呈现了整个拉人和陪伴的过程。 长文的评论下,几个带实名认证的职业登山家账号,评论中明里暗里地力挺叶氏,说这也不算见死不救,毕竟八千米上无救援,是登山圈子里不成文的通用做法。 网络从来就没有什么是绝对的,舆论的风向渐渐扭转,叶挺文也从见死不救变成仁至义尽。 简宁比贺煜早看到这条长文,贺煜的反应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他看着贺煜越走越紧的眉头,一脸阴翳。 这时,贺煜的电话响了,但他没有马上接,任其响了三五声,才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接通起来,之前阴翳的表情一扫而空。 简宁看着贺煜又开始有模有样地祝贺起叶挺文,好一个演技派。 “叶二。”贺煜口气轻松。 叶挺文在家里排行老二,大家平时都这么称呼他。 第8章 “那里的话,肯定是要先恭喜了,专利买断权到手,你要大出血了啊。” 叶挺文口碑逆转后,赢了比赛,忍不住愉悦,电话来贺煜这里耀武扬威。 贺煜继续用无所谓的口气和对方交谈:“不过就是图个乐子,没有就没有了吧,要不是董事会老头非要我弄这些基站布点,我也不想这么折腾;你可以好好庆功了。” 对方又在电话那头说了几句。 “行啊,叶二会玩,庆功派对我一定到,明天是吧,那我通知may改下机票,机会难得必须多待两天啊。”贺煜说完挂掉电话。 然后,简宁听到贺煜转头自己说:“我的对手在庆功宴,你们宝峰的名声呢?简向导。” 第5章 今天拉鲁天气不错。 贺煜的脸却变得比达瓦峰的天气还快,先前还是春风和煦,挂电话后立马阴云密布:“may姐,回程机票延后,明天安排去叶氏的庆功派对,感受下别人的喜悦。” 他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盯着简宁说道。 简宁面不改色,保持着舒展的样子,瘫坐在长椅上,一双长腿往前伸得笔直,脚后跟点地,脚尖微微翘起,他知道贺煜故意在激自己,索性火上浇油一把: “宝峰的名声,不劳贺总费心;网上被嘲讽的是贺氏,而不是宝峰。” “当时明玛临时把你喊上c4,确实是为了宝峰脸面,我以为简向导是知道的。” “他应该是怕你死山上,拖下来麻烦。” “我要是死山上,你们宝峰还能干得下去?” “那烦请贺总加付攀山费用,上达瓦峰次死一次试试。” 医院庭院的景色很好,两人坐的长椅脚边绿松绒探着头,开着明黄的四瓣花;有点微风,吹得简宁刘海微乱,盖在前额,让他原本清冷凌厉的脸,带上点楚楚动人的感觉。 贺煜看着简宁,表情松弛下来,然后笑出声来。 这个简向导三十六度的体温,零度的嘴。 直升机是拉鲁医院的常客,螺旋桨的机械声由远及近轰鸣而来。 不过这次直升机没有运送病人,来的只有飞行员,他跳下机舱,笑盈盈地往简宁的方向跑来,手提着一个精致的小纸盒。 贺煜认得那个纸盒,是雪山脚下鼎鼎大名的甜品店,因为没有公路,要到蛋糕店只能从拉鲁徒步三小时,或者搭乘直升机十五分钟。 飞行员是名金发碧眼的年轻白人,给简宁带了块黑森林蛋糕。 简宁站起身来,一手插着裤兜,一手夹着香烟蒂,看着金发男子没有说话。 “今天草莓口味售罄,我带的黑森林,有樱桃。”金发男子边小跑向简宁边说,他的嗓音很大,就算夹杂着螺旋翼的噪音,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等到人靠近自己,简宁开口问道:“他们又安排你做适应性训练么?” 一口流利的英语,与气温和。 “对啊,他们说,ben,你是我们这里最菜的飞行员了,要多适应。”ben心情不错:“我选去波瓦,顺路带蛋糕。” “黑森林也是不错的。”简宁伸出夹着香烟的手接过蛋糕。 ben递过蛋糕,顺手拿走他指尖的香烟,叮嘱道:“你还是少抽点。” 简宁低头从纸盒缝隙间瞄里头的蛋糕,没有回应ben。 “下次再带草莓口味的。”ben继续说道。 简宁随口回答:“好啊。” 贺煜坐在长椅上,回头望着两人熟稔地一来一往,他第一次听到简宁说英语,并且异常流利,自己心里头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ben,你是又给简宁带蛋糕吗?”医院的护士听到螺旋翼的声音,冲出诊室,准备接手病人,结果看到的只有拿着蛋糕的简宁。 “啊哈,是啊。” “有我们的吗?”护士故意问。 “哎呀,直升机这个,那个”本挠着后脑勺用中文回答。 “这个那个太重运不了,只够简宁的,是吧?”护士打趣道,她们都认识简宁。 ben红了脸,磕磕巴巴地回答:“对的,对的。” “谢了,ben。回见。”简宁熟视无睹,快步走出医院。 简宁离开得太快,贺煜有点愣住,和他一起愣住的还有本;只有小护士还在乐不可支:“不行啊,本,下次换草莓口味的继续努力。” 西部高原吸引着不同国籍的攀山,徒步爱好者前往。 位于海拔3200米的北池镇,作为进入八千米级别高山群的最后一个补给镇,就像一个小型地球村。 叶二把庆功派对办在北池最豪华的攀山俱乐部酒店。 派对同时邀请了宝峰,虽然是对手,但赛后便都是山友,况且宝峰在当地尼尓帕中影响力不小。 一传十,十传百,在北池镇休憩的登山客都知道叶二在这里举办庆功派对,爱热闹的便自发前往酒店凑热闹;酒廊夜场瞬时沸腾起来。 贺煜乘坐直升机在夜色降临前的最后一刻到达酒店。 短发做了造型,星目剑眉,下巴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按李嘉霆的描述,一张脸不输给娱乐圈顶流;上身一件简单的深灰t恤,黑色牛仔裤衬着长腿,随意放松。 贺叶两家虽是竞争对手,但也不影响这群公子哥们自小聚一块在夜场玩耍,两人喝起酒来,向来熟门熟路。 “哎,贺煜。”叶挺文一把勾住贺煜的脖子,往贺煜牛仔裤后袋塞了一张房卡。 第9章 酒廊电音震耳欲聋,叶挺文在贺煜耳边大声道:“晚上玩得尽兴啊,嘉霆呢?” “后一台直升机到,他路上遇到气流,慢了点。”贺煜笑着回答,在滨城他和李嘉霆被称作是夜场双生子,从来都是组团放荡。 “那就对了嘛,来来来,我给煜总准备了好东西。”叶挺文手一招,一名衣着性感的棕发女郎和一名清瘦的男孩从人群中朝他们走来。 “你俩今晚的任务就是照顾好煜总,”叶挺文嬉笑道:“煜总输给我,心里肯定不好受,你们好好哄着,懂吗。” 贺煜哈哈哈大笑:“还是叶二最懂啊,我这次没白输。” 男孩看着不过二十岁的样子,身材纤细,肤色不算白,五官清秀,脸带着妆,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他站在贺煜面前,怯生生地喊了句:“贺总。” 贺煜一把搂过男孩,另一手又牵起棕发女郎的手,随着叶挺文,往卡座走去。 酒过三巡,男孩已经是像水蛇一样挂在贺煜的身上扭动,叶挺文起哄道,“弟弟好好伺候下我们煜总。” 贺煜低头看着挂在自己胸口的人,双颊泛着红晕,瞳孔在昏暗的灯光下写满了欲望。他搂住男孩的腰,站起身:“确实是该好好鉴赏鉴赏。” 这边棕发女郎双手缠住贺煜小臂,往自己胸口靠,声调软绵绵:“煜总,还有我呀。” 贺煜抽出小臂,顺手揩了一把油,笑道:“看你下半夜表现了。”之后便搂着男孩往夜场盥洗室走去。 叶挺文看着贺煜离开的背影,面上挂的笑也跟着退去,转头对棕发女郎交代道:“交代的事,做成了自然有你好处。” 盥洗室的每个单独隔间都带着洗手盆,水龙头是金色天使的模样,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金光。 贺煜反锁上隔间门,打开水龙头,开始往洗手盆蓄水;镜子里,男孩双唇在他颈上纠缠,手也开始往贺煜腰下探。 贺煜任他纠缠了会儿,直到洗手盆蓄满水。 “行了。”贺煜一把揪住男孩的头发,与自己拉开距离:“叶二给你多少钱?” “煜总,我真心只是想你开心。”男孩头发被揪得生疼,嘴上还在坚持。 贺煜不多言,一手把男孩的脸按下,鼻尖贴着水面;另一只手把男孩的双臂在背后束缚住,屈起膝盖顶住男孩后背,压制住他的挣扎。 “叶二要你做什么?”贺煜语气低沉。 “我说,我说。”男孩贴着水面求饶,“他要我和那个女的一起,和你去房间,房间有监控。” 叶二的小花招与贺煜猜想的差不多,只要两人在商场上有往来,叶二总是小动作不断,关键还不入流,几乎次次都要被贺煜揭穿。 揭穿也就罢了,他下次还来。 贺煜手一松,男孩顺势就跪靠在贺煜腿上,哼哼唧唧地喊了两声; “接着叫。”贺煜坐在马桶盖上,盯着男孩低声道:“大声一点,做像点,用你自己的手机录下来,发给叶二,就当交差了。叶二开你多少,我双倍给。” “贺总,光有我自己一个人的声音也不行啊。” 贺煜想想,靠近男孩的手机,喘了几声,当时配合了。 男孩果然卖力地□□起来,刚刚被贺煜按在水上,就跟没发生一样。 贺煜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余光看到镜子中的自己,脖子上方才竟被男孩纠缠出一小片红痕。 他拿起搽手巾搓了两下,也没什么用,便掏出手机,坐在马桶盖上,翻看起来。 基站专利持有者杨教授发来条微信;杨教授是有个性的技术大佬,雪山竞速争夺专利买断权限,就是他的主意。 贺煜打开留言,里面是个小视频,后面跟着三个字, 【这是你?】 视频是贺煜在8300米的山脊上抬无名向导的视频,镜头里只有贺煜的背影和被抬的向导,镜头晃动不已,很明显是后面一个抬无名向导的人的视角,那是明玛。 【是我。这应该是明玛头灯的摄像器。】 贺煜快速回复,然后轻微地踢了男孩一脚,示意他叫大声点。 〖刚简宁让我把你抬人的视频发给杨教授,我发了,这是要做什么?他怎么知道杨教授?〗李嘉霆同时发来一条微信。 【你有简宁微信?】贺煜的关注点有点偏差。 〖有啊,他让我帮发视频时候加的。〗 【推给我。】 简宁的微信头像,是一片夜幕下冰川,黑蓝幽深。 贺煜点下申请通过好友的按键。 手机一震,又是一条简讯,是杨教授。 【我想你也应该得到这个基站专利,带着合同来找我吧。】 贺煜站起身来,忘了还在卖力□□的男孩,打开反锁,拉开隔间门,男孩半身跌出门外,贺煜长腿一跨,走出隔间。 同时,相邻隔间传出开门锁的声音,一名身材纤长的男子从里面走来,正低着头看手机。 “简向导!”贺煜霎时合不拢嘴。 贺煜见简宁抬起头,盯着自己脖子上的红痕,又瞄了眼正从地上爬起的狼狈男孩,手中手机屏幕停留在通过好友申请的界面。 下一秒,贺煜听到简宁带着揶揄的口气道。 “贺总,好体力。” 第6章 “你怎么在这?”贺煜反应过来。 第10章 简宁按下手机的锁屏键,没回答,转头离开盥洗室。 贺煜要跟着往外走,叶挺文派来的男孩一把拉住了他:“贺总,刚刚说好的费用。” “你现在从后门出去,走去拉鲁,到波特酒店,联系302房间的may,她明天一早飞机离开。”贺煜狠狠地交代:“记得闭上嘴,否则叶二那里,你照样一分钱拿不到。” 巨大的长条形led屏吊挂在天花上,配合着dj的打碟节奏,变换着不同的图案;彩色光束也随着音乐变换角度,落在人脸上,飘忽不定地闪烁。贺煜环视了一圈酒廊,没有找到简宁,悻悻地回到卡座。 李嘉霆正和叶挺文勾肩搭背地喝着酒,怀里还搂着个衣着性感的姑娘;贺煜走过去,接过李嘉霆倒的洋酒,一口喝光,示意他怀里的姑娘坐往边上坐。 贺煜才在李嘉霆身边坐下,棕发女郎便贴着也坐过来,倒满酒的杯子酒直接送到贺煜嘴边。 贺煜也不拒绝,顺着她的手便喝了下去。 “煜总,怎样?”叶挺文见贺煜脸色一般:“难道不合心意?” “叶二啊,你够狠,把派对办在这里,这里有3500米吧?”贺煜往后沙发后背一靠,头后仰:“头疼,晕死我了,一个心砰砰的。” 叶挺文乐得合不拢嘴,连连道歉,说等回滨城,好好再补上。 李嘉霆一脸讽刺:“不是吧,贺煜,你还能行吗?” 贺煜站起身指了指叶挺文:“叶二,下一场派对开海边,记得啊。” “我走走,透透气,这里憋啊。”说完,贺煜摇摇晃晃地往舞池人多的地方挤去。 叶挺文半站起身:“哎,那人多。。。”话没说完,李嘉霆就又一把搂住他,灌起酒来,嘴里还嘟囔:“别管他,他缺氧,脑子不清醒,我俩自己开心。” 贺煜在舞池随意贴了个衣着暴露的女生,随着音乐摆动起来;目光却四处搜寻,他还在找简宁。 找不到简宁,贺煜开始烦躁;还是有必要问下简宁,两次发视频帮自己,是有什么目的;更何况,刚刚盥洗室的事情,也是需要解释下的。 胡思乱想着,一个梳着脏辫,穿着火辣的女郎闪到贺煜面前:“要不要喝一杯?” 脏辫女郎递给贺煜一杯粉红色的烈酒,眼神热烈,酒杯的杯沿上装饰着半个新鲜草莓。 北池镇建在半山处,交通不便,甚至没有一条像样的公路,运输除了骡子,牦牛,就是直升机和人力背夫;新鲜草莓在这个季节是罕见又昂贵的水果。 贺煜没有接话,盯着草莓:“这酒哪里拿的?” 脏辫女郎侧身指向酒廊的另一端的小吧台,再回过头,贺煜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贺煜果然找到简宁,他坐在小吧台喝酒,独自一人,浅蓝色的牛津布衬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下颚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愈发锋利。 吧台桌面上,整整齐齐地摆了5个草莓蒂,确切地说,是草莓的下半部分,简宁只吃掉了深红色的草莓尖,那是最甜的部分。 “简向导,这么挑剔的?”贺煜不请自来地在简宁边的空位下坐下,指着桌面上那5个草莓屁股说:“这有点浪费,直升机运上来,要损耗好多碳排放的。” 简宁没理他,从调酒师手中接过酒杯,捞出泡在伏特加里的草莓,又是一口。 现在,吧台面上的草莓屁股有6个。 贺煜哈哈笑起来,他觉得简宁呛自己的方式,很有意思,包括昨天在医院说要远离自己好长命百岁,还嘲讽自己要钱不要命。 贺煜转头交代调酒师一模一样调一杯,问:“你怎么也来了?” 简宁没有立刻回答,一口气喝掉伏特加,慢悠悠地开了口:“贺总,就忙完了?” “不忙。”贺煜接过调好的酒,没有喝,放在吧台上。 “没想到酒店隔声这么差。”简宁继续道,他把酒杯还给吧台:“再来一杯。” 贺煜解释道:“那都是叶二瞎搞,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简宁根本不在意,他的精力完全集中在调酒师操作台的水果盒,草莓只剩下一颗。 “最后一杯,草莓没有了,我得去另一边帮忙。”调酒师边递酒边说,原来他和简宁认识。 “行吧。”简宁淡淡地回应,抬起一只胳膊支着头,靠在吧台上。 贺煜盯着简宁被草莓汁染的殷红薄唇,说:“简向导找我?” “怎么说?”简宁咬掉最后一颗草莓尖,胳膊一放平,舒舒服服地趴在吧台上,闭上眼。 “是你给李教授我救人的视频。” 酒廊灯光昏暗,偶尔一束灯光扫过吧台,映亮简宁漂亮的半张脸,睫毛低垂湿润,闪着微光。 这让贺煜想起那天在c3营地回撤时简宁睫毛上落的霜花;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就好像霜花一般,漂亮却又无法掌控,转瞬即逝,却又在总是最寒冷的时候出现,借着光,闪着微亮。 “你眼睛还没好透?”贺煜忍不住关心。 简宁没回答,张口说得确实另外的事。 “下c3的路绳,是被人为破坏的。” 简宁还是闭着眼:“鉴定报告出来了。” “怎么不报警?”贺煜看着简宁,因为喝了烈酒的缘故,他的脸色不似平日的苍白,带着一缕红润。 “破坏路绳的冰镐,是我惯用的。”简宁叹口气:“我说过的,要远离你们这些人才能长命百岁。” 第11章 “原来想要我命的人是简向导啊。”贺煜笑得人都在抖。 简宁没搭理他,睡着了一般,像是博物馆中的大理石雕塑。 贺煜目光一直停留在简宁脸上,又把椅子往他身边靠近,低声说:“李教授让我带着合同去找他。” “那尼尔帕的名声算保住了,叶挺文用的是欧洲的领队。”简宁不咸不淡地回应。 “你认识李教授?”贺煜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简宁猛地睁开眼,双眸湿润,坐直身子,盯着贺煜手上的酒杯,没有回答。 贺煜无奈,手一伸,把酒杯递向简宁:“要吗?” 草莓尖最终是落到简宁口中,他正想把剩下的半边丢掉, 贺煜一手接过,塞到自己嘴中,眉眼含笑地看着简宁:“说了,不要浪费。” 简宁回望贺煜,双眸在酒廊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浓郁。 贺煜盯着他,一口一口地将剩余的草莓吃掉。 “所以,你认识李教授?”贺煜身子前倾,盯死简宁,又问了一遍。 简宁一声不吭,从吧椅站起来,迈开大步,扭头就外走。 贺煜没想到简宁就这样跑了,愣神了几秒,再想伸手拦他,两人却是已经拉开距离。 简宁拨开舞池人群,把酒廊的嘈杂甩在身后,往酒店大门大步走去;贺煜在后面追着,经过卡座区,李嘉霆的声音传来,你们两个人要去哪里。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酒店大堂,穿过酒店旋转门,往室外走去。 北池的民宅建得散漫,没有章法;小径,台阶,花园,错纵交织。 简宁从酒店旁的一条小路一拐,不见人影。 贺煜赶紧追上去,却发现简宁背对自己静静地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玉盘般的月亮就在他的身后,泛着温柔的银光。 贺煜望着前面这个人,乌发浓密,逆着幽萤的月光颀然而立;贺煜快步往前,简宁竟也迈开步伐继续往前走;渐渐贺煜跟得吃力,脚步放缓,前方的人也随之慢下来。 月光洒落巷道石板路一地,简宁的身影愈发单薄修长;夜雾浓重,两人穿梭其中,简宁的身影若隐若现,贺煜被引导着进入一个梦境般的迷宫。 石板巷道似乎没有尽头,贺煜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却发现简宁又不见踪影;贺煜着急起来,往前跑了几步,恍惚间,看到简宁站在拐角的一栋小石屋前,背靠屋门,静静望着自己。 贺煜凑近,一手撑在门上,低头微微喘气:“你到底是谁?” 只见简宁抬头,凝视着自己,深眸湿润,在月色下晃动着微光,是千古冰川化出的雪水,融在黑蓝的双瞳中微波荡漾;他薄唇轻启,轻声道:“这重要吗?” 草莓的香气扫过贺煜的鼻尖,他霎时俯下身贪婪地掠夺更多的香甜,简宁的双唇冰凉柔软,回应的是伏特加的沉醉,贺煜的手覆盖上简宁的腰,衣物下诱人的弧度贴着他的掌心。 贺煜手用力收紧,将简宁拉至与自己贴近;却听到咔嚓一声,简宁反手打开身后的门,身子后仰,带着自己坠入更深一层的迷宫梦境。 房间内的窗帘敞开,窗外连绵的雪山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轻云缭绕,幽暗不明。 薄雾氤氲,穿过虚掩的门,无声无息地弥漫开,覆在散落一地的衣物上,化为水。 贺煜脸颊轻贴过一片冰凉的苍白,简宁后背的蝴蝶骨,展开双翼,指引着自己前往迷宫的深处,长驱直入。 第7章 滨城cbd区,车辆川流不息,夕阳的余晖映着高架上延绵排列的车灯,汇成地上的霓虹。 贺煜刚从杨教授实验室出来,签了专利使用授权书。 杨教授,六十多岁,精神矍铄;是国内的通信领域大拿,其实和贺煜挺熟。和叶二攀山竞速也是他提的,因为当时两人为了争使用权天天往实验室跑,把老人家闹腾得心烦意乱,直接就指了地图上最远的地方,找点事把两个公子哥轰了出去。 晚上在实验室,贺煜最在意的是杨教授怎么认得简宁,旁敲侧击了几次,杨教授一句之前项目有合作过,便只字不提。 轿车堵在高架上,车内的空调温度很低,吹得人头脑清明,贺煜盯着窗外的霓虹若有所思。 简宁还没有通过自己的好友申请。 早上,may搭乘直升机直接降落在攀山俱乐部酒店停机坪;虽说是助理身份,但贺煜父亲因病早逝,很多时候may更像一位长姐,盯住偶尔犯浑掉链子的贺煜。在偌大的家族企业里慢慢立住脚。 贺煜是被may的催醒的,简宁早已不在屋内,若不是床上布满不可言喻的痕迹,贺煜会以为只是做了场梦。 may站在贺煜床前,捡起丢了一地的衣服,直接甩到贺煜脸上,喊着他赶紧起来,必须赶上中午回滨城的飞机;其他的她也没有多问。 贺煜问她,怎么找到这个地方?may回答,是简宁单发了个定位给嘉霆,她顺着找来的。 滨城与北池恍若隔世。 静止不动的车灯,循环播放的led大屏;月亮高悬于空,已不似昨日玉盘般圆满,缺了个边,泛着黄晕,淹没在城市的嘈杂中。 司机问贺煜,是回公司,是回家? 贺煜回答。去滨海路。 滨海路的别墅,是贺家旧宅,贺父亲去世后,贺煜和母亲,还有两个弟弟便还是住在这里。 第12章 三兄弟感情很好,大弟弟贺正远刚毕业两年,也在贺氏任职,跟在贺煜身边学习;小弟贺正文还在读大三,觉得自己的大哥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这次又登上了达瓦峰,崇拜得五体投地。 进入董事会后工作忙碌,贺煜只有周末才回滨海别墅,其余时间都住在离集团大楼不远的平层公寓。 贺煜进门的时候,两个弟弟正在一楼餐厅吃宵夜,厨房做了炖汤,两个人正边喝边聊天;见到贺煜回家,弟弟们喜出望外,大呼小叫地把母亲把楼上喊下来。 霍玲年近六十,和所有的富家太太一样,保养得不错;她和贺煜的父亲同是理工技术出身,气质又与其他富家太太不同,衣着朴素,干练内敛, “阿煜,都瘦了一圈,怎么晒得这么黑,脸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啊?”霍玲一见贺煜便忍不住唠叨:“不是说是肺水肿吗?我还准备炖一个蜜枣猪肺汤,怎么连脸都搞伤了。” 贺煜摸了摸脸颊上的伤口,分了个神。 霍玲看到自己儿子眼神一晃,便知他情绪不太高,拍拍贺煜的肩,说:“吃完东西就回房间去休息吧,这趟也够遭罪的。你们两个别闹你哥,听到没。” 贺煜低头看了下手机,微信好友还是没有新动静;他没再多说,一口气把碗里剩余的汤喝掉,便回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洗过澡后,贺煜躺床上辗转反侧,睡意全无,他想想给李嘉霆发了条微信: 【你让简宁微信好友通过我下。】 李嘉霆还在飞机上。 【老大,你这是趁我人还在天上,要我做月老吗?】 【昨天简宁带你去哪里开心了?may姐早上找你都找疯了。】 【我x!】 【贺煜你昨晚做了什么!!】 【简宁把我删了!!!!】 李嘉霆炸雷似的连发一串感叹号,然后又发了一张屏幕截图,图片里大红的感叹号下,跟着灰色的文字:“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 【喝酒而已。】贺煜随便答复了一句。便静音了手机,不再理会。 贺煜盯着自己卧室的天花板,四周的装饰灯带今天格外刺眼。 一夜荒唐。 ----------------- 北池登山俱乐部酒店的客房天花,设计成四面微微倾斜的帐篷式。 简宁盯着天花看。 这么做有什么必要? 不是天花的样式,而是自己喝醉后,昨日与贺煜的一夜缠绵。 简宁的母亲,是滨城人,通信专业高才生,在西部山区进行基站布点实践时,与自己的高山向导相恋,之后便常驻西部山区。 简宁十三岁时,两人在k1探勘通信基站布点路线时遭遇事故失踪,杳无音讯。 事故的原因至今众说纷纭,可能是雪崩,也可能是暴风雪坠落,连事故地点都毫无线索。 而k1的通信覆盖也因难度过大,至今未有进展。 简宁成年后,每年都要去趟k1,或救援,或协作;他总想,去的次数越多,那找回父母的概率就越大。 虽然他自己清楚,这大概只是自我欺骗。 简宁从不参加达瓦峰的登山协作,因为大材小用。 自己一直是宝峰团队的核心,完美的技术,出挑的容貌,虽然偶尔毒舌冷漠,还有点洁癖;但总能在尼尔帕们一筹莫展的时候给予帮助,大家有事都喜欢找他商量。 当日,明玛问自己,能不能来一趟c4,贺煜可能快撑不住;因为高山协作备用氧气未保管好,出现缺氧事故。 若是贺氏集团的董事长出现最坏的情况,那宝峰估计也要关门歇业。 视力恢复后,简宁想是哪个贺氏集团,能让宝峰这么上心。 当下查阅了贺煜的登山报名讯息;竟是贺氏通信,当年也参与k1布点项目,最后失败告终。 简宁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是不是技术可以有一点日新月异的发展。 明玛发现自己的心思,提醒道,别去招惹。 可是似乎有点来不及。 简宁低头查看了自己腰部,有点狰狞;两侧留下了手指印形的瘀痕,大腿内侧也是斑驳一片,更离谱的是,贺煜甚至在自己的后颈左侧咬了一口,留下淡淡的牙印。 早上醒来后,简宁悄悄离开,没有回拉鲁,而是回北池的酒店,躺着发呆。 简宁想,这算不算一夜荒唐? 拉鲁和滨城直线距离六千多公里,两地之间甚至无直达交通,飞机需要先飞六小时到邻近的加德市,再转半小时的小飞机或直升机才能到拉鲁。 攀山竞速也已经完全结束,所有参与者都在回程的路上。 攀登一次达瓦峰,前后单人费用近百万;虽对贺煜来说,这不算什么,但命却是只有一条,也不能成天往八千米的死亡地带试探。 自己和贺煜,就权当是一夜荒唐,也不为过。 手机闷闷的震动起来,是丹普。 丹普问简宁,能不能安排个时间,一起去达瓦峰把方队的遗体运送下来。 简宁想了想答复,后天吧。 自己从来没有遭过这样的折腾,现在动弹不得。 确实是一夜荒唐。 第8章 贺氏集团董事会议室在三十八层,透过玻璃幕墙,可以眺望远处的海平面。 早上九点,贺煜坐在董事长席上,眺望着天际线笼罩着一团黑压压的云雾。 第13章 昨晚一夜暴雨,夹杂着闪电。 贺煜头痛欲裂,昨夜梦里都是c4的暴风雪,一直到简宁的面孔出现,噩梦才骤然退去。 然后梦境不断重复,贺煜一夜无眠。 贺煜把视线从窗外挪到董事会老头们面面相觑的脸上,沉默不语。 十八岁时,父亲贺锋因过度劳累,猝死在集团实验室;由他一手建立起的庞大贺氏,直接交到乳臭未干的贺煜手上。 董事会的这帮老头也从未对自己手下留情,几番操作后,贺煜的股权被稀释得几近到董事会边缘。 但随着贺煜年纪渐长,他做事随性不按常理出牌,有时出手决绝,逐渐不在掌控之下,这让他们头疼不已。 这次贺煜单为一份专利合约,直接把自己弄上达瓦峰,命都搭上大半条;老头们一开始以为贺煜只是和往常一样,和叶二互斗,找找刺激罢了。 最终,贺煜却将专利使用协议甩在董事会长桌上,他们一时不知这消息对自己来说是好是坏。 副董事长贺涛,贺煜的二叔,打破沉默,对这件事做出总结:“贺煜你做得不错,但是这种极限运动,你还是少参加点,毕竟你担负的是整个贺氏集团的兴衰发展,不可以过于任性。” 贺煜看着这位稀释自己股份的操盘者,冠冕堂皇的样子,笑了笑,说道:“二叔说得对,但是不趁着年轻玩一玩,那不是白活了。” “白活不白活,也不是你爬座山来决定的。”贺涛还是一脸严肃:“你这趟去拉鲁,前后也四个月有了,你爷爷那里,你也该去看下。” 贺老先生患阿尔茨海默病,这几年症状加重,目前只能在疗养院卧床维持,对集团的事情完全无力插手。加上他一向偏袒二叔,贺煜年少时股份被稀释,贺老先生也是操盘者之一,所以贺煜对这个爷爷向来只是礼节性地点到为止。 “知道了,下午就去一趟。”贺煜懒懒回答,“我太累了,二叔。这个月的例会,我都请假吧,有什么事情,你们定,让may送来给我签字就好。” 贺煜脸色确实是差,贺涛没有反对:“我让医院安排个体检吧,你这趟也是鬼门关李走了一遭。” “二叔安排吧。”贺煜还是懒洋洋没有精神,“我先回去了,你们继续。” 说罢,贺煜起身离开会议室。 李嘉霆如约在贺煜办公室等他。 李家的传媒集团业务复杂,李嘉霆生性贪玩,便待在直播板块,长期和网红厮混,打每天都是潮男打扮,现在正顶着一头蓝毛,悠哉地半横卧在沙发里玩手机。 一见贺煜进办公室,李嘉霆便嚷嚷起来:“贺煜,你那晚到底干了什么事?为什么简宁删了我的好友,你没下手吗,不行换我来试试,那样的美人难得一遇。” 贺煜见李嘉霆这副放荡胡来的样子,他抓起办公桌上何梓其的资料,啪一声甩在李嘉霆身上。 “哎哎,动什么手啊,舍不得吗?”李嘉霆一脸嬉笑。 贺煜没理会李嘉霆的调侃,骂道:“你这个表妹,两万人民币只付了四千,人家只是删除好友,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啊,这又是什么事?”李嘉霆一时转不过弯,脑海里开始搜索自己那群莺莺燕燕们:“我哪个表妹?那么多妹妹,是真表妹,还是假表妹?” “何梓其,你二妈那边的,就是简宁从c3营地背下来的那个女登山客。”贺煜想到这件事就有些不痛快。 贺煜现在认为当初就应该听李嘉霆的建议,不把这姑娘弄下山;丢罐氧气,就挂在路边,她也死不了,最坏也就是冻坏脑子。 现在这样耍混不付钱的情况,在贺煜看来,和冻坏脑子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x!”嘉霆恍然大悟:“啊,孽缘啊。她是不是也看上简宁,所以故意不付钱?” 贺煜觉得自己发小这个脑回路,简直不可理喻。 这时,有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进来。”贺煜暂时放下要把李嘉霆从办公室拎出去的手。 进来的人是may,她手里拿着串东西:“贺总,这个是在你的登山裤子口袋里发现的,要怎么处理。” 贺煜一看,是简宁的那串珊瑚佛珠,他接过手链,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收了进去。 “就放我这里。” 李嘉霆还低头翻阅何梓其的资料,嘴上一边骂着,说李家没有这样砢碜亲戚,救命钱都不肯付,何家不至于教女无方,肯定是另有所图,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贺煜听着他越讲越离谱,直接起身推着李嘉霆,把从自己办公室赶出去,让他赶紧去找何梓其把钱付清。 贺煜还补充道:“还有三万机升级费用,一分都不能少。” 李嘉霆有些无语:“你就缺着三万吗?” “缺。”贺煜回答。 may对两人的推搡熟视无睹,待贺煜坐回办公桌前,她开始提醒贺煜最近的日程安排。贺煜听罢,抬头问她:“后来那两万怎么处理?和宝峰登山公司的费用结清了没有?” may回答:“已经都结了,包括医院的费用。何梓其那两万,贺氏已经先垫付,这笔费用包含在后续增加向导的费用里,就是临时增加的简向导的费用。” may做事一贯干练,。 “简宁一共收了多少费用?”贺煜边问,边打开办公室抽屉,盯着放在一角的珊瑚佛珠,若有所思。 第14章 “连同抬何梓其下山的费用,共四万人民币,和明码一样。”may每一笔费用都落实得清清楚楚。 “再去查下叶二的团队,都是哪里来的。”贺煜一件件事交代:“摄影团队,高山向导,高山协作,特别是协作。要详细到每一个人之前的简历,以及竞速结束后,团队后续新的业务往来。” “好。”may迅速在平板上记录。 贺煜偏头点上一支烟,一字字的和may说:“欠我的,该是要一笔笔的算回来。” may又说贺锋给他安排了下午的体检,让他再去探望贺老后直接到体检中心。 贺煜也确实是觉得疲惫,既然老头这么积极,他便顺水推舟去好好检查一番。 医生查看了贺煜的肺部ct和其他报告,说没啥问题,高海拔缺氧体力透支,人回到平原肯定还是会疲惫,多休息就好了。 贺煜盯着自己的肺部影像,问道:“也不是人人都如此,我在达瓦峰的向导,也没见到他戴呼吸面罩。” 医生回答:“确实有个别人是这样的,基因使然,天生就是适应缺氧的环境。” “我在八千多米的时候,断了阵子氧气,躺雪里。”贺煜接着说,“很痛苦,但是有一瞬间,就没感觉,都觉得浑身又有力气,也不冷。后来向导把我拖帐篷里,反而才又觉得冷。” 医生严肃了起来:“那是失温濒死,拖你的向导救了你一命。” “这样啊。”贺煜随口回应医生,低头点开微信通讯录,新的朋友一栏还是没有红点。 【联系下宝峰,我要找明玛。】贺煜想想,联系了may。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晚饭时间,贺煜直接回滨海别墅,两个弟弟都不在家,霍玲亲自做了几道小菜,母子俩边吃边聊。 霍玲婚前在贺氏的技术岗任职,嫁给贺锋后,便当起全职太太,相夫教子;她研究技术出身,丈夫走后,对那些蚕食贺氏集团的亲戚毫无招架之力;母子四人全凭贺煜独撑,才不至于完全被排除才出贺氏。 贺煜在高原吃了四个月外食,终于是吃到自己家的食物,埋头吃得挺香。 手机放餐桌上震个不停,是李嘉霆发来的语音讯息,他哇啦哇啦地叫着,问贺煜晚上要不要去俱乐部喝酒庆祝下从山上捡条命回来。 李嘉霆还说叶二不满贺煜也拿到专利使用权,在俱乐部耍脾气呢,让贺煜来围观,他嗓门大,手机没有开扬声器,霍玲在餐桌上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贺煜没有回复,按下锁屏键,视若无睹。 霍玲开口问:“阿煜,这次达瓦峰遇到是遇到了什么事?” 知儿莫若母。 贺煜顿下,说:“也没什么,就是死人见得有点多,有点没缓过来,上八千米顶峰路上,时不时都横着遇难者,都被当路标用,然后我得跨过去。” “人是这样的,说没就没。”霍玲望着他,温柔地回答:“你爸若是没有说走就走,这些年你也不必撑得这么辛苦。” “没什么辛苦不辛苦。”贺煜放下筷子,半靠在餐椅上:“是我们的东西,就没必要拱手相让。” 手机又在餐桌上不停地震,贺煜不想抬手,随意按了免提。 这次是may来电话,说明玛和尼尔帕的几个头领,包括丹普、简宁今天一天都在达瓦峰大本营。但是大本营天下午起了暴风雪,通讯断了,等明天再继续联系。 贺煜回了句知道了,便挂断电话。 霍玲随口问:“那个地方怎么总是暴风雪,太可怕了,会不会又出事?” “不至于。”贺煜安慰道。 第9章 贺煜认为,这是自己活到29岁,做出的最离谱的事情。 空姐半蹲在自己座位边,用甜美的嗓音播报着飞机即将落地的讯息。 “贺先生,再过50分钟我们将降落加德机场,预计是下午2点30分左右。我们已经接到通知,您后续将转乘直升机直接去往达瓦峰大本营,飞机落地后,我们地勤的同事员引导您转乘。” 贺煜微微点头表示知晓。 昨夜贺煜睡得不安稳,那日自己在c4营地遭遇风雪的情景不断在梦境里重复,简宁在帐灯下带着暖光的苍白削瘦的脸,夹杂在梦境中浮现。 噩梦惊醒后,贺煜只觉得万分焦虑,除了联系简宁,其他事都无法进行;打开微信通讯录,仍然毫无变化,最后贺煜冲锋衣一裹,召了台出租车到机场,急匆匆地登上清晨第一趟到加德的航班。 贺煜想自己估计是疯了。 空姐又继续播报:“贺先生,达瓦峰目前天气状况晴朗,地面温度15度;通常情况下,您将在下午3点半左右到达大本营。五分钟过后,您可以往左侧舷窗外看,飞机将经过达瓦峰,今天天气状况良好,您可以清楚的看到达瓦峰峰顶。” 贺煜顺着空姐的提示往外看去,云海在机翼下涌动,如同一望无际的白色海洋,达瓦峰在云海与天际线之间露出灰白相间的峰顶;自己仿佛是溺水者,乘着轻盈的云海,飘飘然地往前奔去,而简宁是缭绕在云海中达瓦峰顶,汪洋中的孤岛般,带来一丝生机。 贺煜想自己确定是疯了。 直升机在大本营降落时,来接贺煜的,是竞速时李嘉霆的向导木贡。 “贺总!”木贡开心的和贺煜打招呼:“欢迎回来。感觉怎么样?一下从平原上到海拔五千米。” 第15章 贺煜感觉还行,除了心脏跳得有些快。仔细数数,自己从c2乘坐直升机离开,现在又回到大本营,中间间隔也不到一个星期,机体应该还能迅速适应高原缺氧的环境。 “明玛他们在柯布冰瀑,你要在主帐等,还是要过去找他们?”木贡问贺煜,may联系到宝峰公司时,说的是要找明玛。 “直接去冰瀑。” 贺煜只觉得焦虑,不想再等;在飞机上自己想象过在大本营与简宁再见时的情景,也许是在精心装点过的主账内取暖喝茶,也许是在帐外的玛尼堆下望着五色经幡飞扬,亦或就是在大本营的黑灰色石滩上感受白雪主宰下的万籁俱静。 出乎意料的是,贺煜随着木贡徒步近四十分钟,到达柯布冰瀑附近时,贺煜并没有看到简宁,只有丹普和明马站在冰隙的边缘,拉着登山绳,两人往冰隙探着。 “这是在做什么?”贺冲站在冰瀑边缘的石壁上,往下探寻简宁的身影。 “在搬运方队的遗体。昨天开始的,从7300米下来,拖到冰瀑附近遇到暴风雪,直升机过不去,只能暂停,结果天气好转,遗体就卡在冰隙里了。” 冰瀑就是冰冻的雪水瀑布,虽然常年结成冰,但其实一直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移动。柯布冰瀑是攀登达瓦峰的必经之路,也是最凶险的地段,常年有冰崩发生,一些比较大的冰缝需要架设梯子才能通过。 “那怎么处理?”贺冲盯着冰隙问:“怎么就只有丹普和明玛,其他人没有一起吗?” “搬运遗体比攀山难度大多了,收费也高,7000多米下来要花费要近五十万,方队家庭担负不起。何况现在已经过了达瓦峰的窗口期,危险系数很大,一般人都不敢去。” 木贡个子不高,和其他尼尔帕一样,晒得黝黑,他紧张地盯着冰隙看:“所以就他们三兄弟帮忙,丹普头领和方队关系好,不收钱,况且他们是出了名的铁三角,稳得很。” “铁三角?”贺煜确定自己只看到丹普和明玛。 “对,还有简宁,你看他上来了。” 灰蓝色的冰隙,先是露出一个橙色登山帽,紧接着护目镜下苍白的脸,出现在贺煜视线中,与昨日梦境中帐灯暖光映衬着的脸逐渐重合。 贺煜高悬一路的心,终于是缓缓落下。 只见简宁双手攀住固定在冰塔上的登山绳,轻松两步,从冰隙中爬出来,然后和丹普说了句话,丹普和明玛便一起从冰隙往上拉一对登山绳,简宁手中也拖了一根绳子,但是与丹普明玛手中的反向。 很快,一个包裹成人形的红色尼龙袋被从冰隙中拉出来,之后被放在一块薄板上,顺着冰瀑往低处拉,那便是方队的遗体。 “怎么不用直升机?”贺煜刚问完,便觉得有些不妥,有一种何不食肉糜的愚蠢。 “太贵了,直升机单趟六万,相当于我一个登山季相当于白干了。”木贡回答:“其实很多人都是留在山上;也不是人人都有简宁这样的技术,能下到冰隙深处去固定遗体。他们三兄弟,简宁是技术前锋,明玛负责客户指引,丹普经验丰富是核心指挥。” 贺煜没有再说话,他看到红色的遗体袋子,被三人一路拖到一个桥边,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说是桥,其实不过是个金属梯子搭在巨大的冰缝之上。 这种金属梯子贺煜一个星期前在冲顶达瓦峰时走过很多次,需要脚下的冰爪恰好卡在梯子的阶梯上,才能稳固;而且每个金属体最多只能负重两个人,扛着方队的遗体,要超重的。 事实上,方队的遗体并没有从金属梯上通过,而是用梯子边上的登山绳吊过去的;冰缝两头高差不大,登山绳没有足够的斜度可以滑过,遗体卡在绳子的一端,一动不动。 贺煜惊讶地看到,简宁将自己腰部的安全绳固定在冰缝一侧的冰壁处上,然后整个人倒挂在登山绳上;一手攀绳,另一手抱住方队的遗体,一点一点的将他挪动到冰缝的另一头。 这双手,在几天前达瓦峰的暴风雪中也大概是用这样的方式把自己拖回帐篷;贺煜还想到在北池的那个晚上,还是双手在攀住自己的脖颈,在月光下,引导着自己坠入迷宫般的梦境。 贺煜不由自主地往后崖壁后退一步,明玛抬头看到自己,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到主帐等待。 简宁看到明玛的手势,也跟着抬起头,往贺煜这里看来,护目明镜遮盖下,削瘦的脸看不出情绪。 一小时后,贺煜在主帐见到了三兄弟,丹普第一个进了主帐,面色严肃,和自己打过招呼后,便又出了主帐与方队家属处理遗体回运的相关事情。再之后便是明玛,他情绪还算可以:“贺总,是什么事情,让你万里迢迢地特意往大本营跑一趟?” 贺煜看着简宁跟在明玛后也进了帐篷;简宁看了自己一眼,便移开视线,走到主帐的角落,开始拆卸腰部的安全绳。 贺煜随口回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来问问我们救下来的那个女登山者费用的事。” “哦,那件事啊,没事,我们已经先垫付了,她后来说,让保险处这笔钱,也不知道处理得怎么样了。”明玛在贺煜对面坐下。 木贡端了一脸盆热水到主帐内,哐地摆在明玛面前的桌上。 “简宁,过来搽把脸。”明玛喊道,他三十五岁尚未娶妻,把简宁当亲弟弟一样带着。 第16章 简宁接过明玛帮他拧好的热毛巾,在明玛边上坐下,把热乎乎的毛巾罩在自己脸上,然后往下一抹,露出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贺煜看着简宁,他瞄了自己一眼,便又垂下双眸。热毛巾把简宁的脸颊捂出一点红晕,煞是动人。 “我查了下那个女登山者的身份。”贺煜收回自己的眼神,“她叫何梓其,是李嘉霆家的亲戚。” “我跟她不熟,但是这笔款我会跟踪帮你要回。”贺煜忍不住又抬眼看向简宁:“听may说这笔费用现在是由简向导垫付的。” 简宁用毛巾把自己的脸都盖上了。 “哎,没事的,不是还有保险公司嘛。”明玛客气地挠挠头,他性格敦厚温和,只要是还有解决办法,都不是太在意。 “那也不能让简向导委屈。”贺煜又看了简宁一眼,毛巾还是把脸掩得严严实实。 “何梓其,这个名字好像是下个月找我们做k1竞速向导的人。”明玛突然反应过来,起身往帐篷另一头的文件柜走去。 会议桌边,就剩下贺煜和简宁两个人。 简宁一动不动,仰着头倚靠在椅背上,毛巾盖在脸上已经凉透了。 “简向导是打算以后见我,脸上就一直要敷块热毛巾吗?”贺煜,身子微微往前靠,打趣他。 简宁还是没有动。 明玛拿着一个文件袋,又坐回两个人之间:“何梓其,28岁,滨城人,贺总你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 明玛把客户资料推到贺煜面前:“她指定我们三个做向导,随他去k1巴松峰,只要我们愿意,其余的协作也都由宝峰安排。” 贺煜接过资料,直接合上。 “我不知道这个女的长什么样,我们在滨城应该是没见过。但应该是同一个人。” “哦?” “攀登一次k1,单人聘请一位普通向导,全程耗资不下50万。这个人一请就是三名顶级向导,再加上其他协作,全程下来百万收不住。” 贺煜一字字地分析。 “滨城叫何梓其,又能这样频繁找尼尔帕协作登山的,除了她应该没其他人了。” “怎么说?”明玛问。 “寻常家庭姑娘不会这样花钱胡来;她大概是觉得钱花得够多,尼尔帕就能把她背上8000米。” 贺煜面带不屑。 “按她的逻辑,那我多请几个简向导这样的,是不是就可以把我抬上k1冲顶看云海?” 简宁坐直起来,毛巾从脸上滑落。 黑蓝的瞳孔盯着贺煜,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漠, “贺总资金到位的话,您的遗体,难度再大,我都会想办法从山顶拖下来。” 第10章 “简宁,别胡说八道。”明玛训斥道。 贺煜却是乐得弯了眉眼:“一言为定啊简向导。” 简宁没有搭理贺煜,把毛巾丢进脸盆里,端着走出帐篷。 明玛意味深长地看了贺煜一眼,继续说起了何梓其的邀约,她因为没有八千米级别登顶的证书,所以无法在k1北坡登顶,只能从南侧尼泊尔一侧攀登,南侧的攀登路线也相较简单一些。 k1是圈子里对巴松峰的简称,因为难度最高,攀登死亡率高达36%,所以便以英文king来取代,k1分南北坡,峰顶刚好就是国界线,南坡是尼泊尔的国界。 这时,丹普走进帐篷,后面还跟着个人,眼眶内凹,鼻梁高挺一副印巴人的长相。 阿塔上来就紧握住贺煜的手,一口印度英语,哩哩啦啦地表示感谢;他是尼泊尔的向导,名字叫阿塔;今年登山季受雇于欧洲商业登山公司,就是叶挺文请的团队,跟着到达瓦峰,没有适应好,就半路差点没命,幸运的是他体质彪悍,被贺煜从八千米拖回七千米的c3营地后,很快就自我恢复了。 “除了简宁,我还没有见到比阿塔更牛的体质了。”丹普笑着在明玛旁边坐下,同时示意阿塔去把简宁找回来,贺煜这才从阿塔紧握的双手中脱身。 “k1的邀约,贺总觉得怎么样?”丹普年近四十,是宝峰的老大,做事风格和体格一样稳健;刚接完贺煜的项目,对贺煜做事的态度赞赏有加。 “毕竟不在自己的地盘,慎重一些”贺煜谨慎地给了明玛建议:“回去我也摸下这女的底,她和李嘉霆家有点亲戚关系,最好要有长期高级别雪山攀登经验。” “其实这个姑娘自身水平若不是特别差,那我是挺心动,她开的价格确实是多。”丹普考虑片刻,回答说:“主要是我们简宁也要去k1,今年都还没排出时间,刚好顺路;就是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这个项目也以他为主,k1南坡要保命,那也只能靠他。” 明玛听丹普这么一说,立刻打起电话联系秘书安排与何梓其见面;贺煜本想问为什么简宁每年都要去k1,想想也罢了。 丹普见到贺煜很开心,毕竟出手大方性格爽快的客户不多;丹普想贺煜为何梓其拖欠的两万人民币而来,那是相当仗义,便问他晚上留在大本营一起喝酒,明天再下山。 贺煜自然是乐于答应的,丹普接着安排住处:“外面的睡帐都拆得快没了,不然晚上你睡简宁的吧,这里就他的帐篷干净,其他人的,怕是贺总吃不消。” “对的,简宁就来和我睡一个帐篷就行。”明玛插了一句,又看了贺煜一眼。 贺煜冲着他客气道:“那就麻烦两位挤挤了。” 第17章 简宁再进到主帐时,贺煜正和丹普,明玛一人拿着一罐啤酒,喝得正开心;丹普喊他一起坐下喝一罐,简宁也没有拒绝,很自然地接过啤酒,在贺煜边上坐下。 “何梓其邀约的事,想问问你的意见。”丹普说。 简宁用手抹抹啤酒灌口,检查确认干净后,啪的一声打开,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与其注意何梓其的个人素质,我倒是更在意她的对手,如没有记错,应该和叶挺文的团队是同一拨人吧。” “何梓其个人素质好坏,能上就上,上不去,最坏就是半程拖回来,反正签了生死状。”简宁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又胡说八道。”明玛第二次训斥简宁。 “但是谁用了我的冰镐去破坏c3的路绳,不是更重要吗?”简宁对明玛的训斥不以为意,点了一支烟,透过烟雾直视丹普:“若只要的是贺总的命,那何必特意挑我常用的冰镐。若不是那天暴雪,临时换了装备,贺总要是气不过报了警,我就洗不白了。” 贺煜和简宁只有一掌的距离,当简宁提到自己时,两人四目相交,一瞬又马上挪开。 “报警不至于。”贺煜插了一句,语气温和。 四个人陷入短暂沉默,各自默默地喝着酒。 贺煜往椅背一靠,伸出一只手搭在简宁的椅子靠背上,有点要把椅子上的人纳在羽翼下的架势,然后低着嗓门说:“叶二的团队,我已经找人去查了,结果出来后一并发送给你们一份,这个事情多少和我脱不开干系,得给简向导一个交代才行。” 简宁坐直身子往会议桌靠,没有回应。 丹普的手机滴滴答答地响了起来,打破沉默,来电的是何梓其,她问丹普现在没有空进行视频会议,谈谈合作细节。 丹普当下直接用手机接入视频会议,何梓其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她一副狂热户外运动爱好者的打扮,剪得极端的头发,肤色晒成金棕色,脸颊雀斑不少,涂着大红的口红,上半身穿着运动背心,背挺得笔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会议进行得不太顺利,双方目标分歧不小,宝峰这边提出k1竞速难度大,不能保证能冲顶成功,只能说尽力而为,一切还是要以何梓其自己的身体素质和竞技水平为准。 何梓其尖刻地回答:“丹普头领,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我给你们每个人开的是4万美金,而不是4万人民币,既然不能保证取胜,那我还花钱找尼尔帕做什么,我直接自己去爬不就好了。” “你自己爬,最后躺路边让人背回来。”简宁语气冷淡地回应。 “那也是向导该做的,不然我付钱做什么?”何梓其被刺到软肋,更口无遮拦:“所以我指定你们宝峰来做向导,那天背我下山的那个小年轻,让他这次跟着。他现在人在现场吗?” 简宁把伸手把视频摄像头挪向自己,冷漠地注视着镜头。何梓其居然安静了几秒。 何梓其居然安静了几秒,然后她说:“真漂亮的小哥,姐姐付你双倍钱,你能不能把姐姐背上去?” “姓何的,你那个给李家当二奶的姑姑,跪着求我家注资救何氏食品时,没有留点钱让你好好读书,礼貌做人吗?”没等简宁反应,贺煜已经骂过去。 “你又是哪位?”何梓其还想争辩。 “何女士,我看别谈了。你在k1需要拖遗体的时候,再让你的人联系我们。”简宁面无表情地挂掉电话会议,站起身往帐篷外走去,说:“光喝酒没劲,我去厨房弄点吃的。” 贺煜跟着起身想追过去,丹普拉住他说:“贺总,你别当回事,简宁就那样。” “没事。”贺煜只得又坐回椅子上。 “他成年以后,基本都在施救一线,心理压力大;一个登山季,事故七八起算少,他的技术又没人能取代。”丹普喝了口茶,叹口气:“年纪小的时候,他会来我这里掉眼泪,久而久之,就变成现在这样。” 贺煜想起那天在医院丹普打了简宁一巴掌的事,回答:“慢慢来吧,你着急有时候让他压力更大。” 丹普点头赞同,然后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贺总你会做饭吗?” “会一点。”贺煜有点莫名其妙。 “要不你去看着简宁?我和明玛都不会。”丹普有点艰难地开口。 贺煜按照丹普的请求,在厨房所在的帐篷找到简宁,他正在货架上找东西。 “你做什么呢?”贺煜看着他。 “随便搞点炒饭给大家吃,蛋炒饭。”简宁手里拿了几个鸡蛋,一边从高压锅里掏出隔夜的白米饭,米粒冻的坚硬。 “那挺好,我也饿了。”因为担心何梓其又在视频会议里口出狂言,贺煜便留下简宁,独自回到主账。 与贺煜预估的相反,何梓其在后面的电话会议里反而规规矩矩,也许是被简宁和贺煜呛怕了,又一心求胜,正老老实实地回答丹普对她个人经历的一些疑问。但是大本营信号不好,视频会议匆匆结束,何梓其说改日亲自到拉鲁拜访。 “简宁那里你看住了吗?”明玛问贺煜。 贺煜喝了口啤酒,说:“他说就弄个炒饭,也没其他的,我先回来了。” 明玛沉默,片刻后,说自己还有点事,先回帐篷,简宁如果有做自己的份,让他留在厨房,晚点自己再热起来吃。 第18章 丹普也在一旁应和,说他要和明玛一起忙下,两人便匆匆离开了。 最后,就剩贺煜一个人,悠哉地在大本营喝啤酒,盯着大本营的穹顶发呆。 大本营主帐是由轻钢构架搭盖成的巨大圆形帐篷,外层罩着双层黄色帐布,在登山季时,这里是公用的活动空间,有电视,书柜,甚至还有一些装饰的彩灯。这个时候,电视和书柜已经被尼尔帕们拆运下山,剩下彩灯,在圆形的帐篷穹顶上,闪闪发亮。 没一会儿,简宁端着一大盘炒饭进了主帐,炒饭色泽金黄,香气四溢,贺煜看着,觉得和霍玲女士的手艺不相上下,贺煜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在大本营还能吃到简宁亲手做的饭。 “你要吃多少?”简宁一贯冷淡清亮的嗓音响起。 “来一大碗。”贺煜也没客气。 一分钟后,贺煜后悔万分,他心里嘀咕,饭如其人;蛋炒饭闻着香气诱人,入口后,米粒夹生发硬和吞沙子没啥两样;这饭和简宁一个风格,长得跟世界名画似的,怼起人来针针见血。 头皮再麻,贺煜还是把一碗炒饭吃得见底。 简宁看着贺煜吃得挺香,跟着心情舒畅,他在贺煜身边坐下,主动开口问:“贺总,你今天跑来大本营是要做什么?” 贺煜又灌下一瓶啤酒,舒缓下硌得慌的肠胃,笑盈盈地看着简宁,说:“来还简向导的宝贝。” 贺煜今天从滨城直接冲到大本营,打扮得整齐干净,整个人熠熠生辉的样子。 他掏出口袋的佛珠,在简宁眼前一晃. 简宁看着失而复得的珊瑚佛珠,笑了起来,鼓出一对小小的卧蚕,主帐里的装饰彩灯映在他黑蓝的双眸中,一闪一闪的。 贺煜又看见达瓦峰上的霜花,带着微光,正对着自己笑。 “给我吧。”简宁对贺煜伸出左手,掌心朝上。 贺煜低头盯着简宁白皙的手腕,伸手把佛珠套在腕上,然后仔仔细细地地绕了三圈。 “物归原主。”贺煜的食指擦过简宁的手腕,大理石般冰凉。 “谢谢。”简宁抬起手,把佛珠对着帐灯,细细端详起来:“这是我母亲的。” “这样啊”贺煜也跟着端详起佛珠,这个成色的牛血红珊瑚还是比较稀少的。 “那简向导这次得收好了,不是什么人都跟我一样是拾金不昧的好人。”贺煜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 “哦?你总是拾金不昧吗?”简宁头一偏看着贺煜。 贺煜手还是放在简宁的椅子靠背上,身子往他靠近,带着浅笑低声回答: “那得要看拾到的是什么金了。”贺煜用手指头轻轻点了下简宁的肩。 简宁身子往后退,和贺煜拉开距离,恢复一副冷淡的样子:“看样子贺总是喜欢到处找金子捡,你的发家致富路,真是与众不同。” 第11章 两人四目相对,最后贺煜没忍住,哈哈哈地又笑起来。 简宁干脆站起身,站到窗边,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盯着贺煜。 “我是不愿意接何梓其这种项目的。”简宁又开始抽烟:“你的也是。” 贺煜收回了笑容,安静地听着。 “尼尔帕有个说法,每座八千米级的雪山,都是一位守护神,他们镇守这片土地;而冒犯他们的人,是会被留在山上永生无法转世的。”简宁继续说:“所以很多时候他们拼死了都要下山;但是你们却截然相反,拿着钱为所欲为,不怕死地进行所谓的挑战自我。” “没人会不怕死。”贺煜打断他。 “你们的怕死,是拿尼尔帕以命换命,而不是对生命本身的敬畏之心。”简宁的口气里带着轻蔑:“所以贺总,你到底为何而来?” 贺煜沉默,他确实也想不通。 “何梓其的项目我会接,宝峰不单是三个人的公司,下面还有更多的尼尔帕协作以此为生,我不接项目,他们的收入就会受影响。”简宁还是面无波澜:“但是,贺总,你还是不要再来大本营了,本来你我就是不相干的两路人;你想要的,已经都得到了,或者是你还想要更多?” 贺煜一时语塞,他想自己要怎么回答?想要你微信通过好友验证? 这答案愚蠢得自己都说不出口。 简宁打破了沉默,他说:“已经晚了,我让明玛带你回睡帐,明天一早再找人送你下山。” 贺煜最终又一个人被留在主帐,盯着穹顶的彩灯发呆。 这天夜里,贺煜发起高烧,前几日被困c3营地时,在脑子里疯狂碾压的那列火车再次出现,兜转得愈发疯狂。 过了登山季的原因,大本营的队医也已经回撤到拉鲁,一时间他竟无人可找。只得摸出电话,联系may。 may说自己已经在加德市的酒店,明天清早便搭直升机去接他。 贺煜感觉自己等不到清早的直升机,爬起身裹着保温毯,跌跌撞撞地摸到明玛的帐篷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拍打了几下,两眼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c3营地的暴风雪又在贺煜的脑海里肆虐,一直到昏黄帐灯下简宁凌厉漂亮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我这是还在c3营地吗?”贺煜烧得迷糊,却又觉得心安,伸手便往简宁的脸摸去:“你什么时候才能通过我微信?” 简宁一把握住他的手,按回胸口。 第19章 “你在大本营,这是我的帐篷,那个怎么说...”简宁的语气竟然带着一丝尴尬。 “什么怎么说?你给人家贺总吃了什么?你看他吃那一大盘蛋炒饭,没拦下吗?你自己吃了吗?”在边上的明玛一阵怒骂:“你通过他微信怎么了?要早通过,他得要自己大半夜爬来找我们吗?” 简宁低头没说话,一手往贺煜额头贴了条冰毛巾,一手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通过验证。 贺煜尝试着坐起来,却听到明玛慌张地说:“贺总别动了,你再动又要吐一地。你已经把我的帐篷搞得一团糟了。” 这下尴尬的是贺煜,他只能听从吩咐,平躺不动,听着明玛不停地教训简宁。 而简宁也没敢说话,只是时不时地替换贺煜额头的湿毛巾,看看烧退没。 再之后,三个人便这样挨挨挤挤地裹着睡袋,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第二天清晨,may带着氧气瓶,搭乘直升机到达大本营,尼尔帕们迅速将发烧得半昏迷的贺煜台进机舱,直升机立刻飞往加德市的大医院进行急救。 四十分钟后,加德医院的急诊主任大夫出了诊断书:急性胃出血。 医生说,这次真的是凶险,亏得贺煜才在大本营待了三个月,机体适应得快,换做一般人,可能要没命。 最终,贺煜收到简宁主动发来的微信,一共四个字:不好意思。 后面的时间贺煜天天在滨城喝稀粥,每喝一次粥他都会把粥拍照发给简宁,对方却再也没有回应。 六七月是滨城的雨季,电闪雷鸣的天气几乎每周都有。 大清早,贺煜坐在董事长位置,看着窗外的天际线乌云压阵,手里的粥热了又凉,一口都没动。 昨夜又是一夜无眠,自从达瓦峰回滨城,但凡遇到天气恶劣,c3营地的暴雪便如约在贺煜梦里交替出现,掀倒的帐篷压得自己在梦里喘不过气,不得翻身,一直压到简宁被帐灯映得一张暖色的脸出现,噩梦才骤然退去。 贺煜回过神,开始翻阅办公桌上叠着的文件,都是may刚送来的,最上面是一份西部招商局的引资计划,贺涛说晚上定好接待招商局,让贺煜必须到场,地点就在贺氏旗下的五星酒店中餐厅。 自从贺煜在杨教授手中取得专利授权后,董事会的老头愈发紧张,盈利项目更是牢牢地握在他们自己手中;西部引资,明面上是招商,实际上也和做公益差不多,贺涛二话不说,立刻往贺煜手中送,恨不得贺煜明天就在西部成立子公司,深耕扎根。 贺煜手中能打的牌其实不多,原本计划豁出命拿个独家专利授权,最后变成和叶二双方都有,王炸变对a;若再往西部去,老头们会估计兴高采烈地将自己的董事长办公椅拿个玻璃盒子罩起来,仅供观赏。 叶二竞速时雇佣的欧美团队资料压在文件最后,贺煜细细地看了一遍,面上干净专业,毫无瑕疵,团队之前的攀山向导业绩,基本都不在亚洲,而下一个项目,确实接的是何梓琪对家的k1竞速。 贺煜给李嘉霆发了个微信,问何梓其的事处理到哪里了。 李嘉霆立马回电,他正宿醉未起,口齿不清地说了何梓其的情况,说他那表妹脑子确实不同常人,贺煜的五万人民币,他李嘉霆宁可自掏腰包给,也不想再和那个表妹有接触。说完还发了个电话给贺煜,说不信的话,自己去感受下。 贺煜将信将疑,便让may去约何梓其,时间定在晚上与招商局的饭局前,贺氏酒店的咖啡厅。 因为晚上要见招商局官员,贺煜一副正经老干部的打扮按时到达咖啡厅,一身灰黑色西装,没有佩戴领带,衬衫扣子也只松开一个,规规矩矩地扎在黑色的皮带下,简单严肃。 何梓其却比预约时间,整整迟到近一小时。 当她一身异域风情打扮出现在贺煜面时,贺煜没有起身,跷着二郎腿,盯着她,没有说话。 “哎哟,煜总。”何梓其还是短发大红唇的浓妆:“今天打扮得这么守男德啊。” 她自然熟地在贺煜对面的座位坐下,招呼服务生给自己上杯美式,然后便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自己的k1竞速项目,对迟到的事情只字不提。 竞速的原因很简单,何梓其在攀山俱乐部和人起争执,然后双方就赌气选个最难的山比一比,仅此而已,反正对方也是菜鸡,看谁先扛不住就是了。 贺煜看着这一张一闭的大红唇,心里想李嘉霆说得没错,这表妹的脑子确实比较狂。 “对方有八千米级的攀爬经验吗?”贺煜在何梓其咒骂对手时插了一句。 “有的,一次,在达瓦峰,也没登顶。”何梓其灌了一口冰美式:“差点死在上面,掉冰缝里,然后被拉上来;她自己说,都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了,整天做噩梦,梦见自己在冰缝里出不来。” 贺煜直了直身子,若有所思。 再后面,他也没听下去,很快临近和招商局接待的时间,贺煜站起身来打断何梓其对自己竞速挑战自我的长篇大论,盯着她的脸,一字字地说:“你听清楚了明天你到k1后,宝峰的安排,你必须一步不错地执行,特别是简向导的安排,你但凡耍混一次,贺氏注资你家的资金,我立马在董事会申请冻结。” 何梓其这才反应过来,上个月和宝峰视频会议时,骂他的人是贺煜。愣了十秒钟,回答了一句:“好。” 第20章 几秒钟后,何梓其伸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亮出个二维码:“加个好友呗,煜总,朋友圈给你直播k1。” 与招商局的接待设在酒店的空中餐厅,包厢的落地玻璃直面一线海景,天气不好,远处海平面不时电闪雷鸣,西部山区过来的领导,看得新奇。 贺煜看着黑压压的海面只觉得头疼,耳边仿佛c3暴风雪在呼啸,其他也认说话也听得不太明晰,贺涛发现贺煜状态不好,半推半就和招商局签下了投资意向,以协助西部各主要城镇通讯基站建设。 待到贺煜完全清醒过来,自己已经是坐在加德皇冠酒店的总统套房里,盯着远处的群山,心里骂着脏话。 may拿着一叠合同,和魏律师一起,在他对面的办公桌正在逐一复核。 “这是怎么回事?”贺煜问道。 “你喝多了,当下买了隔天的机票和招商局的官员一起回加德。”may面无表情。 “你怎么不找个借口拦下我?”贺煜确实不记得有这事。 may目不转睛地盯着合同:“我直接把你的机票取消了,你自己又订回来的,还把我骂一顿,说谁都不能阻止你去找简向导。” 贺煜一愣,现在自己就像条金鱼一样记忆只有7秒,脑子里上一帧画面,是滨城空中餐厅外的海平面,当时一道闪电穿劈下,透过层云瞬时照亮海平面。 第12章 加德海拔两千多米,是一座中等规模的城市,依赖旅游业,城区密密麻麻盖满多层小楼,毫无章法。 贺煜给自己预约了加德当地的精神科医生,他谁也没说,戴着墨镜,自己打车到达医院。 医生听完贺煜的描述,又进行一系列检查后,确诊是轻微的ptsd,从八千米雪山下来的新手常见的心理症状;有时候症状厉害,大脑会自动屏蔽,所以贺煜才会记不清怎么来加德的过程;医生还和贺煜解释,简宁是贺煜死里逃生后看到的一个人,便成为安全感所在,所以噩梦总是以救他命的人结尾。 “我总想找他,其实是潜意识的焦虑导致?”贺煜问道。 “理论上他对你的焦虑有缓解作用。”医生唰唰写着病例,并没有正面回答贺煜的问题,他开了点药:“如果最近这些症状都没有缓解,这药就吃一段时间控制下。” 贺煜点头道谢,走出诊室,随手便把病历和药方撕碎丢进走廊的垃圾桶。 刚走出医院大门,贺煜就被人一下搂住脖子,回头一看竟是李嘉霆,这次他的头发是紫色。 “你怎么在这里?”贺煜不动声色问道。 李嘉霆倒是很激动:“我来庆祝贺总新成立子公司啊。” 贺煜眯起眼,示意李嘉霆往下说。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吗?贺氏与西部地区招商局达成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李嘉霆打开手机,热搜头条挂着贺煜的照片,他正低头签署协议书,后面站着招商局的几位官员满面堆笑。 “看来我二叔很急。”贺煜笑笑,一把勾住李嘉霆的脖子:“庆祝就庆祝下吧。” 李嘉霆之后说了实情,原来是自家的传媒集团和西部招商也签订了合作意向,专门文旅宣传板块,就这两天,要在这里做一个宣传活动,所以李嘉霆是来找贺煜拉赞助的,这是自己独立负责的第一个项目。 贺煜说,既然是李嘉霆的项目,难得公子哥有事业心,贺氏集团就独家冠名赞助了。 李嘉霆欢天喜地地,伸手招了辆出租车,说立刻去招商局找人安排,让贺煜自己回酒店,自己的房间就在贺煜楼下的套间。 贺煜目送李嘉霆离开后,联系上弟弟贺正远,让他准备下,过几日便来加德熟悉项目,末了他补充了句: “帮我查下李嘉霆飞来加德的机票,是什么时候订的。” 半天后,贺煜收到李嘉霆的讯息,说直播办在k1北坡山脚下的朗哈村,时间定在后天傍晚。 “怎么选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贺煜躺在客房沙发上,问may。 may从贺煜主卧走出来,抱了一堆要换洗的衣服,问贺煜:“什么事情选了什么地方?” 贺煜回答:“李嘉霆要庆祝我成立西部子公司。” may一脸惊讶:“签署的只是意向书,你酒醒以后不再考虑下吗?” “没有得考虑。”贺煜一脸阴沉地说:“打着官方的名义,宣传都放出去了,我还能拒绝吗?” “滨城实验室那边怎么办?”may问,实验室研发板块平日由贺煜负责。 “我打算把阿远调过来,让他来西部锻炼下。”贺煜语气平稳,成立子公司,就像买件衣服般的稀松平常。 may从协助老贺总,到小贺总,算来也有二十年;看着贺煜从毛头青年,历练成家庭的主心骨,面上吊儿郎当地,在错综复杂的家族企业里站住脚。 “贺总开始懂得历练人了啊。”may感叹了一句。 “may姐别消遣我,前天我不还耍酒疯嘛,辛苦你把我机票取消了。”贺煜顶了句。 “白取消,没用。”may气笑了:“对了,早上你出去的时候,何梓其电话我,说要你记得看她朋友圈。” 贺煜这才想起,何梓其还躺在自己的好友验证区里。 何梓其的朋友圈,今天刚更新了条视频,配着文字:今日祈福。 视频的内容是尼尔帕人登山前传统的祈福仪式,祷告山神允许自己通过,并保佑一切平安顺利。 第21章 k1南坡的天气很好,五色经幡映衬在湛蓝的天空下,放射状地从一根高大曲折的树枝上延伸到k1大本营的灰褐色的石滩上。 身着五颜六色羽绒服的登山者在经幡下盘坐祷告,僧人口中念着祈福的经文,将青稞面抹在他们肩上,示意平安顺遂。 贺煜在一群人里,迅速锁定简宁,他一身前锋打扮,红色登山头盔,手套,橘色羽绒服,腰上缠着各类绳索,高山靴,冰镐装备齐全,护目镜和防风面罩把脸捂得紧紧的,全身上下不露出一丝皮肤。 大概就是心理医生说的潜意识寻求安全感,贺煜总是可以一眼就找到简宁;他暗暗自嘲,然后给何梓其发了条微信: 【今天怎么安排?】 何梓其哇哇地发来一段语音,说自己今天6000米的地方适应冰壁,明玛带着她,她快累死了。 【我问的是简向导。】 贺煜干脆直接问到位,不然何梓其的脑回路只能想到自己。 【简向导今天去修路,明天还是修路,后天还是修路。丹普说他们要修三天路。】 修路就是铺设攀爬的路绳,方便登山者沿着路绳上下,一个攀登路线从无到有,是难度非常大的工作,只有顶级的登山向导才能完成,估计k1难度大,所以路绳的铺设由简宁和丹普协作完成。 贺煜没有再回复何梓其,他反复播放着祈福视频,无聊地数着简宁腰上挂了多少种类类型的登山绳,迷迷糊糊睡着了,一夜好觉。 朗哈村在k1的北侧山脚下,是山坳里一个平坦的大草场,夏天的时候,野花遍地,雪山环绕。村子里没有几户人家,甚至没有网络,村庄和最近的公路之间的距离,有几十公里,村民平时进出,要么骑马,或者徒步。 作为纯浪荡子李嘉霆操盘的第一个项目,他决定在郎唐村搞一个野奢帐篷派对,主打远离尘嚣。 他找来一大波网红博主,徒步进入朗塘村,将沿路的见闻都铺到网络平台上造势。派对需要的大量物资,则由当地的尼尔帕与背夫,带着牦牛和骡子,一点点地往上搬运。 不到五十公里长的徒步路线,顿时喧嚣起来,穿着性感的长腿女网红,轻松上阵一路摆拍,在她们背后,背夫被沉重的物资压弯了腰;还有穿着全新户外装备的小哥,没走几步脚就被新鞋磨得走不动了,临时把骡子身上的货物卸下给尼尔帕,自己骑着骡子进村。 贺煜在派对开场半小时,搭乘直升机到达朗哈村,巧的是机长就是在拉鲁医院给简宁送蛋糕的白人青年,ben。 贺煜要请他留下一起玩,住一晚明天再回去,ben欣然答应。 ben拍了拍贺煜肩膀,说:“简宁在山的另外一边,我们晚上的时候,往天上打一束激光,不知他能不能看见。” 贺煜回答:“你的飞行技术长进了没?能不能直接飞到另外一头?” “你要是不怕死,我们倒是可以试试。”ben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李嘉霆的派对和他本人一样浮夸,高大的钢架在草场中央在立起,拉起布幕,投影循环播放着小众先锋作品,dj在帷幕前打碟,网红的帐篷绕着场地围成一圈,男男女女凑在一起喝酒寻欢。 这就是个不加盖的夜店罢了,贺煜找到李嘉霆,指了指在场地边缘协助管理物资的背夫们,说:“让你的那群kol发文的时候,要避开他们,别和他们一起入镜。” “为什么?”李嘉霆戴了个粉红色的卷毛假发,随着音乐晃晃悠悠,漫不经心。 “确实是付够了钱,但是不合适。”贺煜想到简宁和自己说的话。 “你们的怕死,是拿尼尔帕以命换命。” 贺煜没再多说,往草场边缘走去,他看到个熟人,是自己在达瓦峰救下的黄衣向导,他在场地边缘,正从牦牛背上卸物资。 贺煜递了瓶啤酒给他:“阿塔?” 阿塔见到贺煜很高兴,一顿印式英语输出。 贺煜等到他停下,才接着问:“你怎么在这里,没有和简宁去k1南坡?” “对方的团队不好,他们让我留下,我就来这里帮忙。”阿塔喝了口啤酒。 “你之前待的叶二团队?”贺煜追问。 “对,他们让我拿简宁的冰镐割绳子,然后趁机在八千米的时候把我丢下。”阿塔愤愤不平。 贺煜盯着阿塔,眼神骤变。 阿塔有点被吓到,说话也开始磕巴:“贺总,不是我割的路绳,我没有要害你,是在c2的时候,他们拿了一把冰镐给我,让我在营地割攀登绳。” “后来我待在宝峰,才知道那个冰镐是简宁专用的。”阿塔吞了吞口水。 “他们是谁?”贺煜追问。 “就是团队的头,那个欧洲人,也不知道叫什么。”阿塔无奈。“所以这次简宁让我留下,别去。不然我也想回家看看。” “你还有其他家人在尼泊尔?”贺煜看着远处的k1,时间已经是傍晚,今天的日落异常瑰丽,k1顶峰上的积雪被映得一片浅玫红。 “还有母亲,和一个女儿,我的妻子前几年去世了。”阿塔回答。 “要不要把他们接来加德?”贺煜望着k1问。 “啊?”阿塔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贺煜突然觉得有点天旋地转,但是他还是解释道:“我帮你把家人接过来,你好好在宝峰跟着简宁干。” 第22章 几秒后,k1顶峰上的雪,带着振耳的轰鸣声,巨浪般倾泻而下。 第13章 所有出远门的人,都会为自己未知的行程做准备,或多或少。搭配合适漂亮的衣服,购买可口营养的食物,挑选舒适整洁的酒店,再或者用心地为自己购买一份旅程保险。 无论怎样未雨绸缪,却还是会有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情况出现。 伴随着k1雪崩传来的巨大的轰鸣声,临时架设在朗哈草场的高耸钢架也轰然倒下。 宾客混乱的尖叫声,四下逃散。 贺煜意识到,地震了。 大脑空白十秒钟后,c3营地暴风雪的呼啸声又重新在贺煜耳边响起。贺煜头疼欲裂,他双手捂住头,弯下腰,双膝慢慢地跪下。 阿塔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贺煜,大喊:“贺总!贺总!” 昏黄帐灯下简宁的脸在眼前一晃,贺煜耳边的风雪呼啸声霎时停止,他单手撑地,缓缓站直身子,环顾四周。 远处k1的雪崩已经停止,雪浪扬起的雾状雪沫缭绕在山间;近处的松林,一些树木骤然倒伏,惊起一群飞鸟;平坦开阔的草场是最安全的地方,钢架往后倾倒,落在无人区,除了压坏了一些灯光设备,倒是无人伤亡。 但是现场还是一片混乱,惊恐的尖叫声,找人的急促呼喊,还有些人就开始整理行装,准备走出山谷回家。 贺煜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心跳,在混乱的人群中找到李震霆,扯着他的胳膊,大步往向舞台方向走去。 李嘉霆跟着贺煜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扯下头上的粉红色戴假发,丢在地上,嘴里不停念叨:“这是不是要完蛋了。” 贺煜把李嘉霆拉上舞台,拿起dj的话筒,塞到他手中,语气强硬地说:“你现在开始,跟着我,一句句的说,懂吗?” “好。”李嘉霆还在发懵。 贺煜缓了缓语气,开口道:“这里是主办方负责人,请大家稍安毋躁。” 李嘉霆磕磕巴巴地跟着重复了一遍,贺煜示意他继续重复,李嘉霆便又声音打着颤复述一次。 草场还是一片混乱,没有人在意舞台有人说话。 李嘉霆指着前方,有个男生竟试图要爬上牦牛,骑着逃命,他颤巍巍地问贺煜:“怎么办?” 贺煜眉头紧皱,停顿片刻,说:“我来吧。” “这里是主办方负责人,请大家稍安毋躁。”贺煜低沉的开口,然后把音量稍稍调大,之后他又重复复述同样的内容。 “这里是主办方负责人,请大家稍安毋躁。” 人群里开始有人往舞台方向看,贺煜又重复了同样的话,同时又把音量继续加大。 “这里是主办方负责人,请大家稍安毋躁。” 贺煜每重复一次,便将音量放大一点。 很快所有人的注意力,开始往舞台集中,那些吵闹的人,慢慢的安静下来,望着站在舞台中央的贺煜。 贺煜背后,是倾倒的钢架,钢架散落一地,破损的白幕随风飘扬。贺煜一身黑色冲锋衣,脚上穿着棕色登山靴,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一副户外运动精英的打扮,定定地在站废墟之前。 所有人都在看他,救世主一般。 “刚收到短信,确实是地震。”贺煜低头看了下手机的卫星实时信息,这是贺氏实验室还在研发中的产品,他一字一字的说:“震级不大,四级。” 贺煜把手机屏幕往众人面前一晃,示意大家也可以查阅自己的手机。其实绝大部分宾客的手机信号微弱,根本接受不到讯息。但既然贺煜亮出了屏幕,他们也就完全相信。 “朗哈地势平坦开阔,普通地震影响不大。我们物资配备充足,请大家原地等待统一疏散救援。” 舞台下的人开始细细碎碎地讨论,贺煜抬起双手,掌心向下,打出一个安静的手势。 人群随之又安静下来。 贺煜继续道:“现在请大家配合我们完成以下工作,首先每位宾客回到自己的帐篷前,尼尔帕协作麻烦集中到我右手边的空地处,这样方便人数清点,以及后续物质的分配。” “请大家维持好秩序,方便物资的分发,每个人都有,也都一样,不用着急。” 贺煜的话语声低沉有力,宾客在贺煜的安抚下渐渐地平静下来,并听从安排,回到各自的帐篷前,等待清点救援。 李嘉霆的助手赶到舞台身边,贺煜把关闭的话筒还给李嘉霆,说:“后面你自己处理吧,我去找下ben,他是我邀请的客人,我去看看他。” 贺煜找到ben时,他正站在草场边缘盯着直升机发呆,傍晚的天空还是先前瑰丽的样子,带着玫红,没有一丝云朵,仿佛什么都发生过。 “ben,你还好吧?”贺煜脸色阴沉地问。 “我没事。”ben回答:“就是不知道南坡那里怎么样。” 贺煜也想知道南坡到底怎么样,在找ben的时候他用尽各种路径找人联系明玛,却一无所获。 贺煜打开微信。 何梓其的朋友圈还停留在上一条:今日祈福。 简宁的头像,还是一片黑蓝,对话框里只有贺煜看过无数遍的四个字: 不好意思。 贺煜的脸色愈发阴沉,他低头看了下手表的蓝色珐琅盘,试探性地开口:“距离完全日落还有一个多小时,ben,有没有可能飞过去。我很担心简宁。” 第23章 ben看看天色,踌躇片刻,回答:“我们试试?” “我来协调塔台卫星引导和通关放行。”贺煜立刻接话。 贺煜随即又喊来阿塔,交代他立刻喊人,把物资里额外准备睡袋和保温毯,还有现场所有应急的药物全部都装上飞机。 阿塔做事手脚麻利,不出二十分钟,物资就已经全部装备完毕。 在李嘉霆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贺煜和ben搭着直升机在雷达的引导下往k1南坡飞去。 直升机选择跨过较低的东簏转入k1大本营。日落红霞将无尽的冰川染上一层粉色不同于往日的幽蓝,贺煜从直升机上往下看,他想这是应该他这辈子看到的最漂亮的雪山。 在天色暗下去前,直升机靠近k1大本营,贺煜引导ben降落在大本营中间一块裸露着棕色石头的地方,那是雪崩半径不及之处。 k1大本营一片死寂,仿佛一个巨大的坟场,原本该有的标记物,几乎全部埋在雪下,经幡,玛尼堆,帐篷。 平时直升机救援,到达目的地后都有专人迎接。而现在机身旁只站了一个人,是一名白人男子。贺煜和ben默默地出了机舱,三人开始往外搬运睡袋和药品。 “大本营情况怎么样?”ben试探地问询那个白人男子。 “我们经历了两次雪崩。”白人男子,一脸沉重:“整个欧洲营地,几乎全部被覆盖了。” 贺煜没有多问,机械地搬运着机舱内的物品。 “贺总!”贺煜搬到一半,听到有人喊他,是熟悉的声音。 贺煜回过头,明玛手中拿着铲子往自己走来:“你速度很快,走吧,那边需要帮忙。” 明玛没有问贺煜,他们的直升机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这么快,物资又那么恰好,都是当下必须的。 他只是拉着贺煜,开始挖被埋在雪下的厨房,食物一点点地露出来,之后被转移到安全的区域,然后接着是医疗帐篷和药品。 “何梓其当时刚好在帐外,被冲倒了,冰块压断了她的腿。”明玛说:“你穿得也有点少,一会儿我找一件羽绒服给你套下,现在什么都没有。” 贺煜没有接话,所有的东西,都被埋在雪下,他默默挥着手中的雪铲,快速地将医疗帐篷上的雪往外铲。 雪中露出了一只灰白的手,贺煜放下雪铲,蹲下身,用手轻轻刨开堆在那人身上的雪,是欧洲团队的队医,已经没有生气。 “把他身上的身份卡,摘下来,我去拿防水布”明玛指挥道。 明玛找来一张防水尼龙布,垫在一旁,两人把队医搬起,放在尼龙布中央,小心翼翼地裹起来后用攀登绳绑紧,然后把身份卡挂到攀登绳子外,拖到一旁,等待集中安置。 两人沉默着续铲除医药帐篷的雪,能用的药物剩下的不多,但总比没有强。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地震引发雪崩后三个小时,贺煜到达k1大本营一小时。 明玛终于是找到羽绒服,他递给贺煜示意他抓紧换上。两人去了新搭盖起的医疗帐篷看望何梓其。 医疗帐篷里没有设置病床,伤员一排排地躺在地上,何梓其就在其中,打着止痛针,低声□□着。 大本营只剩下宝峰的女队医,她认出贺煜,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表示对他带来药品的感谢,随后便又忙碌起来。 伤员一个接一个地被抬过来,撞伤头的,骨折的,队医用帐篷桅杆将他们固定好,除了止痛剂,也别无他法。贺煜走出医疗帐篷,低头看到自己胸前染了一片血迹,也不知道是谁的,什么时候沾上的。 贺煜一直在找简宁,也一直没有看到简宁。 他没有问明玛,也许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 当贺煜进入厨房时,明玛正在用无线电与人通话,但是对方没有应答,明玛只是单方不断地发送讯息。 明玛递给贺煜一碗热汤,让他垫垫肚子,然后沙哑地开口:“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丹普和简宁。他们连同木贡三个人,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开始上山修路。” “大概在多高?”贺煜问。 “6500左右吧,以简宁的速度。”明玛叹了口气。 “再等等吧,还没超过24小时。”贺煜安慰明玛,虽然他自己觉得毫无作用。 第14章 夜晚的k1大本营并不是完全寂静的,冰川爆裂的噼啪声,冰瀑暗缓移动的闷响,在雪崩过后的夜里听起来异常刺耳。 贺煜在欧洲营地找到ben,他在协助清点人数,其实也不需要清点,站着的人一目了然,而横在地上,用各色尼龙布包裹的,却是是十个手指头数也数不过来。 ben的表情凝重,自己平时在救援一线争分夺秒地运送病人,但这样的场景也是触目惊心。 和ben一起到达k1大本营后,贺煜和他分开行动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超过4小时,却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般,两人再见面后,ben走向前,给贺煜一个拥抱。他们谁也没有提简宁,等待是唯一能做的事情。 最近的补寄村庄离k1大本营有2天的徒步脚程,除了等待明早天晴直升机救援,剩下的便只有自救。 余下的人自发的将睡帐集中搭盖,大部分人穿着登山靴,躺在睡袋里,做着最坏的打算,虽然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再来一次大雪崩,自己该往什么地方逃跑。 第24章 贺煜坐在帐篷前发呆,他选择了靠近边缘的帐篷,正对着简宁上山的路线。 明玛给他带来一些热食,和他说,太靠近边缘,有点危险,如果再来一次大雪崩,这个帐篷将会是第一个被被吞噬的。 贺煜回答:“没有关系,这样看得清楚。” 明玛没有在坚持。 两人站在帐篷外喝着热饮,夜幕完全笼罩了k1大本营,能见度不高,救援无法在进行,反而给人一点喘息的空间。 “简宁的父母,是在k1失踪的。”明玛说:“他十三岁的时候,现在都还在山上,还没找回来,所以每年窗口期,他都会来走一圈。” “有结果吗?”贺煜明知故问,沉默却是这个时候更令人恐惧的事,他强制自己找点话说。 “没有。但是他一直不肯放弃。” “会有奇迹也说不准”贺煜盯着远处的冰壁说。 “会有的。”明玛若有所指。 贺煜低头看了下手机,没有信号。 “k1南坡这里是都没有通讯信号吗?”贺煜摆弄着手机,他还有一台gps通讯器,信号也是一片空白。 “这里没有基站,有个卫星讯号接收器,但是被雪压着了,用不了。”明玛看着停在石滩中央的直升机,回答:“现在没人能和山下联系,只能等明天天晴,你们直升机下去。” “我和ben说下。那个接收器在哪里,我看看还能不能修。”贺煜转身要往ben的帐篷走,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闷响,如轰鸣不断的雷响,约逼约近。 “快,进帐篷,雪崩来了。”明玛大喊,推了贺煜一把。 贺煜匆忙戴上头盔,转身爬进帐篷,双手颤抖地拉上帐篷拉链。 雪崩的巨响夹杂着c3营地的暴风雪呼啸声不绝于耳,贺煜坐在帐篷里,头痛欲裂,他觉得这场雪崩的时间长得没有尽头,自己便困在这帐篷里听天由命。 他想起自己上一次在帐篷里听天由命时,最后是简宁将他拖了回来。而现在简宁又在哪里?又有谁能将他从死亡线拉回,他觉得自己的胸口空出了一个洞。 骇人的闷响声最终没有靠近营地,一切又恢复原有的寂静,剩下冰川的爆裂声不绝于耳。 彻底觉得安全后,贺煜爬出帐篷,帐篷狭小的空间,压抑得令他喘不过气。 午夜的k1并不会完全陷入黑暗,又是一个月圆夜,月光照亮了k1大本营的皑皑白雪,泛着幽蓝,那些埋在雪下的帐篷与物品,若隐若现。 其他人也纷纷爬出帐篷,外面虽然寒冷,但被困在极端恶劣的环境里,能看到自己的同伴,比什么都来的安心。 入夜以后,雪便一直下个不停,不大;在头灯的照射下,落在衣物上一触即化。贺煜伸手拍开自己帐篷门帘上的堆雪,灯影晃动。 “那里是不是有人啊。”贺煜听到有人指着自己背后喊着。 他回过头,一道灯光从冰壁处直射过来,照得他睁不开眼。 黑暗中,一个人影从陡峭冰壁处娴熟地垂降而下,背上还背着个人。 之后那人拄着冰镐步伐坚定地向营地走来。 是简宁。 雪还在下,雪花在光束中纷飞,闪着亮光,贺煜怀疑自己是否坠入梦境。 “简宁!” 贺煜听到明玛激动的喊声,然后从自己身边快速跑过。 紧接着是ben,然后还有宝峰的其他尼尔帕协作,他们从贺煜身旁擦肩跑过,冲到简宁面前,而贺煜只是站在帐篷前,望着简宁,一动不动。 明玛小心翼翼地将简宁背上的人卸下,木贡被雪崩冲断肋骨,刺伤肺部,唇边挂着血丝,拉风箱似的喘着粗气。 很快,木贡被抬上担架,送往医疗帐篷。 “后面还有人吗?”明玛把简宁上上下下摸过一遍,确认没有受伤后,最终还是问出这句话。 简宁摘下头盔,乌发散落在苍白的额头前,他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没有了。” “你确定吗?”明玛沉默片刻,又不死心地确认。 简宁没有再回答,明玛摸摸他的头,和他一起站会儿,径直便往医疗帐篷处去了。 贺煜仍站在帐篷前一动不动,他不知道现在是应该往前,还是退回到帐篷内。 然后,简宁抬头,望着自己。 贺煜看着简宁还是昨日祈福时的前锋装扮,覆着雪霜,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来。 当简宁与自己的距离,近到可以看到他睫毛上的霜花时,贺煜张开双臂,用力抱住简宁;这是自己失而复得的心脏,胸口的空洞终于是再被填满。 简宁双手低垂,没有回应,僵硬地站得笔直,片刻后,他闭上双眼,完完全全地将脸埋在贺煜的肩窝里,缄默不语。 贺煜把简宁引到主帐内坐下,倒了热饮,送到他手中。 简宁双手接过,捧在胸前,没说话。 贺煜亲自把简宁前前后后的查看一番,确认没有受伤,只是面色发青,手心发凉。他拆开保温毯,盖在简宁肩上,双手笼住简宁肩帮,低声道:“没事的,天亮后直升机就能用了。” 简宁垂着头,没有说话。 贺煜蹲下身来,与简宁脸对着脸,伸手搂住简宁的后脑勺,把他往自己方向靠,继续低声说道:“我会安排人,明天就上山帮你把丹普找回来。” 第25章 贺煜看着简宁骤然抬眼,看着自己,黑蓝色的眼眸聚着一汪雪水,然后俯下身,把头靠在自己肩上,温热的泪水顺着自己的脖颈,打湿了衣裳。 贺煜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简宁的背,低声安慰道:“不用担心,明天我都会处理好。” 明玛进到主帐时,简宁正发着烧昏昏沉沉地靠在贺煜的肩上睡着。 “你把他带到你的帐篷里睡吧。”明玛叹了口气:“我看到你给他留了一套新的睡袋。” 贺煜抱起简宁往外走,怀里的人鹅毛般轻盈;临了他对明玛说:“明天天一亮,找些人把卫星接收器挖出来,我来修修看。” 贺煜在简宁身边睁着眼躺了一个晚上,看着他的呼吸从急促,随后平缓下来,最后陷入了安静平和深度的睡眠,他才松了口气。 夏季的k1,天黑得晚,亮得早。 天才蒙蒙亮,贺煜便离开帐篷,寻到营地边缘。 早上天气能见度不好,云团笼罩在大本营上空,几个尼尔帕在雾气中卖力地挖着被雪压住的卫星接收器。 接收器开始露出个轮廓的时候,贺煜喊尼尔帕停手,自己带着手套,慢慢地将设备从雪里剥出来。 几个人抬着接收器,进了主帐。 主帐里的人不少,都是一夜无眠又不知所措的登山者。山上通讯全断,天气能见度不好,直升机无法飞行,救援陷入僵局。 见贺煜开始修接收器,一群人便焦虑地围观着。 当贺煜把接收器修好时,主帐里的人一阵低声欢呼。 明玛拍了下贺煜:“可以嘛。” “老本行。”贺煜将自己的设备与接收器链接的一瞬间,信息大量涌入,提示音长鸣不停。 贺煜没有顾上来信,只联系了may,交代了两件事:一是立刻想办法把阿塔送上k1大本营,二是找人把阿塔在尼泊尔的母亲和女儿带到加德。 may甚至没有问自己的老板在哪里,只是迅速回复了两个字,收到。 明玛给贺煜送来早餐,简单的压缩饼干和热牛奶。 “你把阿塔送上来?”明玛示意贺煜在自己身边的椅子坐下。 贺煜半瘫着靠在椅子上,一副放松的样子,完全没有被雪崩困在山上的紧张感。 “对,我打算让他上山。”贺煜回答的干脆。 “要不要等直升机上来在看看?”明玛建议到。 “直升机may会安排,丹普头领还是要尽快送下山。”贺煜放低音量:“不这样做,我猜简宁是根本不愿意下山的。” 明玛不置可否,但还是有提醒说:“要注意下欧洲营地那边。”。 “我昨天去欧洲营地看了,站着的,没有眼熟的。”贺煜冷冷地说:“达瓦峰的那批人,大概率,都只能拖下山了。” 贺煜话刚落音,自己都愣住,这句话的口气不是自己的风格。 果然,明玛马上拉了个脸:“别跟简宁似的胡说八道。” “事实罢了,怎么算胡说八道。”贺煜带着嘲讽的语气,手中gps讯息接收器滴滴的提示有来信,贺煜读完讯息,对明玛说: “路绳被破坏的事情,参与的应该不只是他们。” 第15章 临近中午,k1大本营的云雾开始慢慢散开,湛蓝的天空在云雾中露出个缝来。 ben套着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羽绒服,一身疲惫地进到主帐。 “简宁呢?”ben问道。 “他在贺煜的睡帐休息,有点发烧。”明玛回答:“等他自己起来吧,别去吵他。” 明玛和ben也算熟,知道他变着法子成天围着简宁转。 ben边答应着,余光瞟了贺煜一眼。 贺煜眉一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站起身,找了个干净的保温杯,开始往里面灌温水。 有名四十多岁的美国人,跟着ben走进帐篷,一头蓬乱的灰色卷发,脸颊晒得通红。明玛认得他,宝峰的客户,是名中学教师,去年登顶了达瓦峰,今年在冲刺k1。 这名美国教师很客气地与明玛打了招呼,询问后续要计划。明玛回复他,天气很快就会转好,等时候直升机上来,事情就都能处理。 美国人听完,脸色悻悻,走出帐篷。 贺煜也跟着起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ben问他。 贺煜拿着保温瓶在手里晃荡,头也不回地说:“回我自己的帐篷。” 贺煜只是在睡帐门口探了个头,看简宁还是睡得沉,把保温杯放在他身边,没有再打扰。 拉上帐篷门帘后,贺煜注意到刚刚主帐里遇到的灰色卷毛美国人,正在不同的帐篷里进进出出。 看到贺煜站在睡帐边,美国人竟然也朝着他走来。 “hi.”对方先开口和贺煜打了个招呼。 贺煜点点头,漫不经心,一直盯着手中的通讯器。 “你还想往上吗?”卷毛美国男人开口问贺煜。 “什么?”贺煜回过神看着对方。 “就是再继续往上爬,你看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上到顶峰吗?”卷毛美国人,高抬手臂,指着k1顶峰对贺煜说:“那可是k1,你的人生能有几次能到达k1呢?” 云团已经几乎快被西北风吹散,顺着他指的方向,k1顶峰清晰可见,展着薄薄的旗云,看起来确实是登顶的好天气。 看着对方眼睛里狂热的光亮,贺煜伸手按下他手臂,双手钳住他的肩膀,强制他转身背对着k1顶峰;贺煜指着大本营边缘,学着卷毛美国人的口气,对他说:“那可是你的同胞,他们的命只有一条,你的命能有几条呢?” 第26章 美国人顺着贺煜的手指看去,一列被登山绳裹成人形的防水布,整齐划一地安置在裸露的石头上,挂在绳上的五颜六色的身份牌,是他们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对方还接着想争辩,贺煜却突然放开他,大步往营地边缘的悬崖走去,螺旋桨的盘旋声越来越响,一台红白涂装的救援直升机,穿过薄云,带起悬崖边的雪渣出现在贺煜面前。 最先从直升机跳下来的是may,她背着一小罐氧气,手里拎着个小箱子。跟在她后面下飞机的是阿塔,一身攀山装备,冰爪在手上一晃晃的。 贺煜迎上去,喊道:“may姐。” “你有事may姐,没事may。”may一点情面也不留,刚想继续开口说教,余光瞄到那一列防水布,就硬生生地吞回去。 “飞机上还有一些物资,让人搬下来吧。你应该交代我多带一些药品。”may回过神说,然后把小箱子递给贺煜。 “没什么用,你赶紧带着木贡和何梓其下去,一下子上到海拔5000,你会吃不消的。”贺煜接过箱子,便招呼阿塔跟着自己走。在贺煜协调下,重伤的木贡和何梓其第一批被运送下山,直接往加德医院飞去。 营地的人听到直升机的螺旋桨声纷纷站到帐外,有的人开始往直升机方向走来,对他们来说,这是和山下联系的唯一途径;但直升机优先带着伤员离开,他们只得又回到原地,等待下一批撤离。 贺煜带着阿塔进到主帐时,简宁已经坐在长桌边,手里拿着贺煜留下的保温杯,面色惨白,盯着窗外发呆。ben坐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说话,简宁没有应答。 贺煜看了他们一眼,让阿塔在帐篷里坐着等下,喊明玛来户外卫星讯号接收器边给自己搭把手。 贺煜手中的箱子那是一台小型讯号转换器,可以将普通手机讯号转换为卫星讯号,实现通讯连接,虽然有点延时,但是这个时候应急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让他们自己联系各自的攀山公司和大使馆吧。”贺煜蹲在接收器旁,开始安装设备:“宝峰这里我来协助。” 明玛看坐在帐内的阿塔一身标准的攀山打扮,也跟着贺煜蹲下来,悄声问道:“你怎么说服阿塔这个时候再上山的?” 设备开始闪烁起被接通的信号灯,贺煜拿出自己的手机测试着信号,听到明玛的问题,他放下手机,看着他:“我把他母亲和女儿,全部接到加德。” “你绑架她们?”明玛惊到。 贺煜的手机开始滴滴作响,信号已经接通了。 “她女儿插班在国际学校读书,母亲安排在贺氏子公司做保洁。”贺煜淡淡道。 明玛有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哦了一声。 午后的k1,已经完全放晴,没有一丝云雾,顶峰背衬着湛蓝的天空,山顶的每一道沟壑都清晰可见,给人一种登顶唾手可及的错觉。 阿塔和简宁,站在冰壁前,那是昨天简宁上山路线的起点,边上围了一圈尼尔帕,穿着宝峰的统一服装。 贺煜站在简宁身旁,听着他和阿塔交代路线途径,路绳都还在,阿塔只要顺着往上攀登就行。 简宁细细地和阿塔交代着如何避让松垮的雪坡,和判断雪下的冰隙;起初他英文还是非常流利,慢慢地开始带着颤音,在说到丹普的具体位置时,中断了好几次,表达也开始跟着受限,最后简宁不得不用中文断断续续地表达。 阿塔瞪大眼睛,频频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贺煜不得不打断他们的对话,他一只手搂从背后搂住简宁的上臂,稍稍用力把他往自己身边拢:“简向导,不要急,我们慢慢说。” 简宁抬头看他,呼吸有点急促,贺煜第一次在简宁的脸上读到无助的神色,他心里一紧。 “我在阿塔身上放了定位器,卫星可以即时精准地定位在他的位置,我们的直升机,在他出发40分钟后,也会上升到6000米高度,根据他的定位,接到他安全地送下山。”贺煜安慰道:“所以你现在不急,好好说,你说中文,我帮你翻译,好吗?” 简宁听了贺煜的话后,渐渐平静下来,终于是用中文完整地表达清楚了丹普的具体位置。 贺煜翻译完简宁的最后一句话,摸摸他的头,说:“很好,你现在和明玛回主帐吧,剩下的我会安排。” 贺煜开始向明玛使眼色,明玛立马会意,拉着简宁就往主帐走。 简宁刚转身,贺煜便一把拉过阿塔,神情严肃,他打开自己的手机,亮出一张即时卫星云图,说:“阿塔,距离下一组云团过来,只有一个半小时,你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完成寻找到丹普遗体这件事,云团一靠近k1,云层变厚,卫星定位就没有办法精确定位,直升机也完全上不了六千米。” 阿塔这次是真的听懂了,疯狂地点着头。 “你现在出发,40分钟后,如果你觉得这件事情你完成不了,你就用通讯器发送讯号,立刻自行回撤,我也会让直升机返回。”贺煜继续给阿塔指令:“记得要快。” 阿塔听完后问了一句:“那我的妈妈和女儿呢?” “不管结果怎么样,她们俩我都会照顾好。”贺煜语气诚恳。 阿塔冲着贺煜一笑,转身攀上了冰壁。 明玛还是没有把简宁拐进主帐,他坚持要在室外站着等,就盯着k1不肯挪开眼睛。 第27章 贺煜对明玛说:“随他吧。” 之后贺煜搬个户外椅放在简宁身边,也不问简宁坐不坐,自己便径直坐下,长腿一伸,姿态放松;然后口袋里摸了付墨镜给简宁。 简宁戴上墨镜,对贺煜说出上山后的第一句话:“谢谢。” 贺煜咧嘴一笑,觉得还挺值。 两个就这样一坐一站,看着k1,也没有说话。 宝峰公司的尼尔帕们,也慢慢地往他们俩聚拢,有的站着,有的直接盘腿坐地上。后面明玛也走出主帐,站在简宁边上,和他一起望着k1. 半小时后,直升机越过众人的头顶,往k1方向飞去,阿塔发出讯号,要求直升机提前出发。 二十分钟后,直升机返程,简宁和贺煜,还有尼尔帕抬头目送固定在运输绳上的丹普头领的遗体,伴随着机械的轰鸣声,往拉鲁飞去。 “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安排往上攀登了?”突然有人走到简宁面前,大声问道,是那个灰色卷发的美国人。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今年的登山安排将会全部暂停。”明玛客气地回答,他站到美国人和简宁之间,把两个人隔离开来。 “为什么?”美国人抬高了音调。 “你也看到了,现在这种情况,并不适合继续开展活动,从昨天到现在已经找到了17具遗体。”明玛还在继续解释。 美国人根本不听他的解释:“这是冒险活动,冒险就会有生命危险,我不怕死,我准备好了,我支付了10万美金才到达这里,你们收了钱,就应该按着我的要求替我办事。” “先生,请你冷静一下。”明玛还是不卑不亢地应对。 “不需要冷静,你们必须马上安排向导,我不听你们这些愚蠢的理由。”美国人愤愤地叫嚣着,然后骂出了一句脏话。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简宁已经一把推开明玛,腿一抬,狠狠一脚踹在美国人的胸口;美国人往后飞出去,倒在地上,简宁迈腿跃上,膝盖重重压在他的胸口,狠狠地一拳打他脸上。 简宁拉起美国人的领口,咬着牙骂道:“你再说一句脏话。” 紧接着又是一拳。 明玛赶紧要上前阻拦,却被坐在一旁的贺煜一把抓住。 其他尼尔帕,都只是默默围观;k1是他们的神山,不在雪山上说脏话,是对所有登山客的基本要求。 美国人虽然身材高大,但是在海拔五千多米的大本营,体力根本不是简宁的对手;他每每挣扎着想翻身,就被简宁用膝盖狠狠地顶回去,只得双手在空气中胡乱抓,嘴里喊着自己错了。 贺煜看着简宁的拳力开始变弱,才站起身,从背后抱住简宁,束住他的双臂,在他耳边低声道:“好了,简宁,再打下去他就要死了。” 第16章 简宁背靠着贺煜,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频率越来越快,手臂微微发抖,额头开始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贺煜赶紧站起身来,把简宁从美国人的身上拉起来,把他拉到旁边,一手抓住简宁的小臂,一手捂住他的鼻口,示意他平静下来。 贺煜的手很大,几乎笼住了简宁的半张脸,只剩下露在外面的眼睛,疑惑地看着贺煜。 贺煜还是温柔地说:“你听我的,跟着我的频率来呼吸。” 简宁没有再多想,便按着贺煜的要求,控制憋着气,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贺煜感觉简宁的手臂不再发抖,才将自己的手掌从他脸上放开。 贺煜比简宁高出大半个头,他微微弯曲膝盖,与简宁额头抵额头,确认过简宁把呼吸频率调整到和自己一致后,便轻声说:“宝贝啊,在五千米海拔呼吸过度,氧气摄入过多而中毒,你应该是第一人。” 简宁一把推开贺煜,扬起刀削般的下颚,冷冷地说:“贺总,别乱喊。” 贺煜又没忍住,哈哈哈地笑起来,然后一把拉起简宁的手腕,说:“简向导,我们去医务室冲冲你拳手上的血水吧。” ben带着宝峰的队医,匆匆赶到美国人身边,队医一番检查后,她用中文和ben说:“鼻骨断了,肋骨应该也是,而且不止一根。” “现在他是大本营受伤最重的病号了。”女队医面色有点尴尬。 ben在心里默默地想,活该。但嘴上还是仁道地说:“不然我把他送下山吧。” 女队医回答,这样最好,然后招呼尼尔帕拿一个担架来,但是没人愿意帮忙。 最后ben只能去找来三个白人,协力把卷毛美国人抬上了直升机。 当美国人在挨打时,不少白人也都看见了,有的甚至拿出手机录下视频。只是没有人靠近劝架,一是因为这名卷毛美国人做得确实是太过分。二是因为西部八千米级别的雪山是尼尓帕的地盘,白人其实完全不敢惹怒他们。 尼尔帕族是西部高原的原住民,k1南北坡皆有分布。他们特殊的体质,在高海拔地区行动往来自如;而在他们的传统文化里每一座八千米级的雪山,都是尼尔帕的神山,是他们平静生活的守护神。 当西方人通过冲顶八千米级高山来获得声誉与掌声时,这背后的所有苦工几乎都是由尼尔帕完成,没有尼尔帕人,这些西方人根本不可能完成攀登。 南坡尼泊尔山区生活艰辛困苦,几十年来,大部分尼尔帕都在登山季节从事k1向导与协作工作,每一趟的收入,都是当地一年平均收入的十倍。随着生活条件的相对改善,大部分尼尔帕青年接受到良好的教育,渐渐地他们不再对西方人百依百顺,他们认为自己不再是扮演奴仆一样笑眯眯的角色,在攀山这件事上,尼尔帕人是强于西方人的,他们理应得到相应的报酬与尊重。 第28章 阿塔便是年轻尼尔帕的一员,他担负着照顾一整个家庭的经济重担,母亲年迈,妻子重病,女儿还在读书。高山向导是唯一可以赚取到改善基本生活费用的工作。所以他当妻子去世后,他便跟着欧洲团队,辗转于西部的雪山之间,直到被贺煜从达瓦峰救下。 救人者贺煜此时正和简宁坐在k1大本营的医疗帐篷里。 贺煜没想到的是,自己带上山的通讯信号转换器,变成了简宁打人视频快速传递的罪魁祸首。尼尔帕门心照不宣地不提这件事,而那些活跃在脸书平台的白人,则把整个视频都传到网上,并且配上了一个话题:#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斗殴。 贺煜看到的视频,是阿塔发来的。 阿塔坐在拉鲁宝峰的办公室里百般无赖,他用手机搜索k1相关的事实讯息是发现的简宁打人视频。他很激动,发了完视频后,又发了一大段话给贺煜,大概是这些白人就是欠揍,简宁是他的英雄。 他问贺煜,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让自己留在宝峰,他很希望可以协助简宁做事。 贺煜看着阿塔的短信,心里想,早知道这样,也不用大费周章地把阿塔的母亲和女儿接去加德,简宁人格魅力就可以搞定阿塔。 此时,这位人格魅力爆棚者简宁,在暴打美国人后,已经调整回自己平日的精神气;他用酒精冲洗完自己的手掌,发现上面的血都是美国人的,自己只是在拳骨处破了一点皮。 简宁找了把椅子,对着帐篷窗户坐下,就着窗户的光线,细细地检查自己的手掌,生怕哪里没有洗干净,还残留着美国人身上的脏东西。 贺煜也搬了把椅子,挨着简宁身边坐下,看看简宁的脸,又看看自己手机里阿塔发来的视频,视频里,简宁戴着墨镜,穿着黑色的冲锋衣,骑在美国人身上,一拳拳地往他脸上砸去,乌黑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飘扬,好莱坞动作片一样英姿飒爽。 脸书的话题没有起好,贺煜觉得这不是斗殴,是单方面的挨打。 贺煜又看看身边的人,脸色大理石般苍白,浓眉深眸,下颚线完美,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简宁脸上,脸颊上细软的绒毛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看什么?”简宁被贺煜看烦了,不客气地地问了一句。 贺煜把手机举到他面前,说:“看你。” 简宁让贺煜别松手,就这么抬着,自己甩着手上的酒精,把自己打人的视频反复看了几遍。 “别看了,手机支架酸了。”贺煜收回手机,放到裤兜里,然后抓过简宁的手,开始检查有没有因为打架受伤,他随口问“看自己打人的视频感觉如何?” “幸亏是戴了墨镜,不然以后估计没人敢找宝峰做向导了。”简宁回答。 贺煜一时无语,他提醒简宁:“边上围着一圈尼尔帕,都是你们宝峰的统一制服。都在默默助威呢。” “没事,今年登山季都过去了。”简宁从贺煜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说:“明年登山季之前,我再找个赞助商,把宝峰的制服全换了。白人上了五千海拔就容易晕,应该不会注意的。” “我们简向导怎么这么聪明。”贺煜哭笑不得,但是马上发现这是个不错的想法。 贺煜手一伸,搭在简宁背上,说:“简向导,你好。赞助商就在你眼前,贺总我明天就开始给你们宝峰开始量身定制羽绒服,羽绒裤,抓绒,连登山靴都赞助。简向导喜欢什么颜色?我们现在就开始选。” 简宁抓起贺煜的手,放回他的大腿,说:“贺总,你又有什么事?” “我们的简向导确实是聪明。”贺煜看着简宁,眉眼弯弯:“我想,让阿塔跟着你做事情,怎么样?” “为什么?”简宁警惕起来。 “他体质和你一样彪悍,技术你就带一带,我看很快就可以和你并驾齐驱。”贺煜一脸放松。 “那我要失业了。”简宁说。 贺煜心想,失业最好,失业了就不用整天往山上跑,长命百岁最好。但是他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破坏路绳的事情不是还没解决嘛,你带着他,总是可以用得上的。” “路绳的事情现在也是麻烦。”简宁背靠在椅子上,脸色又暗下来:“和我们竞速的那个欧洲团队,估计这次全部都是要拖下山去。” 贺煜学着明玛的样子训斥他:“别总是胡说八道。” “事实而已,怎么是胡说呢。”简宁辩解道,然后陷入沉思。 “路绳的事情,我自有办法”贺煜打断他的思路,回到上一个问题:“阿塔跟着你行不行,他的资质我看是真的不错。” “也是,你让他来拉鲁找我吧。”简宁这次回答爽快:“我也很久没有遇到他这种资质的尼尔帕。” 贺煜余光瞄了身边的人一眼,简宁又开始在检查自己的手,用纱布蘸着酒精,用力地把留在指缝的一小点血渍擦干净。 “你几岁啊,简向导,很久没遇到是多久?”贺煜试探着问简宁。 “我马上二十六,阿塔应该比我小。”简宁抬头看贺煜,想了想说“我也就比你小三岁。” “你怎么知道我几岁?”贺煜有点奇怪。 简宁站起身来,面对着贺煜,眼神迷离,他将自己的手按在贺煜胸口,然后模仿贺煜低沉的声线,说“我叫贺煜,我二十九岁。” 第29章 下午的太阳透过窗洞,斜照进帐篷,简宁背对着帐篷的窗口,整个人逆着光,阳光将他镀了一层金边,一向苍白的脸色,也带上些暖意。 贺煜看着眼前简宁漂亮的脸,与脑海里c3营地帐灯下带着暖意的轮廓逐渐重合,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扣住简宁的后脑勺,把他拉向自己,然后深深地吻了下去。 简宁的手还抵在贺煜胸口,他挣扎地想要脱身,贺煜将他的双手紧紧地扣在自己胸前,一时间两人气息交错,带着简宁手掌上酒精的香气,时空交错般,仿佛回到五月北池月光下的小屋中。 第17章 贺煜的吻炙热又蛮不讲理,带着他独有厚重气息,不同于在北池时的试探与挑逗;简宁瞬时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热情里,一时忘了回应。 之后他双臂颤抖着发力,用力一抵,拉开与贺煜的距离。 贺煜松开简宁,手顺着后颈,一路滑落在他的后腰上。 简宁马上又后退一步,站起身子完全与贺煜分开,稳住气息,开口道: “贺总,这不合适。” 贺煜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自己的大腿,身子前探,仰着头看简宁。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话摊开说更省事。”简宁面对着贺煜,双手藏在背后,用指甲掐着自己的虎口,强迫自己恢复平日惯用的冰冷的语气:“之前北池的事,我很抱歉让贺总有点误解,那晚喝得有点上头,你就权当是一夜荒唐吧。” 贺煜把视线还是停留在简宁脸上,揶揄道:“简向导现在清醒了?” “贺总难道还在糊涂吗?”简宁松开手指,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看着贺煜继续说:“且不说你作为贺氏长子应承担的责任;拉鲁和滨城相距几千公里,就是pao友,也不值得这么千里迢迢吧。” 贺煜跟平时一样哈哈地笑起来,盯着简宁:“简向导说得不错。” “我在c3救你一命的事,那碗炒饭基本也算是可以抵消了。”简宁垂下眼帘,回避贺煜的眼神,接着补充。 贺煜坐直身子,二郎腿一翘,将自己身子舒展开:“简向导算得挺清楚,那我们有缘再续。” “贺总,怎么没喝酒就在犯糊涂,拉鲁和滨城海拔还差三千多米,怎么个有缘。”见贺煜还在笑,简宁摇摇头,一脸惋惜。 贺煜刚想开口接着调侃,却被简宁打断。 “明玛有事要找我。”简宁看了眼手机,随便丢下一句话,走了。 窗外的日光,还是和先前一样斜照入室内,只是临近傍晚,没有了午后炙热的温度。 简宁已经不见踪影。 贺煜独自一个人待在医务室,手指头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突然觉得有些许寒意,他给may打了个电话:“may姐,接我回加德吧。” 来接贺煜的直升机很快就到达k1大本营,明玛带着一众尼尔帕送在营地空旷处与他道别。 “简宁呢?”明玛四下环顾,没见着人影。 “你有事找他?”贺煜问。 “没有,我以为你们下午都待一起呢。”明玛掏出手机要给简宁打电话:“怎么也得出来送下。” “没事的,你们来就够了。”贺煜客气地说:“后续的协助may会和你们联系,你们在这里自己要多加小心。” “贺总客气,剩下的我们自己都可以处理。”明玛挥了挥手,与贺煜告别。 直升机带着机械轰鸣盘旋上升,在雪山间画了条漂亮的弧线,迎着即将落下的红日,往加德飞去。 贺煜一回到加德,便忙得连环转,会议一个接着一个。 李嘉霆在宣传派对结束后,飞回滨城,在回程的飞机上他给贺煜发了条微信。 【这地方太穷,没啥发展空间,还带地震的,我先回滨城了,你保重。】 弟弟贺正远在两天前抵达加德,他开始跟着贺煜熟悉业务。每天看着支出预算愁眉苦脸;项目是真的难做,基站若是完全布点到位,就一定得贴资,勉强持平都困难。 贺煜交代贺正远,这些东西技术简单,该到位的就要完全落实,就当是在西部留条路吧,哪天能派上用场也说不准。 贺正远听懂大哥的意思,有事没事就往上级部门汇报工作进展,也算是尽心尽力。 有天,贺煜抽空去医院探望何梓琪。她双腿粉碎性骨折,不便移动,在加德医院做了手术,正躺在床上养着, 何梓琪见到贺煜时,一脸愧疚:“煜总,我是不是就不该去爬这个山?” “如果不是我坚持要走捷径,那丹普头领也不需要重新布置新路绳,那也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何梓琪喃喃道:“有些时候,钱真的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贺煜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去爬这个山?” 何梓琪回答:“因为山就在那里。” 贺煜听完她的回答,想起来这个姑娘脑回路异于常人,双腿已经植入一排钛板了还能用记得用马洛里的名言来回答问题。 果然,三分钟后,何梓其开始发誓,说等自己双腿养好后,还要再去找宝峰,这次她一定要冲顶k1。 “简向导是又帅技术又好,下次我还是要请他,可以先完成达瓦峰冲顶,再去k1。”何梓琪开始规划:“煜总,你和简宁关系蛮不错吧,有没有照片啊,发一张给我,我要发朋友圈。” 第30章 贺煜见她没有要为难宝峰的意思,随便应和几句,便离开医院。 贺煜这才注意,自己还没有和简宁合照过。在达瓦峰时,出发时有团队大合照,登顶时有和明玛,木贡的纪念照,可惜这些时候,简宁都不在场。 回到酒店,贺煜打开宝峰的官网,官网已经改成一片素色,丹普的黑白照片在首页对着自己微笑。主页的首条讯息是丹普的讣告,贺煜看了下葬礼时间,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宝峰没有通知他参加。 贺煜浏览了一遍网站,在“我们的向导”一栏里找到简宁的相关介绍,他排在首位,却和其他人不同,并没有照片,只有寥寥几行字,记录了他登顶八千米级别雪山的次数,还有长期担任西部测绘局修路前锋队长的职务。 那几行字贺煜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然后他移动鼠标,点下右上角的小叉。 贺煜不知道自己是还在期待什么,索性快刀斩乱麻,交代may,定三天后回滨城的机票;贺正远已经可以独立管理西部的各项业务,滨城实验室板块也要有人盯着,该是回去陪董事会老头们折腾了。 may办事一向利索,贺煜才吩咐完,十分钟后便出现在贺煜面前,开始与贺煜复核离开时的行程安排,要与相关单位有个送行宴,然后上级也要应酬。 may同时还送来了一份银行流水。k1南坡的管理不比加德,may按照贺煜的要求,让人弄来了欧洲团队在当地的资金进出明细。 “我们查了几个账户,与他们有业务关联的只有叶二,没有其他公司还有业务往来。”may汇报到。 贺煜细细查阅了流水,眉头紧皱:“怎么没有何梓其对家的进账,那个女的也是大陆人,这份账单不全,肯定还有其他账户,你联系下何梓其,让她帮忙查下。” “然后你再问问何梓其,是不是她告诉李嘉霆我人在加德这件事,怎么李氏传媒和招商局的合作协议还没签,他就已经订好了来加德的机票?” may回答:“你喝多了飞到加德这件事,何梓其根本不知道,她怎么去告诉李嘉霆。” “那是我记错了。”贺煜若有所思。 和相关单位告别宴安排在第二天的晚上,各路人马在包厢聚齐后,有人举着白酒杯对贺煜说:“贺总,多留两天,有件事要拜托。” 贺煜一口气干掉自己杯中的酒,说:“什么事情尽管说,不用客气。” 对方把事情说了一遍、 加德的经济除了农业,大部分来自旅游业,除了攀山,还有各种环绕雪山的徒步活动。原本一直都是大热的项目,但是前阵子地震,部分游客被困在山里头好几天,因为没有对外的通讯设施,找起来非常麻烦,游客出行的信心大减。 所以几个部门联合起来,打算拨款一笔资金用于几个热门地点的基础通讯布置,可能的话最好能把5g都铺上。但是山区地形复杂,也不知道需要多大的投入,贺氏的西部子公司已经有一点基础工作了,看是不是可以协助完成前期的可研报告。 然后对方不太好意思地说,因为项目也没开始启动,前期贺氏只能义务劳动,但是可以作为后期投标的加分项。 贺煜听完,问:“热门地点不会是包括达瓦峰,郎哈村这些地方吧?” “对,如果可能,k1北坡都给他布上。”对方又给贺煜敬了杯酒:“不过贺总不用担心,复杂地形布点,我们会有专业的团队和你们配合,他们测绘部门专业得很。” “那没问题,我就再多留阵子便是了。”贺煜又是一口喝光杯中的白酒,爽快地回答。 隔天,贺煜按时到达相关单位大楼,他穿着烫得笔挺的白衬衫,整齐地束在黑色西裤里,气宇轩昂;前台女科员红着脸把他引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领导都已经就位;见到贺煜进来,一名圆脸中年男人站起身来热情地与他握手,并自我介绍是这里的王秘书。 贺煜与王秘书礼节性地握手致意,然后王秘书指了指坐在自己旁边的人,继续介绍道: “这位是我们测绘的前锋队长,简宁。” 简宁随着王秘书的介绍起身,面无表情地伸出右手,说:“你好,贺总。” 贺煜紧紧握住简宁伸出的手,笑道: “简向导,我们真是有缘。” -------------------------------------------------------------------------------------------------------- 注:乔治·马洛里(1886年6月18日-1924年6月8日),英国探险家,在尝试攀登珠穆朗玛峰途中丧生。他在被问及为何想要攀登珠穆朗玛峰时回答说,“因为它就在那儿。”(“because its there!”)成为人们至今经常引用的名言。(来自百度) 第18章 简宁微微扯下嘴角,就当是回应;手也不往回收,就这么应付着伸着,不用一点力气,任贺煜握紧紧地;看着他,一副你打算演多久的表情。 贺煜一乐,不仅握着简宁的手不放,干脆连另外一只手也覆了上去,带着久别重逢的愉悦,对在座的领导说道:“各位有所不知,简向导,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哦?这么巧?”王秘书饶有兴趣。 “对,三个月前,我和叶氏在达瓦峰竞速,遇到暴风雪差点就交代在七千五百米,是简向导临危上山,把我带回大本营的。”贺煜的表情诚恳而真挚。 第31章 围坐在会议桌的人开始不遗余力地夸起简宁, 贺煜感到自己掌心里的手开始蠢蠢欲动要挣脱,他微微使点力握得更紧, 贺煜接着说:“简向导做好事,还特低调。我找他说要给宝峰赞助,给向导们定制羽绒服一类的,他都拒而不见,说拉鲁和滨城离得远,不用大费周章。” “哎,简宁,这就是你不对了,贺总家大业大的,你就该来者不拒,宝峰里那么多尼尔帕,每一个都给他全副武装上。”王秘书笑着指指简宁,和顺着贺煜的口气怪他太低调。 简宁发力甩开贺煜的手,黑着一张脸回答:“窗口期被我拖下山的人好几个,都裹着,没注意到还有贺总,不好意思啊。” “没事,简向导现在记得就行,我们后续还有很多合作机会的。加德和滨城,飞机也就五个小时,不远。”贺煜心里都快笑疯,但是面上还是一脸严肃。 “贺总既然有心,那就多在我们项目发发力啊。”王秘书很高兴,没注意到简宁的怨气,他反而想,有简宁这层关系在,免费的前期可研报告,应该是十拿九稳地可以做好的。 “会的,王秘书放心,贺氏一定全力配合,那也希望测绘这边简向导多提点下我们,基站布点会牵扯到地形情况,对造价的影响不小。”贺煜又开始冠冕堂皇应对。 “那没问题的,是吧,简宁。”王秘书把简宁的背拍得啪啪响。 简宁被拍得整个人一抖一抖的,只得勉勉强强回应一句:“贺总,合作愉快。” 每年三月,加德周边山谷的桃花节为开篇,紧接着四月到九月是八千米雪山群的登山窗口期,接着十月赏秋,最后十一月赏雪作为西部地区旅游季的收篇。 所以相关部门要求在二月前完成前期调研和招标工作,这样春天一到便可以开始布点基建。 在领导动员讲话后,贺煜代表贺氏对整个通信基站的技术要求进行了技术要求分析,简宁第一次看到工作状态中的贺煜,技术纯熟,逻辑清晰,完全不同于平时和自己嬉闹时的状态。 “上面就是我们对整个项目大方向的布点控制,希望测绘和旅游这边能给些意见,毕竟每个地形线路都有自己的独特性。”贺煜看着简宁,语气专业而诚恳。 简宁回应了贺煜的要求:“贺氏的整个大框架架设得相对完整,但是有一些细部,要针对实际的状况调整设备选型,与基站数量。我先大致提一些要点,后续计划书送过我这里时,会再详细调整。” 宝峰的业务范围几乎囊括了所有八千米级雪山的户外商业活动,没有谁能比简宁更清楚其中的利弊。 简宁有条不紊地分析,贺煜惊讶于他的专业,但是仔细想想,他年纪轻轻便是宝峰中流砥柱,并在相关部门也有一席之位,确实不是光体质超群就能实现的。 两人你来我往地配合几个来回,贺煜根据简宁的意见迅速对方案进行现场优化,在场的领导对于会议的结果异常满意,仿佛项目明天马上就能完美落地。 王秘书在会议的最后,笑盈盈地看着简宁和贺煜说:“贺氏和宝峰,珠联璧合,这个项目一定能顺利落地。” 贺煜合上项目策划书,定定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简宁,说:“简向导,今后请多指导。” 简宁已经不再板着个脸,客客气气地回答:“好。” 晚上回到酒店,贺煜立刻取消了回槟城的行程,并把贺正远喊进书房。 贺正远一进门便问:“哥,你怎么突然又留下来了?” “新的项目比较复杂,利润估计不小,我要留下来跟进。”贺煜把项目书递给贺正远,回答道。 贺正远翻了翻项目书,发现确实靠谱,直夸贺煜:“大哥,真是高瞻远瞩,让我盯着西部这条线果然派上用场。” 贺煜听完自己弟弟的马屁,抬头严肃地对他说:“阿远,你也二十六老大不小了,不能总在我下面瞎混,我想把你调回去直接放进董事会跟进项目,你有没有这个想法?” 贺正远突然觉得自己压力山大,但机会又不容错过,结结巴巴地回答:“啊,好啊,大哥,这个我可以吗?” “那肯定没问题,你只要每天汇报就行,我在家加德一样可以控制董事会,你担心什么。”目的达到后,贺煜给自己的弟弟吃了一颗定心丸。 贺正远抬头发现自己的哥哥,笑眯眯地盯着项目书,心里一阵发毛,问:“你不会是今天开会看上哪个姑娘了吧?要留在这里享乐,把我弄回去顶班。” “今天开会就没有女人。”贺煜反驳几句,便把贺正远赶出书房,让他赶紧收拾行李,早日回滨城。 次日,may送贺正远到机场,临上飞机前,贺正远又问了may:“我哥是不是有什么情况?之前三天两头往西部跑,现在干脆不回去了?” may回答:“可能在八千米缺氧坏了脑子,过阵子就好了。” 又过了两天,贺煜喊来may,让她赶紧招聘多招聘几个漂亮女生,把贺氏分公司办公室填满来。 may问:“要给这些人什么岗位?你要这些人做什么?” 贺煜回答:“后勤文员,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may板着脸提醒:“部门的男人,现在不是天天都在现场吗?” 贺煜又开始笑,他最近心情很不错:“may姐,你就挑最漂亮的,让他们每天回办公室的,眼前一亮,疲劳全消。” 第32章 “你二叔明天要过来,你知道吗?”may提醒道。 “知道,阿远和我说了,他第一天参加董事会就出岔子。”贺煜手一摊:“二叔问他,为什么我不回滨城;他说:我哥在加德谈恋爱。” “那你怎么和你二叔说?” “我和二叔说,对,我打算在这里办喜酒。”贺煜把项目书盖脸上,笑得一颤颤的。 may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办公室;她给霍玲打了个电话:“玲姐,你要不要明天和贺涛总一起来加德,你儿子说要在加德结婚。” 当霍玲风风火火地和贺涛站在贺氏加德公司时,被一声声“贺董,霍阿姨”叫得应接不暇,七八个年轻漂亮女员工,带着西部高原人民特有的活力与热情,一个接一个地把俩人引进贺煜的办公室。 贺煜正在教一个年轻的女员工如何查阅基站维修手册。 霍玲看得气不打一处来,把女职员请出办公室后,当着贺涛的面便开始教训起贺煜:“你这是打算在加德选妃是吗?” “妈。”贺煜坐在办公椅上晃荡,开始耍赖,“二叔,你和我妈解释下,我为了贺氏,一个人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晚上连像样夜店都没有,怎么选妃?” “嫂子,你消消气。”贺涛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觉得理所当然,贺煜在滨城比这荒唐事也没少干。 “二弟,你差不多差不多就得了,一直把贺煜放在这里是要做什么?”霍玲转身就对贺涛发难,“你把他弄回去,我已经给他物色了几个条件相当的女孩子,早点结婚,对贺氏发展才是有好处。” “整天在这地方瞎混,别弄出人命来。”霍玲还在抱怨,抬起手冲着贺煜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贺涛面色尴尬,喊来may:“may,你带大姐去酒店休息下,我有事和贺煜谈谈。” 霍玲走后,贺涛和贺煜面对面坐下。 “你到底是怎么想?怎么不回去?”贺涛正色道。 “我妈整天叫我相亲,你刚不是看到了。”贺煜回答:“我就让阿远和她说我要在加德结婚,最后传成这样。” 贺涛这次是真的无言,摆摆手,说行吧,你别耽误集团的事就行。 第二天,霍玲便拖着贺涛回滨城,理由是让贺涛把关下未来的侄媳妇。临走上飞机前,霍玲抱了抱贺煜,悄声说:“在西部好好干,董事会那里我也会帮阿远盯着。” “好,下次回滨城,我带个媳妇给你看看。”贺煜回答。 霍玲的一巴掌又呼向贺煜的后脑勺。 项目时间紧,又得防着董事会;贺煜也只能从滨城悄悄地调配两名高级别的技术人员到西部,直接在现场与宝峰的向导配合。山区地形复杂,两位技术员根本不够,大部分时间贺煜除了亲自梳理可研报告,还得在现场奔波,但都没有遇上简宁。 在和技术员交谈时,偶尔会听到他们唠叨着今天宝峰派的小哥特别漂亮,一点都不像高山向导的样子,但是做起事情来又特利索;或者在微信的工作群里,可以看到简宁对项目疑问的答复。 贺煜开始尝试着给简宁发微信,关于工作的疑问,他总能第一时间回复;贺煜又试探着发与工作无关的内容,便如石沉大海。 半个月后,项目的可研报告逐渐成型,在过了几轮专家会后,基本定案,只是有个专家对其中一条路线的造价过大有些质疑,要求再做调整。 时间太紧,贺煜把专家的意见拍了照,发了条私信给简宁,让他看看路径有没有调整的可能,一直等到晚上简宁都没有回应。 贺煜只能联系了王秘书,让他协调下宝峰,抓紧回复。 王秘书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说:“我想起来,明天是丹普头领四十九天超度仪式,他们都在提那寺,那里没有信号。” 第19章 贺煜问王秘书要到提那寺的位置,一早独自驾车出发。 寺庙建在k1北坡的山坳里,地点偏僻,但离拉鲁不远。车子沿着盘山路一直往里开,正值深秋,层林尽染。 贺煜临时开的是公司下现场专用的四驱破吉普,皮实耐用,但性能一般,接近下午四点的时候,车子才一路颠簸地开进提那寺。 庙里的仪式进行到尾声,主殿外的小院子里,零星地站着穿着传统服饰的尼尔帕,木贡也在其中,他认出贺煜,很热情地帮他进主殿找简宁。 “贺总,明玛头领在殿里,不然你问他也行。”木贡没找到简宁:“我们简宁,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我早上还看见他的;他好像下个登山季不在宝峰做了,我再帮你找找。” “他要离开宝峰?”贺煜,心里暗暗吃惊,他以为那天简宁揍完一顿美国人后已经调整好情绪了,看样子是没有。 “对,我们都不想他走,明玛头领也正和他生气呢。”木贡说道,一路把贺煜引入主殿内。 主殿幽暗,阳光从窄小的高窗直射而下,祈福松香的烟气在光线中涌动。 佛像,经文,僧人,钟鼓鸣。 明玛跪坐在大殿一隅,低头诵经。 贺煜在他身边跪坐下,闭上眼,加入这场让灵魂脱离苦难的祷告。 一段经文结束后,明玛向贺煜点头致谢。 简宁确实不在主殿。 贺煜的对面,是一个狭长的门洞,幡幕半覆,正对着k1,雪山带着刺眼的白光,反衬主殿的昏暗,一天一地。 第33章 贺煜看着门外的k1发呆,午后的秋风扬起幡幕,顶峰直入眼底;接着是一抹深红晃眼,简宁跨过门槛,进入入主殿,踏风而来,衣衫飘扬。 他穿着尼尔帕的传统服饰,白色立领的衬底,外面半罩着深红的外袍,领口镶着一圈棕灰色的皮草,半遮着他锋利的下颚,左耳戴着一颗蓝绿色的绿松石耳钉,在发梢微微带卷的乌发下若隐若现。 简宁走向自己,贺煜当下觉得自己便是为他拔剑相护的圆桌骑士,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简宁半跪在他身旁,在耳边轻声道:“急事?” 颈肩气息拂动。 贺煜这才从自己的中二梦中醒过来,起身随简宁走出殿外。 寺庙的小院阳光照得白墙刺眼,和主殿内仿佛是两个世界。 贺煜拉开副驾驶车门朝简宁招招手,喊道:“简向导,这里,上车。” 简宁站在车门边,朝车内看了看,没有上车的意思。 贺煜问:“怎么了?” 简宁指了指副驾驶座附近的泥渍。 “哦,技术员下现场没整理。”贺煜有点不好意思,车子确实脏,里里外外的,自己早上着急出门,也没注意。 “那我们站外面说。”贺煜捧着笔记本电脑,站在车子一侧的阴影里,把专家的问题展示给简宁。 区域图的比例有点小,简宁身子往前探靠,近屏幕才能勉强看得清楚,贺煜稍稍一低头,就可以闻到他头发上清爽的松香味。 “贺总麻烦稍稍放大下,这个路径是有点问题。”简宁开始专注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电脑屏幕。 贺煜看着他白皙的指尖在笔记本屏幕前慢慢划过,弯弯曲曲地引导出一条路径,那条路却隐约一直向前,最终延伸到自己的心口。 “这样调整,就可以了。”简宁说道:“如果专家还有疑问,让他直接和测绘联系,我们会解疑。” 贺煜没有回应,一直盯着电脑屏幕,视线随着简宁的指尖移动。 “贺总,这样可以吗?”简宁又问。 贺煜回过神,手捂住嘴轻咳了一声,说:“简向导再说一遍吧,刚刚没有听清楚。” 简宁皱着眉头,放慢语速,又指引了一遍;贺煜这才回过神在报告上做了修改记号。 这时,明玛从主殿走出来。 明玛见了贺煜挺高兴,问贺煜留下一起吃晚饭,就在拉鲁,夜路危险,明天再回加德。报告可以在拉鲁先改,再往加德传,这样反而更快。 贺煜欣然接受,他问明玛,拉鲁的路怎么走,提那寺偏僻,导航上路径对不上。 明玛说,不然让简宁带路,自己还有点事要忙,晚点再去拉鲁和他们会合。 简宁又不说话,就盯着副驾驶的泥巴看。 贺煜想想,脱下自己的外套,内里朝外地铺在副驾驶上,问:“简向导,这样可以吗。” 简宁叹了口气,回答:“开我的车吧。” 五分钟后,一台大红的路虎揽胜,从提那寺后绕出,是老款,但保养得很用心,车漆看着还有八成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车子开到贺煜面前,简宁一手搭着车窗,一手扶着方向盘,说“贺总,上车吧。” 贺煜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皮革座椅是新换过的,缝隙里一丝灰尘都没有,打理得干净整洁,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松香味,坐着比公司的破吉普舒适多了。 贺煜问:“你买的车?” 这款路虎揽胜,当时的价格要上百万。 “不是,人家给我的。”简宁盯着后视镜,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将车子驶出提那寺。 贺煜顿时觉得这车子坐着没有原先舒服。 两人一路无言,贺煜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黄叶,打破了沉默。 “听木贡说,你不想在宝峰做了?”贺煜试探道。 “应该吧。” “有别的登山公司挖你?还是要单干?”贺煜想,要是单干,我可以和你一起干。 “没有。就是不想再做向导了。在测绘待着也行。”简宁目视前方,单手扶着方向盘,回答得干脆。 贺煜顿了顿:“那会不会有点可惜,你的k1攀登次数差一次就破纪录了。” 简宁看了贺煜一眼。 “我在宝峰官网看到的,十五次。”贺煜解释。 “我登过k1十七次,但是我不希望任何人有这样的经历。”简宁在淡淡地开口:“八千米级别的雪山,是最难攀登的高山。很多人用冲顶这件事来证明自我,何梓其是,你也是。” “这给尼尔帕们带来收入和工作机会,在登山商业化前,k1南坡的尼泊尔境内的尼尔帕甚至连接受基本教育的机会都没有。”贺煜反驳道:“但确实有争议,我知道。这是他们的神山。” “贺总,你今年登山季都在达瓦峰,你穿越过几次柯布冰瀑?”简宁问,带着点轻蔑。 “一次半,适应训练往返一次,正式攀登上去后,回来是坐直升机,你是知道的。”贺煜如实回答,他有点不好意思,补充道:“冰瀑确实凶险,2014年雪崩,十六位协作丧生,我很遗憾。” “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行走在柯布冰瀑上。”简宁一字字地说,他收回靠在车窗边的手,开始用双手扶着方向盘:“这个登山季我往返了十五趟,只是为了救援,如果是运输协作,次数只会更多。” 第34章 “从2016年,至今一共有37位尼尔帕高山协作在k1南坡丧生。”简宁的声音略微抬高。 “你闻到我车里的松香味了吗?那是煨桑的香气,是在为我们高山协作祈祷,也是为你们登山者祈祷。” 简宁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呼吸也开始急促,车子已经没有办法按直线行驶。 “宝贝,你稍稍冷静下,我们靠边,你踩下刹车。”贺煜慌忙解开安全带,搂住简宁的背,一手稳住方向盘,他开始后悔自己提到2014年的雪崩。 缓缓地靠路边停下,简宁把头埋在双臂里,他继续带着颤音说:“人多的时候,煨桑的烟气会把整个村子都淹没,甚至看不清日出,可是祈祷又有什么用呢?” 贺煜帮简宁解开安全带,手搭在简宁的背上,一下下地抚摸着,试图让他平息下来。 简宁的背不住地颤抖。 “我的朋友,一个个地在雪山上丧生,在k1,在达瓦峰,我真的心如刀割。”简宁抬起头,红着眼眶,看着贺煜。 贺煜一把将简宁拥入怀里,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 “贺煜,你怎么会知道。” 简宁在贺煜怀里闷闷道。 “这几年,我用尽全力想把他们带回来,可是总是来不及。”简宁靠在贺煜肩头,泪水湿透了贺煜厚重的秋装: “k1雪崩那天,木贡和丹普在一起;他们被雪压住,木贡离我近,我先把他拉了出来,等我再去找丹普,已经太迟了。” “我想把所有人都带出来,可是现实却从来不给我机会。” 贺煜一时不知如何慰藉,只能任凭简宁在怀里泣不成声。 深秋的斜阳,染红了漫山的秋叶,透血样的猩红。 直到天色渐渐地暗下来,贺煜怀里的人,才渐渐停止了哭泣,平息下来。 贺煜拍拍简宁的背,说道:“宝贝,我们换个位置,我来开。” 简宁直起身,在夜幕的遮掩下,用贺煜的衣角胡乱擦了把脸,说:“哦。” 红色的路虎一路驶入拉鲁,贺煜在攀山俱乐部酒店门口停下,这是拉鲁最好的酒店,之前达瓦峰竞速时,贺煜在这里住过一阵。 贺煜转头看着简宁,他已经恢复了平时苍白的面色。 “不然,我们在房间叫酒店送餐?”贺煜看着简宁红肿的双眼,“你这样,进餐厅,可能人家会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简宁精神恹恹,带着鼻音随口答应:“你安排吧。 第20章 没等门童迎上来,贺煜便打开副驾驶室门,等简宁下车。 简宁低着头,在工具箱里找东西。 贺煜问:“找什么呢?墨镜吗?不然先用我的?” 简宁肿着眼睛,瞄了贺煜一眼,从工具箱掏出一包湿纸巾,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大大方方地下了车。 才下车,简宁又返回车内,从后视镜后的小匣子里,掏出一张房卡,握在手中。 “你要不要墨镜?”贺煜又问他。 简宁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门童一路小跑到车边,热情地喊:“简宁哥,你来啦。” 简宁就这么肿着眼睛,冲着门童笑了笑。 贺煜心想,完了。 “简宁哥,你的眼睛又雪盲了吗?”门童关心道:“一会儿我们服务部给你送眼药水啊。” 门童从贺煜手中接过钥匙,万分积极地泊车去了。 简宁这时候才又带着厚重的鼻音对贺煜说:“只要我不说话就行,我们直接进房间。” 贺煜差点笑出声来,憋着气跟在简宁后面,直接进了酒店电梯。 客房是个小套间,原木风格的装修;起居室有沙发,书桌,吧台,还带着个小阳台,正对着拉鲁湖;卧室就只有一张king size的大床。 简宁一进房间,就躲到浴室洗澡,把贺煜一个人晾在起居室。 贺煜出客厅,在阳台抽了根烟,给may发了条微信: 【may姐,找下路虎车行,红色的揽胜有没有现货,调一台来加德,要大红的。】 【收到。】may秒回。 贺煜抽完一支烟,简宁还没从浴室出来,他便开始打开电脑,修改可研报告。 然后一颗湿答答的脑袋,就出现在电脑屏幕前,简宁伸出手指头,指着贺煜刚摆到区域图上的小电线塔说:“这个位置不对。” 贺煜侧过脸,看到简宁穿着套浅蓝色的棉质睡衣,半撑在书桌上,贴着电脑屏幕,看着区域图。 睡衣宽大松松垮垮贴着他的肩胛骨,领口低垂,隐约能看到简宁白皙的皮肤。 贺煜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脑子里,他稳住自己的语调,说:“哪里合适?” 简宁还是盯着屏幕,手撑着书桌,另一手从贺煜手上摸过鼠标,在区域图上一点:“这个位置,这里平缓容易上,刚刚那个点虽然距离短,但是坡度太大,反而麻烦。” 简宁冰凉的指腹划过自己的手背,贺煜感觉触电般,从手背一直酥麻到尾骨。 贺煜发现简宁越凑越近,鼻尖都快贴到屏幕,他一把拉过简宁,转过来对着自己,盯着他的眼睛问:“你眼睛怎么了?” 简宁说:“没事,每次肿起来都这样,消肿就好了,医生说是雪盲症惹的。一会儿客房会给我送眼药水。” 贺煜看着简宁略微失焦的瞳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做向导也没什么不好。 第35章 “你长期住这个酒店?”贺煜松开简宁,问道。 “怎么可能,只是最近在和明玛吵架,暂时搬出来。”简宁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把通往阳台的落地窗打开一条缝,站在门边,抽起烟来。 “我倒是想定标间的,便宜些。但是没有阳台,他们不让我在房间抽烟。”晚风从窗缝里吹了进来,简宁打了个寒战,狠狠地抽了几口烟。 贺煜合上电脑,走上前,在凉风中,从背后把简宁拢在怀里,就着他的手,抽了一口烟,然后再缓缓把烟气往简宁锁骨处一吹。 简宁稍稍缩了一下肩,笑着骂了句:“别闹。” “我从来都不和我的简向导胡闹。” 贺煜俯下身,往简宁白皙的颈部吻了下去。 简宁微微地哼了一声。 似夜空中绽放出的诱人花火。 贺煜收紧双臂,半推着简宁往卧室倒去,两人一起坠入无限的柔软。 贺煜的唇点过简宁的眼睑,掠过鼻尖,最后迷失在柔软的在他柔软的双唇间; 再往下,贺煜脸颊贴着简宁的颈窝,脱口而出道:“宝贝,跟我回滨城。” 贺煜感到身下的人稍稍一僵,简宁双手抚过自己的耳廓,他说:“贺总,总是不知满足。” 贺煜抬起头,看到简宁正看着自己,眼神迷离。 “我做得不够好?”贺煜笑着问,吻上简宁的下颚。 “你值得更好。”简宁闭上眼睛,手开始渐渐放松。 “那还有谁?”贺煜又问。 “让我帮你想想,就选妃呗。”简宁一本正经。 等了几秒,贺煜听见简宁连呼吸声都放松了,起身一看,他竟然睡着了。 贺煜确认这是自己人生路上最大的滑铁卢,悻悻起身,进了浴室。 再之后,他抱起枕头被子,在客厅沙发躺下,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了一下,是may的回讯。 【大陆只有一台大红揽胜,凑巧晚上刚到加德,还没上牌,是当地的客户定的,已经付了全款。】 〖和对方商量下,看能不能先让给我,加价。〗 【新车主是何梓其。】 〖直接把车开到拉鲁俱乐部酒店,车钥匙让人记在简宁房间。〗 贺煜想,老天都被我的诚意打动。 简宁睡醒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贺煜在起居室视频会议,项目书已经完整提交,在与专家做最后一场评审会。 简宁从卧室一探头,竟然看到木贡正坐在沙发上,横着手机屏打游戏。 木贡见简宁起床,抱了叠衣服塞给他,说是刚洗干净的,酒店洗衣房估计你也要嫌弃,还是自家洗得放心。 接着木贡又说,明玛说昨天和贺总没有吃上饭,怪不好意思的,让贺总今天到家里吃饭,贺总已经答应,说开完会,等你起床就去。 交代完,木贡就急匆匆离开酒店,说是要回去开黑,登山季已经完全结束,难得放松。 贺煜忙完,看到简宁已经洗漱整齐,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正倚着栏杆阳台抽烟。他把下巴压在简宁肩上,一股洗衣粉的香:“这衣服洗得真香,你和他们吵什么呢?” “就是留不留在宝峰呗。”简宁抽了口烟。 “我发现你烟瘾不小。”贺煜拿掉简宁手中的烟,低头吻了他。 简宁给了他带着烟草味的温柔回应。 贺煜心里又炸开了花,他蹭蹭简宁的侧颈,又问了一遍:“管他留不留在宝峰,先跟我回滨城呗。” “协助你选妃吗。”简宁问:“贺总体力能行吗?” 贺煜又看到他鼓鼓的卧蚕。 “睡着的人是你,不是我。”贺煜提起昨日的滑铁卢。 简宁的卧蚕鼓得更明显了,他笑道:“那需要反省的人不更该是贺总吗?” 贺煜无言以对,只得岔开话题:“说认真的,科研报告做完成,马上就是准备投标,我得回滨城,西部公司做不了这么大体量的投标。” “然后呢?”简宁开始穿鞋,准备回家吃饭。 “然后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贺煜跟在简宁后,也开始穿鞋。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电梯厅走。 “怕我想不开跳湖吗?”简宁在电梯里问:“我还不至于这么想不开。” “这是谁的?”贺煜抓起衣角,让简宁看昨天哭完他抹在上面的痕迹。 简宁马上板起个脸,也不等贺煜,出了电梯厅,径直走出酒店。 酒店门口停着两台车。 一台是大红色的路虎揽胜,另一台还是大红色的路虎揽胜,只是比简宁的稍大一个尺寸,全新,临牌的纸片斜斜地贴在挡风玻璃上。 门童见了简宁很开心,塞了两把车钥匙给他,问简宁是不是要换新车啦,还说简宁今天眼睛肿都消了,看来酒店的眼药水挺管用。 简宁转身问贺煜:“这是什么?” 贺煜手插着裤兜,笑道:“送你的。” “你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吗?不油腻?”简宁匪夷所思。 “有人开直升机给你送蛋糕,还有人给你送车,那我也送个车,你怎么就这么别扭了呢?”贺煜也不高兴。 “一块蛋糕才多少钱?”简宁反问他。 “你这台车百万打底要的吧?你怎么就收了。”贺煜不服气:“所以我怎么放心回滨城。” 第36章 “贺煜你tm脑子有病吧,这车是我妈留给我的。”简宁把钥匙丢回给贺煜,骂了几句,开上自己的车,走了。 明玛看着院子里开进两台红色的路虎,一前一后,一小一大,简宁先下车,黑着脸往屋里;贺煜紧接着从后面那台车下来,一直扯简宁的胳膊,但是被简宁一把甩开。 明玛看得乐呵,回头交代木贡,可以开饭了,记得把简宁的位置和贺煜安排在一起。 中午在家吃火锅,大家围成一圈,热闹得很。冬季是尼尔帕们每年少有轻松日子,大雪封山,一直等到2月才会开始整理新一季的登山报名资料。 贺煜很喜欢尼尔帕们聚在一起的感觉,比自己家董事会那群亲戚强多了。 明玛也不提简宁还呆不呆宝峰的事,只是问他冬天要怎么打算,如果要一直住酒店,宝峰就去和酒店谈一个协议价。 “他不住酒店,过两天就跟我回滨城。”贺煜从火锅里捞了一鸡肉,最大的那块,一点都不生分。 木贡听了很激动:“是吗?简宁哥,那我也去,我还没见过海呢。” 简宁看着木贡雀跃的表情,狠狠地咬了口香菇,回答: “是。” 第21章 贺煜身高有189厘米,腿挺长;为了和叶挺文达瓦峰竞速,最近这大半年在健身房和攀岩俱乐部魔鬼训练,身上的肌肉线条已经是是像模像样。 他坐在737中型客机经济舱三人位的中间位置,双手交叉在胸前,两条腿蜷着,像座小山蹲那儿;不仅自己憋屈,边上的人也憋屈。 “贺总,你要不和我换个位置?这样你可以把腿稍微往过道伸一点。”木贡好心问他。 “不用,我坐中间挺好。”贺煜用肩膀碰了碰靠窗座位的简宁。 简宁刷一声,拉开遮光板,看着窗外,把后脑勺对着贺煜,完全不想理想他。 贺煜反手就把遮光板又拉上:“别老盯着外面亮光看,你眼睛受不了。” “你就不能坐到商务舱去吗?may姐边上还有位置。”简宁冲着贺煜瞪眼。 “那你们俩跟我一起过去啊,现在还能升舱。”贺煜就跟他小眼瞪大眼。 “谢谢贺总的建议,我们做向导的辛苦钱经不起这样花。”简宁觉得贺煜简直不可理喻。 “我帮你出,我们坐过去。”贺煜觉得自己的脚已经麻了,他不停地调整身体重心,来缓解麻痹的感觉。 “不用,你自己过去就行。”简宁干脆闭上眼。 “木贡,要不要一起去商务座?”贺煜在一条路走不通时,总是马上可以想到另外一条路。 木贡越过贺煜,悄悄看了眼简宁,简宁还是闭着眼,不吭声。 “谢谢贺总,我腿不长,经济舱就可以。”木贡笑脸讪讪。 “那就挤着呗。”贺煜一副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的架势,肩膀放松,又往简宁位置挤了挤。 这样也挺好。 拉鲁吃完火锅的隔天,木贡便拖着行李跑到简宁住的酒店,兴冲冲的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出发去滨城。 简宁问,冬天你去海边做什么啊,风不大吗? 木贡回答,风再大也没达瓦峰大,怕什么。 贺煜在边上跟着起哄道,达瓦峰的风才叫吹,滨城海边那个叫抚摸;然后拍拍木贡的脑袋,说我们明天就出发,这就给你们买机票。 简宁拦住他,我们自己定。 贺煜马上给may发了条微信: 【may姐,定下机票,明天我们回滨城,记得把我和简宁安排在一起。】 第二天,贺煜拿到登机牌,看到自己的位置时,甚是满意,may姐果然是may姐。 “简宁,你也不能怪我,位置是may姐安排的。”贺煜为自己解释,对方半闭着眼,当做没听到。 “这位先生,您需要喝什么饮料?”空乘推着餐车过来,礼貌地问询。 简宁睁开眼,说:“矿泉水,谢谢。” 空乘递来水杯,简宁接过的时候,看着空乘,礼貌地微笑了下。 贺煜看见空乘手微微一抖,红了耳根。 “你能不能别到处对人笑。”贺煜低声说道。 “贺煜,你能不能别整天胡说八道。”简宁又闭上眼,不肯理他。 两人就在飞机上这样僵持了全程。 保姆车照例在国内到达厅门口等候,may早早地就在敞开的车门旁站着。 李嘉霆也在保姆车里,他问may,贺煜呢?自己有事找他。 may回答,在后头,经济舱下飞机慢点。 李嘉霆一时还有点感动,说,贺煜还是最照顾may姐,商务舱票不够,他都自己去挤坐经济舱。 may盯着到达出口,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说,他坐经济舱是挺挤的。 等了好阵子,才见着贺煜空着手,从到达大厅走了出来,带着愠色,钻进保姆车后排。 “贺煜,你干嘛坐后座?不挤吗?”李嘉霆有点惊讶,他坐在驾驶员后的单座。 贺煜一把抓过李嘉霆:“你坐到后面来,后面还有人。” 李嘉霆问:“谁啊,还能让你挤后排。” 话刚落音,木贡便站在车门边,开心地招呼道:“李总。” “贵客,哎呀。”李嘉霆反应过来:“坐坐,来快上车。” 简宁黑着脸,随着木贡上了车。 第37章 车厢的气氛有点沉闷。李嘉霆坐在后排也没太注意,他问贺煜:“我特意来接你,是要问你是不是截胡了何梓其的新车?” 贺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定的什么豪车啊,你这么喜欢?”李嘉霆开始抱怨:“她都找到我二妈那里了,说喊我来找你说说,那车她等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才运到加德。” “大红色的路虎揽胜。”may在副驾驶座回头答道:“大前天晚上,我从车行提车的时候,是和何梓其协商过的,她签了转让确认书,全款当下也都转帐到位。” “这就一印度车不是吗?你的大g不香吗?贺煜。”李嘉霆更不理解:“何梓其说,你威胁他,不转让,就要冻结在何家的注资,有这事?” “是的,这个也是贺总授意过的。”may直接把贺煜卖了。 “贺煜,你不是吧,你要这个红车子干吗?追女孩子吗?不是的话,你就还给何梓其,她都快把我烦死了。”李嘉霆越说越夸张。 “你问简向导,车子已经送他了。”贺煜面无表情。 车厢里更安静了。 向来话多的李嘉霆,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眼色古怪地看了看贺煜。 贺煜就当没看见。 车子先到达简宁预定的滨海酒店,简宁下车,贺煜也紧跟着下车,他交代司机,不用来接他了,晚点他自己回公司。 车子驶离滨海酒店好阵子,李嘉霆拍了拍may,问贺煜是不是有情况。 may沉默了片刻,说,不太清楚,可能是达瓦峰缺氧后遗症。 简宁和木贡每人单独一个房间,在十八楼,朝东,落地窗直面大海。 贺煜按着简宁的要求,跟着他进了房间。 简宁指着靠着窗边的沙发,让贺煜坐下。 贺煜大喇喇地分着腿坐着,抬头笑嘻嘻地看着简宁:“简向导每次都很主动,没记错的话,这是第三次你邀请我进你房间。” “贺煜。”简宁叹了口气。 “大家都是成年人,话摊开来说比较简单。”贺煜学着简宁的口气说话:“宝贝,你今天又要教育我什么?” 因为最近一直在加德跑现场,贺煜的肤色晒成成健康的棕色,短发毫无章法地竖着,他往沙发一摊,游闲公子的样子。 贺煜看着简宁先是在床边坐下,然后又站起来喝杯水,最后走到自己面前,认真地说: “贺煜,你可能对我们的关系有点误会。” “哦?” “我们的关系还不到,我和别人微笑都要受限制的程度;更何况这种行为本身就很愚蠢。” “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贺煜觉得自己应该憋住笑,毕竟简宁一脸严肃。 简宁沉默。 贺煜盯着他,似笑非笑。 对方最终咬着牙开口: “pao友。” “所以简向导这次是千里迢迢飞了六千公里来和我约pao的吗?”贺煜觉得自己快憋不住了。 “贺煜,你够了。”简宁呵斥道:“我是疯了才和你扯个没完,这次是为了不扫木贡兴我才来的。” “我的简向导真是刀子嘴豆腐心,”贺煜站起来,一步步地靠近简宁:“能不能也给我一点优待?” “你又想做什么?”简宁板起脸,标志性的波澜不惊。 “如果我说,我想和你更进一步,比如谈个恋爱什么的,你觉得怎么样?”贺煜表情认真,开始打直球。 “不怎么样。”简宁一口拒绝。 “贺煜,你要清楚,你对我不过是类似雏鸟效应,你濒死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我,所以才会一直想要找我,但究根结底,这只是一种短暂的现象,最终不过是一拍即散。”简宁继续解释,语速比平时更快:“你这是创伤应激综合征,不少下山的人都会这样。“” 贺煜皱起眉头,搂过简宁的腰,把他往自己身上靠,手指头在简宁的嘴唇上摩挲,问:“不少人?那简向导救下的人也不少,所以你都对他们每个人,都给了像我这样的待遇吗?” 然后贺煜感觉自己侧脸一阵剧痛,简宁瞬时狠狠给了自己一拳。 “滚。”简宁指着房间门,喝到。 贺煜已经有近一个月没有亲自参加董事会例会了,当董事会老头们又看到他时,都愣了一下,到不是因为他真身出现,而是因为他脸颊肿得厉害,嘴角也破了,带着淤血。 “贺煜,你没事吧,你这是在加德惹到当地的土著了吗?”贺涛拿着一叠文件进了会议室,第一句话就满是震惊。 “对,当地土著太凶了,根本不讲道理,也不知道又没有把我这个贺总放在眼里。”贺煜龇牙咧嘴地回答:“工作进行得很艰难,推进速度比想象的慢。” “哥,是谁啊,等我下次去,换我和他们沟通沟通?”贺正远觉得奇怪,西部子公司的项目推进一向顺利,什么时候出了刁民。 “不用,我自己会搞定。”贺煜摸了摸自己的嘴巴,痛得倒吸了一口气。 “确实是辛苦。”贺涛在贺煜对面坐下,翻动手上的文件:“刚好加德这里发了一个标,投资不小,囊括了西部热门地区的5g信号铺设。那子公司这里就不参加了,由总部这里,我直接安排人参加投标。” “本来还想把可研报告发你看看,现在就不用了,你好好养伤吧。”贺涛又是和蔼长辈的口气。 第38章 董事会其他老头也纷纷点头同意。 “二叔,你手上的可研报告就是我做的。”贺煜直接打断他:“西部子公司已经拿到直接参加投标的名额,我会带着团队参加。” 贺煜看到贺涛表情突然呆滞,觉得有点好笑,他不留情面地说: “二叔,不能瘦骨头丢给我啃,肥肉一来您就叼走,是不是?” 第22章 贺煜的语气带着挑衅,贺涛面色迅速转阴。 当年老贺总去世,贺煜以技术岗的身份接下董事长位,并没有特别的过人之处,反而吊儿郎当,时不时还会在实验室搞出点岔子;突然他却众目睽睽之下以掠夺的姿态直接参与市场份额的分割,并打得人措手不及。 “标书上明确要求,每个单位只允许一个团队参加,所以二叔,这次只能我来。”贺煜继续往贺涛的错愕上加码。 “嗨,都是一家人,谁做都一样,只要能中标就行。”贺涛毕竟比贺煜年长一轮,很快便调整过来,语气和蔼,若无事发生。 “那就麻烦二叔。”贺煜也耐心地陪他完成贺氏一家亲的戏码:“那二叔没有其他事情,今天就散会?” “行吧。”贺涛挥挥手。 贺煜大步走出会议室,第一件事就是给简宁电话,他已经吃了两天的闭门羹,电话那头除了忙音,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去了几趟酒店,也见不到人。 贺煜开始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 may打来电话,说已经预约好与杨永琨教授见面,就今天下午插空,地点是在他的大学里的实验室。贺煜的父母都是杨老教授的学生,长期以来,一直对贺煜在技术方面支持有加,比如他年少时在实验室的那些岔子,不少都是杨教授团队打的补丁。 加德5g覆盖项目投标项目,用简单说便是:是以最少的站点达到最大的覆盖距离;实验室这边最近有点小问题,想听听杨教授的意见,煜看了下时间,已经来不及去酒店找简宁,也只能作罢。 贺煜和团队提前十五分钟到达,刚好遇上杨老教授在实验楼下送客。 实验室门口的香樟树泛着鲜绿,棕色的小果子落了一地,下午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光影斑驳。 杨老教授正笑眯眯地和一名男生告别,银发在日光下格外精神;男生中等个头,皮肤黝黑,仔细一看,竟是木贡。 木贡余光扫到贺煜,惊讶地喊道,贺总。 贺煜先上前与杨教授握手致意,然后转向木贡,第一句话便是。 简宁人呢? 木贡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简宁说陪他走好几天,腿酸,在酒店休息。明玛交代过,到了滨城要来探望合作过的杨老教授,但简宁不肯动,确实有点失礼。 没想到杨教授反而笑起来,说滨城玩的地方不少,能把简宁这么厉害的向导走到腿酸,木贡夜不是一般人,再多待几天,好好玩。 木贡求之不得,连声说是。 贺煜示意may,带木贡四处走走,怎么也是自己请来的客人,不好怠慢;may心领神会,说晚上带木贡去吃海鲜大餐,让贺煜不用担心。 技术咨询进行得很顺利,离开前,贺煜递上加德5g项目的任务书,诚恳地希望杨教授可以担任自己投标项目的技术顾问。 杨老教授说他年纪大了,不挂名一样可以协助贺氏。 贺煜便说了实话,自己是第一次操盘大型投标,希望杨老教授挂名压阵,作为投标加分项,增加中标概率。 杨老教授快速翻阅了任务书,说考虑下,后续会和may联系。 贺煜从实验室出来,已经接近傍晚。 滨城是典型的南方滨海城市,现在是十一月,气温温和,一件长袖衬衫便可以度日,秋天也是一年雨水最少的季节,日落的霞光把海平面染得绚烂旖旎。 贺煜按了简宁房间的门铃,他听到室内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跌跌撞撞的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客房门的咔嗒开启,怦的一响。 这次简宁没有拒绝贺煜,因为他眼上覆着一块湿毛巾。 简宁穿着浅蓝色牛津布衬衫,深蓝休闲裤,打着赤脚,湿毛巾捂在眼上,一手拉着门把手,问:“是送的冰块吗?” “是我。” 简宁松开捂着毛巾的手,双手按下门把手,立马要关门。 贺煜着急了,迅速地把大半人都塞进门缝里,说:“简向导,是我的错。” 简宁关门也关不上,打开还不情愿,索性头一扭,进了房间。 贺煜追了进去,走两步又回头捡起掉地上的湿毛巾。 简宁已经半靠在床头,小臂挡住眼睛,脸色苍白,薄唇紧闭。 贺煜在卫生间里找了条干巾毛巾,打湿拧干,在简宁身边坐下。 “眼睛怎么了?” “烧得厉害。”简宁回答:“贺总,你把毛巾给我,然后回去,让我清静会儿。” 客房门铃响起,这次是客房部送来冰块。 贺煜小心翼翼地将冰块包裹在毛巾里,然后轻轻抬起简宁的小臂。 简宁的眼睑一片殷红,贺煜把冰毛巾轻轻地贴上面,起身坐到沙发上,看着躺在床上的他,思考着之后该如何开口,自己莽莽地就进了房间,一心就想找简宁,等见到了,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去对先前失言道歉。 房间很安静。 第39章 冰块缓缓的融化,毛巾已经吸不住融化的冰水,开始顺着简宁的太阳穴,往头发流去。简宁伸手摸索着床头的纸巾;贺煜站起身,悄悄地将纸巾盒挪到他手边。 简宁抽出纸巾,擦干净湿答答的脸。 “你怎么还没走?”简宁把用过的纸巾叠成正方形,放在床头柜上。 “你怎么知道我没走?” “贺总的智商是与海拔成正比吗?十八层海拔估计不超过过80米,贺总的问题和这个智商倒是匹配。”简宁调侃道。 “我没有听到关门声。”简宁坐起身,取下眼上的冰毛巾,双手撑在身子两侧,抬头看着贺煜。 贺煜今天去见杨老教授,又是一副守男德打扮;烫熨笔挺的白衬衫,灰黑西裤,腕上戴着大表盘飞行员表,金色的陀飞轮飞快地转动,整个人显得低调沉稳,又透着些许年轻掌权者的锐气。 “我x”贺煜觉得自己的问题确实蠢得不可思议,但是他看到简宁的嘴角在一瞬间稍稍上扬。 贺煜蹲下身来,反过来抬头看着简宁,他覆住简宁的一只手,简宁想抽开,却被按住不得脱身。 “简向导,之前是我说错。”贺煜开口,除了道歉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再送礼物,怕是又要被轰出房间。 贺煜看着简宁双眼通红望着自己,没有回答,他又轻轻喊了一声: “简宁。” 窗外日落的光线逐渐变暗,室内的光线变得昏黄,简宁的脸泛着一层暖光。 “我是真的喜欢你。”贺煜低声说道:“是不是给我一次机会?” 简宁没有回答贺煜的问题。 放置在床头桌的毛巾,冰块已经完全融化,水流了一床头桌。 贺煜等不到答复,便起身开始清理,毕竟简宁爱干净,等叫服务员来,估计要水要浸湿地毯。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简宁在贺煜身后开口:“但别人,确实从来没有在我这里得到过与你相同的待遇。” 贺煜回到简宁身旁,并排坐下,握住他的手,看着这张漂亮凌厉的脸,问:“不然我们就试试?” 简宁没有抽开手。 两小时后,简宁换了套干净的衣服,衬衫扣子紧紧地扣到脖颈处,低着头,坐在酒店餐厅面海的包厢里,瞪着一盘椒盐富贵虾发愁,双眼红肿未退,带着血丝,仿佛和富贵虾有仇。 “你的眼睛是怎么又肿起来了?”贺煜夹过简宁盘子里的虾,开始帮他剥壳。 “下午日落不错,就多看了那么一小时”简宁看着贺煜拨虾的手法灵活:“这个虾壳太多刺。” “你顺着刺生长的方向剥就行。或者用筷子,从后头一顶。”贺煜说,一边把剥好的虾肉放到简宁碗里。 “算了,麻烦,还是你剥吧。”简宁夹起虾肉往嘴里送,虾肉鲜甜有弹性,混合着椒盐与油炸蒜蓉的香气,在加德是吃不到的。 “多剥几只。”简宁命令道。 “你这是考核男朋友,还是考核男保姆?”贺煜问他。 “男保姆吧。”简宁回答:“合格了才能升级。” 贺煜哭笑不得,这答案和方才客房里的旖旎完全是两个方向。 但贺煜想想算了,总比没有强。 “我后天要回一趟加德,你要在滨城等我,还是和我一起回去?”贺煜戴着手套,虾壳剥得一手油腻。 “回加德要做什么?” “要找明玛,想请宝峰加入加德5g项目,你们宝峰的资历,可以作为投标的加分项。”贺煜又放了块虾肉在简宁碗里。 “是他们宝峰。”简宁强调。 “简向导,不然你回去呗。”贺煜口气自然:“你的男朋友现在正在事业关键时期,需要你的支持。” “是男保姆。”简宁又强调:“所以整个下午,你的出色表现都是为了和宝峰合作是吗?” 简宁夹起碗里的虾肉,丢回贺煜碗里:“贺总,您自己享受吧,你剥的虾,我受用不起。” “哦?我的表现怎么出色?请简向导表述下,具体时间地点事由,给个满意度点评?”贺煜只听到自己想听的重点,一脸坏笑。 “剥虾剥得很出色。”简宁伸出筷子,又把虾肉夹回自己碗里,埋头苦吃,耳根发热。 贺煜哈哈哈地笑起来,说:“简向导,吃东西不用把头低成这样。你的电话响了,抬起头来,接电话了。” 简宁瞪了贺煜一眼,接起电话。 来电的是明玛,聊了几句,匆匆挂断。 简宁挂完电话,皱着眉头对贺煜说。 “叶挺文找我,说叶氏科技的加德g5投标项目,想找我做技术顾问。” 第23章 加德这种大体量的招标,在项目发标前,都会有风声漏出,或多或少,也会有竞标公司提前跟进,叶氏科技也参加不奇怪;贺涛这次确实是吃了贺煜的亏,新成立的子公司就在加德,却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叶二手脚挺快。”贺煜脱下手套,用茶水洗了手,说:“这么大的蛋糕,也难怪。” 简宁在喝甜汤,没有作声,包厢里隐约能听到窗外的海浪声。 “你在测绘是有正式编制的吗?或者合同编制?”贺煜突然问简宁。 “没有,我是在加德的技术专家库里,应急管理类。”简宁回答,“之前他们有找我签合同,但是和宝峰这边有冲突,所以就搁置了。” 第40章 “走吧,我们来去会会叶二。” “找他干吗?”简宁觉得这多此一举:“我直接拒绝就是。” “哦?”贺煜露出满意的:“简向导就是确定加入我们贺氏了?我得来去感谢下叶二这把助力。” “算了,我还是去见叶二吧,他开我的钱够多,就直接退休养老,也不是不行。”简宁站起身。 “我也去,我问叶二开多少钱,我去帮他做投标。”贺煜在简宁这里,就是这样那样都可以。 “横竖你都是要去,你替我去见他吧。”简宁站在窗边,看着海面,夜幕下渔火星点。 “我眼睛不舒服。”简宁揉着眼睛说:“没有明确答复,他肯定一直找明玛,所以要直接拒绝;掺和在这些事情里,不是宝峰的初衷。有需要时候,我们和中标人配合,这才是做事的原则。” “你人不在宝峰,还想这么多。”贺煜手覆住简宁双眼,让他别再盯着渔火看。 “习惯了。” 贺煜随他上楼,他发现,简宁总是很容易心软,虽然平时做事风格冷淡,但是只要多和他磨几次,总是会有结果。 简宁确实有点累,和贺煜道了一个吻别,关上房门。 贺煜在叶挺文惯混的夜场找到他。 叶挺文左拥右抱地坐在卡座中,见贺煜来找他,直接先喊陪酒小妹挂他身上。 贺煜拨开身上的手,示意小妹坐边上。 叶挺文惊讶道:“看来嘉霆说得是真的,说你在加德当情圣,还从他那什么亲戚手上截胡豪车送人家。” “一台路虎而已,到处说。”贺煜给自己倒了杯酒,夜场的灯光,打在他的白衬衫上,有些格格不入。 “大情圣,你这是特意来找我?”叶挺文也是不算是太傻,他指指贺煜的衬衫:“这么着急,衣服都没有换,是来找我说投标的事吧?” “对。”贺煜也懒得和他兜圈子。 “你要说什么,让我退标?这可没有先例。”叶挺文身子随着夜店的音乐节奏晃动,“我们俩人也不是第一次做对手,贺煜,我劝劝你,你趁早退出吧。” “这又是谁找你给我带话?”贺煜问。 “这还用谁带,我们这群人谁看不出来,你和我们不一样。”叶挺文笑得邪气:“我,李嘉霆,都是跟着父亲下面做事,有人一手帮带善后。你呢?你那个二叔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这么大一个标,标第估计最终都要分几十个;整个西部热门地区的5g覆盖,除了八千海拔那些难度大的山峰,其他标第就都是大肥肉,你二叔会放过你吗?” 叶挺文和贺煜确实是从小厮混到大,虽然没有和李嘉霆关系亲密,也是彼此知根知底,在参与家族业务之前,也算传一条裤子,只是成年后太多的利益牵扯,才愈行愈远。 贺煜盯着叶挺文,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叶挺文干脆把自己身上的莺莺燕燕们赶走,搂着贺煜的肩膀,自己往上贴:“国内也就贺氏和叶氏能做得下,与其龙虎斗,不如联手。我听说你这次是独立出来投标,不经你二叔的团队;不然你来和我合作怎么样?” 贺煜听着听着,便笑了:“叶二,你少喝点,清醒下。我还好歹可以独立投标,你呢?你还有个大哥,你从他手上分到过半杯羹吗?你拿什么来和我合作?这些莺莺燕燕?” “叶二。”贺煜回敬他:“我也劝劝你,趁早放弃,你就斗不过你大哥,还是在夜店待着实在。” 叶挺文脸色通红,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气的:“这话怎么说的,达瓦峰是谁乘着直升机跑路的?我看杨老教授也就是嫌弃我们太闹,搞点事情给我们做。专利本来就是要出让,给谁对他来说都一样。” 达瓦峰竞速叶挺文少有的胜局,谈到这个他就兴奋:“告诉你,我已经去找了宝峰,他们那个简宁,很漂亮的那个;是测绘局的前锋,有他在头阵布点,你们贺氏哪里跟得上,你的向导明玛都不行。” “那人家答应你了吗?”贺煜突然口气温和,贴在叶挺文耳边问。 叶挺文一阵寒战。 “还没。”叶挺文喝了口酒,神秘兮兮地说:“宝峰说他人在滨城度假,就住在滨海酒店十八层,我明天就去约他。” “那就不用约了。”贺煜给叶挺文手上的空杯倒满了酒。 “简宁让我给你带话,说他不会来的,让你别找他。”贺煜举起酒杯,一个敬酒的动作对着叶挺文。 “为什么是你给他带话?”叶挺文端着酒杯没喝。 “李嘉霆没告诉你吗?我截胡的那台车子,就是送他的。”贺煜一口气喝光手中的酒,看着叶挺文对着自己发愣。 “叶二,不难过。我们简宁很公平的,宝峰谁的顾问也不当,谁中标和谁配合。”贺煜放下杯子,打算离开,临走他安慰了下叶挺文。 “你们简宁,你们简宁。”叶挺文反应过来,喝完手中的酒:“怪不得北池派对开一半我就找不到你,是不是?” 贺煜一挑眉。 “你小子,好福气,那样的美人你都能到手。”叶挺文已经忘了投标的事情,诚心诚意地开始给贺煜倒酒恭喜。 叶挺文又开始搂着莺莺燕燕嬉闹,嘴上还喊着要换一个小哥来,他不要都是妹妹。 贺煜看得直摇头,叶二确实只适合夜店。 第41章 贺煜刚从夜店出来,就接到may的电话,说木贡摔了一跤,扭了脚,现在要送他去医院拍片。 贺煜不解,槟城的路坡度是有多大,能让一个冲顶八千米达瓦峰的尼尔帕向导摔得进医院。 may口气无奈描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晚上她先带木贡去吃饭,在去酒店的路上,木贡看到一个广告,全世界最大的滑雪场。他说槟城这么热的地方,还能有滑雪场,一定要去看看。may便顺着他的心意,带他去开眼界。 滑雪场确实是世界最大,是滨城热门玩乐点之一,单道有400多米,是目前室内单道高差最大的室内滑道。 整个冰雪世界建筑,好像一条巨鲸横卧在滨城郊区海边,夜景灯一亮,如幻似梦。 木贡刚二十出头,平时也都待在山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夜色,很兴奋,租了装备,就从高级道往下冲,大概是因为租的装备用起来不贴合,最后摔了出去,扭了脚。 贺煜问may,医院在哪里,我过去看看。你带他好好检查,别有什么后遗症,影响木贡的职业生涯。 may报了医院的名字,说不用担心,没什么大碍。 贺煜担心的是,万一有什么问题,简宁估计要砍死自己。 贺煜赶到医院时,木贡的骨科检查报告已经打印出来,确实没有事,只是轻微扭伤,静养一个星期就好。 木贡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说:“贺总,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没事就好。”贺煜把车开到急诊门口:“我送你回酒店。已经挺晚了,may你直接回家吧。” 木贡一蹦一跳地上了副驾驶,趴在车窗上和may喊再见,感谢她晚上的陪伴,嗓门很大,may哭笑不得。 “你怎么想的,直接就往高级道就上去了。”贺煜边开车边问他。 木贡反而觉得惊讶:“那个道就是高级道吗?” “那也太简单了啊,这和我们山上的那些道比,算什么啊。”木贡口气挺大。 “那你怎么还崴脚?”贺煜问。 木贡挠挠头,说:“这算是意外吧,那个鞋子有点大,后来速度快我没控制住。” “贺总,你别和简宁说啊,就说我在沙滩摔的。”木贡想想,反而交代起贺煜来。 “为什么?” “他滑雪非常厉害,冬天我们不接单的时候,我都跟着他玩;被他知道了要看不起我,怕是下次不带我了。”木贡一副小孩气。 “行吧,那你自己小心点。”很快车子就开到酒店门口,贺煜没有下车,让门童扶着木贡进大堂。 贺煜本想回家,想了想车子又直接开进酒店地下室。 十分钟后,他站在简宁房间门口,看看手表,已经晚上快十一点了,不知道简宁睡了没,还该不该敲门。 贺煜还在踌躇犹豫,手机屏幕亮起来,是简宁的微信,他第一次主动发来: 【贺煜,你打算在我房间门口站多久。】 第24章 房门一下打开,简宁就站在门边。 他刚洗完澡,半湿着头发,换了干净的素色睡衣,清清爽爽。 “你怎么知道我在门口?”贺煜一进门便搂住简宁,头埋在他颈窝处,呼吸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拉鲁松林特有的香气。 “听脚步声。”简宁推开他,回到床上,靠在床头,被子盖到腰部。 “这个酒店隔声应该不差。”贺煜站在床边,低头看着简宁,锁骨上红痕斑驳。 “我对一些特殊的声音比较敏锐,不然怎么在宝峰混。”简宁把衣领往上扯。 贺煜顺势在床边坐下,却被简宁踢了脚。 “坐到沙发去,脏衣服别往床上坐。” 贺煜只得站起来,问:“不然我全脱了?” “你试试。” 简宁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贺煜笑着在沙发坐下,收起玩笑的语气,说:“我找你有点事。” 简宁微微抬了下下巴,示意贺煜继续。 “你是真的不想在宝峰做了?” “不知道。” 简宁说了实话。 “我懂你的想法,被架在高位并不好。”贺煜望着简宁,口气温和。 简宁有点惊讶。 “如果确定不做,加入贺氏怎么样?5g项目投标确实需要专家支持,我今天去找了杨教授,他还没有给我答复。如果你也可以加入,那投标评分会更有把握。” “当然,如果你最终还是要回到宝峰,那还是要避嫌。”贺煜补充道。 简宁陷入沉默。 被赋予了太多期望与责任时,与其让人失望,不如从开始便不给希望。 加入宝峰正式成为高山向导后,贺煜是第一个说出他心思的人。 别人从来都把生的希望挂在自己肩上,而贺煜却说这不好。 片刻后,简宁给了模棱两可的答复。 “我会好好考虑下,最近如果项目投标有需要我帮忙的,你说便是了。” “也行,我明天再来找你。” 贺煜站起身,走到床头俯身吻了下简宁红肿的眼睑。 “早点睡,明天见。” 说是明天见,其实也就是五个小时后。 早上六点刚过,简宁睡眼惺忪,打开客房门,贺煜拖着个登机箱站在门口。 他穿着深灰色衬衫,衬衫的右臂有三圈同色横杠装饰,沉稳低调。 第42章 “你要出差?”简宁声音带着困意,开了门便又往床上爬。 “对,最近都在滨海酒店出差。”贺煜回答。 “什么?”简宁被子蒙到自己头上,闷闷地问。 “最近先住你这。”贺煜说。 委婉两个字,从来都不在贺煜的人生词库里。 简宁没有回应,睡着了。 简宁再醒过来时,是被贺煜的声音吵醒的。 客房窗户拉着遮光帘,判断不出时间,简宁眯着眼看了下手机,八点十七分。 贺煜正拿着电话在骂人,设备选型的疏漏,笔记本电脑开着,屏幕的亮光映亮他刀刻般的脸,表情严肃。 “投标时间本来就赶,源头不把控,到了后面才发现问题,改都来不及。” 他在骂贺正远,劈头盖脸,和平时与简宁嬉闹完全是两张面孔。 等到简宁起床,从卫生间洗漱出来,贺煜才挂掉电话, 贺煜看着简宁,向自己走来,白衬衫牛仔裤,简单干净,自己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轻盈起来。 此刻应该要有一个早安吻。 简宁靠近贺煜,伸手越过他的肩膀,一把拉开背后的窗帘,早上的日光倾泻入室内,打碎了贺煜的白日梦。 “对弟弟这么凶啊。”简宁随口说道。 贺煜坐在沙发上,一把搂住简宁的腰,把头埋在他的小腹。 “都二十六了,和你同岁,一点都不省心,要是像你就好了。” 贺煜的脸在简宁小腹上蹭着,隔着衬衫,一只手已经伸到衬衫里,摩挲着简宁的背。 简宁抓着贺煜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衬衫里抓出来,说: “知道二十六还不放手,你现在帮他越多,后续你就越累。” “投标时间太紧。”贺煜的脸还是贴着简宁不动,臂膀紧紧地钳在他的腰上。 冬天的阳光透过窗户直射在简宁身上,贺煜觉得暖洋洋的。 简宁一下下地轻拂贺煜的头,感觉身上的人慢慢的由紧绷变放松。 “投标书技术部分,和我这里相关的,出一部分,就送一部分来给我过下,提高点效率。”简宁最终还是加入了投标项目。 贺煜给他换了带办公桌的套间,方便工作。 每天早上,两个人一起在酒店餐厅吃完早饭后,贺煜便到贺氏总部上班,简宁则在酒店待命,完成一部分,便传一部分先行审核。 贺煜每隔几日便要问简宁,应急专家能不能署你的名字,在投标书里设计勘察部分。 简宁回答,技术方案做得好,就不缺这1分专家分,关键还是在设备技术。 交标的时间,定在十二月中旬。 木贡腿伤好后,决定自己先回拉鲁,因为马上就进入大雪的季节,从加德回拉鲁的路可能会被封上,他还是先回去妥当。 简宁和贺煜送木贡到机场,进安检前,木贡给了简宁一个拥抱,说: “简宁哥,贺总人不错,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宝峰,宝峰比较好,大家一家人似的;贺氏集团虽然实力雄厚,但是本质还是剥削底层人民的资本家,天天逼着你白干活,不像话。” 说完,木贡一溜烟跑了,贺煜要骂都没来得及。 贺煜回头和简宁说:“宝贝,不然银行卡号给一个吧,我的名声都快被你搞没了。” 简宁瞪了贺煜一眼:“贺总,不要搞权钱交易,小心我去举报你。” 距离交标时间剩一个星期,标书的制作已经进入尾声,杨教授对通信技术部分做指导,但一直没有同意在标书上做顾问署名,理由和简宁类似,技术方案做得很不错,不缺这1分专家分。 贺煜决定自己上阵做述标人,为中标增加筹码;这几天他没日没夜地翻看标书,几百页的内容看得滚瓜烂熟。 项目不论类型大小,但凡是投标,越靠近交标日期,越会不停地发现方案存在优化的地方。 最后几日,连简宁都要跟着通宵熬夜审核布点路线的优化结果。 每天两个人都挂着熊猫眼,在酒店早餐厅猛灌咖啡。 这天,简宁和贺煜又熬了个通宵后,两人早早地便在餐厅靠窗的位置喝咖啡。 天气不错,能看到日出;万丈日光穿破云层,海面水天一色。 简宁边盯着日出看,边问贺煜:“昨晚我看了最终版的八千米级雪山的布点,技术和路线都没有问题,但是投资额度是不是还有可能控制下?不然整个大项目的利润,会少掉一大半。” 贺煜正低头看手机,may大清早发了微信在找他。 “我有找成本部调整过的,现在已经是最低价,我在想,中标以后就从难度最大的k1开始布点,借着k1布点成功,拓展额外的商务,用来补贴其他八千米级的雪山的布点。” 贺煜边说,眉头越拧越紧,看完may的留言,他直接站起身对简宁说: “坏事了,我得去一趟加德,你帮我留在滨城盯着标书。” “怎么了?” “前两天大雪,之前子公司的项目,山里有个大型基站被雪冲倒,压到人,现在在闹事呢,我得过去一趟。” “不是再三天就要交标?述标在加德,你就在子公司等吧。” “我现在就过去机场,抓紧处理下,来得及。”贺煜匆匆忙忙灌了一口咖啡,急急往大堂走。 第43章 走了几步,贺煜又返回餐桌旁,他把手覆在简宁眼上,说: “宝贝,别盯着日出,你眼睛要坏。好好盯着标书,等我回来。” 简宁拉下贺煜的手,笑着看他,说:“知道了,山区雪大,记报保平安。” 贺煜俯下身,亲吻了简宁,说:“好。” 贺煜把may留在滨城照顾简宁,顺便盯着标书;自己带上公关部总监,搭乘最近的航班,下午三点到达加德。 来接他们的,是西部分公司的司机,司机说这几天大雪,进山区的路不好走,能见度差,直升机也靠近不了,问贺煜要不要缓缓。 但被压伤的村民,在相关部门闹得厉害;滨城这里投标也离不开人。 贺煜说,车子装好防滑带,直接开上去吧。 冬季的加德,天黑得早。 简宁在等贺煜的平安讯息。 一直到晚上七点,什么都没有收到,简宁心生不安,他想想,打个电话给may。 “may姐。是我简宁。” “简向导,我刚想找你。”may在电话那头,语速飞快:“加德你有熟悉的人吗?我这里联系不上贺煜,加德分公司也联系不上他;你那里有人可以帮忙找下吗?” “may姐,贺煜是去哪里?” “去德哈,那里的基站被雪压倒,伤到村民,在闹事呢。”may回答。 “不对,德哈附近方圆十里都没有村子,怎么可能有人能被倒塌的基站伤到?” “我给你看早上发来的视频。”may的声音开始发抖。 看完视频,简宁的心完全沉了下去。 “may姐,这个人是故意躺在被雪压倒的基站下的;基站先倒塌,他才走过去躺下;视频里他的行动路径是压在基站倒下时溅起的雪块上的。”简宁的语气冰冷。 “我猜是有人想从项目中调走贺煜,让投标无法顺利完成。” 第25章 简宁联系到王秘书,讲了贺煜失踪的情况。 王秘书在电话那头打包票,说马上联系应急救援部门进行相关搜救,让简宁在滨城等消息。 简宁又给may打了电话,交代了三件事情, 第一,追溯视频的来源,在加德当地报警,滨城这里不要打草惊蛇;第二,稳住所有加德分公司的员工,近期不要让他们离开加德。第三,德哈基站倒塌,村民若还持续闹事,直接找明玛,尼尔帕会协调;但应该不会,毕竟贺煜失踪,对方的目的达到。 may挂完电话,暗自惊叹。 从简宁发现视频不对,到现在不过十来分钟,本是一团糟的情况,事情已经被简宁梳理得井井有条;本以为贺煜这几个月一直缠着简宁,是因为达瓦峰的应激创伤所致,现在看来,也不单纯是这样。 may的手机屏幕一亮,是简宁发来的微信。 【加德的应急救援部门已经出发寻找贺煜了,滨城这里等消息。】 【收到】 may秒回,与平时她答复贺煜一样。 临近午夜,王秘书来了消息。 贺煜已经找到。车子在去德哈的国道上,打偏了方向,往山谷滑落。幸运的是,最近雪大,车子被积雪一路缓冲,卡在了半坡,没有完全坠入谷底。现在只看到车子,人情况还不清楚。 简宁和王秘书说,宝峰有几位擅长救援的尼尔帕常住加德,麻烦应急部门的同事指引下,我们马上去把人救出来。 may收到简宁的消息后,迅速通知霍玲,并联系航空公司安排航班。 霍玲带着贺正文搭乘专机连夜赶往加德,贺正远留在滨城继续完成项目投标。 may最后联系的是魏律师,她问,是不是该准备执行贺煜交代的备选方案? 贺煜的新消息,在两个小时之后送达,还是王秘书发来的。 【人已经救起。司机当场死亡;公关部总监多处骨折神志清醒;贺煜昏迷,已经送至加德医院抢救。尽快安排家属到加德。】 简宁把讯息原封不动推送给may,补充了句: 【车子拖上来后,马上送检。】 【收到。】 may还是一如既往秒回。 酒店的套房面积挺大,办公桌摆在起居室一侧,直面大海。 凌晨三点的海面,除去不绝于耳的涛声,便是黑暗,仿佛要将靠近的一切吞噬于其中。 简宁坐在办公桌前开始抽烟,对面的椅子上挂着贺煜早上离开时换下的睡衣,一件普通的灰色纯棉t恤。 一支烟很快就燃尽,简宁起身,开始将自己的物品收入行李箱;不过也是几件衬衫,牛仔裤,睡衣,袜子。 贺煜的衣服反而比较多,不同颜色衬衫就有七八件,还有外套,西裤,牛仔裤,甚至鞋子都有好几双;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他天天跟花孔雀一样在简宁面前开屏。 简宁在衣柜前看着贺煜的衣服发了会儿呆,然后给may发了个讯息。 【may姐,麻烦来整理下贺煜的行李,房卡我会放在前台。】 简宁拿起行李离开,关上房门前他想了下,返回起居室,带走了贺煜的灰色t恤。 滨城大学的教授家属楼就挨着学校,成片的两三层小楼,环境清幽,大隐于市。 简宁打车到达杨教授家门口时,天还没亮,他在门口的台阶坐下,烟一根接着一根,一直到天边开始透出暖色。 第44章 简宁起身,按下了杨教授家的门铃。 杨老教授独居多年,开门的是教授家的保姆大姐,她刚起不久,看着简宁的脸发呆。 “您?”大姐刚开口就不知道如何往下问,眼前的青年,漂亮凌厉,长刘海随意勾在耳后,还有些散乱在他苍白的前额。 敲门的时间确实不合时宜,但是却也令人不忍责备。 杨教授有早起的习惯,他刚下楼,听到有人敲门,也跟着过来。 “小宁。”杨教授看见简宁,喊道。 “阿公。” 简宁提着行李,走进小楼。 “你一夜没睡?”杨教授给简宁热了一杯牛奶。 “嗯,贺煜出车祸,现在在加德医院抢救,他母亲已经飞去加德了,项目这里应该是他弟弟贺正远临时接管。”简宁把事情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但是心里还是憋得慌。 简宁捧着热牛奶坐在餐桌前发呆。 杨教授摸摸他的头,说:“去楼上房间睡一觉,剩下的起来再说吧。” 简宁一口气喝掉牛奶,便走上楼去。 二楼有他的房间,还停留在中学时候的布置;单人床已经有点窄,简宁觉得自己额头有点烫,四肢发酸,倒头便睡着了,外套也没脱。 简宁被窗外学生的喧闹声吵醒,时间已经是中午;下课的学生穿过生活区往食堂方向走去。简宁看了下手机,没有贺煜的新消息;只有明码和may,问他人在哪里。 想想也不奇怪,霍玲现在应该已经到达加德医院,自然都和她联系;算起来,投标书也制作完毕,贺煜人也找到了,剩下的和自己好像也没有太大关系。 简宁起身,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开始拆床罩和被套,昨晚低烧,外衣都没脱就上了床,醒过来才觉得膈应。 保姆大姐在敲房门,她学着杨教授,喊他小宁。 “小宁,你吃饭吗?” 简宁把房门打开,说:“大姐,喊我简宁就好,帮我换张干净床单好吗?” “这个床单干净的,半月前,杨教授喊我换的。”大姐觉得有些奇怪。 半个月前,就是木贡去找杨教授的时候。 “再换下,我早上搞脏了。”简宁随便编了个理由。 大姐也不好再拒绝,说:“行,昨天刚好有新洗干净的,我去拿来给换。” 大姐抱着换下的床单下楼,碰到杨教授从外面进来,在玄关换鞋。 “杨老,要开饭了吗?简宁起床了。”大姐问。 “我在食堂买了几个叉烧包,中午一起热起来吃,小宁爱吃这个;还有草莓,你也帮忙洗下。”杨教授把手中的包子和草莓放在入口玄关桌上,抬头看到大姐抱着一堆床罩正下楼。 “小宁叫你洗的?” “对啊,他说脏了,这不是才换的吗?” “大概是他早上没换外衣就躺下去睡了,这孩子从小洁癖,给他洗洗吧。” 杨教授想了想,替简宁做了解释。 “好嘞。” 杨教授刚换好鞋子,门铃就响了。 门一开,may站在门口,后面跟着魏律师和贺正远。 may张口喊了声:“杨老师。” 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杨教授叹了口气,说:“进来吧。” 三人随着杨教授进到书房,杨教授关上门,示意三人坐下,然后等着may开口。 有人敲了下书房门,是大姐,她送了茶进来,又关上门离开。 may一口气把茶都灌肚子里,然后把贺煜车祸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包括简宁发现视频作假,要求追查视频来源和控制住西部分公司员工的安排。 杨教授坐在书桌前听着,may便一直说下去,但她避开了贺煜纠缠简宁大半年这件事。 may说:“杨老师,后天早上就要交标了,贺煜现在昏迷还在icu抢救,您看看是不是可以帮我们一把,这个标书贺煜花了太多心血,阿远自己一个人估计不行。” 贺正远跟着may点头。 “还有件事情,就是我们找不到简向导,凌晨他和我做好事情安排就离开酒店了。我联系不到他,找到宝峰的明玛头领;明玛也没联系上简向导,说我来您这里问问。”may的语速非常快,突发事件一件接一件,把她逼得不行。 “你们找他做什么?”杨教授问。 “贺煜标书的备选方案,需要简向导签字。”may说;“您了解贺煜的,这么大的项目他一定是会有第二手准备,以防万一。” “他就最多也就签到应急专家,还有其他地方?”杨教授接着问。 话刚落音,又有人敲书房门。 “进来。”杨教授回应。 书房门开了条缝,简宁探进一个头来: “阿公…” “简向导!”may喊了出来。 简宁立刻关上门。 may一时也顾不上礼节,起身开门,追了出去。 魏律师也跟着起身站起,贺正远则是一直说:“杨教授,不好意思,对不起,添麻烦了。” 杨教授平时清净习惯了,几个人这么一闹,他气不打一处来。 “小宁,你给我进来,坐着。”杨教授严厉地喊了一句。 简宁搬了凳子,端坐在杨教授身边,低着头。 “这是简宁,你们也都认识。”杨教授简单地带过。 第45章 may的职业素养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迅速收回惊讶的表情,看看简宁,又看看铁青着脸的杨教授,斟酌着要怎么开口。 “简向导,贺煜在icu抢救,脑部受撞击,短时间回不了滨城,玲姐让我们不能和外人说。” may轻声说道,她有点担心简宁的反应;毕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大半年贺煜和他的纠缠。 简宁还是低着头,躲着may的眼神。 may从魏律师手中,抽出了一叠合同,递向简宁,严肃的说: “简向导,这是加德5g项目投标的后备方案,贺煜为防止自己出意外做的准备,我想你应该看下。” “线路方案我都看过的,没有问题。”简宁不肯接合同。 “不是这些事。”may又开始斟酌如何表达。 “贺总在这些合同里,把自己一半的股份转让给你。”魏律师代替may开了口。 第26章 书房的窗户对着杨教授的小花园,正是蔷薇盛放的季节,偶尔有从食堂吃完饭的学生从花园经过,说话声叽叽喳喳。 may和简宁却在书房里僵持着,一个抬手递合同,另一个垂眼不肯接。 空气都快凝固了。 “may,你先把合同拿回去,说说是怎么回事。”杨教授发话打破僵局。 “魏律师,你说吧。”may至今还没想好要怎么对杨教授表述贺煜和简宁的关系。 魏律师接过may手中的合同,把核心部分做了重点描述。 加德5g项目,由贺氏西部子公司独立投标,子公司的股东除了贺氏,还有贺煜在加德当地注册的独立通信公司,贺氏占49%,独立通信公司占51%。 贺煜在备用方案里,把加德独立公司的股份全部转让给简宁。由简宁代替贺煜作为投标项目的第一负责人,签字送标。 “贺煜怎么想的?”杨教授的脸色越来越差:“这和白送钱有什么区别。” “嗯,贺煜说,”may开始有点磕磕巴巴:“我们贺总说。” “说什么?”杨教授口气加重。 “贺煜说了,简宁是尼尔帕的核心,不管有没有在宝峰,八千米级的雪山布点没有他们根本做不下去,把简向导拉进来才能万无一失。”may开始现编。 “不管是谁中标,宝峰都会协助,这不是理由。”杨教授并没有那么好糊弄。 “简宁在贺氏团队里,才能让投标稳中,贺煜说了,请尼尔帕也是花钱,干脆股份都给他们卖个人情,以后自己人好办事。”may又编了一段。 “请尼尔帕能花多少钱,几百万顶天;贺煜转让这些股份值多少钱,项目的启动资金他要独自出大头,他这个独立公司账上的流动资金哪里来的?”杨教授还是步步紧逼。 “贺总持有5%的贺氏集团股份,他在银行抵押掉3%的股份,贷款出来的。”魏律师解释:“一半用于独立通讯公司注资投标,一半用于实验室通信技术研发。” “贺氏1.5%的股份就这样直接送你?”杨教授开始问简宁。 简宁冷着个脸没说话。 “may,你继续编,编个清楚点的理由来糊弄我。”杨教授是真的生气。 “杨老师。”may慢慢吞吞地开口了:“贺煜他,哎,贺煜他自从达瓦峰竞速下来,其实精神状态就不是很稳定。” “他被暴风雪困在达瓦峰那夜,是真的命悬一线,如果不是简宁上去,他只能没命。” may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回来以后,天气不好,打雷暴雨一类的,他状态就不好;思维会有些混乱,具体也说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天气一不好,他就往简向导那里跑;见了简向导,状态恢复跟平常一样。” “老贺总去世以后,他一个人顶着董事会那帮子老头,舒坦日子就没几天,你看,现在人还在icu躺着;杨老师,这些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我看他每次见完简向导都精神放松,也就没再阻拦。都是我的错。” may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简宁静静地坐着,大理石雕像一般,面色一如既往地苍白。 may看了简宁一眼,心生愧疚,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这个合同,是木贡扭到脚后,隔天他找我们做的。他说,现在能对投标有助力,又能信任的人只有简向导,所以一定要把他拉进来。钱可以再赚,机会错过就没有了。” “基本就是,他只信任简向导,这个项目里只有简向导可以当自己的代理人。”魏律师补充了一句。 “我有咨询过医生,说这个大概率是创伤后应激综合征,对简宁就会有依赖性。”may补充道。 “他这种精神状态,签署的合同有效吗?”杨教授转向魏律师。 “贺总没有去医院诊察,所以没有带法律效应的诊断书可以证明这件事。合同确实是合法的。”魏律师答复。 书房陷入一片沉默。 窗外的蔷薇,在午后的暖阳里摇头晃脑,已经是午休时间,家属院恢复了寻常的幽静。 “如果我不签呢?”简宁终于是开口说话,语气毫无波澜,与平日无异。 “不签贺氏就放弃投标,因为他不在的话,这个标基本是中不了。”may擦了擦眼泪;“这是贺煜的原话。” “这不公平。”贺正远脱口而出:“我是说对简向导,怎么能这样架着人家。” 第46章 简宁瞄了贺正远一眼,贺正远立刻噤声。 “那你们的意思是,我一定得签了。” “我个人想法确实是这样。”may老实回答。 “小贺总,你的意见呢?”简宁问贺正远:“我不签的话,这些股份迟早有一天就是你的。” “投标没中,我哥会直接把我砍死,股份对我来说没有意义。”贺正远也老实回答。 简宁一时无语,但想到贺煜平时训贺正远的样子,他说得也不算错 “合同我看下。” 简宁接过魏律师递来的合同,开始一页页逐条翻阅。 书房里剩下纸张翻页的声音。 杨教授起身,打开书房门,透透气,也顺路叫大姐换些热茶来。 大姐心挺细,顺带着端了一盘热乎乎的叉烧包给大家垫肚子。 可是谁都没有胃口。 简宁还在一页页地看着合同;杨教授只喝茶,不说话。 “附加条款是八千米级雪山布点,首先从k1开始?”简宁问魏律师:“这是什么?” “贺总说,你一定会问这个,他让我回答你:这个是简向导需要的。” 魏律师也是从老贺总一路跟着过来的,贺煜有些无伤大雅的举动,他也不会多过问。 “知道了。”简宁口气仍然是一成不变的冷淡。 “在我签完这份后,还有一份附加合同?”简宁已经快把合同看完了。 “对,内容现在我不能透露,要在你签完合同后才能给你,而且只有你一个人能知道合同内容。”魏律师指了指may,“还有一封信,在她那里,贺总要求在你签完主合同后,和附加合同一起给你的。” 简宁看完合同的最后一页,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 “may姐,贺煜还有没有说什么其他的?”简宁稍稍扬起下颚,俯视may。 “没有了。”may被看得一惊, “阿公,你的意见呢。”简宁转向杨教授,口气平平。 没等杨教授开口,简宁接着说: “我资质也当不起这样大型项目的第一负责人,阿公来挂名吧。” 杨教授没有回答他。 简宁在书桌上找了钢笔,就站在桌旁,开始往合同里的签字栏里签字。 “既然贺总送了这么大的礼,那我就不客气了。” 签完了最后一页合同,简宁看了下合同时间,确实是木贡崴脚的隔天。 “那,那述标怎么办?”贺正远的问题打断了简宁的思绪。 “阿公去。”简宁转向杨教授,理直气壮。 贺正远明显松了一口气。 “行吧,may你去准备下合同。”杨教授拧不过简宁:“然后送一本完整的标书来。” “谢谢杨老师。”may的语速明显比刚来时放缓:“晚上我就给您送来。” 简宁走出书房,到花园里抽烟。 透过窗户,他看到杨教授在和may握手告别,面色还是凝重。 简宁其实想问问may,贺煜状况怎么样了,转念一想,若是贺煜醒了,有心要找自己,那自然就会发讯息。 于是也就作罢。 简宁抽完烟,没有再进书房,而是直接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坐在课桌前,看着窗外发呆。 没一会儿,就有人在敲门。 是大姐,她端着一盘草莓,说,这个是杨教授特意给你买的,中午都没吃饭,你垫垫肚子。 大姐又塞给简宁一个文件袋,说是刚准备上楼时,书房里个女经理要自己带上来的,他们一群人已经先回去了,说晚上再来。 大姐说的女经理,指的是may。 简宁接过东西,与大姐道谢后,又关起门来。 冬天是草莓上市的季节,个头大,甜度高。 简宁照例简宁只吃草莓尖,草莓屁股很快就摆满了大半个盘子。 他打开文件袋,里面是附加合同,和一个信封。 简宁抽出合同,开始翻看。 合同只有薄薄的两页,内容很简单。 贺煜把自己名下未抵押出去的贺氏股份,转让了一半给简宁,也就是1%。 合同落款处,出让人的签字栏已经是签下贺煜的名字,受让人一栏空着,用铅笔标注着简宁的名字。 合同日期竟是木贡扭脚的当天。 那天下午,贺煜握着自己的手说,给他一个机会好吗?自己也没有拒绝。 简宁有点愣神,想不出贺煜这又是要做什么。 他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片,半张a4纸大;贺煜龙飞凤舞的字迹,简宁是认得的。 纸片上写着: 简宁: 这是聘礼,财产夫妻一人一半。 贺煜 简宁觉得自己视线开始有点模糊,脸颊一阵温热;他拿起一个草莓,一口咬下去,却是个草莓屁股。 简宁一口一口地把它吃掉,确实是酸。 第27章 明玛带着简宁的电子签章密匙,搭乘最后一趟航班,晚上十一点达滨城。 十二月的滨城的夜已经是带着凉意,简宁与明玛约在大学附近的烧烤店见面。 临近午夜,是烧烤店最热闹的时候,大堂里人声鼎沸,两人选了个角落,随便点了些菜。 “所以你现在是加德5g项目的负责人?”明玛又看了下手机简宁推送的合同文件,再次确认。 第47章 “阿公挂的第一负责人,我资历不够。”简宁回答。 明玛叫了一小瓶白酒,一口气灌了大半瓶,给自己压压惊。 “我提醒过你不要招惹他。”明玛说:“你也从来不是处处留情的人。” 简宁在登山圈名气大,除了技术好和毒舌,还有第三个原因,就是长得太漂亮,在被高原紫外线晒得黝黑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惹眼。 各种桃花明玛是没少拦,简宁也一直都规规矩矩,除了贺煜。 “项目中标后,八千米高山首先布点k1。”简宁开始从口袋摸烟。 “这个你能说了算?51%的股权话语权还不至于大到这个程度。”明玛摸着酒瓶子提醒简宁:“你小心被说以权谋私。” “贺氏同意先布点k1,是我接受转让的前提条件,贺煜在合同条款有明确。” “行吧。”明玛愣了下,把剩下的半瓶白酒喝个见底。 简宁开始抽烟,垂着头,刘海太长,盖住了眼睛。 烧烤店的女服务员开始上菜,见简宁低头抽烟,提醒道:“小哥哥,室内不能抽烟哦。” “抱歉。”简宁抬起头,对服务员说。 “啊,那个,没事,偶尔抽一根,没关系,烧烤店味道本来就重。”服务员突然就红了脸,回应得结结巴巴。 简宁还是把烟灭了,他低头看着刚送上来的烤虾,虾壳烤得金黄,点缀着青葱,冒着香气。 明玛拿起只虾,酥脆的虾壳和虾肉一口咬下,他边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在贺煜那里有特例,就跟刚刚让你抽烟的小姑娘那样?” “may说,她私下咨询了心理医生,可能是c4营地帐篷被吹跑,留下的创伤后应激,发病的时候混乱了。”简宁还在盯着虾看。 “我遇到的这类人也不少,没一个他这样的。”明玛对于这个理由,不太信服。 “之前k1雪崩,第一台上来的直升机就载着他,地震完不到一小时吧。要是真的病得厉害,他根本上不来。”明玛说出自己的理由:“他还带着应急物资,都是当下必需品,脑子混乱的话,做不出这些事。” “他来得这么快?”简宁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对,和ben。ben做事情什么风格你知道的,如果不是贺煜在,他可能带上来的是草莓蛋糕。”明玛撇嘴说道。 简宁没有再说话,开始吃虾,酥脆的虾壳与鲜甜的虾肉混合出奇妙口感。 但还是剥壳的更好吃。 凌晨一点,刚送明玛回酒店后到家。简宁便接到may的电话。 电话里may说,李嘉霆在找贺煜,他晚上跟叶二喝酒,对方漏了叶氏的竞标价,比贺煜这里少了近百万,对方还在问贺煜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一天都找不到人。 may一筹莫展,只得硬着头皮找简宁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简宁听完,和may交代,让贺正远带上电子投标书的原稿,到杨教授的实验室碰头。 这是贺正远与简宁的第二次交集。 贺正远刚知道贺煜把项目转给简宁时,他觉得自己哥哥可能是真的疯了。 等到中午在杨教授家见到简宁后,贺正远觉得这样的行为理所当然;简宁外貌无可挑剔,还有个业界泰斗爷爷,只可惜不是女生。 简宁正站在贺正远身后,指导他调整投标文本,实验室的灯被简宁全部打开,照得贺正远困意全无。 简宁要求贺正远从k1与达瓦峰上各撤走一座基站,减少造价,重新调整路径。 贺正远回头问简宁:“简宁哥,这样覆盖半径会不会有问题?” 简宁瞪着他:“少了一座基站,自然是要调整其他的位置,自己圈一下不会?鼠标需要我手把手教你怎么挪吗?你和你哥不是同一个专业毕业的吗?” 贺正远被呛得大气都不喘,抖着手,调整好基站位置,头都不敢回,又问:“那,那这些位置,设备能运得上吗?” “这不关你的事,去重新调整估算表。”简宁还是在站他身后,口气冷淡。 贺正远开始调整估算表的数值和每个相关地方的说明,折腾了近一个小时,简宁在他背后盯着电脑屏幕站了近一个小时。 贺正远回头和简宁说:“改好了。” 头一抬,简宁正瞪着他:“有错,自己检查一遍。” “错哪里了?我改下。”贺正远随口问。 “自己检查。” 贺正远感觉背后的人气压极低,他不敢违简宁的意,只能挨个挨个又重新开始,折腾了大半个钟头,改完最后一个字,还没回头,便听到简宁的骂声。 “还是错,你的脑子呢?再查。” 贺正远现在觉得,自己哥哥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死死把着这么凶的人。 在第三次检查后,贺正远终于是把投标文本修改清楚,天已经是开始蒙蒙亮。 简宁没有再训他,让他把文件整理好,尽快送给may重新添加电子章后按时上传。 “小贺总,做事多用心,你最终是要独立,而不能总是靠着贺煜。”简宁看着贺正远,一边把存标书的u盘递给他:“你能这么快就调整完标书,还是很棒的,以后多帮你哥分担点。” 简宁语气与刚刚骂人时完全不同,柔和,带着鼓励,贺正远大受鼓舞,当下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做事。 这时候贺正远又觉得自己哥哥没疯,选的人确实不错。 第48章 投标文件贴着死线按时提交。 may安排好航班,杨教授和简宁一早便飞加德,准备第二天的述标。 简宁说,自己通宵改标太累了,晚点再出发,让阿公先走。 may没办法,只得和杨教授先行出发。 明玛和简宁一个航班回加德,明玛不知为何选了红眼航班。 飞机准点起飞,简宁靠着倚着舷窗,闭目养神。 明玛碰碰他的肩膀:“一会儿下飞机,你去看下贺煜?” “为什么?”简宁没有睁眼。 “什么为什么,你不想看他。”明玛说话向来不拐弯。 简宁不说话。 “我帮你问了贺煜的情况,他还没醒,但今天应该会转到普通病房。我找了人,安排清晨的时间你去icu看下他,这样你就不会和他母亲碰上。”明玛补充道。 “我干吗要避开他母亲?”简宁嘴硬。 “那你们一起,白天你就去普通病房守着。” “不去。”简宁睁开眼,语气坚决。 “你现在都不肯跟你阿公坐同一个航班去加德,却为了贺煜的项目,大半夜跑回家找你阿公,当我是傻子吗?”明玛接着说:“就算你不是为了贺煜,但是你想贺氏k1布点基站的目的,是达到了吧?去看下他也是应该的。” “要不是为了这个,我干吗选红眼航班。”明玛抱怨道。 简宁又不说话。 飞机降落时,天刚破晓,明玛安排好的车子,一路无阻地将两人送到加德医院。 车子刚在住院部门口停稳,简宁就下车匆匆往大楼里走;走两步,才想起自己都还不知道贺煜到底在哪里。 明玛告诉简宁责任医生的电话,说自己就在楼下等他,一会儿直接送他去酒店,等开标结果。 医生如约在icu门口等简宁。 简宁问医生,贺煜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脑出血已经控制住了,血块不大,可以自己吸收,现在病情也算稳定,但是病人估计受到的冲击太大,还没醒;正常情况下,今天白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icu的空气冰凉而压抑,病床前各种仪器安静地闪烁着亮光。 简宁戴着口罩,站在病床前,看着贺煜。 贺煜头上缠着纱布,闭着眼,呼吸平稳,像睡着了一样。 他被照顾得很好,虽然脸色欠佳,但是下巴却是刚刮完胡子,干干净净。 医生说,是他妈妈和弟弟昨天刚来整理的,因为早上就要转普通病房,一些插管刚刚也撤下了。 医生又说,你是他好朋友吗? 简宁想想,回答,算是吧。 医生说,那你和他说说话,这样可以加速他清醒。 说完医生就离开了,留给两个人独立的空间。 简宁一时不知道该和贺煜说什么。 是说5g项目已经交标,中标的概率挺高,因为杨教授亲自去述标。 还是说昨晚整顿了你弟弟,让他以后懂事点,帮你分担一些压力。 或者说自己并没有签贺氏股权的转让书,合同可以还他,那封信留下。 最后,简宁俯身,靠在贺煜耳边,轻声说。 “贺煜,你到了加德,还没跟我报平安。” 贺煜依旧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无法回应。 简宁又站了会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这时,病床边的机器突然啸叫起来,滴-----的报警。 简宁一下转回身,不知所措。 医生闻声跑过来,迅速检查了仪器,回头对简宁说,没事,病人可能快醒了。 第28章 “我去通知他的家人。”简宁说,之后便转身匆匆离开。 走到电梯厅,电梯正在上行。 简宁只觉得慌乱;平日在处理七八千米雪山上处理各种事故时,自己从来都是四平八稳。而现在他只想尽快离开。 他摘下口罩,低头给明玛发微信: 【二哥,车开到住院部门口接我。】 电梯门开了,简宁没顾上先出后进的礼节,低着头便往里走。 却与一名出电梯妇人撞上,对方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简宁赶紧扶住她,直说抱歉。 妇人挺有气度,笑着说,没事,然后抬头看了眼简宁,便呆住了。 出众的容貌给路人带来的冲击的情形,简宁已经遇到过太多次,他不以为意,与妇人礼节性微笑后,按下电梯关门键,径直下到一楼。 明玛的车在门口等着,简宁三步两跨地上了车,碰地关上车门。 “什么事这么急?”明玛问他。 “贺煜可能要醒了。” “那是好事,你跑什么?”明玛问:“你是怕他又跟雏鸟一样贴着你吗?” “不知道。”简宁没好气的回答。 霍玲站在icu自动门前,等医生出来交代今天转病房的注意事情,但她有点心不在焉,刚刚在电梯厅遇到的漂亮青年,她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icu大门被打开,医生走了出来,见到霍玲挺开心,说,阿姨您来得挺快。 霍玲说,什么挺快,我是来问问今天转病房我们这里要做些什么。 医生也没太在意,笑嘻嘻地说,你儿子醒啦,刚刚他朋友来的时候醒的。 霍玲欣喜万分,也没顾上什么朋友会大清早来探病,跟着医生,进到病房去看贺煜。 第50章 “他们说你脑子有病,每次半死不活醒过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跟小鸭子看到鸭妈妈一样,会跟在屁股后面跑。”简宁没有好口气。 “谁胆子这么大,这么胡说八道的,把我们简向导胆都吓破,跑那么快。”贺煜已经乐得脑袋又开始疼了。 “may姐和明玛。”简宁也在电话那头笑。 贺煜仿佛又看到简宁浅浅的卧蚕在自己眼前晃。 “我明天就把may姐开除了,明玛你自己揍一顿,可以吗?” 电话那头,简宁笑出声来。 “我很想你,简宁。”贺煜低声说道。 “晚点吧,等投标这里事情处理完,我就过去。”简宁轻声回复贺煜。 “好。” 加德的冬天,日落得早,六点多天便全黑了。 贺煜躺床上翻来覆去,简宁还没有来。 发了微信,没有回复。 贺煜又开始打电话,竟然是关机。 这年头,还有项目负责人电话关机的,太不敬业了,贺煜心里想。 然后may,来了电话。 她说,贺煜,简宁被带走了,所有的通讯设备全部暂存检查,有人举报简宁利用在测绘的职权与贺氏有利益交易,违规投标,要求投标作废,重新竞标。 贺煜一愣,开始骂开:都不用想,这种愚蠢的事情,只有叶二干得出来,你现在就找人,帮我给他绑过来,找李嘉霆,把他灌醉了,直接带到加德来。 贺煜说,他这些破招,我早就防着了,没想到他真的这么蠢。委屈我们简向导一下,晚点我就去把他接回来。 问话室,四面白墙,简单的一张办公桌,两头都坐着人。 简宁看着对方一页页翻阅着对方递过来的资料。 对方说,请简向导来,两件事情。 一是有人举报你和贺氏有权钱交易,违规投标,这个我们粗查了下,没有什么问题,等详细的报告出来,签下字就可以走了。 二是有人举报,贺氏集团在几年前k1基站布点时候,实验室数据出错,造成不必要的人员损失,当时的实验室的负责人是杨教授和贺波,也就是现在贺氏董事长贺煜的父亲。贺波已经去世,他们认为杨教授作为项目负责人存在瑕疵。 “当时实验室负责人除了杨教授,还有贺波?”简宁突然问道。 “对,贺波是项目第一负责人。”对方回答。 第29章 “知道了。”简宁面无表情。 “我与贺煜关于独立通讯公司的股权转让,合同已经签署完成;但流程还没有全部走完,可以退出。贺煜的资历也够独立担任项目的总负责人,杨教授可以退回顾问位置。” 对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简向导,这也不算瑕疵,杨教授的资历大家都是认可的。但是这个举报信写成这样,我们也必须按流程查办,写报告书。” “我理解你们,麻烦你们直接联系贺氏集团的may,把这些事情和我的答复转达给她,她会处理。” “简向导,还有没有其他需求,今天得麻烦你配合我们在这里留一晚上。”对方问。 “尽快把事情转达给贺氏集团处理就行。”简宁疲惫地闭上眼睛。 问话室的灯挺亮,照得四周白墙明晃晃的,就好像日光下的雪山,亮得刺眼。 简宁十五岁回加德读书。 十八岁在大学课余承担高山协作工作,十九岁登顶k1,二十岁成为高山向导。 二十二岁从第一次山上抬下登山者遗体,二十四岁转入高山救援。 简宁比寻常人拥有更多的天赋,出众的外貌与特殊的体质;也比寻常人经历得更多,双亲早逝,工作环境极端。 特殊的职业,让简宁长期与死亡并肩而立;生命确实可贵,但很多时候简宁也只能选择放手,别无他法。 所以他从不为自己争取,因为最终还是要失去。 简宁二十六岁遇到贺煜,他少有地动了心思,用了点小手段。 得到一个好的结果,k1重新布点通信基站,还附赠满分男保姆。 也许是想要的来得太过容易,所以失去的也容易。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病房的卫生间门敞开着,贺煜在哼歌。 “贺总,晚上接不出简向导,例行流程,明早才能出来。”may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贺煜在刮胡子;“医生叫你少动,赶紧回去躺着。” “为什么不能出来?”贺煜想这下胡子白刮了。 “因为被举报的不止一件事,不知道哪里来的红眼病,提了杨教授和老贺总之前数据失误的事,说是杨教授做负责人有瑕疵。”may回答。 贺煜手一抖,下巴划出道伤口。 白色的泡沫,霎时沾一小片血红。 “你没事吧?”may看那片血红,有点狰狞。 “我得去找简宁。”贺煜拿了毛巾,随意抹去下巴的泡沫,走出卫生间,开始穿外套。 “阿煜,你做什么下床?”霍玲刚巧拎着一个保温罐进来,被贺煜阴翳脸色吓了一跳。 “找简宁解释下。”贺煜皱着眉头说:“有人举报了当年我爸和杨教授的失误,他知道了。” 霍玲呆住了,一时说不出话。 “他父母的失踪,起因确实是我爸和杨教授的失误,我得去解释下。”贺煜准备穿鞋出门。 第51章 may一脸惊讶,瞪眼看着霍玲。 “你想要解释什么,阿煜。”霍玲回过神来,问他:“这十几年过去了,你想用什么理由去解释?” 现在换成贺煜说不出话,他觉得自己就是只刚从沙堆里伸出头的鸵鸟,满脸狼狈,暴露在烈日下被现实狠狠地耻笑。 贺煜脱掉外套,又躺回床上,他说,累了,你们回去吧,记得关上灯。 “累吗?”明玛开车来接简宁,他坐在驾驶位探着身子,帮简宁把车门打开。 简宁在问话室趴了一夜,脸色白得有点发青,他垂着眼,精神萎靡。 “要不要直接回拉鲁,好久没回去了,休息下也好。你昨晚坐了一夜吧。”明玛看着挺难受,如果当时自己狠下心拦住简宁,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 简宁上了副驾驶,稍微把座位往后放,人靠着椅背说:“二哥,帮我约下may吧,几个合同,还是要还给贺煜。我手机被收查,要等一个月。” “我觉得贺煜对你不错。”明玛斟酌了半天,说出这么句话。 简宁不说话,面部表情也没有变化。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何况实验数据失误的事情,他那时候还小,完全也不懂这件事。”明玛又说。 “杨教授也对我很好。”简宁闷闷地回答。 明玛等着简宁说出下一句话。 过了许久,简宁侧身,扣上安全带,缓缓开口说。 “我也想和解,但却不知道怎么说服自己。” 明玛说:“听不懂。” “二哥,我们回家吧。”简宁闭上眼睛。 加德开始下大雪。 may拿着一套正装,匆忙走进病房。 贺煜侧躺在病床,看着窗外,背对着may。 may拍拍他,起来换衣服。 “简宁还回来的合同都处理好了吗?”贺煜回过头问。 贺煜几天没刮胡子了,邋遢得吓了may一跳。 “按你的意思处理了,转给简宁的加德通讯公司股权终止流程。其他的合同就收入公司保险箱,不销毁。”may低头翻自己的包,掏出一个信封,是当时贺煜让自己转交给简宁的。 “简向导说,这个也还你。” 贺煜坐起来接过信封,左右看了看,信封被打开过,封口有点皱。 从一人一半,到全数退还,有点讽刺。 贺煜把信封塞到枕头底下,回了回神,问may:“你带着一整套的西装来做什么?” “你得去北京一趟,有个会要求你必须参加。” “我还在病中,去不了,医生说要平躺。”贺煜又躺了回去,被子一盖,看着窗外落雪,消极怠工。 “部里头的动员会,你必须去,k1北坡分项升级,要求5月前必须完成通信测试。”may说。 贺煜立刻坐了起来,从may手上拿过西装,迅速地走向卫生间,换上。 再出现时,贺煜已经是神清气爽,胡子刮得干干净净。 拉鲁的雪也很大,雪封住了去加德的公路。 明玛家的装修,是典型的尼尔帕风格,暖色的木饰,鲜艳的地毯。 他刚和王秘书通完电话,看着坐在客厅暖气旁的简宁,说:“他们喊宝峰得有个人去北京。” “去北京干吗?这么大雪,能出得去吗。”简宁正低头搽自己的滑雪板,木贡约他天气好点便去滑雪。 “说是加德通信布点计划有变。”明玛说:“雪是挺大,出不去;加德城里我找个谁替我们去吧,反正只是要求必须是宝峰的尼尔帕去。” “基站布点怎么?”简宁拿着棉纸巾,细细地搽他的滑雪板。 “说是主管部门调整,原来是地方负责,现在有几个分项,靠近国界的地方,上头直接接管。” “这么厉害,要抓50w?”简宁随口说道,毕竟西部有好些地区是和其他国家接壤。 “你倒是说对一半。”明玛笑道:“王秘书说:整个项目,要先从k1北坡分项开始,贴着国界的部分先起来。” 简宁站起身来,放下手中的滑雪板,纸巾也丢在地上。 “你这是要马上出发去北京吗?他们只要尼尔帕去,简向导,你不行。”明玛说他。 简宁瞪了明玛一眼,又坐了回去。 “上头说,今年登山季要完成k1北坡峰顶高度重测量工作,在这之前,通信布点的项目要先行通讯测试完成。” “峰顶高度不是测绘的事吗?他们怎么不直接找我。”简宁对自己的水平还是很有信心。 “上头点名宝峰攀登和贺氏集团合作,先完成通信测试必须按时保质保量完成任务。”明玛看着简宁。 “民族团结与科技振兴。”明玛又补充了下。 简宁拿着滑雪板,一动不动,不知道从何下手接着擦;他刚和宝峰签完协议合同,按明玛的要求,现在他是合伙人。 “王秘书说,项目三月开工,现在还有两个月不到,让我们宝峰提供向导服装尺码,要给我们定制全新的工作服,说是给我们选了红色,比较符合时代精神。” 简宁拿着滑雪板又开始不说话。 “我怎么有一种被赐婚的感觉。”明玛拍拍简宁,若有所思地说。 加德的春天,以雅鲁江边的第一株桃树开花为信号。 天气一回暖,积雪融化,没几天,桃花开得漫山遍野。 第52章 k1顶峰重测量工作启动仪式选在三月启动,上头好几位领导都从北京飞来参加。 负责启动仪式的部门把会场定在离加德不远的雅鲁江边,桃花成片,背衬雪山,海拔低,景色美。 舞台立在草地中央,四周是桃树林,风一吹,粉色的花瓣落英缤纷。 启动仪式布置布置得喜气洋洋,大红的背景板,装饰着金色百合插花的演讲台,前面摆放着一溜盆栽鲜花。 仪式正式启动,先是领导致辞,项目各部分参与人员列排在台下坐着。 贺煜和西部分公司团队一起坐在台下,团队穿着深蓝色的技术制服,贺煜作为集团领导身着正装,领口戴着嘉宾领导的花牌,坐在最前排。 宝峰的位置距离贺氏中间隔着七八列人,深红色冲锋衣稳重醒目。 领导致辞流程结束后,是各分项团队负责人说话,贺煜代表贺氏集团上台表决心。 贺煜说,很感谢上级主管部门给贺氏这个机会,贺氏会尽全力将世界顶级的技术运用在项目中,做到更新更快更好。 台下的团队应景地开始鼓掌。 主持人在掌声中说,下面请宝峰攀登前锋,简宁向导说话。 贺煜一身黑色的西装站在台上,看着简宁从宝峰深红的队列中,站起身来。 他身穿炙红的冲锋衣,温暖的火一般,迎着漫天飞舞的桃花瓣,向自己走来。 第30章 贺煜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到简宁,确切的说是76天。 他想,拉鲁的冬天一定很冷,把人都窝胖了。 简宁看起来,长了点肉,下颚线不再像先前那么锋利,带着些婴儿肥;炙红的冲锋衣,映得脸色红润,整个人也跟着显得亲切温润起来,不似几个月前的削瘦凌厉。 简宁上台后,微笑地与领导逐个握手。 台上认识简宁的领导都很喜欢他,因为他业务强干,办事伶俐;第一次见到简宁的领导也挺喜欢他,因为他长得好看亲切。 现场气氛一片祥和欢乐。 简宁走到贺煜面前,伸出手,微笑着说:“贺总好。” 贺煜看到简宁微微鼓起的卧蚕,不由自主跟着笑,轻轻地回握他的手:“简向导好。” 然后放开。 简宁开始讲话,声音清亮,一如既往。 之后便是领导大合照,王秘书站好后,喊简宁:“简向导,你别站太边上,你是我们的主力,赶紧的,来站到中间来。” 王秘书拉着简宁,往贺煜边上一塞:“来,你们两个站一起,祝你们再次合作愉快,珠联璧合。” 贺煜哈哈地笑了起来,简宁看着他,也跟着乐:“贺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贺煜看着简宁黑蓝色的深眸,笑着回答。 两人笑脸盈盈,站并排。 西部地区的登山季,一般是从四月开始,为了保证k1重测的项目进度,只能将通信基站布点的工作提前,高山协作便从三月提前启动。 按尼尔帕的传统,每一年新的登山活动开始,都要先在提那寺举行盛大隆重的祭祀祈福,祈祷一切平安顺利。 今年k1重测项目事关重大,王秘书便安排所有的参与项目的团队都参加祈福仪式,时间就在启动仪式结束以后,立刻由专车将人员送至提那寺。 黑色大g被贺煜拖运到加德,这车他开得顺手,项目启动后,很多现场路况都不好,有辆好用的车子事半功倍。 贺煜要自己开车去提那寺,他也没问团队其他负责人要不要跟车,毕竟坐董事长的副驾驶令人不自在,于是约好时间在提那寺碰头。 黑色大g孤独地在公路上前行,提那寺的信号不好,无法导航,贺煜还记得去提那寺的路,简宁在这条路上曾经是自己的导航。 当时公路两侧一片秋色金黄,喧嚣热闹;而现在冰雪初融,山石裸露,冬草枯黄,一派寂寥。 当时简宁车开着开着便情绪崩溃了,趴在自己怀里哭到天黑,而现在贺煜独自驾车,愈发麻木。 突然一辆大红色的车子擦着黑色大g后视镜超车往前,车速极快。贺煜定睛一看车牌,是自己送简宁的路虎揽胜。 路虎开得飞快,红色的闪电般,一下就消失在公路的转弯处;贺煜不假思索,一脚油门追上去。 通往提那寺的山路盘蜿蜒曲折,一红一黑两台车子,穿梭在巍峨的山峦之间;路虎并没有要减速的意思,越开越快,贺煜开着黑色大g紧跟不放。 贺煜记起北池派对的晚上,自己紧随简宁后坠入的梦境。 他记得小屋空气中温蕴的雾气,缠绵婉转;记得怀里冰凉被贴熨得温热,记得窗外的雪峰顶端,一点金光闪现,瞬间扩大,最终将自己吞没在无边无际的灼热梦幻之中。 贺煜回神,握方向盘的手心开始有些潮湿,路虎的速度过快,盘山公路险峻,确实危险;贺煜伸手点开中控链接的手机,打算给简宁打个电话,让他减速。 管他几个月没有联系。 贺煜刚想开口拨号,前车却开始慢慢减速,贺煜立刻也跟着降下速度。 提那寺到了。 路虎打了个九十度弯,进到提那寺空荡荡的院里,熟门熟路地在角落停下;大g紧随其后,贺煜没熄火,便迅速下车,他有点生气,觉得简宁车开得太不要命。 路虎也没有熄火,贺煜径直走到驾驶室一侧,敲了敲车窗的反光玻璃。 第53章 车窗立刻降下,何梓其在驾驶座里,笑着喊他:“煜总,好车技。” 贺煜愕然。 像充满气的气球被针扎了一下,然后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煜总,怎么没人夸过你车技好吗?”何梓其看着贺煜盯着自己,面色越来越差。 “是简向导把车子还我的,他签字的。车款我也一分不少地打回加德通信公司了。”何梓其开始解释;“钱我一分没少,他自己找我的,不信你去问简向导。” “你来这里做什么?”贺煜不想再继续她的话题。 “我来参加祈福啊。”何梓其理直气壮,手里拿着个深绿色的小袋子。 “今年我们何氏食品是宝峰的赞助商。” 贺煜还是盯着何梓其。 何梓其知道他的意思,不太好意思地说:“对,我家那些吃的是不太适合宝峰,都是垃圾食品,所以我给他们准备的是凡士林和防晒霜,男生在山上也要整整齐齐。” 何梓其把自己手上的深绿色小袋子打开给贺煜看。 贺煜转身就走,他记起这个姑娘脑回路异于常人。 何梓在他身后,结结巴巴地喊:“煜总,不,不要冻结给我家的注资。” 贺煜没理她,他又坐回自己的大g里,其他人都还没到,院子里除了自己的大g和何梓其的路虎,贺煜还看到一台车。 那是自己第一次来提那寺开来的破吉普,简宁嫌脏,不肯坐,两人坐着简宁的路虎回到拉鲁,而这台破吉普,便挂着一身泥被遗忘在这里。 半小时后,贺煜看到简宁,他刚下车,和其他尼尔帕一起,从大巴车下来,炙红的冲锋衣已经换下,穿着平时他惯穿的黑色软壳,午后的阳光给他的乌发镀上层金光。 黑色的大g总是可以吸引众人的目光,下车的尼尔帕都看得目不转睛,贺煜降下驾驶室的车窗,望着简宁。 简宁若无其事,和人说笑着,踏入寺内。 贺煜确定简宁是看到自己的。 他记得简宁平时很少和人说笑,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例外,但今天看来是错了,确实太久没联系了。 大巴车一台接一台地将人送至提那寺,祈福仪式即将开始。 三月初春,天空湛蓝,五色经幡从寺院的高点向四周延伸开来,纵横交错,幡随风动;诵经声与经幡飞扬声交织四起,飞鸦盘旋。 祈福仪式开始。 贺煜随着僧人的引导,踏入寺内,跪坐于蒲团之上,垂眸祈祷。 尼尔帕排在祈福队列的前排,简宁作为核心前锋排在他们首位,他们是开路者,理应受到优待。 宝盖庄严,佛幡低垂,松香弥漫。 僧人低声咏唱,钟鸣悠扬。 年迈的僧人身披金色祖衣,站在简宁身前,吟诵祈福。 贺煜抬起头,在缭绕的松烟中,看着僧人为简宁的肩上抹上祈福的青稞面。 简宁抬起自己的左手,僧人将一串深红色的珊瑚珠缠绕在他白皙的腕间。 僧人说:“祝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贺煜心底也跟着说:“祝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 贺煜坐在滨海总部董事长办公室里,看着事故车辆报告皱着眉头。 报告显示他在加德翻车事故搭乘的车辆,横轴被人为破坏过,所以才会失控坠入山谷。 may坐在贺煜对面,她说事故警方还在侦查,西部子公司的人警方已经都查过一遍,都没有问题,所以大概率是司机本身就不干净,警方还在调查。 贺煜说:“知道了,我的大g帮忙再从加德运回来。” may觉得惊讶:“你之前不是决定k1项目启动后就要常驻加德的吗?车子还要再拖回来?” “对,阿远留在那里就够,他有他自己的车。” “好。”may也没多问,掏出手机,传了几张照片给贺煜。 贺煜一看,是前天项目启动会上的领导合照。 照片里他和简宁并排站一起,一个穿着黑色的西服正装,一个穿着炙红色的冲锋衣,两人笑脸盈盈。 贺煜想了想:“may姐,让楼下图文中心打印张合照出来。打印最大的尺寸。” “收到,要做什么用,需要裱框过塑吗?”may回答得周全伶俐。 “都不用,尽快给我就行。”贺煜说:“没事你也回去吧。” “好,”may离开办公室前,把事情都交代完成,便离开了。 没一会儿,图文中心的文员把照片送了上来,贺煜拿起剪刀,咔咔地开始剪照片。最终,其他领导都被他剪下来丢到垃圾桶中,唯独留下了他和简宁,仿佛是单独的合照。 贺煜看了一会儿两人的合照,然后叹叹气,打开抽屉,把照片收到抽屉的最里侧。 ------------------------------------------------------------------ 佛经引自:《妙色王求法偈》 第31章 距离发生车祸过去三个月,贺煜到医院复查,医生说,恢复得挺好,血块都已经吸收干净。 贺煜问,现在可以做剧烈运动了吧。 医生回答,尽量不要。 这天晚上,贺煜在夜店的固定卡座里找到叶二,按着他的脖子,把他押到夜店大门外的角落,然后一拳往他的脸招呼过去。 第54章 叶二理亏,捂着脸嗷嗷叫:“一封举报信而已,贺煜你值得这么大动肝火吗?项目最后不也还是在你手上。” 贺煜又是一拳,这次是肚子:“就一封?” 叶二弯下腰,捂着肚子:“就一封,说你和简宁权钱交易,我还以为他在测绘有编制,哪知道只是个顾问,做的义务劳动,这年头怎么还有这种这么爱自我奉献的人。” 贺煜正准备要再下第三拳,被人一手接住。 “别打了。”按住贺煜手的人是李嘉霆:“你的伤不是刚好,打过就行了,他也没还手。” 贺煜收回拳头,整理了下衣服,他今天一身休闲打扮,做旧的卫衣,宽松牛仔裤,脚上的球鞋,鞋带从鞋底穿过,五花大绑。 李嘉霆一把勾住贺煜脖子:“走吧,进去喝一杯。” 两人勾肩搭背回到夜场,卖酒的小妹们见了贺煜异常热情,一口一声贺总,好久不见地娇声叫着。 贺煜在灯红酒绿下恍惚,突然想起医生的禁酒医嘱,但既然都来了,那就当不知道吧。 伴着女郎们热辣的贴身舞,洋酒一杯杯地下肚,贺煜想,也许这才是自己的主场。 贺煜在滨海别墅一层的沙发上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贺正文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正在玩switch,一身带着夸张图案的t恤,头发烫得凌乱蓬蓬。 “哥,你醒了。”贺正文头也不抬:“你还好吧,怎么才那么几杯就倒下了。嘉霆哥喊我去把你弄回来。” “妈呢?”贺煜头疼得很。 “妈说你活该,让我就把你丢一楼地上就好。我还算够意思,在你往沙发上爬的时候,扶了你一把。” 确实都是亲生的,没一个有良心。 亲生的弟弟不止一个,还有一个被自己派去常驻加德项目的贺正远;现在他正在给贺正文打电话。 贺正文在游戏里厮杀得不能自拔,直接按了免提问:“二哥,什么事?” “大哥呢,我打他电话都不接的。” “哦,他喝挂了,正躺呢,直接说,他听得见。” “大哥,你那个前男友,怎么那么难搞定。”贺正远在电话那头大声抱怨。 贺正文立刻放下switch,张嘴瞪大眼看着贺煜。 贺煜头更疼了。 “我都怀疑他现在是故意不配合我们贺氏。”贺正远还在电话那头气得直嚷嚷:“没见过这样的配合单位啊,怎么说都油盐不进。” 贺正文也不管电话那头的人还在不停抱怨,人凑到贺煜边上,“大哥,什么前男友?你有男朋友?” “对,就是你哥在达瓦峰竞速时候死乞白赖追来的,要不是你哥被甩了,现在你住的别墅,你大哥估计都要过户给人家。”贺正远电话里听到,马上回答道。 贺正文更崇拜自己的大哥了,谈恋爱都与众不同。 “闭嘴。”贺煜把手臂盖在眼上,避开贺正文八卦探究的眼神。 “大哥,不然你电话明玛,让他去劝劝简宁哥,你不是跟他熟吗。”电话那头的贺正远开始要求曲线救国。 “人家为什么不配合你?”贺煜问,简宁容易心软,他是知道的,不配合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出现。 “现场超远覆盖实测失败,和滨城仿真实验室出的数据对不上。”贺正远解释,“我们技术还查原因,设备物资完全可以先往上运,但是简宁哥不同意。” 贺煜一下从沙发坐直起来:“什么数据对不上?” “通信基站超远程覆盖的范围,实验室的数据可以覆盖半径8公里的区域,但是我们在加德地形类似山体实测数据,半径只能覆盖3公里,问题现在还在查。”贺正远在电话那头解释。 “人家不配合是对的,要是确实只有3公里,k1通信项目就别做了,你有没有脑子?”贺煜骂道:“我现在去实验室,你那里交代技术部再复核。” “哦。”贺正远两头不讨好,一下就老实:“简宁哥那边,你还是去交代下,物资先往上运,可以补一点我实测失败的时间,不是吗?” “又是实验室数据和现场实测对不上,简宁怎么可能同意。”贺煜说:“没有理由把我们出错的成本转嫁在别人身上。” 贺煜马不停蹄往实验室赶,召集相关负责人加班重新复核数据;他想了下,又让通知人事提供实习生名单,随机抽了一组人,二次独立复核。 k1的基站布点方案贺煜很清楚,原本是四个站点,虽然造价较高,但是都是选在比较容易架设的位置,当时他是留了私心,不想简宁前探的时候去太危险的地方,所以整体造价偏高。 按照实验室模拟出来的结果,三个站点其实就完全够覆盖过k1顶峰,只是最后一个站点需要布置在7000米高度,k1巴松峰冰川边缘。 7000米太高了,贺煜舍不得。 在贺煜出发去加德处理村民闹事的那个早上,简宁有提出疑虑,要求重新复核,减少造价,他也随便找个借口拒绝。 但为了把总造价降到低于叶氏科技的投标价,在交标的前一个晚上,简宁直接让文远拿掉了一个基站,最终还是采用了最优化的方案。 加德现场和滨城实验室,通宵复核,最终发现加德现场有两处参数设置错误,调整后,实测的数据与实验室完全吻合。 贺正远来了消息,说宝峰开始协作配合,设备物资已经陆续在往5500米海拔的k1大本营运输。 第55章 贺煜松了一口气,并交代把参数设置错误的员工调回滨海。 与达瓦峰成熟的商业攀登路线,完整的基础建设配套不同;k1山形险峻,攀登难度大,死亡率高,贺煜这类业余登山者基本是无法实现登顶的。所以在基础建设方面,还未完全到位,汽车无法直接到达大本营,所有物资均由牦牛和人力徒步进入。 简宁坐在大本营的指挥帐篷里,冷着张脸正与贺正远对峙。 帐内的气氛和帐外的温度差不多,冻得令人无法呼吸,宝峰的尼尔帕和贺氏的其他员工都在假装忙碌,避免被扫射到。 对峙的原因,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偏偏两人就杠上了。 因为先前现场实测失败的原因,基站布点的进度节点延误了两回,贺正文只能每天想着法子往前赶。 偏偏基站布点方案又出问题,原设计的发电机太大,进大本营的路窄,运不进来,只能调整成小型发电机,小型发电机送到5500米后,因为空气稀薄的原因,功率也远远达不到额定标准,安装好的基站根本启动不起来。 贺氏只能不停地采购各种型号的电机,往5500米海拔以上送,到了现场再试验能不能用,最终累死了一头牦牛。 “多运几次怎么了?”贺正远口气很差:“不就是一头牛吗?” 简宁盯着贺正远,这张脸和贺煜有三分相似,他不由自主地总是把两兄弟比较一番。 贺煜行事稳重,思维缜密;而贺正文就是一腔热血不计后果地往前冲。 两人做事风格大相径庭。 简宁少有地在5500米的高度就觉得头疼。 “贺氏应该是从源头先把方案优化后,再往大本营做设备运输,而不是整天找宝峰做无用功。”简宁口气冷淡。 “不运到现场,怎么知道它能不能用。”贺正远回嘴道。 “先把你们的优化方案拿出来,再来和我谈。”简宁完全没有要松口样子:“别直接把实验室就架在大本营,这不是你们滨城。” “其他地方没有5500米的海拔,我们没办法判定发电机的准确输出功率,这个和含氧量和温度有关。”贺正远回复得有理有据。 “牦牛不会自己认路,每一趟都是要宝峰人带着走的,一趟就是七小时,如果你非要这样一趟趟地做无用功,那请你们贺氏自己来赶牛。”简宁提了个解决方案。 听起来挺完美。 贺正远不说话了,那是尼尔帕徒步七小时,贺氏的技术人员都是直升机送上来的,在大本营待了三天,各种高原反应,拉肚子的,呕吐的,咳嗽得喘不过气的,人都要炸裂,哪里走得动。 两人对峙大半天,没有结果,到了晚上贺正远只得又给贺煜打电话。 “大哥,你那个前任。”贺正远开口就是抱怨。 “闭嘴。”贺煜又在夜店喝酒,周围一片嘈杂。 贺煜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问正远:“你又和简宁闹矛盾了?” 贺正远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果然又是挨一顿骂。 “你是蠢吗?”贺煜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没救了:“一台电机不够,多台并联试试啊。” “对哦,高原反应得人都傻了,其他负责人也没反应过来啊。”贺正远恍然大悟。 长期缺氧确实会让人记忆出现暂时性的记忆衰退,和思维混乱,贺煜也不忍再骂自己的弟弟。 “那现在怎么办,宝峰他们不愿意再运电机,说非要运,让我们自己去赶牛。”贺正远在电话那头抱怨:“大哥,你这个前男友,长得那么好看,心就那么硬,叫我去赶牛;上次投标连夜改标也是,明明他就知道我错在哪里,不说,叫我自查,折腾了我一宿。” 贺煜心里觉得好笑,这确实是简宁的风格,呛人起来一套套的。 贺煜想了想说:“你晚上凌晨两点以后找他,不管他在做什么,就算在睡觉也把他叫起来。” “然后呢?” “然后你就求他,口气软一点,说你想了一夜,想出并联的办法,求他明天再运几台上来试试。” “这样能行?”贺正远觉得这有点离谱。“万一明天失败了,后天我要去赶牛吗?” “失败了,你就后天晚上凌晨三点去找他,说你又想了一晚上,换个设备再试试。”贺煜开始在电话那头笑。 “那我去试试,不行你自己来赶牛。”贺正远将信将疑。 “去吧,叶二找我喝酒。”贺煜直接挂断了电话。 当天凌晨,贺正远按着贺煜教他的办法,去简宁的帐篷找他,然后一番恳切地请求。 简宁睡眼惺忪地听他说完,揉了揉眼睛,叹气道, “好,明天我们再试试。” 第32章 这几天k1大本营现场气氛挺压抑,因为发电机功率不足的问题,进度一拖再拖;上头对节点多次被后推,意见不小。 贺正远焦虑得嘴巴起了泡,再加上干燥与紫外线辐射,脸都脱了一层皮,黑红黑红的。 下午三点多,贺正远阴着张脸,往指挥帐篷里跑,他要找简宁。 简宁正坐在电脑前,在看刚发来的24小时天气预报,预报里说天气状况不错。 “简宁哥,你在看什么?”贺正远试着客气地和简宁搭话,毕竟昨天凌晨自己把人家摇醒,怪不好意思。 “牦牛拖着你的发电机已经一大早就出发了,理论上快到了,再等等。”简宁头都不抬的回答,只是回答的不是贺正远问的问题。 第56章 贺正远客气搭话失败,干脆直接问:“快到了是多久,单趟七小时,按这个时间计算,一个小时前就该到了。” “不知道,不然你自己去赶。”简宁也不太高兴, 简宁不是太喜欢牦牛。 虽然牦牛都长得挺可爱,平时尼尔帕门还会在牛身上戴点铃铛,流苏一类的装饰品,看起来挺萌;但简宁也还是无感,一个是因为牦牛运起货物来,偶尔会散漫不可控,比如今天迟到,估计就是路上慢悠悠晃荡出来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随地大小便。 贺正远一听到赶牛就气馁,干脆坐在简宁斜对面开始喝起热茶;他时不时抬眼瞄下简宁,皮肤苍白,五官深刻,有点混血的样子,最漂亮的是下颚线,侧脸的角度无可挑剔。 怪不得贺煜喜欢得要死要活的,虽然脾气有点臭,但是其他确实没有得挑,贺正远心里嘀咕着。 “明天天气状况很好,可以直接上五千九的过渡营地安装第二个基站,你要不要去准备下?”简宁被贺正远看烦了,找点事情给他做。 “可是今天的电机并联也不知道行不行,如果还是失败第二个基站提前安装也没意义,那就一天的事。”贺正远如实回答。 “没把握方案,你凌晨两点来我把喊醒的?谁借你的胆子?”简宁皱着眉头,盯着贺正远。 “只是说不准,也不是说一定就不行。”贺正远回避着简宁的眼神,心里回答是你前男友。 简宁不吃他这套,接着问他:“若是今天并联方案失败,你是不是准备明天凌晨再来找我,说你又有新想法?” 贺正远拿起茶杯猛喝水,茶杯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他在茶杯后回答:“没有的事。我怎么敢。” 简宁没有再怼贺正远,站起身对他说:“去做下明天去过渡营地的准备,明天上五千九。并联电机的方法,大概率是可行的。” “简宁哥,你这比我还有把握。你大学读的什么专业?”贺正远有点惊讶。 简宁没搭理他,走出指挥帐,开始做明天上五千九过渡营的准备。 运送发电机的牦牛队伍姗姗来迟,但最终得到一个好结果,并联方案成功可行,通电的那一瞬间,基站的工作指示灯亮起,贺氏和宝峰的人都一阵欢呼。 简宁拍拍贺正远,让他快去做明天上过渡营的准备,天已经快黑了,别耽误时间。 “马上,刚刚我就该听你的,提前准备。”贺正远笑得眉目舒展,压在肩头好几天的大石头,终于是卸下了,万般轻松。 简宁离开后,贺正远拿起手机,与贺煜视频通话,用刚开通的通信网络。 视频很快就接通,贺煜今晚在贺氏总部办公室做事,may和魏律师也一起。 “并联方案成功了,你看着信号怎么样,挺流畅是吧。”贺正远在视频那头乐呵呵地。 贺煜已经好阵子没见到贺正远了,差点没认出来。视频里他肿着的脸,晒得黑红脱皮。 “阿远,你还好吧?5500米能适应吗?”贺煜问。 “不太好,拉肚子,咳嗽,头疼。”贺正远老实回答:“小事情,我再坚持下。” “信号挺稳。”贺煜看着视频说:“并联没什么问题吧,这么晚才测试出来?” “这就别提了,宝峰的牦牛晃悠悠的,就很难准时。”贺正远边视频,边走进自己的睡帐,然后压低声音说:“简宁哥大学是什么专业的?” “不知道。” “大哥,你这恋爱怎么谈得什么都不知道。”贺正远口气里带着揶揄:“今天牦牛没到的时候,他就喊我去做明天上五千九米营地的准备,说并联的方案大概率成功。” “哦?”贺煜也有点惊讶。 “简宁哥是不是也懂点技术,不然怎么那么有把握。他还问我,是不是今天没成功,打算凌晨再去他帐篷说又想出新方案。” 贺煜一时有种做坏事被示众的感觉。 “简宁不太懂技术的,他随口说说罢了。我这里还有事,先挂了,你快点准备去吧。”贺煜随口说了几句,挂断视频。 办公桌上电脑显示器跳出线条屏保,线条随机滚动,变换着瑰丽的色彩。 贺煜想,简宁是不太懂技术,但是懂得自己,没把握的事,是万万不会去求他。 may还在办公桌边等贺煜答复之前被打断的问题,加德的警方来了消息,请贺煜去当地配合调查,有些关于车祸的细节需要询问。 贺煜说,委托魏律师全权处理吧,顺路叶二竞速聘请欧洲团队的银行进出流水,也给警方看下,有一些大额资金总是进出国内的同一账户,不太正常,这些都是通过境外其他渠道查来的,也不能做证据,做个提示罢了。 魏律师也认为可以把竞速路绳被割,还有车祸联系起来看看,他说等到了加德他在和警方交流。 贺煜回答,那就辛苦下魏律师,我就不去加德了。 三月的加德天气还是挺冷,k1更冷,大本营夜里的温度都在零下十度左右,再海拔高处就在零下二十到三十度。 天气预报很准,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非常适合往五千九百米过渡营前进。 过渡营与大本营高差就只有四百米,路程不到十公里,按贺正远的体质,得走大半天。 一早,贺正远站在指挥帐外,目瞪口呆;他终于理解为什么昨天简宁早早地就开始催,要做准备上五千九。 第57章 尼尔帕们在往上运输光纤。 大拇指粗的光纤一卷25千米长,一卷近半吨,中间不允许断开。 一头牦牛背不动,只能把成卷的光纤拆开,分成几个小圈运输,中间不断开,整卷光纤还是保持完整。 但是就算分成了好几圈,牦牛也无法运输,因为它们不会走直线,间距也不好控制,会把中间连接的光纤损坏,所以就只能由尼尔帕们来背上过渡营地。 十几个尼尔帕,每人背上背着几十斤重的光纤,一个接着一个,呈一条直线,浩浩荡荡地往过渡营地出发了。 贺正远觉得太惊讶了,他拍了张照发给贺煜看。 贺煜一眼就看到简宁也在队伍里头,他觉得奇怪,简宁已经很多年不做协作工作的。 他问贺正远,这怎么回事? 贺正远这回乐了,他回复贺煜,你这个前任洁癖,我们在大本营的个人垃圾都要个人清运下山;他不肯,就和其他尼尔帕换,宁可去背光纤,也不背垃圾。 贺煜在达瓦峰大本营,一切垃圾都是付费由尼尔帕协作搬运下山,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在工作岗位上的简宁,熟悉又陌生。 贺正远和其他技术人员跟着向导,徒步往五千九百米的过渡营地出发。 大本营与过渡营之间并不是平路,而是小山丘一样的地形,走的人需要在小山包上上下下,体力消耗非常大。 他们技术负责人早上出发,等到了过渡营地,也都接近晚上了,需要在过渡营休息一晚,明天白天开始安装基站。 晚上天晴的k1,异常漂亮,星河悬挂于k1主峰后,给营地罩上一层魅惑的深蓝。 但贺正远完全没有心思欣赏美景,太冷了,零下二十度左右。他原本在大本营,就天天拉肚子,今天到达过渡营后,整个人非常难受,呕吐,拉肚子,头疼得要爆炸一样。 贺正远在厨房找到简宁,他正在问厨师借火抽烟。 团队里有跟着队医,但贺正远在难受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简宁,一是出发前贺煜有和他说,真的有事就直接找简宁处理,不要有芥蒂;二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简宁让他觉得像和自己家的长辈一样,虽然简宁时不时地挑剔贺氏这个不行,那个不靠谱;但其实也都是在为贺氏考虑,比如油机的事,哪里是因为牛,是因为不计代价的采购耗费成本。 简宁摸摸贺正远的额头,他在发高烧,人也肿得眼睛都快剩一条线了。 坏了,简宁心想,他问贺正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贺正远本来就胸闷,简宁刚点的烟还没来得及灭,一股烟味往他鼻子灌去,贺正远刚想张口回答,就被熏得一头晕过去。 队医迅速对贺正远做了抢救处理,吸氧过后,他思维渐渐恢复,但无法再继续督导基站安装。简宁安排了四名尼尔帕,连夜将贺正远送回海拔较低的大本营,贺正远的水肿才有所缓解。 加德基站项目指挥部知道后,找了上头的领导联系直接联系贺煜,态度还是很委婉。 大领导的口气客气又一针见血,贺总,这段时间辛苦了,特别是小贺总,都倒下了啊,但是新技术督导最好还是尽快落实,还得有在高海拔地区长期待过经历的才行,现在没有时间让新督导做高海拔适应性训练。因为进度实在是太紧啦,之前电机功率不足的事情,虽然节点没有按时完成,但也算是解决得挺好进度也有补上,但现在小贺总又病了,尽快补位,后续测绘团队在等进场呢。 贺煜坐在电脑前,把加德子公司的工程师名单翻了一遍,又看了看自己滨城实验室团队名单。偌大的贺氏集团,在关键的时候,却找不到几个可以放心交代的人。 想了很久,贺煜回复王秘书:我明天就到加德,麻烦您协调下直升机,直接载我上到k1大本营,后续的督导工作,由我亲自担任。 ----------------------------------------------------------------------- 贺煜在傍晚日落前搭乘直升机到达k1大本营。 这天是晴天,日落旖旎,但此时的k1大本营与登山季时大本营是完全两种气氛。 登山窗口期时,大本营主要用于商业攀登,仿佛是一个小型联合国,不同的登山公司按着语言划分领地,分布零散,随意散漫。帐篷也多种多样,带圆形穹顶的用于平日聚会会议,而给登山客户使用的单人睡帐也都带着弹簧软垫。 现在的k1大本营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气氛,严谨紧凑,长方形的黄色坡顶主帐篷在灰褐色的沙石地上一列排开,草绿色双人睡帐整整齐齐地列在主帐前,统一规整,远处便是k1,映衬在湛蓝的天空下,与大本营有三千多米的高差,给人一种肃穆的巨物压迫感。 王秘书每天都在关心进度,到底什么时候好,给个准确时间,上面在等。而且测绘也已经将大量的精密设备运抵加德,要根据通信布点的情况,先行开始k1外围的测绘工作。 王秘书还透露了个新任务,上头可能想直播k1登顶的测绘工作,这样的话那贺氏通信基站布点的工作其实只是一个开始,保证整个直播进度的顺利进行,才是这次任务的核心。 贺煜在大本营停留一天进行适应,按进度安排,明日五千九过渡营的基站安装将完全调试结束,验收过后,团队将往海拔七千米的冰川边缘前进,完成最后一个基站的建设。 第58章 他少有的整天都被催,各种电话,短信,这些人都不敢直接催贺煜,托了关系找人变着法子各种关心,贺总什么时候到大本营,贺总计划什么时候下来,一起吃饭啊。 但除了尽快到达过渡营,完成基站通信测试收尾,也别无他法。 大概是半年前达瓦峰竞速的底子还在,贺煜的身体状态适应得很快,一点胸闷和头疼,没有其他太大问题,第二天中午,一名尼尔帕向导便带着他,往五千九过渡营出发,计划在晚上12点前到达过渡营。 同时出发的还有运输的牦牛队伍,它们要往过渡营地输送补给;因为贺正远生病,督导工作后置,五千九基站布置的工作,实际又延后了两天,原本的补给不够用,需要再补上。 贺煜和尼尔帕向导尽量往前赶,走到半路,被运输的牦牛堵在狭窄的步道中。他突然起了点闲心,问负责牦牛运输的尼尔帕借了鞭子,甩了几下拍了个照,存在手机里,贺氏在赶牛,没有偷懒。 陪着贺煜一起往过渡营前进的尼尔帕向导,喊了运输协作几句,说你们想想办法,快点,五千九的人都在等补给,晚了简宁又要骂你们。 贺煜终究是躲不过这个话题,关于简宁的话题。 大部分时间,对于简宁,他又恢复鸵鸟头埋沙里的态度,不闻不问,就不会有念想,也许久而久之也就淡忘。 在考虑是否接替贺正远作为项目督导时,他其实有考虑过简宁就在k1,也无法预估自己再见到简宁后的心情,但是上头催得紧,没有合适的人选,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阵。 贺煜自我安慰,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再坏还能怎么样。 贺煜问尼尔帕,简宁经常骂你们?贺煜没见过简宁工作时真正的状态,他有点难以想象,那么漂亮一个人,骂起人来是怎么样的气势。 尼尔帕笑道,说没有的,简宁不骂人;他是不高兴牦牛,因为它们时不时慢慢吞吞,不听话,每次运输任务都会多预留时间给它们晃悠,但是有时候还是不够。 协作团队里牦牛最大,再来才是简宁,王不见王,尼尔帕这么解释。 贺煜听了觉得好笑,怪不得简宁要正远去赶牛,可能这个对简宁来说就是最高惩罚了。 贺煜和向导从牛群中快速穿过,向导用对讲机通知五千九,我们和新的项目督导在往上走,预计晚上11点会到达,中间遇到了运送补给的牛,他们又在晃悠,可能要比预计时间晚一阵子才能把补送达过渡营。 对方的对讲机通了又按掉,通了又按掉,最后只答复了一句话,让他们走快点。 贺煜立刻听出来,那是简宁的声音。 简宁和木贡紧挨着窝在过渡营厨房里,不仅他们俩,其他尼尔帕协作,贺氏的工程师,还有运营平台的技术员,一个挨一个地坐在厨帐里。 厨帐是一个稍大的蓝色长方形帐篷,里面架着两口燃气灶,一个灶头火已经灭了,另一个火光微弱,正烧着开水,冒着白色的水汽。 这两天气温骤降,过渡营的两台发电机都冻坏了,夜里营地取暖和照明都成了问题。晚上所有人只能围靠在厨房里,靠着仅剩的一点明火互相抱团取暖。 很快,炉灶里的明火也全灭了,只剩下黑暗里抱团。 帐内的温度开始下降,没人睡着的,都只能干坐着;也没人敢睡,这种时候睡着,容易忽略手脚的冻伤,冻伤时间久了,末端血管若是坏死,便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简宁伸手又要往口袋里摸烟,木贡拦住他, “哥,你别抽了,贺正远被你熏晕了都。” “他自己体质不行,高原反应严重,关我抽烟什么事。”简宁不以为意。 木贡说:“他们海边来大概都这么脆皮,这次新督导也不知道行不行,估计马上就要到过渡营,别让人家一进厨房就被熏晕。” “再晕这个基站也别来建了,趁早换一个单位。”简宁回答,然后收回手中的烟。 贺煜按计划时间到达过渡营,让他意外的是,营地一片黑暗,偶尔一两个帐篷透出一点头灯的亮光,其他都是在黑暗的掩盖下一动不动,一片天寒地冻。 贺煜随着向导走进厨房帐篷,里还有一点炉火炉余温,贺氏的工程师赶紧挪出位置个位置来:“贺总,你往这里坐,这里稍微暖和点。” “怎么这么暗?”贺煜问。 “贺总!”木贡听出是贺煜额声音,他挺开心,替工程师回答:“太冷了,发电机被冻坏。不过补给很快就来了,就在你们后面的牦牛身上。” 贺煜顺着木贡的声音看过去,他看到了简宁,他坐在木贡身边,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看了自己一眼,便低下头,没有说话。 贺煜在贺氏的工程师边上坐下,厨帐里只剩风的啸叫声,偶尔又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直到牦牛身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起,天已经蒙蒙亮了起来。 牦牛带来了新的发电机,和液化气罐。 厨房的炉火又热起来,帐篷的灯,重新被点亮。 亮灯后,贺煜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简宁,不是找人,就只是看一眼,仅此而已。 简宁站在炉火边,在听协作尼尔帕解释,为什么会迟到,因为有几头牛又在半路散步起来。 炉火映暖了他的侧脸,一贯的苍白,骨相完美,他戴着頂深红色的羊毛帽,耳朵藏在帽子里,头发比之前长了一些,软软地贴在后颈,隐没在衣领内。 第60章 而这种因愧疚而带来的情感,反而日日在提醒自己,所得到的优待,是基于父母的意外早逝,伤口不停地被反复剥开。 最终简宁选择回到尼尔帕里,在这里自己所有的优待只来自一件事,他自身无人能及的攀山技术。 与贺煜的相遇,从一开始的荒唐,到后来的暧昧不清,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动了心,但不论如何,贺波实验室数失误,就像一根横在胸口的针,日日刺痛自己。 与其自我折磨,不如趁早放弃。 本以为不再相见,久而久之便可以淡忘,怎知偏偏两人又被紧紧地绑在一起。 前进营地开始下起雪,伴着风,扬起一片白茫。 简宁烧了壶水,走进了指挥帐,见贺煜坐在桌边,正低头看着基站架设的资料。 简宁立刻转身走出帐篷,想想又返回,然后硬着头皮喊他:“贺总,喝茶吗?” 贺煜抬头,看见简宁拿着个热水瓶,身上沾染着户外的寒气,睫毛上留着雪霜。 “好,谢谢。简向导。”贺煜礼貌地回答。 贺煜透过白色的水汽看着简宁,他正低头泡茶,睫毛上的雪霜,在温热的水蒸气里渐渐融化,湿润了双眸。 所谓的泡茶,不过就是热水里丢两片茶叶罢了。 贺煜接过简宁递来的茶,指腹与他冰凉的指尖相触。 贺煜没有收回手,简宁一时间也不知要不要放开。 “贺总,你晚上要吃什么?”阿塔突然冲进帐篷。 贺煜迅速收回手喝了一口热茶,问:“晚上有什么?” “只有干粮,我们得吃两天干粮,因为除了简宁没有人会做饭。”阿塔回答:“但是简宁做的饭吃了会死人,我劝你不要吃。” 贺煜低声笑起来,他想起简宁的蛋炒饭确实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简宁耳根发烫,说晚上可能会有风雪,自己再去检查下物资,便离开了帐篷。 风雪如期而至,不算太大,但是也不容小窥。 接近午夜,简宁躺在自己的睡帐里,听着风雪的呼啸,木贡却突然跑进自己的帐篷,他说,几名平台工程师,本来高反就难受,又从来没有在高海拔遭遇风雪的经验,正吓得发抖。 木贡说,是不是把人都集中到指挥帐篷内,让他们吓坏的抱抱团,还比较有底。 简宁想起贺煜的应激创伤,也不知道治愈了没有,如果还是老样子,那现在估计也是挺的难受。 简宁和木贡说,好,你去通知大家去指挥营集中吧。 几个人抱着睡袋,陆陆续续地进了帐篷。 木贡竟然在指挥帐的小桌子上,搞了个盆,下面电炉加热着,小火锅一般;他丢了点牛肉干进去,说是要吃火锅;又泡了点茶水,说以茶代酒,要一醉方休。 这些都是尼尔帕们善用的安抚手段,帮客户转移注意力,减少缺氧和极端环境带来的压力。 贺煜抱着自己的睡袋进了指挥帐,等自己反应过来,已经在简宁身边坐下了。 其他几个人也没有疑议,领导和领导坐一起,天经地义。 阿塔又开始献殷勤,从锅里捞了块牛肉给贺煜,他用蹩脚的中文说道:说按中国人的餐桌礼仪,一道菜的第一口,必须是桌上地位最高的人吃。 贺煜看着这煮的有点狰狞的牛肉,正想着要拒绝,身边的简宁直接一筷子夹起来丢回给阿塔,他冷着脸说:“阿塔,你自己吃,贺总在高海拔吃硬邦邦的东西会胃出血。” “简向导,原来还记得?”贺煜低声问简宁,没忍住。 这已经是贺煜到k1以后的第几个没忍住了,他自己也数不清。 “不记得,就是怕你们贺氏又耽误工期,我们宝峰没空陪你们耗。”简宁喝了口茶,有点烫口。 贺煜还想接着说,贺氏的工程师,以为简宁在不开心进度后延,赶紧开口表态:“简向导,我们明天一定把基站全部都搞定,不敢耽误。” 简宁端起茶杯做了个敬酒的姿势,然后一饮而尽;贺氏的工程师很开心,也跟着喝了起来,大概是缺氧的原因,指挥帐里以茶代酒,也真的是带出喝酒的气氛。 再之后,闹累的人,直接睡袋一钻,帐篷里找个空位躺下就睡,已经不太在意帐外的风雪了。 简宁给自己在帐篷角落铺了几层全新的防潮垫,贴着帐篷壁躺下。 没过几分钟,简宁身边多了个人,是贺煜。 他冲着自己咧嘴:“简向导这里干净,分店点位置给我。” 简宁侧了个身,背对着贺煜,没有搭理他;贺煜熟视无睹,很自然地在他身边躺下。 帐篷外的风雪声突然呼啸而过,贺煜条件反射地包着睡袋往简宁的位置动了动。 贺煜想,必须要两个人在一起平平安安才算好。 第33章 七千米前进营地第二天,天气并不算太好;风雪已经停了,但是能见度不高,四周雾蒙蒙一片,k1完全淹没被淹没在一片白茫中。 贺氏的工程师干脆就带着氧气面罩进行操作,这样可以加快安装进度;几人合力,到了午后,基站便基本被搭建完成,接通电源后,工作指示灯一直闪着故障红灯,提示有问题。 贺煜和自己的工程师,围着基站不停地测试,寻找问题根源。 基站建得差不多,剩下的都是不需要体力的技术活。这个时候是简宁最清闲的时候,他独自懒懒地趴在指挥帐的会议桌上休息。 第61章 风带着雾气吹开了指挥帐的门帘,简宁可以从门缝中看到远处贺煜的身影,在一片雾气中,若隐若现。 简宁调整趴桌面的姿势,这样可以有更大的角度看清楚贺煜。 离得远,看得大方。 贺煜似乎不太高兴,简宁见他蹲在一台设备旁,指着屏幕上,在说着什么,指头狠狠地敲击了屏幕上某个位置,身边站着的工程师不停地点头,半弯着腰,似乎在认错。 然后贺煜站直起身,手指指向着地面设备,似乎训斥;工程师一直不停地点头。 简宁发现,贺煜和自己是一副整日嬉闹的样子,但是平时在工作上,似乎对自己人特别苛刻,自己的弟弟也是,西部子公司的工程师也是,经常挨他骂。 简宁还在看着贺煜忙碌,指挥帐里的卫星电话响了,是王秘书。 王秘书又来关心进度,简向导,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好? 简宁奇怪王秘书为什么不问贺煜,跑来问自己,加设基站的人是贺氏集团,不是宝峰;王秘说,贺煜那里根本问不出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简宁回答,没有问题,这种项目贺煜怎么可能出问题。 王秘书感觉简宁这里也问不出新信息,便悻悻地挂断了电话。 等简宁重新回到指挥桌边,刚刚的最佳角度门缝,已经看不到贺煜的身影。 简宁又等了会儿,贺煜还是没有出现,设备边上只有贺氏工程师的身影。 简宁突然有点看不起自己,明明是主动放弃,当贺煜又出现在面前时,又有些身不由己。贺煜对自己的追求,说是离谱也不为过;简宁分不清哪部分是真心,哪部分是应激创伤,或者还有哪部分是对父亲过失的愧疚。 小心翼翼,害怕的是再次从天堂坠入地狱。 简宁还在出神,没注意贺氏的工程师已经掀开门帘,走到自己面前。 “简向导。”对方喊他。 简宁骤然坐直身子,哦地回应了一声。 工程师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不好意思啊,简向导,打扰你休息,我就是想来问下,要怎么预防手指头冻伤。” “有人冻伤了吗?” “没有,就是先准备着,因为我们需要脱下手套露天工作,光缆估计有几个点断了,我们需要修复。” 一条拇指粗的光缆,是由上千根细细的金属纤维组成,只要有一根断了,整条光缆就无法运行,贺氏找到了基站运行错误的原因,除了部分参数有误,最主要的问题是光缆被落石砸断了。 简宁随着贺氏的工程师走出帐篷,找到在冰川边修复光缆的贺煜。断点的位置只能靠手摸,贺煜蹲在雪里,脱了手套,一点点地摸探前进。 “贺总说,我们高原反应厉害,做事效率太低,现在上头又催得紧,他自己来处理。”贺氏的工程师解释道。 简宁说,让你们贺总工作一段时间就搓搓手指头吧,你们互相多做按摩保持循环,不要一下焐热。 对方回答好的好的,然后跑回帐篷拿检修设备。 前进营今天一直阴天,现在开始刮起风下小雪,气温已经降到零下。 贺煜还是蹲在雪中熔接断掉的光纤,低温冻得他的手指头有些发抖,现在再加上风雪,操作起来更是困难。 然后风雪突然停了。 贺煜抬头,简宁弯着腰,撑开一件羽绒外套遮在自己头上,挡住了雪与侧风。 “宝……”贺煜心花怒放,但看到简宁冷着一张脸,只盯着自己手上的设备,便又把话吞回肚子里。 “谢谢,简向导。”贺煜中规中矩地表达感谢。 简宁没有搭理贺煜,反倒看到运营平台的工程师刚好经过,便喊他过来帮忙。 运营工程师说,王秘书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说上头一直在问,到底什么时候能好,给个时间点也行。 贺煜听了都头疼,光纤断电检查,平日只要半小时,但是这里是海拔七千米,一个断点就要处理上好几个小时。 贺煜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便听见简宁的声音:“你和王秘说,就说是我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着急就自己上七千米来监工,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好,那最后那句话要说吗?不腰疼那句。”技术工程师一般都是智商超高,情商不足的风格。 “说,一字不漏。”简宁咬牙恨恨地回答,他生气的时候,从来不给对方留面子。 “别说,别说。”贺煜赶紧拦住:“你和王秘书说,快了,明天差不多。我这里天黑前能好,可以准备冲顶复核测试。” 冲顶复核,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就是爬到k1最高点,测试信号是否完全覆盖。 贺煜修复好光缆,自己在指挥帐里做工作日志,其他人在厨帐准备晚餐,确切地说是干粮。 当简宁一身攀山打扮,站在自己面前时,贺煜人都傻了。 “你现在要准备冲顶,去做测试复核?”贺煜以为安排的会是别人,他现在完全顾不上自己和简宁之间目前只是普通同事的关系。 简宁没有说话,低头复核腰上的攀山装备,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贺煜。 “就没有别人能干这个事情了吗?”贺煜着急了,围着简宁,又绕到他面前,稍稍弯腰,脸对着简宁的脸,盯着他,要答复。 “我做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一定要别人?”简宁反问贺煜,他也盯着贺煜,理直气壮。 第62章 肯定有问题,现在不是登山窗口期,万一有你出意外我怎么办。 贺煜心里想,但是说不出口。太不吉利。 “阿塔去就不行吗?”贺煜提出另一个方案。 “阿塔不行,他中文都说不清楚,怎么和山下配合。” “那就木贡去。”贺煜优化了下方案,有点病急乱投医。 “现在路绳都还没架上,我单人速度快,只要不到一个半小时就能到顶,往返也不会超过3小时。卫星云图显示这段时间天气状态稳定。”简宁开始检查自己的氧气瓶,和面罩,“这事木贡做不了。” “你今天要戴氧气面罩?”贺煜问。 “以防万一。” 这四个字万斤重,压在贺煜胸口,他在帐篷里来回走了几圈,丢下了一句话: “你不准上去,这事没有得商量。” 然后离开帐篷。 贺煜急急找到阿塔,他正在营地边缘打包生活垃圾,垃圾挺重,他抗得轻松,简宁点名要他加入项目,也不是没有道理。 贺煜问阿塔,母亲和女儿在加德过得怎么样?阿塔开始中英文混合地表达感谢;贺煜打断他,让他去换装备,冲顶k1,和自己配合做信号复核。 阿塔很开心,说求之不得,他还没上过k1,这样可以多一个记录,沿着路绳上,小事情。 贺煜这才意识到这件事为什么只有简宁才能完成,因为没有路绳。 简宁在和运营工程师确认信号复核方式,贺煜打断他们,伸手抓住简宁的上臂,把他拖到一旁。 “不然,你带着阿塔上去。”贺煜妥协了一点。 “为什么要我多照顾一个人?”简宁冷着脸。 “阿塔不至于,他不差。”贺煜耐心地回答他:“他缺了点经验,但是不算大问题。” 这话倒不假。 “我当初想让他进宝峰,就指望有天他可以替代你做些事情。”贺煜直白地说:“你不要整天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 “阿塔的命就不是命?”简宁的脸色更差了:“别把你资本家那套剥削的手段放我这里。” “你这个人怎么不领情?”贺煜觉得简宁这是没事找事。 “我欠你什么了吗?”简宁反问贺煜。 贺煜一时答不上话,简宁不欠他;是贺氏欠简宁,欠他一个完整的家庭。 “阿塔他还有母亲,孩子;他要是出了情况,那她们怎么办?”简宁口气稍微缓和下来:“你要理解我们宝峰的工作方式,有些项目,确实不适合有家庭的人加入。” “简宁,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办?”贺煜突然冒出这句话,他没看简宁,眼睛盯着地面的积雪。 简宁没说话。 “他们不是说我有创伤应激,整天要找你吗?他们说得对,我要是疯了,整个贺氏上万员工多少都要受冲击。”贺煜说:“带上阿塔,然后一起下来。” 好大一口锅,就这样压在简宁背上,贺煜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 “行吧。”简宁果然妥协了。 到了夜里,k1上的云雾已经完全散开,星河漫天。 前进营地的人却无心赏夜,简宁和阿塔正迅速地往k1峰顶靠近,即时的视频图和语音信号稳定地传输回营地;回传的信号有两路,一路是简宁,一路是阿塔。 因为是夜里,视频都是晃动的模糊灰暗冰雪,简宁的即时音频,除了报告攀升高度,便只有喘气声,倒是阿塔那路声音,唠叨不绝于耳,他甚至哼起尼泊尔的民谣来。 两人只花了一个小时,便到了峰顶,按照运营工程师的要求,迅速完成了信号覆盖复核。 一切完美,k1基站布点完成,信号覆盖满整个北坡和部分南坡。 前进营的人互相拥抱庆贺,运营工程师问贺煜,是不是可以跟王秘书汇报了,他也快被烦死了。 贺煜正拿着话筒,切入简宁的语音信号。 “简向导。” 简宁听到贺煜的声音通过耳机,在耳边响起。 “贺总,请说。” “宝贝,记得要平安返程。” “贺总,别不分场合乱叫。”简宁直接切断了自己这路信号。 运营工程师看着仪器上信号变成一条绿色的直线,他发愁地看着贺煜,问,是不是基站那里又坏了? 贺煜乐着回答:“没坏,好着呢。” 第34章 通信信号覆盖完毕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上头。 贺煜的手机瞬间被打爆,简宁还在八千米处还没下来;他没有心思应酬,索性关机。 祝贺电话就都打到工程师那里,都在问你们贺总呢,怎么联系不上,贺煜交代,就告诉他们苹果手机不行,天气太冷自动关机了。 贺煜顾不得夜里天寒地冻的,时不时就从帐篷出来,看着远处的k1。 他在等简宁下山。 上一次在k1等简宁,是在南坡雪崩后,这次是在北坡。自己应该这辈子都没有可能和简宁一起登顶k1,但原地等待的滋味确实不是太好。 终于是看到半山冰壁处,隐约地起了亮光,那是简宁与阿塔佩戴的头灯;与上山的路线不同,这个位置是个接近90度的垂直冰壁。 黑暗中,高大的冰壁耸立于k1晴夜的星河下,巨兽般泛着幽光。 光亮在冰壁的边缘处停了下来,贺煜看着光点在似乎原地晃动,他猜应该是在打冰钉做固定点。 第63章 木贡跑来找贺煜,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冰壁下等,他想看两人下冰壁;通往冰壁的路都是石滩,夜晚走还是安全的。 贺煜欣然答应,翻了套氧气面罩戴上,便和木贡一起出发了。 营地离冰壁不远,不到二十分钟的脚程,贺煜边往前走,边看着远处的光点,两个光点开始分开,其中一个开始慢慢地往下降,另一个则在原处一动不动。 贺煜离冰壁还有一段距离,他有点着急,开大氧气阀,加快前进速度。 冰壁与地面的高差,有近百米;幸好夜里冰壁的垂降并没有这么容易,下垂光点的速度,并不是很快。 一定是阿塔的头灯,贺煜在心里骂了阿塔几句,让他去保护简宁,倒是自己先下来。 垂降的亮点,一点点地往地面靠近,当最终它最终落地时,贺煜和木贡已经在冰壁下等了十几分钟,冷得直跺脚。 首先下来的人果然是阿塔。 阿塔摘下面罩,和木贡拥抱后,又跑来握了握贺煜的手,他用印式英语说,祝贺你贺总,你们的技术真的很棒,什么时候我们南坡也有就好了。 贺煜抬着头盯着高处冰壁的小亮点,无心回答木贡,反而不太高兴地问他:“怎么你自己先下来,不是交代你要和简宁双绳扣一块吗?” 阿塔指着抬头指着简宁的小亮点,开始解释:“太快,跟上不。” 贺煜皱着眉头,不太理解阿塔的印式中文,再快也能两个人一起,腰绳放长一些便是。 木贡做了个让阿塔别说的手势,他也在抬头看着简宁的小亮点:“贺总,你别急,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贺煜猜简宁应该是要快速滑降,所以阿塔说追不上。 冰壁上的小亮点开始晃动,然后定在原地,纹丝不动,似乎在做准备。 贺煜跟着屏住呼吸。 瞬间,小亮点飞了起来,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弧光,自由下落。 攀登绳收缩着把小亮点往冰壁处带,在接近冰壁的瞬间,亮点被弹起,紧接着又是一道弧光,在夜幕下肆意张扬。 在第三次触及冰壁时,亮点顺着冰壁直接滑下,冰爪划过冰面发出咔嚓声,打破雪夜的寂静。 简宁稳稳地降落在地面,一气呵成。 贺煜忘了呼吸,须臾间,万物皆空,脑海里只剩那道冲破黑暗的弧光。 万丈星河不及他。 简宁扬起漂亮的下颚线,微微喘着气,笑着对贺煜说, “恭喜贺总,信号覆盖完成。” 因为没有戴氧气面罩,说话哈出的水汽瞬间在简宁的睫毛上结成霜,在头灯下闪着碎光, 霜花在对自己笑,贺煜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木贡已经激动地扑过来,一把抱住简宁,嘴里激动地喊,简宁哥,厉害啊。 这是木贡第一次看到简宁下k1百米冰壁,一直听说他是飞下来的,百闻不如一见,阿塔也跟着哇啦哇啦地叫着,语速飞快,没人听懂他在说什么。 贺煜在阿塔的激动印式英语中回过神来,他抬手挠挠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回答简宁; “啊,那个谢谢,谢谢。” 四人往前进营地回撤,木贡一路缠着简宁,问着刚刚他飞下冰壁的技术细节;贺煜和木贡跟在后面。 他看着简宁对木贡的问题,有问必答,这是他少有的状态,有点亢奋,与平时对人冷言寡语的样子大相径庭。 贺煜问阿塔,飞下来你行吗? 阿塔回答,梦里可以试试。 贺煜看着简宁的修长背影,随着他往营地走;k1难得有晴夜,漫天繁星,确实像在梦里。 四人回到前进营地后,开始准备往大本营回撤。 贺煜不好再一直关着手机,只能坐在指挥帐里不停听地接祝贺电话。 简宁在指挥帐进进出出,把后勤用品整理打包,归位;以备后续测绘队上来继续使用。 最后,简宁打开一张防水布,固定在打包好的物资上,拍拍手,转头对木贡说:“搞定。” 贺煜看着简宁在自己面前忙碌,看着凌乱的指挥帐,被整理得利落干净,然后他听到简宁对木贡说:“终于可以回家了。” 从上到五千八过渡营,到现在不过四天时间,有点短。 王秘书给贺煜来电话,说安排好直升机在大本营等他,到大本营就立刻起飞回酒店休息,这几天在七千米赶进度太辛苦。 贺煜想,这好像是该要回家了,得找时间和简宁再谈谈。 一行人在午后回到大本营,贺煜马上就被在营地等候的记者团团包围,把他拥着进入了大本营的指挥帐,简宁他们则回到宝峰独用的帐篷里,梳理后续测绘山上的进度安排。 记者们用着刚架设好的网络,迅速地传出第一手采访:“贺氏集团董事长贺煜护航k1基站建设项目,最美二代接班人。” 镜头中最美接班人贺煜胡渣满面,挂着冰粒,脸上还留着氧气罩的印子,一张脸黑红不均,唇色发黑,正回答着记者的问题;看着一脸憔悴,但也掩不住眼中的锐气。 李嘉霆在滨城发了条微信给贺煜, 【恭喜最美贺总,网速很快,你都来不及打扮,小姑娘们都在视频下的评论里伤心呢。】 贺煜回复了一个字:【滚。】 直升机一直在营地边缘待命,从午后到傍晚,各路领导和记者,把贺煜围得水泄不通,一直到王秘书来提醒,天黑了直升机视线不好就飞不了的,或者晚上贺总在大本营再住一晚也可以。 第64章 贺煜问:“宝峰他们呢?” 他想找简宁和自己一起走。 王秘书回答:“宝峰的人午后核对好进度,就都回家了;这几天尼尔帕的节日要到了,等过完节他们才会再上来协助测绘。” 贺煜这才想起来,大本营没有公路,尼尔帕们都是徒步回家,确实得早早出发。 贺煜哦了一声。 王秘书果然是人精,心领神会,马上和贺煜说:“贺总有空多留两天?和我们一起参加尼尔帕的祈丰节典礼?测绘和登山队他们也参加的,大家熟悉下,后续还有两个月的配合呢。” “好,回头我让may调整下行程。”贺煜立刻回答。 祈丰节是尼尔帕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在开春的时候,向山神祈祷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一般都是在提那寺举行,今年因为k1项目启动原因,参加的人多,便将典礼挪到拉鲁,就安排在拉鲁攀山酒店外的草场,正对着达瓦峰。 王秘书派了助理,当天早早地就在加德酒店大堂坐着等贺煜;上头的领导这次也来了,请贺煜典礼前一起坐坐,一起吃个午饭,喝喝茶。 贺煜一反常态地在更衣间出不来。 may在客厅喊他:“贺总,你要快点,人家在大堂等。” 贺煜在照镜子,may给他准备了一身休闲打扮,深蓝色的风衣外套,卡其色休闲裤,脚上一双棕色的户外靴,一股老钱风,精致得体。 但贺煜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想想,自己又换了一套;白衬衫黑西裤,深蓝的行政夹克,他皮鞋一套走出更衣间,喊:“may姐,我的手表呢?” may抬头一看贺煜,便笑了:“贺煜,你是打算弃商从政吗?” 她高兴的时候,便会直接喊贺煜不喊贺总;贺煜今天这一身保守的男德打扮,精神奕奕,确实好看。 “如果可以让我一统加德地区,也不是不行。”贺煜一边给自己扣上衬衫袖口的扣子:“有带表来吗,may姐。” “没有,本来只做了你要上k1的准备,怎么会有准备手表。不过,你要从政的话,不戴表更合适,这样才能打入体系内部。”may笑得更厉害了:“你要统治加德做什么?扶贫做公益吗?” 贺煜没回答她,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祈丰节的典礼,在傍晚开始,草地上燃起巨大的篝火,尼尔帕们从早上草地上围坐着庆祝,撒粑粉,互青稞酒,载歌载舞。 简宁今天又换了一身尼尔帕的传统服饰;他本不想穿,毕竟自己不是尼尔帕,万一领导来找自己说话,那岂不是尴尬;而且那衣服是外袍是一件长袍,行动起来挺麻烦。 明玛说你不穿坐我们中间不是更突兀?领导来了第一个就找你。 简宁想想也对,随便吧;前阵子k1基站加设的工期太紧,自己也被逼得难受,今天难得放松,来者不拒。他从中午便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尼尔帕门敬来的酒,喝到傍晚已经是双颊泛红,眼神开始有点涣散。 恍惚间,简宁透过篝火的热浪,看到贺煜一身衬衫西裤,稳重保守,和领导们并排从草场的那头,往典礼现场走来。 第35章 草场一片欢腾,尼尔帕们穿着传统服饰,围着篝火跳舞,对歌,传统美食在长桌上叠成小山,自酿的酒一桶桶地摆放在草地上。 就算是穿了尼尔帕的传统服饰,简宁在他们中间还是十分跳眼,因为太漂亮。 贺煜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中的简宁,身材修长,白雪般的人,穿着米色镶毛外袍,黑蓝色衬底,领口蓝白纹饰镶边,腰上束着一条繁复的宝石腰带,红珊瑚,绿松石嵌在银质花纹底托上,与浅金色的缎带交缠着,打着结,随意地挂在侧腰。 贺煜觉得自己又要变成简宁的圆桌骑士,忠心耿耿,死心塌地,与他一起驰骋沙场。 简宁和明玛拿着酒杯并排站着,简宁喝得有点多,他平时总冷着脸,今天难得放开亲和,尼尔帕都来找他,他都笑盈盈的一口光。 明玛见到领导们进场,隔着篝火,向对面的领导举杯表达欢迎,他也喝得有点多,今天不想应酬领导,准备就站原地不动。 贺煜与简宁隔着篝火相看,火光映亮了简宁的双眸,眼波流转。 “明玛头领边上的青年,是动员会时站你边上的宝峰前锋吧?”上头的领导问贺煜,就算只是见过一次,简宁也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对,简宁,宝峰最强的向导,我们挺熟。”贺煜看着简宁回答,口气带着点小骄傲,他不想移开视线。 “瘦了挺多,脸都尖了。” “太辛苦,宝峰在k1项目的事务都是他在负责。”贺煜解释道:“前几天最后信号覆盖测试,是他上的k1顶峰。” “他上的峰顶?这么年轻,看不出来啊。”领导震惊,招招手,示意明玛和简宁过来。 明玛见躲不掉,只能拉着简宁,穿过跳舞的人群,往贺煜方向走了过来。 贺煜目不转睛地看着简宁,他的头发已经长到快及肩,头勾在耳后,露着光洁的前额,与之前提拿寺见到的传统打扮比起来更显得精致。 简宁一路看着贺煜,带着银质的酒杯随着明玛走过来,站到领导与贺煜身旁,没等众人开口,他第一句话便是: “贺总,喝酒吗?” 他举着碗大的酒杯,抬眼看着贺煜,笑眼弯弯,两颊喝得微红。 第65章 简宁今天是真的喝多了。 领导笑了起来,帮贺煜回答,必须喝,没有宝峰,他们贺氏的布点也完成不了,然后帮两人倒满酒。 简宁头一仰,把酒一口气喝光,有点急,一点酒沿着他白皙修长的颈部,顺着微微隆起的喉结流到衣服里。 贺煜整个人都绷紧了,随着简宁一口喝掉自己杯中的酒。 他刚把酒杯放下,简宁的头就伸了过来,他在检查自己的酒杯有没有喝光,熟悉的松香味混着烈酒的香气扑面而来,贺煜不得不后退一步。 “贺总跑什么,酒没有喝光怕被我发现吗?”简宁抬起头,往贺煜靠近一步,带着戏谑的眼神看着贺煜,然后又笑了起来,卧蚕鼓鼓。 也许是尼尔帕的酒后劲太大,贺煜瞬间全身开始发热。 啪——篝火爆燃起来,窜到三四人高,火光冲天,映亮了整片草场,热浪瞬间往贺煜袭来,与他体内的燥热叠加。 贺煜终于是伸手,一把勾住简宁的肩,把人圈到自己身边。 “简向导,小心火。”贺煜努力维持着清明,毕竟草场上高朋满座。 简宁没回答他,低着头盯着贺煜勾住自己的手,指腹上面布满了细小的伤痕,还有一些冻伤开裂,是前几天在七千米修光缆冻的。 简宁伸出无名指尖碰了下贺煜指腹的冻伤。 指尖冰凉,与贺煜的燥热交织,贺煜勾住他的手臂紧了紧。 简宁也不挣脱,就这么任贺煜勾着,转过身,空酒杯往领导面前一伸,用眼神示意对方再倒酒。 美人微醺总是有特例,领导也不恼怒,反而乐呵呵地又帮他把酒倒上,说,简向导辛苦了,今天好好放松多喝点。 简宁冲着领导笑面如花,没问题,来我们喝一杯;马上又是一杯见底,空杯一伸,再来一杯。 贺煜把简宁拉回身边,他感到简宁喝过头了,要出事。 简宁开始在他臂膀里挣扎,要去接着倒酒,贺煜只得按住他不松手。 两个人暗暗较劲,简宁喝多了使不上劲,被贺煜占了上风。 “贺总,你放开。”简宁开始嚷嚷。 霎时鼓号声四起,盖过简宁的声音,几个穿戴面具华服的尼尔帕,进到场地中央,随着鼓点与歌声开始纵情欢舞。 舞蹈肆意狂放,舞者脸上的面具表情随颜色变化,红色庄严肃穆,黑白狰狞诡异,翠绿却是平和端庄;篝火映亮了舞者嵌金丝的外袍,吸引了现场所有人的目光。 贺煜和简宁也被舞蹈吸引,两人安静下来,并排站着欣赏。 “红面具的是木贡。”简宁喝了口酒,在贺煜手臂里吃吃地笑:“他每到抬腿动作时,就好像小狗撒尿,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贺煜低头看简宁,他一张脸喝得粉红,正盯着木贡,乐得合不拢嘴;贺煜第一次看到简宁的情绪如此外放。 舞蹈是真的好看,只是唱的歌词是尼尔帕语,贺煜听不懂, 贺煜只能问简宁:“这个舞跳的是什么意思?” “红脸的是国王,绿脸的是神女,黑白的是巫,巫师”简宁带着酒气,开始给贺煜讲解:“黑白脸打架,黑白的是坏人,他妒忌的。” 简宁是真的喝多了,不仅有点结巴,故事都说不完整。 贺煜只得又问:“黑白的巫师是为什么事情打架,和谁打架?打赢了能有什么结果?” 简宁酒杯刚端到嘴边,听到贺煜的问题,便就着酒杯抬眼看他,闷声回答:“红脸的国王,见到绿脸的神女。” 简宁又开始喝酒,贺煜伸手要夺他的酒杯,已经来不及了,简宁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喝到见底,双唇被酒气浸得通红。 “他们一见钟情。”简宁喝完最后一口酒,看着贺煜张口说道。 贺煜脑子里的轰鸣声,已经盖过舞蹈的鼓号声,k1夜里的弧光在脑海里幻化成迷离的梦境,简宁殷红的双唇一张一合,他说: “我们一见钟情。” 贺煜低头看着臂膀里的简宁,他已经不再看自己,眼神迷离,伸手指着经过往自己走来的红脸国王,说:“是小狗撒尿呀,小木贡。” 红脸国王一舞跳罢,刚要退场,经过简宁身边,听到简宁的话,竟是摇头晃脑地向他冲了过来,举起手中的道具,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简宁哈哈笑着挣脱贺煜,转身往人群外跑,红脸国王便跟着简宁后头,摇摇摆摆地追了出去。 跑的时候还简宁撞了上头的领导,木贡撞了下明玛,气得明玛直跺脚。 领导倒是开心的很,民族团结其乐融融。 等贺煜回过神,两个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无影无踪。 贺煜等了会儿,不见简宁回来。他把酒杯交给明玛,说要去找简宁。 明玛想了想下,说草场后头有庆典用品的仓库,是一个木头盖的小房子,现在表演结束了,所有服装道具,什么的都要收到那里,可以去那里看看。 贺煜顺着草场边缘找到仓库,这里离庆典中心有点距离,只能隐约听到人群欢腾。 面具舞的道具已经被脱下,金丝衣,面具随意地被丢弃在仓库地上。还有其他舞蹈演员的衣服也都随意地放置,堆成五颜六色的小山。 贺煜打开灯看了一圈,没见到简宁,他喊了几声,也没人应答。 第66章 他关上灯,打算离开。 “贺煜。” 是简宁的声音,清酒般凛冽。 贺煜又打开灯。 戴着红色面具的国王,从五颜六色的衣服堆后走了出来。 “贺煜。” 简宁又唤了他一声。 “你知道我是谁吗?” 面具后面的人开始吃吃笑,摇摇晃晃地走到贺煜跟前,一手钩在他的肩上。 面具下,一双深蓝的瞳孔,流波荡漾。 贺煜沉浸简宁身上散发的酒香中忘了自己,伸手探入他的外袍,将两人的腰紧紧相贴。 他拿下简宁的面具,靠近他的耳旁,低声道: “你是我的国王,我将效忠于你。” 简宁双唇拂过贺煜的耳垂,吻细细密密地落在他的颈边。 贺煜听到简宁轻声对自己说: “好呀。” 舞者外袍艳丽,衬得雪色如滟,炙热相抵。 k1夜色下的弧光,在贺煜脑中绽成夺人的烟火。 简宁开始哀声婉转,贺煜。 贺煜听得失了控。 一片狼藉。 酒大部分时间是好东西,但有时候也不算是好东西,比如现在。 简宁终于被冷得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五色衣服堆上,贺煜覆在自己身上,双手搂着自己。 要命。 简宁稍微动了下,可是贺煜睡得昏沉,手还是紧紧搂着自己不动。 真是要了命,浑身散了架一般。 仓库一片安静,没有窗户,也不知道是几点。 简宁伸手从被丢一旁的黑蓝衬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下侧键。 屏幕亮起,有人来的电话。 简宁被贺煜搂的动弹不得,看不清屏幕来电是谁,只能勉强按下免提。 “简宁,你在哪里。我到加德了,出来吃饭,晚上怎么样?”一个浑厚的男声在电话那头问道。 简宁刚要回答,电话就被贺煜伸手直接挂掉。 贺煜紧了紧怀里的人,闷声替简宁回答,没空,很忙。 再之后,简宁又只得开口哀声相求,贺煜,你别咬我,你是狗吗。 贺煜脸颊在简宁的后颈来回蹭,简宁的发丝绕过自己的鼻尖,贺煜沉溺在松香气中,不能自已。 他半睁开眼,看着简宁雪般的后颈,下了口。 第36章 痛与寒冷让简宁瞬间清明。 但贺煜的双臂从身后将自己紧紧钳制住,他又探了进来。 简宁不得不半跪在衣物上,他撑起身子回头,声音嘶哑地说:“贺煜,你放开我。” 贺煜没有答应,伸出一只手从后抓住简宁的头发,逼迫他仰起头,身子前倾与他的贴近,封住了他的唇。 过度摄入的酒精依然在简宁血液散发诡异的魔力,瘫软的挣扎只能加速贺煜的驰骋,简宁逐渐顺从。 贺煜喘着气在简宁耳边低声说, “简宁,让我来补偿你,怎么样都可以。” 语气温柔直白,却带着血腥气,贺煜咬破了简宁的白皙的后颈。 简宁在黑暗中沉浮,他低下头,一字一字地回答贺煜, “贺煜,你补偿不清的。” 乌发从简宁耳后落下盖住了他的半张脸,贺煜在身后看不清简宁的表情,他用掌心覆住简宁的支撑身子手。 简宁的手死死地抓住散落的衣物,骨络分明。 温热的泪滴一颗颗地落在贺煜手背。 一曲唱罢,大梦方醒。 简宁迅速地把蓝黑色的衬底扣子扣到顶,却还是遮住贺煜在他后颈留下的痕迹。他从道具堆里翻出一条白色缎巾,也顾不得脏,遮住脖子匆匆离开。 贺煜独自在仓库里发了会儿呆,抽了根烟,联系了may,让她单独来帮自己收拾,不要通知别人。 may心领神会,这是第二次来帮贺煜善后,第一次是在北池。may看衣物上斑驳的血迹,问:“你又折腾人家?” 贺煜闷头抽烟,没有回答。 “或者你去看下心理医生?”may建议,她一边把被搞脏的戏服捞出来。 贺煜还是没有回答。 “你不会是真想把人娶回滨城?”may做了最坏的假设,对她自己而言,最坏的。 “别试探我,may。”贺煜点了下她:“把搞脏的收拾了吧。” 贺煜不是没想过让简宁同他回滨城,而且不止一次,甚至为此在投标时做了股份转让合同;现在想起来,这似乎和自己赶最早的航班,直飞5500海拔大本营,然后埋头吃下沙粒般的米饭一样离谱。 贺煜自己也分不清之前那些离谱的举动哪些是出于真心,哪些又是因为病态。 今天may问他,是不是想把人娶滨城,贺煜最原始的反应是,没有。 倒不是因为自己玩腻追逐游戏,而是现在他觉得简宁就是仿佛就是为雪山而生,留在加德挺好。 距离开拉鲁还有两天时间,贺煜又给悄悄自己挂个号,还是上次的精神科医生。 贺煜照例戴着墨镜,自己打车到医院。 因为来的人不多,医生马上认出贺煜:“我记得你,半年前你来过。你最近怎么样了?药吃了没?” 贺煜回答:“没吃药,但是最近记忆也没断片。” 医生接着问:“那坏天气的时候呢?之后有再上过高海拔的雪山吗?” “上周去的k1的7000米营地,住了几个晚上,有天晚上起了风雪,不算小。” 第67章 “感觉如何?有不舒服吗?”医生开始用键盘噼噼啪啪地输入病历。 “当时还行吧,当时光顾着和向导说话,没注意太多。”贺煜回想了下,当时他们在帐篷里吃火锅,他又在纠缠简宁,确实没有因为坏天气头疼一类的症状。 “那就挺好,你这是算是自愈,再观察看看。”医生带来一个好消息。 “但是有件事……”贺煜开始研究措辞要如何表达。 医生的单眼皮在镜片后眨巴,他在等贺煜描述,他鼓励了下贺煜。 “你可以大胆放松地表达出来,没关系的,你得应激创伤目前问题不大,不会有什么事的。” “之前我不是和您说过,我总是想要找救我的向导,大概是碰到坏天气看了他就不会头疼。”贺煜挠挠头,有点难以启齿。 “我当时甚至想就把调到我的公司里。这样可以天天见面。”他找到一种委婉的表达方式。 医生推了推眼镜,表情还是很淡定,见怪不怪。 “但是我现在不想他和我回公司了,我觉得他待加德挺好,不用跟我回去。” “这是正常,你得pstd好转后,是会有这样的情况。”医生还是快速地输入病历。 “可是我现在还是想找他。”贺煜补充说:“还是整天想找他。” 医生听到贺煜说这些,直接键盘一推,不写了。 贺煜心想坏了,是不是要被电击治疗了。 “小伙子,你这是谈恋爱了。同性恋不是病,不需要来看。”医生口气无奈,他开始啪啪的按退格键删除刚刚输入的病例。 诊室四壁贴着瓷砖,房间空旷,说话大声点变带着回响 医生的话在空旷的诊室里回绕, “小伙子,你这是谈恋爱了。” 简宁回到拉鲁后,两天没有从房间出来,他发了低烧,应该是那晚在仓库冻的。 明玛问他要不要去拉鲁医院看看。 简宁强撑着在浴室镜里检查贺煜咬的痕迹,一个乌青发紫的牙印;手臂上,腰上,胸口,全是带着紫印的血痕,异常狰狞;身上都好办,脖子上的太难遮住,简宁想想,算了,还是在家吃点消炎药,躺两天就好。 发烧的人总是做光怪陆离的梦,简宁梦见穿着蓝色技术制服的贺氏员工,骑着牦牛,手里拿着医院的病历诊断在追他,说自己把贺氏的董事长逼疯了,他们也要来复仇。 牦牛跑得飞快,简宁在梦里很气,平时运货的时候怎么不见牦牛这么快。 他终于气得直接坐醒过来。 简宁裸\着上身,坐在床上,捂着脸,试图把梦里头的牦牛从自己脑海中驱逐;有人在敲他房间的门,简宁还在起床气中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回答:“请进。” 进来的人是明玛,后面跟着贺煜表情讪讪。 明玛整个人都惊呆了,他冲到简宁身边,看着他身上斑驳的淤血痕迹,问:“你这是在哪里摔的?那晚和木贡打架吗?” “和狗打架。”简宁回答,他当作没看到贺煜。 “木贡还咬你啊?”明玛看到简宁后颈上的牙印,不可思议地问。 “都说了不是木贡,是狗。”简宁不耐烦了。 “明玛头领,是我,是和我打的。”贺煜摸摸头回答:“所以我现在来,看看他,带了点药。” 简宁觉得贺煜这个人简直是没皮没脸,他随手拿起床边的一件灰色t恤,套在身上,下床走到房间门边,指着门外说: “你们两个都从我房间滚出去。” 明玛还在震惊中,还一直在问贺煜,你们到底是在干吗? 贺煜看着简宁穿的灰色t恤,没忍住嘴角稍稍翘起,他把明玛推出房门,回答:“没干吗,我就找简宁聊聊。” 然后他反手锁上简宁房间门。 简宁见驱逐无果,便又躺回床上,把被子往头上一蒙,不打算再理贺煜。 贺煜也没有要走的样子,他拖了一把椅子,静静地坐在简宁床边。 他第一次进简宁在拉鲁的房间,房间布置得很简单,传统的尼尔帕暖木色,床头铺着鲜艳的编织地毯,床的另一边,是书架和书桌,架子上摆着一些奖杯,贺煜看了下,都是一些青少年的滑雪比赛奖杯。房间朝南,窗外便是一片小树林。 过了半个小时,简宁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盯着贺煜,他有点生气。 “贺煜,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过,我想补偿你。”贺煜平静地回答:“可能之前场合不太对,但是确实是真心的。” “补偿?”简宁冷冷地回答:“你是打算每年六一节找个女的扮演过家家,然后带我去公园玩吗?” 贺煜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罐药,递给简宁:“这个药膏你先涂下,有助于散瘀血,” 简宁没有接,冷着张脸坐在床上。 贺煜知道自己怎么都绕不过这个话题,索性摊开来说。 “简宁,我是真心想补偿你,虽然目前还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但是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做。”贺煜口气平和,一字字地落到简宁心里。 “我知道你对过去的事情有抵触,我也不想去强求和解,但是起码你对我这个人本身,是不抗拒的,不是吗?”贺煜抓住了简宁矛盾的核心点;“你可以不回应,但是起码给我补偿的机会。” 第68章 “我对你抗拒不抗拒,不是你自己脑补说了算的。”简宁回答。 “你每次喝多了,都会来找我,不是吗?”贺煜反问简宁,他说的是事情,每次都是简宁先动的手。 “那是为了要在k1架设基站,方便我后续寻找父母。给你一点甜头,那不是很正常?”简宁倒也不回避,懒懒地回答;他干脆下了床,再到窗前,四月底拉鲁的山色还泛着枯黄。 “那我们各取所需也不是不可以。”贺煜看着他的背影回答:“现在只是基站架设,后续还有一系列的定位追踪,我一样可以帮你。” “各取所需。”简宁转过身笑了起来,他的表情在逆光的阴影里,看得不太清楚。 “贺总的所需是什么?你的应激创伤离不开我是吧?你要疯掉,贺氏几万名员工岗位稳定要受影响,这样的锅我可担不起。” 贺煜皱着眉,许久没有说话,然后他靠近简宁,低头盯着他的脸说:“我的应激创伤早就好了,我需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简宁,你为什么现在穿着我的睡衣?” 第37章 贺煜百分之百确定,简宁身上穿是自己的睡衣,衣角有个小洞,是自己在家躺沙发上抽烟时烧的,他一眼便认出来。 “这是我自己的衣服。”简宁哑着嗓子否认,他烧两天,嗓音都变了:“贺总创伤应激刚自愈,又多了臆想症吗?” “衣角那个洞怎么回事?”贺煜低声问,“是抽烟时候烧的吗?这么巧,我的睡衣也是这样。” “是挺巧。但确实不是你衣服。”简宁敷衍。 其实,这件衣服是简宁离开滨城酒店时特意带走的,当时贺煜车祸昏迷生死未卜,他有点慌乱,只想留个纪念;只是没想到后面两人越缠越深,这件睡衣也就被自己当作日常家居服随意穿着。 贺煜看着简宁双唇紧闭,没有要再松口地承认的意思,便不再为难他,毕竟为什么简宁穿自己的睡衣并不是今天的重点,但是他还是没忍住逗了简宁一句。 “睡衣买大了,这其实是我的号码。” “贺总这么纠结一件睡衣,送你好了。”简宁手一伸,就开始脱衣服,白皙的腰从衣服下露出来,肌肉精薄而线条分明,腰两侧的还留着贺煜失控时掐出的痕迹,已经变得紫红泛青。 贺煜感到所有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在往下冲,他慌忙按住简宁的手阻止了他:“你怎么不喝酒都这么虎?衣服说脱就脱。” “脱衣服怎么了?”简宁反而理直气壮起来。 贺煜只得后退几步,坐回书桌前的椅子稳心气,他发现简宁喝酒前后完全是两个人,醉的时候风情万种,醒了以后不解风情。 四月的凉风带着枯草的独有的香气从窗缝中灌进来,简宁索性转身把窗户都打开,风一下吹散了他的头发,他也不理,只是从书桌上摸出一包香烟,点了一根,深吸一口。 “贺煜,你还想要干嘛?既然你的应激创伤自愈了,那就没我什么事了。”简宁吐了一口烟气,半长的头发盖住他小半张脸,乌黑的发色衬得他的皮肤更加苍白。 贺煜盯着简宁的脸,忘了回答;简宁的五官深邃立体,搭上白皙的肤色,平时给人更多的是英挺凌厉的感觉,而现在青丝拂面,烟气缭绕,整个人却变得柔和迷人起来。 “我开始确实是想利用贺氏完成通信信覆盖k1,但这种事没有上头支持,其实都是概率渺茫,幸运的是,它确实完成了。但是我能给的资源,也都给了贺氏;包括阿公和宝峰。”简宁见贺煜没有回答,便接着往下说:“就事论事,我也不欠你们贺氏。” 贺煜完全没有听进简宁的话,他站起来,走近简宁,伸手把简宁的散落的头发勾到耳后,说:“宝贝,别动,让我抱一抱。” 贺煜张开双臂,把简宁圈在怀里,他把额头抵在简宁的肩上,说:“我现在想找你,与创伤应激无关,只是单纯地想找你,仅此而已。” 简宁只是站得笔直,任贺煜圈住自己, 贺煜见简宁没有回应,继续在他耳鬓厮磨: “简宁,给我一个机会。” 话音刚落,贺煜便被一把推开,简宁面无波澜:“贺煜,这句话你在滨城酒店里说过的,一模一样。” “奥斯卡怎么不发个小金人给你?”简宁离开窗边,打开衣柜,翻出平时出门穿的衬衫牛仔裤。 “我那时候也是真心的。”贺煜解释道:“顶多就是天气不好犯点糊涂。” 简宁往身上套衬衫,瞥了贺煜一眼,他今天穿的还是前天白衬衫,黑西裤的男德打扮。 “你一套衣服几天不换,也不见得现在脑子是清醒的。”简宁还是一脸嫌弃。 “我带了医生的病历,你看。”贺煜掏出医院精神科的诊断书,这次他没有丢掉,整整齐齐地叠成小方块,放在口袋里带了过来。 简宁将信将疑地接过病历,背过身,放在床头桌上打开看,那是一张打印的a4单子,结论写着创伤应激自愈,后期继续观察。打印体后面还有医生龙飞凤舞的手写体,病人自诉整天想找向导,属于正常感情状态。 追个人还要带个病历验明正身,这也没谁了,贺煜心里自嘲,为什么自己非要来踢这块铁板,霍玲在滨城给自己安排的相亲对象排着队在等见面,随便挑一个也不要带什么病历。 第69章 贺煜看着简宁,他边低头看病历,边摸到丢在床上的牛仔裤,然后背对着自己开始换裤子。 在看到简宁大腿内侧瘀血痕的那一瞬,贺煜体内所有的血,都往脑子里冲,踢铁板算什么,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恭喜贺总变回正常人。”简宁把病历在贺煜面前晃了晃。 “这样可以了吗?”贺煜克制住自己想把人按倒的冲动,他觉得这个下午自己过得太艰难。 “你爱干嘛干嘛,我也拦不了你。”简宁翻出防风围脖戴上,用于遮盖住后颈上的牙印:“你过几天就得回滨城,到时候你自然知道自己在犯蠢。” “我现在要和明玛跟人去吃饭,你可以回去了。”简宁做了一个送客的姿势。 “你要和谁去吃饭?是前天电话里的那个男的?”贺煜马上反应过来。 “对,这次测量项目登山队的前锋。”简宁催着贺煜下楼。 贺煜随着简宁下楼,明玛已经穿戴整齐在客厅等,见到两个人下来,第一句话便是:“你们没有再打架吧?” 贺煜心想,我是想打的,克制住了。 简宁回答:“没人会想要和狗打架,贺煜你快点,我们都要出门的。” “别催人家,简宁,贺总晚上有没有空,不然一起去吃饭,反正都是要认识。”明玛乐呵呵地问。 “贺总很忙。”简宁替贺煜回答。 “我不忙的,就一起吧。”贺煜瞪了简宁一眼。 拉鲁是西部八千米级雪山的唯一的窗口重镇,所有进入雪山的队伍,都在这里做最后的休整准备。按计划5月要完成对k1的高程测量;4月中下旬,测量大队,国家级的登山队便都在这里聚集准备。 约简宁吃饭的人,是登山队的前锋汪洋,和他一起的还有这次项目的总指挥王健。 因为先前多次配合的原因,他俩和宝峰很熟,见到明玛一行三人进了餐厅,都站了起来,很高兴。 王健四十多岁,身材壮实,他直接走向前,拥抱了明玛,然后转身就紧紧地抱住简宁,手还在他背上狠狠地拍了几下:“简宁啊,怎么瘦了啊。” “累的,项目折腾死人。”简宁少有地开口抱怨:“王总这次指挥安排,多留点空隙给我休息。” 王健哈哈地笑了起来:“安排你在厨房做饭怎么样。” 汪洋站在边上笑眯眯地看着简宁:“我申请明天就回家,这个项目做不了。” 简宁冷着脸:“你吃过我做的东西吗?” “谁敢吃?”汪洋反问。 简宁马上把贺煜搬出来:“这位是贺煜,在达瓦峰大本营吃过我做的蛋炒饭的。” “好吃吗?”简宁偏头问贺煜。 贺煜有点哭笑不得。 “胡闹!”明玛训了简宁一句,转身正式地介绍贺煜与王健认识。 王健一见贺煜,便赞不绝口,说他们在来加德前就私下讨论过好多次,企业的董事长在兼顾经营的同时,还自己亲自上一线做这些累活,这是很少见的,况且贺煜还完成得很好。 “没想到贺总这么年轻。”王健夸赞道。 “过誉了,主要还是上面的支持,还有宝峰配合得好。”贺煜客气地回答。 五人热热闹闹地坐成一圈吃饭。 简宁坐在汪洋和贺煜之间,他一直在听汪洋说话,从这次项目路线的选择细节,到两人共同的朋友,有时插上几句;明玛和王健在讨论五月份项目推进的细节,偶尔贺煜顺着他们话题聊几句,之后王健便把话题转到当地的风土人情上,避免贺煜落单。 贺煜稍稍分神瞄了两眼汪洋和简宁,一个聊得热络,一个听得认真。 “你是不是前几天又从冰壁跳下来?”汪洋问简宁,然后伸手碰了碰简宁的虎口,那里被磨破了皮,一整片带着红肿。 “对。”简宁笑笑。 “你还真是不要命,要不要考虑回来?”汪洋又问:“我们队里一直都留你的位置。” “队里也不让我这样瞎跳啊。”简宁回答:“算了吧。” 贺煜有点惊讶,他这几天和简宁厮混,却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虎口有伤;在他的认知范围内,也无法将虎口的伤与跳下冰壁这件事联系上的,毕竟还是了解得太少。 若不是k1基站布点,自己和简宁,完全是两根不相交的平行线,却因为荒诞的原因纠缠在一起,确切地说,是自己纠缠着简宁。 而想要怎样的结果,贺煜却也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来,若是之前,那必定是娶回家,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最好;但自从通信覆盖那夜看到简宁跳下冰壁后亢奋的样子,贺煜便觉得简宁还是留在加德最好,雪山才是他的主场。 贺煜还在琢磨,李嘉霆却来了讯息,他没发微信,直接打个电话;电话是夜店嘈杂的音乐,李嘉霆大声嚷嚷:“贺煜,你在加德多待两天,等我。我后天就到。” “你来加德做什么?”贺煜问他。 “直播,直播k1高程测量实况。”李嘉霆回答:“我们刚收到的消息,你们贺氏估计也跑不掉了,你赶紧去把那些基站检查一遍,别直播出了岔子,我们都要被砍头。” 第38章 贺煜挂掉电话,看简宁依旧和汪洋聊得热络。 汪洋年纪和简宁差不多,大眼国字脸,剃了个很短的平头,皮肤和大部分玩登山的人一样是呈现一种健康的棕色。 第70章 两个人还在讨论从冰壁跳下来这件事,要如何保护虎口不受伤,怎么改造手套,怎么调整手握绳索的位置,说来说去,最后的结论是汪洋说,找队医拿个药给简宁涂一涂。 贺煜听得直乐,想跟自己讨论估计也是这样的结果。 两人说着说着,简宁咳嗽了起来,汪洋问他,感冒了?会不会影响上山的时间? 简宁回答他,休息两天就好了,不影响。 服务员把野生菌鸡汤一盅盅送上桌,按着多年的服务经验,她把第一盅鸡汤端给贺煜,因为他穿着比较正式,一副年轻上位者的样子,其他人都是休闲打扮。 鸡汤刚在贺煜面前摆好,贺煜就直接先推给简宁,简宁刚好咳得嗓子痒痒,也没多想,接过贺煜递来的汤勺,喝了起来,自然而然,也没说一个谢字。 喝了两口,简宁勺子一放,对贺煜说,太烫了。 贺煜对简宁笑笑,没回应他;转头继续和明玛,王健聊天。 汪洋看了贺煜一眼,便继续和简宁聊起其他的。 五人一顿饭吃到酒店打烊,才互相道别,各自回家。王健和汪洋就住酒店里,直接上楼就行;明玛和简宁回家,剩下贺煜,他准备直接开车回加德,明早还有事情要处理,后天要回滨城。 简宁把明玛拉到一边说:“二哥,你去送贺总回加德,万一半路出什么岔子,我们两个担不起。” 明玛一愣,说:“能出什么岔子?他车技不是蛮好,晚上也没喝酒,就两个小时国道而已。” “上次车祸的结论还没出来。”简宁提醒明玛。 明玛恍然大悟,说:“那你怎么不送?” “那尊大神我送不动,全身疼,过几天还要上k1呢。”简宁伸手拿走明玛手里的车钥匙。 明玛盯着简宁脖子上的防风围脖,来了句:“你们年轻人还是要节制点。” “你赶紧去送,人家要走了。”简宁红着耳根催他,然后钻进驾驶室开着车跑了。 明玛只得走到贺煜副驾驶旁,敲敲车窗。 贺煜今天开的又是公司的那台破吉普;前阵子启动仪式后,他就让人把车子开回加德,这几天便临时用着。 贺煜本只坐在驾驶室看着简宁,想着后天就要回加德,多看一眼是一眼,怎知最后简宁开着车跑了,明玛倒是来找自己。 “贺总,我送你去加德。”明玛上了副驾驶,系上安全带。 “叫我贺煜就行,明玛头领不用这么客气,路程不远,我自己开没有问题。”贺煜觉得明玛这个礼数有些大。 “简宁交代的,他不放心你自己开夜车。”明玛性格忠厚,说话也是有一说一。 贺煜的心瞬间被泡到蜜罐子里。 “说是上次车祸警方的结论还没出来,你要出了问题,我和他都得倒霉。”明玛补充道。 贺煜的心又被从蜜罐子捞出来。 “哦。”贺煜干巴巴回了一句,然后启动车子。 “我明天就是要去警局配合调查,这也是我晚上急着要走的原因。”贺煜边开车边说:“当时与我们竞速的欧美登山团队,你记得吗?在k1雪崩时都被拖下去的。” “记得。”明玛眉头一皱。 “他们的账户,有部分巨额流水是从滨城出入的;包括之前哈德村村民闹事,在网络平台上挑事的kol,网络ip也是指向滨城。”贺煜接着说:“因为明天才去警局,我今天便没和简宁说,达瓦峰割路绳,和抢氧气瓶这些事,大概率都是指向我。” “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明玛有点惊讶。 “不过就是贪图利益罢了,手中的权力越大,想你不好的人就越多,仅此而已。”贺煜淡淡地说,一脚油门加速,吉普车在空荡的国道上飞驰,两侧的山峰,在夜色中怪兽般张牙舞爪。 “其实我本来没打算和简宁说,也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事。”贺煜解释道:“你们的工作环境艰辛,但是比较单纯,纯靠技术水平打天下,我还是希望他能简单快乐点就好。” “简宁都记得的。”明玛说。 贺煜余光瞄了明玛一眼,见他平日一贯和蔼的圆脸,绷得严肃,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明玛,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贺煜直接问他。 明玛深深地看了贺煜一眼,开口了: “你也知道我们这行是靠自身技术吃饭,你弄得简宁那一身,有考虑过他一周后要上k1吗?” 贺煜握方向盘的手一抖。 “你把方向盘扶稳一点,我才说第一句。”明玛提醒他。 然后明玛滔滔不绝地教育起贺煜:“我今年三十七岁,从小就带着他长大,跟亲弟弟一样看着;你们年轻人要怎么谈恋爱,我不反对,但是要节制节制。” “上高海拔,忌讳的就是感冒咳嗽,前天我是告诉你去仓库找简宁,但我没叫你们在仓库厮混一夜” “现在是登山季,要不是k1项目拖着,他随时都有可能被叫上山,你看他那个样子怎么上山?然后你咬他做什么?” 贺煜没想到明玛的愤怒是如此的直白,但他总不能和明玛说在仓库厮混一夜是简宁挑的头,自己本来只是想找简宁谈一谈,当然他没有控制住自己,也是有错。 明玛开始苦口婆心:“自私点说,丹普走了以后,简宁现在这个位置,是宝峰最重要的核心,简宁是他们的定心丸,很多人都觉得有简宁在什么问题都可以想办法解决,他得平安无恙才行。” 第71章 “我知道了。”贺煜只能说出这四个字,从小到大头一遭,被人这样教育,还字字珠玑。 “仓库那晚,我估计是简宁主动找你,他喝醉了就那个样子;但当时你是清醒的,你就得多考虑。”明玛补了句,算是给贺煜一个台阶下。 “他喝醉什么样子?”贺煜问,莫非明玛教育过的不止他一个。 “什么样子你不是见识到了吗?就抱着看顺眼的东西亲啊。”明玛瞥了贺煜一眼,说:“之前我们都躲着他,他就都是抱着家里后院的狗亲,掐得那狗都要咬他;现在换成你,我看也没什么区别。” 贺煜哈哈大笑起来,车子又开得一晃一晃的。 明玛捂着额头感觉自己这次教育估计没有太成功。 和明玛到达加德后,贺煜躺在酒店床上,给简宁发了条微信。 【我到酒店了,你还在感冒记得早点睡。】 简宁照例没有回复,贺煜倒是觉得也行,习惯了。 加德的机场有点老旧,不过在每年的登山季还是一派繁忙;贺煜没有等李嘉霆,他只是调整了航班的时间,约他在机场vip室见了一面,喝了杯咖啡。 贺煜和李嘉霆解释,自己昨天和加德警方谈过了,案件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事,最后的渠道都是指向滨城,他必须回去一趟;李嘉霆一下就听懂了,说行吧,那他就在加德等,反正项目要做一个多月,等贺煜那里事情处理清楚再说,主要是加德夜生活无趣,他想找贺煜玩,不然也没其他什么事。 临上飞机前,贺煜给简宁打了电话,简宁没接。 这是常态,贺煜也习惯了,他随手又拨了一次简宁的号码,电话居然通了。 简宁嗓子还是哑着。 “贺总。” “我今天要回滨城。”贺煜觉得简宁估计是有点什么事情,不然他是不肯接自己电话的。 “哦。” “明天阿远过来,那他又要麻烦你了。”贺煜随便找了个话题,想让简宁自己开口说。 “你交代他不要半夜来帐篷打扰我睡觉就行。”简宁对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你这么记仇啊?”贺煜觉得有点好笑。 “你出馊主意的人,怎么不自我检讨呢?”简宁反问。 “那是馊主意吗,并联不是成功了吗?”贺煜觉得自己不需要检讨。 “算了,我很忙,再见。”简宁没有挂电话,虽然说了再见。 “你忙什么呢?这几天不是在家休息吗?”贺煜知道简宁在等自己问话。 “k1南坡出了事故,我下午要过去一趟,在整理呢。”简宁这才说出原因。 “什么事故?还非要你去,你不是还感冒着?可以不去吗?”贺煜开始有点着急。 “嗯,不太好,早上冲顶时候堵车,上百人在八千五海拔排队,当下就冻死了两个。”简宁口气低迷:“现在还好些人挂在八千米海拔的营地动弹不得,缺氧。” “明玛去不行吗?” “他这边k1北坡测量项目需要统筹安排,他走不开;况且这种情况,他去了作用也不大。”电话那头,可以听到简宁走来走去整理行李的声音。 “那你自己小心,别硬撑。” “知道了。” “你要遇到困难,就联系我。”贺煜口气温和。 “请问有困难的时候,贺总能做什么?”简宁在电话那头问,口气没有先前的冰冷。 贺煜一下被问倒了,他确实也做不了什么。 “你带上阿塔,找他。”贺煜目前只有这招,也亏得之前备下了这条路。 “好。” “简宁啊。”贺煜在电话这头低声喊他。 “嗯?” “不管什么事,我总是能有办法;你要信我。”贺煜也给了简宁一颗定心丸。 “好,祝你一路平安。”简宁在电话那头软软地说。 “你也一路平安。”贺煜笑着回答。 第39章 k1南坡。 天气果然异常晴朗,湛蓝的天没有一丝云朵,峰顶清晰可见,与平日云雾缭绕的样子完全是两种风景。 简宁在午后乘坐救援直升机到达k1南坡大本营, 第一件事就是让阿塔同其他人背满氧气瓶,把宝峰困在八千海拔的客户带下来。 今年的k1南坡登山窗口期短,登山人数又比往年翻番,所以每个团队都想自己的客户先上,最终的结果就是不可避免的拥堵伤亡悲剧,今天甚至连路绳都挤得摇摇欲坠。 因为感冒,考虑到后续北坡还有大量工作,简宁自己没敢上八千米,而是坐在k1大本营的主帐内,作为k1南北坡尼尔帕的代表,和欧美的登山团队的领队们对峙着。 “如果非要一窝蜂挤着上,过了八千米一旦氧气不足,尼尔帕便放弃客户立回撤,由客户自行完成冲顶。”简宁口气强硬。 “客人花了十几万美金,才到这里,不冲到顶峰不甘心,按次序的话,也许就会错过窗口期。”欧美领队代表是一个头发银灰的中年男子,他一口拒绝了简宁有序冲顶的建议。 “那就不关我的事,我只负责保尼尔帕的命,况且八千米后只做自保,这是行规。”简宁口气冷淡。 这是欧美领队第一次与简宁谈判,之前都是丹普。他们都听说过简宁的大名,知道他技术顶尖,让他们没料到的是,眼前的漂亮青年,看起来似乎很难说话。 第72章 “这里是死亡率36%的k1,不是业余爱好者想上就上的达瓦峰,你们自己想清楚,想不清楚,你们就找当地尼泊尔政府协调,是他们发的登山许可证。”简宁不想和领队们浪费时间,头也不回地离开帐篷。 对方当下傻了眼,找政府等有反馈大概登山季就已经过去了。 他们中和宝峰关系好的,单独找到简宁,问他是否可以先帮忙把路绳修好,毕竟有些松动。 简宁回答,自己修,这也不关我的事;宝峰的客户已经都下来了,后续用不到路绳。 领队们只能让步,协商出下一批冲顶队伍的次序,交到简宁手中。 简宁用无线电联系了阿塔,问他是否在峰顶附近。 阿塔说在的,在冲刺营地休息呢。 简宁松了一口气,收起手中的氧气面罩,麻烦阿塔和另一名尼尔帕完成路绳修复工作。 身体状态欠佳上k1,简宁心里没有底,原本打算戴上氧气面罩去修路绳;亏得有阿塔在,他只需要在五千八海拔的大本营坐镇指挥,而不用像平日一样在八千米高度疲于救援。 阿塔是贺煜阴差阳错救回来的,之后贺煜便要求他一直跟着自己;想必阿塔的母亲和女儿在加德被照顾得挺好,不然阿塔也不会这么死心塌地。 贺煜做事确实是滴水不漏。 简宁突然在k1大本营想念起贺煜,想起上个登山季在k1,也是他想办法将丹普的遗体第一时间运送回拉鲁;好像确实有什么问题,贺煜总是会有办法。 简宁始终放心不下顶峰的情况,他凭经验,连夜上到六千五百米过渡营地,在营地主帐内等待消息。 果然,下半夜,八千米又堵车;原因是第二批冲顶的登山者与第一批被困回撤的登山者路线交叉;简宁不得不戴上氧气面罩,带着人临时在交叉点打通另外一条路线,将上下的登山人流分开。 尼尔帕看到简宁戴着氧气面罩,都觉得奇怪,简宁也不好说自己带病上山,只能解释马上要去北坡测量项目,省点体力。 从八千米下到过渡营地,已经是接近中午,就算是天气晴朗无风,减少了攀登的难度,简宁还是少有地觉得体力殆尽。他瘫在主帐里,找了营地的交通协调人,让他安排车辆与尼泊尔本地的航班,尽快把自己送回加德。 但想到自己还要从六千五百米下到四千米左右才能有车子来接,简宁只觉得疲惫。 协调人回复,简向导,外面就有直升机,那是在等你的,早上就来了。 简宁愕然,他这才看到,营地边缘静静地停了台直升机。 协调人解释,是加德那里飞来的,说忙完,直接把你接回拉鲁,好好休息,后续还要上k1北坡;通关手续都已经办好了。 大概是项目组的安排,简宁猜想,有个强大的组织做后盾,还是很惬意的事情;这么多年,第一次在救援后有人帮忙垫后。 协调人接着说,加德那边交代,让你离开的时候,记得把阿塔带上。 简宁一下坐直起来,问协调人,直升机是谁安排的? 协调人说,是私人账户付的费用,具体是谁等回去再查一下。 简宁当下掏出手机给贺煜发了条短信。 【直升机是你安排的?】 等了会儿,贺煜并没有回复。 简宁觉得浑身无力,只想早点下山,便不再纠结,他在对讲机里喊了阿塔:“阿塔,回家了。” 四月底的滨城已经是开始有初夏的样子,天气开始有点闷热。 贺煜达滨城后,除了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去夜店捞叶二。 夜店一如既往地喧闹嘈杂,贺煜穿过放荡摇摆的男女,还被人顺手揩油了几次,然后便看到叶二还在老地方,这次陪在身边的,果然是有个雌雄莫辨的男生。 叶二这次学乖了,看到贺煜先退两步,才问他,要做什么? 贺煜被他气笑了:“你跑什么,这次不揍你。” “祝你和简向导百年好合,你没事揍我做什么?”叶二拿着酒,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贺煜,你现在是上头条新闻的红人,你动手起来对社会影响不好。” 贺煜在他身边坐下,给自己倒了酒,然后在叶二耳边说:“你知道我们达瓦峰竞速时,我的下c2路绳被割断,还有备用氧气瓶全部被放空这件事吗?” 叶二手一抖,杯中的酒泼掉了一半:“这么狠,这是要你死吧?” “你说呢?”贺煜笑眯眯地盯着叶二,喝了口酒,夜店的灯光在他的脸上一晃而过,表情阴沉。 叶二霎时心里就凉透了:“大哥,不是我。我是有时候会用些小手段,但这个人命关天,不开玩笑。” “我没说是你,你解释什么?”贺煜拍拍叶二的肩膀,示意他冷静。 “真不是我,我肯定要解释啊。” “那你不如去和警方解释。” “别,煜总。”叶二平时在夜场任性习惯,没少在灰色地带瞎搅和,最怕的就是和警方打交道。 贺煜深知他这点,所以赶着回滨城,先把他稳住。 “我就先帮你这次,警方再问我,我会告诉他们你和我没有什么冲突。”贺煜顺着叶二的意思说。 “对,对,对,先这样。”叶二给自己倒满酒,对着贺煜一饮而尽:“算是我欠你的,贺煜。” 第73章 贺煜下巴一扬表示接受,与叶二哥俩好地搂一起喝起酒来。 几杯酒下肚,贺煜收到直升机公司的反馈,已经完成任务;估计简宁应该回到拉鲁家中,打算联系下简宁。 滨城靠海,城里的空气都带着海水的潮气,贺煜走出夜场大门,呼吸下新鲜空气,心想,那还是拉鲁的空气更好闻。 直升机很方便,简宁到达拉鲁也就接近傍晚;数数从拉鲁出发,到回家,往返也就不到三十小时。 明玛不在家,简宁也没有什么胃口吃晚饭,洗漱完毕便躺床上闭着眼休息,k1南坡这一趟下来,他觉得全身酸疼得更厉害,甚至开始头疼。 恍惚间,手机在响,是贺煜。 简宁按下接听键。 “到家了?”贺煜在电话那头低声问。 “贺煜。”简宁喊他。 “怎么了?” 简宁本想说的是,直升机很贵,下次不要安排,这个钱自己出不起;但大概是自己头疼得厉害的原因,结果话到嘴边却变成: “我头好疼。” “是谁又惹我们简向导生气?”贺煜开始低声笑,他以为简宁在抵触直升机的事。 “全身都疼,没有胃口,头最疼。”简宁迷迷糊糊地说:“你不是什么都有办法吗?你赶快想想怎么让我不头疼。” “你没事吧?”贺煜开始觉得简宁状态不太对。 “我怎么可能有事,我要有事,那些被困在山上的人怎么办?”简宁回答:“有事的是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来爬雪山,来了就不要怕死还要喊我们去救命,还整天堵成一团。” “明玛在家吗?”贺煜打断简宁的话。 “不在。估计在大本营安排牦牛扛东西呢。为什么你们一定要用征服雪山来证明自己,你们要是厉害,就跟我一样,不用带氧气就冲顶啊。”简宁语言更加混乱:“还有牦牛,为什么你们时不时就慢悠悠,时不时就乱跑,” “宝贝,你先安静,你听我说。”贺煜低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你说,我在听。” “那我现在喊may联系明玛,回家送你去医院,你现在躺着别动,我们聊聊天,可以吗?”贺煜试图在电话那头稳住简宁。 “好,你让may姐快点。”简宁声音闷闷的。 “我来帮你想想牦牛的办法。”贺煜只能在电话那头跟着简宁胡说八道。 “还有堵车,上下山的人堵一起,你也一起想想办法。”简宁声音越来越小:“路就只有一条,不能一堵就喊我上去开路。” “好,我一起想。”贺煜在电话那头应和。 在之后,简宁便没有声音。 贺煜拿着手机,喊了几声,简宁没有应答。 他也没敢挂电话,掏出另一台手机,又联系may。 may反馈明玛和木贡确实是在大本营,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拉鲁,但是已经安排人去家里看简宁了。 电话那头还是一片无声。 贺煜想想,从夜场打台车到机场,赶上最晚的红眼航班,然后给may留言, 【我去趟加德。】 第40章 明玛找了汪洋到家里看简宁;告诉他,简宁单独在家是不会锁门的,直接进去,房间在二楼,有事就直接喊救护车送到拉鲁医院。 汪洋匆忙从酒店赶到明玛家里,大门果然一推就开;待到他进到简宁房间时,简宁侧躺在被窝里,睡得昏沉沉,脸色惨白,手里握着手机,显示还在通话中,已经接近半个小时。 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两个字的人名:贺狗。 汪洋不动声色地按下挂断键,才轻声喊起简宁的名字。 简宁只是哼了一声,人还是一动不动,双眼紧闭,额头满是汗水,肤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甚至额头的青筋都清晰可见,双唇干裂,时不时剧烈咳嗽几声。 汪洋俯下身,把自己的额头与简宁的相贴,温度烫得吓人;他赶紧拨通拉鲁医院的电话,医院接线护士听了地址,问这不是明玛头领家吗?简宁发烧了啊? 结果是,护士比汪洋还急,她说,马上就让医生过去,紧急处理下就直接送加德医院吧,别耽误了简向导的诊疗时间。 汪洋联系明玛,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明玛说那就直接去加德吧,再安排宝峰在加德的人过去照顾简宁,就是你要记得帮他带两套换洗的衣服。 简宁的衣柜收拾得很整齐,汪洋很快就找出两套衣服装袋;他想着,现在也得换一套衣服再去医院,他喊简宁起身换衣服,他只是嘴上哼哼着说好,人却还是抱着被子躺着。 汪洋决定动手给简宁换下衣服,刚把他扶起身,便看到他后颈上赫然有个牙印,小部分已经淡化,但还是大部分还是泛着青紫,有几处还结着血痂,简宁穿着灰色的t恤有点宽大,透过衣领,隐约可以看到他身上有些瘀痕。汪洋犹豫了一下,最后在衣柜找了一件长袖的衬衫,直接帮简宁套上。 拉鲁镇很小,医生十分钟左右便赶到,一番检查后,他给简宁打了一针退烧针,便让汪洋扶简宁下楼,救护车就停在院子里,汪洋抱起简宁就往下走,怀里的人很轻,羽毛般柔软轻盈,贴着自己胸口急促地呼吸着;但他每一步都走得千斤重。 救护车开得飞快,不到两小时便到了加德医院,才到急诊大厅,几名主任医生已经在急诊室等,说是上头有交代,简向导可能晕过去了,要抓紧抢救。 第74章 拉鲁医院的随行医生吓一跳,说谁这么小题大做,是发烧有点糊涂,没晕。 一系列检查过后,简宁的病因是感冒引起了肺炎,又带着肺炎在k1南坡奔波了两天,没有睡眠,导致病情恶化,幸亏送来及时,住院一两周应该就可以痊愈。 简宁被安排在住院部的单人病房,护士拿来了一套病号服,说要给病人换上,是病人自己换,还是我们护士帮忙? 汪洋回答,我是他家属,我来换。 病房的日光灯还用着老式的镇流器,偶尔发出嗡嗡的响声,他帮简宁换完病号服后,脑也跟着变得一片嘈杂,心乱如麻。 红眼航班最大的好处是准点。 加德的空气干燥寒冷,和滨城的潮湿闷热截然相反。 贺煜从舷梯走下,坐进保姆车时,天刚破晓。 在滨城上飞机前,和简宁的通话就断了,之后再也打不通;他找到明玛,明玛告诉他人已经往加德医院送了,不必太担心。贺煜却觉得不放心,又联系了加德医院自己熟识的医生,让他们在急诊大厅等简宁,这样他才稍微觉得稳妥。 贺煜按着医生给自己发的讯息,找到了简宁的病房,病房门虚掩着,贺煜推开门,见汪洋独自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就看着病床上的人在发呆。 贺煜大步走到病床边,看了眼简宁,他还是昏睡着,呼吸平稳。不过是两日不见,贺煜觉得简宁又瘦了一圈,下眼睑一片淡青,唇色泛白,玻璃美人一般;几缕头发被汗水浸湿,散乱地贴在前额;贺煜伸手把简宁的头发拨到耳后,梳理整齐。然后他同汪洋点了下头,便当是打过招呼。 “家属来帮忙下,要放滞留针。”刚刚送睡衣的护士推着小药车走进病房。 汪洋站起身,问:“要怎么做?” “看能不能叫醒病人,叫不醒就帮忙按住手,避免扎针的时候病人手臂移动。” 贺煜见汪洋已经走到床前,自己便退出病房外,恰巧主治医生来查看情况,便和他在走廊先聊了起来。 之前车祸脑出血,贺煜在加德医院住了阵子,当时他让人上上下下打点过一遍,出了院还请院长和几位主任医生吃了顿感谢饭,所以现在也医生也算熟识。 医生说简宁这病是累出来的,一直不醒,大概率也是因为几天没睡,身体机能进入自我修复;他这行心理压力也比一般行业大,出院了好好养养,年轻人恢复很快的,问题不大。 贺煜边和医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边看着病房内那两人在忙碌。 汪洋先是轻轻摇了摇简宁,但是他一点要醒的样子都没有;护士也跟着拍了拍他的上臂,手上力道稍大点;简宁这才动了动,缓缓地醒过来。 “我这是怎么了?”简宁坐了起来,话刚落音便止不住咳嗽。 “肺炎,过几天就好。”汪洋回应他。 “哦,那现在要做什么?”简宁手一撑,坐了起来。 “打吊瓶,手伸出来吧。”这次回答他的是护士。 简宁顺从地抬起手,转过头,然后看到病房外的贺煜。 贺煜正望着他,然后冲他一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简宁先是一脸惊讶,紧接着垂下眼看着病房地板,但嘴角却跟着微微往上翘。 贺煜霎时觉得这红眼航班的奔波,值了。 may协助贺煜十来年,她觉得这一年来,是职业生涯里最奔波的一年;因为总得跟着贺煜屁股后跑;她的老板莫名地陷入爱河,坐飞机比打车还频繁,而且一飞就是6小时,时不时还得转一趟直升机。 下午两点,may终于是追着贺煜赶到了加德医院,她见到贺煜坐在病房外低头玩手机,手机上挂着个临时租借的充电宝,果然是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便飞到加德。 “贺总,你怎么不进去?”may问,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里面有人了。”贺煜抬起头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谁啊,还能把你拦外面。”may觉得好奇,竟然有人能到拦得住贺煜见简宁,她往病房头一探,看到汪洋。 “那是谁?” “登山队的前锋。过几天要上k1测高的。”贺煜又低头开始看手机。 “他怎么就坐里面了?”may第一次为老板愤愤不平:“你怎么不坐进去,红眼航班多累啊。” “我正打算买几个梨子放进去,看他要不要削给简宁吃,不然我也不会削。”贺煜伸了个懒腰:“我说得是认真的,may姐,你一会儿买点水果进去,让他弄给简宁吃。” “贺煜,你这么大方的?”may又顾不上喊贺总了。“那你跑来加德做什么?” “简宁生病,我来看他啊。”贺煜说得自然:“别人要表现,就表现去。” “反正再表现也不会有结果。”贺煜补了句,站起身,手机放到裤袋子里,推开门径直往简宁走去。 “我回滨城了啊。”贺煜摸摸简宁的头,他正靠坐在病床,刚放下手中的手机。 “好,路上小心。”简宁说句话就要破声,肺炎咳得他声带都哑了。 “may姐留下来照顾你,我让她弄点热水给你洗洗头,你流得一头汗。” “行。”简宁正发愁头发都是汗,贺煜这么安排,正合他意。 “走了啊。”贺煜也没再多逗留,朝着简宁和汪洋招招手,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 第75章 汪洋看着两人简单的几句话,却透着亲昵,忍不住问简宁:“你和贺总很熟?” “算是吧。”简宁回答。 汪洋其实还想问,他是你男朋友吗?可是有觉得欠妥,恰巧may提了一袋水果走进病房,有苹果有梨的。 “我削个梨给你吃吧。”汪洋说道。 may心底一哂,佩服起自己的老板来,果然料事如神。 简宁的体质果然是异于常人,只一个星期他便痊愈出院。 在家接着静养几天,踩着k1测高项目的节点,简宁按时地进入项目组。 明玛把简宁留在了大本营,自己上到前进营地,他说简宁大病初愈,就还是先在大本营呆着,真有事,再往上走还来得及。 简宁表示同意,先前带病上的k1南坡,回想起来自己多少有些后怕,若不是当时贺煜安排了直升机直接把自己送回拉鲁,那估计自己得倒在尼国,那里的医疗水平可能自己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出院。 因为同时要完成k1高程测量的直播,所以贺氏也要派人驻扎现场,确保通信设备的稳定运行。贺正远照例上到k1大本营作为督导,上次严重高原反应后,他的机体反而能更快地适应高海拔的缺氧环境,现在在大本营每天都可以活蹦乱跳地找简宁聊天。 这天,贺正远兴冲冲地跑到指挥帐里找到简宁,简宁正在协调物资和测量设备上前进营地,他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个笔记本电脑,递给简宁:“简宁哥,有个好东西要给你,是我哥特意给你准备的,让我必须看着你打开。” “是什么?”简宁看着这个和自己同龄的青年,一趟前进营地磨炼下来,人成熟不少。 “你打开看就知道了。”贺正远笑眯眯的,一副对贺煜的礼物也很满意的样子:“我哥说了,是半个月前答应你的要弄的,现在差不多了,让你在k1用着试试。” 第41章 简宁掀开笔记本,k1北坡鸟瞰地形图的用户界面展现在眼前。 深浅不同的渐变蓝色对应着不同的海拔,地形图精度很高,细分到十平方米左右;上面四散分布着一些运动着的小红点,简宁仔细看了下,大部分集中在大本营的位置,还有十几个小点集中在前进营地。 贺正远解释道:“这是k1的即时人员活动系统,用于定位在k1活动人员的即时位置。我们给上山的每一个人,都配置了高精度的定位器,配合基站的通信系统,就可以准确地定位人员位置。” 简宁有点惊讶,他挪动鼠标随意悬停在一个小红点上,界面显示出所选择人员的具体信息,人名,所在项目组别,心率,血氧指数。 “人员信息目前关联了最基础的实时健康数据,主要是和高原反应相关的指标,用于对活动人员的状态进行及时监测,不过现在只有两个数据,不够准确就是了。”贺正远接着说。 “我哥说,你可以利用这个系统,对上下山的客户进行即时的监控安排,避免冲顶时候堵车。”贺正远伸手点出一个下拉菜单:“简宁哥,你点下这里,云朵标记的这里。” 简宁按着贺正远指的地方,点了下,地形图马上叠加了一张卫星云图,在卫星云图的协助下,k1未来12小时的天气情况便一目了然。 简宁这才想起自己半个月前和贺煜抱怨的事情。 那天晚上自己刚从k1南坡回来,发着高烧,刚好贺煜打电话来,他这么多年一肚子的怨气当下就全部发泄了出来。 对于登山者不要命冲顶的不满,对于部分登山公司要钱不要命做法的鄙视,还有牦牛,简宁记得自己还抱怨了好久牦牛不听话。 当时贺煜和自己说,他会想想办法,简宁还当贺煜只是随口说说。 半个月后,他想的办法却呈现在自己面前,并且针对性地缓解了自己急需解决的问题,除了牦牛。 “我哥说,这个监控界面还有一个隐藏功能,让你自己好好找找。”贺正远补充说道。 简宁想都没多想直接点击地形图右下角的小图标,那是个浅蓝色带犄角的小动物头像,点进去后,用户界面上的卫星云图与小红点全部都被清空,k1就只剩下几个黄色的牛头标记在四处晃动。 “这个是牦牛管理系统,我哥说了,现在只能让你看到牦牛的位置,用于预估他们的运输时间。”贺正远解释:“他说如何让牦牛听话这件事情,让简宁哥自己想想办法,他没有放牛的经验,做不来这些事。” 简宁的心一下就满了,像是在极寒天气里喝到一口热汤,亦或是在沙漠干涸的徒行时发现一片绿洲。 这半个月他和贺煜联系得不算太频繁,往往是贺煜发来微信,他偶尔发几个字回复,说的一些鸡毛蒜皮的日常,吃饭了吗?睡了没?今天要做什么? 两个人认识快一年,第一次进入一种平淡往来的状态,有时候简宁甚至有种错觉,两人只是认识多年的普通朋友。 贺煜的礼物,在两人平静的来往中激起一片涟漪;简宁少有地主动给贺煜发了条微信,如果没记错,上一次主动发短信还是在达瓦峰贺煜吃了他做的蛋炒饭。 【谢谢。】 简宁很快就收到贺煜的回复。 【宝贝,用完记得做使用反馈。】 【牦牛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除了把他们吃了我没有其他办法。】 第76章 【那你吃吧,这里有六头。】 之后简宁收到贺煜的语音回复,他笑着说,等我去的,马上就吃光。 虽说k1高程测量是今年加德的重点项目,但其实大本营的工作除了等待,也没有太多事情可以忙碌,与架设通信基站时候相比,轻松了好多;简宁甚至连攀山的装备碰都不碰,每天穿着薄绒的冲锋衣,在大本营晃悠。 轻松的不止简宁,还有李嘉霆与何梓其。 李嘉霆虽说是负责直播,但是因为测量工作还停留在外围,他只需要架设几个固定镜头对着大本营和k1,所以他每天和自己的手下面面相觑,无所事事。 而何梓其,因为雪崩压断的双腿,已经慢慢地恢复,她又开始想着再试试冲顶达瓦峰,所以一直找宝峰,但简宁不想搭理她,让她好好养着腿,别多想。 何梓其不服气,找了各种理由缠着简宁,比如做了宝峰新一季的赞助商还不够,又赞助了k1高层测量项目,按她的想法,持之以恒地骚扰,金石总是会为之所动。 两人闲人时不时就跑到宝峰的主账内找简宁,确切地说,是来盯着贺煜开发的即时系统玩耍。 他们没事干的时候最喜欢点开小红点看着看心率和血氧变化,谁是菜鸟谁是大佬一目了然。 这天,何梓其又缠着简宁,简宁被缠得心烦;恰巧汪洋来了电话,简宁便走到帐篷角落安静的地方接电话,丢下系统让她自己点着玩。 “哎哟,这个搞笑了。”何梓其看着电脑乐不可支,就是算是在条件相对艰苦的k1大本营,她还是坚持每天打扮得个性又夸张,大红唇和带着印度风的着装,是她的标志性打扮。 何梓其冲着简宁招招手,手上戴着的银饰叮当作响:“简向导,他估计是喜欢你。” 简宁刚挂断电话,听他这么一喊,愣了下。 “你看,他和你打电话的时候,心率一下子就提上来了,如果不是暗恋你,就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何梓其把鼠标悬停在汪洋的小红点上。 简宁对何梓其的分析表示无视,面无表情走到她面前,直接扣上了笔记本电脑。 何梓其道不以为意,还在为自己的发现絮絮叨叨。 简宁实在是忍不下何梓其,抱着笔记本电脑,离开了帐篷。 汪洋找简宁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自然是关心简宁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他和简宁通话了大概有十几分钟,也没听简宁咳嗽一声,那就说明回复得不错。 还有一件事,就是从前进营地到k1的路绳,到现在都没打通。奔来预计是昨天要打通的,结果因为一场大雪,登山队上到一半,遇到流雪,只能撤退回前进营地。 雪后三天不登山,这是在登山者之间口口相传的登山经验。下完大雪,新雪疏松,登山者很难找到合适的落脚点,就算是穿着冰抓也没用,踩下去只有松软。所以一般都得等三天后,雪结硬了以后才能攀登。 汪洋来问简宁,除了现有的攀登路线,还有没有其他路线可以避开流雪,直接上山的,比如比较陡峭的冰壁一类的。 简宁回答得直白,有时有,但是你们可能不上去。 汪洋说好歹我们也是国家级的登山队,不至于吧。 简宁说,至于,我喊阿塔带你们去看下,你们自己评估下可行性。 阿塔按着简宁的意思,带汪洋来到上次他和简宁垂降的冰壁前。 汪洋一身前锋装备,站在巨大的浅蓝色冰壁前抬头往上看,冰壁与地面垂直近九十度,高度有上百米;阿塔说,就是这里,上去有点困难。 汪洋看了下,稍微往上爬了两三米,然后手一松,跳了下来。说算了,这条路线确实是没有可能,谁都不能保证冰镐一铲子下去冰不绷的。 阿塔回答:简宁可以。 汪洋只能当作没听到。 路绳的铺设工作,只能延期三天,待到新雪冻硬后,再继续。 三天后,登山队再次出发,结果到了七千八百米处,气候骤变,刮起了暴风雪,一行人只得撤回前进营地。 路绳铺设工作,继续延期,已经是第四天了。 在路绳铺设工作被延后的第五天,王秘书亲自从加德上到大本营找到了简宁。 王秘书几乎无法适应超过四千米的海拔高度,为了找简宁,他身上背着个枕头大小蓝色的氧气袋,氧气管直接就用胶带固定在鼻孔下。他自己也知道理亏,毕竟简宁大病初愈,还是肺炎,短时间内根本就不是适合上超过七千米。更何况这几天天气状况不好,更是不适合往上攀爬。 路绳铺设的后置,又让项目里戴着乌纱帽的那帮人,如同油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王秘书见了简宁,支支吾吾地说出了诉求,他问简宁,能不能协助铺设下路绳,那么多人的乌纱帽就指望着这条路绳了。 简宁坐在王秘书对面,听完他的诉求,站起身,给王秘书倒了杯茶,之后又坐了下来,低头玩着自己左手腕上的红色珊瑚珠,不置可否。 王秘书着急了,简宁你的想法呢? 简宁没有回答王秘书。 自从上一趟k1南坡回来以后,简宁对上山这件事情提不起太大兴趣,他有时候甚至会怀疑铺设路绳这件事的必要性。他想如果没有路绳这条保命的绳索,是不是登山者的数量就会骤减,这样就可以少了好多不要命的玩家,自己也不至于为了这些人疲于奔命。 第77章 恰巧简宁的手机震了下,他低头一看,是贺煜发来的微信。 【做什么呢?】贺煜问。 【王秘书找我,向我上前进营地协助铺路绳,最近天气一般,路绳铺设的进度拖了快一个星期了。】 【肺炎才好,我们不上山。】贺煜回答得挺干脆。 【这事也不是你想就能上,不想就可以放弃的。】简宁让贺煜清醒点。 【简宁,我们不怕;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我这里自有办法。】 简宁这次深信贺煜的自有办法,但是他和贺煜说: 【算了,我还是上去吧,毕竟这个项目牵扯的圈层太广。】 【宝贝,你别动,等我明天到了再说。】贺煜回复道。 第42章 吃过午饭后,简宁托着腮,坐在宝峰休息帐的会议桌前,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脑子转得飞快。 王秘书和何梓其就坐在自己对面,这两个人似乎已经结成了联盟,一个想简宁上顶峰修路,一个想简宁带自己上顶峰;不一样的目的,用的却是一样的手段。 两人时时刻刻地跟着自己。 让简宁大跌眼镜的是,王秘书居然和何梓其一样,有着不屈不挠的磨人精神,这和他以往认识的王秘书,完全就是两个人。他已经和自己同吃同住二十四小时了,除了回睡帐,王秘书便一直贴着简宁,帮他做这个做那个,说是减少简宁平时工作量,身体尽快恢复,尽快上前进营地铺路绳。 简宁今天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拉链一直扣到下巴处,带着禁欲的苍白,牛仔裤松松垮垮地套着,脚上随意地一双防滑羽绒布鞋。 王秘书一看简宁这身行头,死的心都有了,这样的穿着,只能说明简宁没有一点想往高海拔处走的打算。 “王秘书,你来找我的事,我二哥知道吗?”简宁问他。 王秘书淡定地坐在简宁对面,正听着何梓其在宣传自己玩户外的丰功伟绩。 “知道,他不让我来。”王秘书如实回答:“他说你病还没好透,不能上七千米。” 简宁大概也猜到了,因为这几天他和明玛联系,明玛对路绳铺设延后的事,只字不提。 “简向导,你考虑得怎么样?”王秘书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其实我也不想你去,但是上头实在逼得紧,我也只能奉命行事。” “我想了下,你还是别上去了。我反正就耗在这里,每天贴着你,等到他们七千米自己把路绳搞定再说吧,你不肯答应,上头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王秘书决定采取破罐破摔路线。 简宁瞥了王秘书一眼,因为高原反应,他唇色都黑了。 “王秘书,你终于是想通了啊,你想简向导这大病初愈,就被逼着干活,万一出事,算谁的?”何梓其这次完全不站王秘书,反而天天唱反调,她就怕简宁身体又有点不好,自己冲顶的心愿又要延后。 “算了,我……”简宁最终还是松了口,毕竟王秘书平时也没少帮衬自己。 “算什么,没有算。”有人打断了简宁。 简宁顺着声音看过去,进来的人是贺煜,半个月不见他还是老样子,带着锐气,神采奕奕。 仔细想来,除了第一次在c4帐篷里,贺煜是一副濒死被拉回的半死不活状态,其他时间简宁见到贺煜,就都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 贺煜套着一件轻薄羽绒服,迈着一双大长腿,低头穿过帐篷门帘,走了进来,冲着简宁咧嘴笑着。 “我们不上山,王秘书,你倒是可以下山,不用担心你的乌纱帽,已经安排妥当了。”贺煜径直走到简宁身边坐下,手自然地垂在桌面下,搭在简宁的腿上。 简宁拎起贺煜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到桌面上。 “啊?”王秘书看着贺煜发呆:“贺总你怎么来了?” “来阻止你们仗势欺人。”贺煜哼了一声。 王秘书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嘿嘿了两声。 “我找上面协调了,明天会再有登山队过来,让他们去铺路绳。”贺煜解释。 王秘书表情将信将疑,心想还有什么登山队能强得过简宁的。 何梓其倒是不客气地哈哈哈笑起来,她说:“贺总,你找的谁协调,怎么这么搞笑,国家级的都在7000米一筹莫展呢,还能派谁来?谁来都没有简宁好用。” “死马当活马医吧。难道真要简宁上?”贺煜瞪了她一眼。 “那不行的,简向导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养生。”在这点上,何梓其和贺煜是在一个战线上。 简宁第一次觉得大本营好像一个菜市场,谁都能来走走,仿佛五千八百米的海拔不存在似的;他觉得有点吵,没理会帐篷里的三个人,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帐篷。 他想了想,往测绘的指挥帐走去;贺煜追着他后面也出了帐篷,简宁稍稍放缓了脚步,等贺煜追上自己。 五千八百米确实不是谁都能来的菜市场,贺煜追上简宁时,还是气喘得比平时急促。 “贺煜,你这是要来吃牦牛的吗?”简宁抬头看着贺煜喘气,眯起眼睛。 下午的大本营的天气还可以,阳光从贺煜的背后直射过来,给他的人镀上了一圈金边;他也看着简宁笑:“是啊,宝贝,你又要下厨吗?” “我下厨?你吃吗?”简宁问贺煜,表情稍稍严肃点。 “不吃。”贺煜一口回绝。 第78章 有些原则性的问题,就算两人感情再好,都不能妥协。 两人并排走着,贺煜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现在已经是五月,而去年的五月,自己第一次见到简宁,吻了他,之后两人在一起,然后分开。 “贺煜,所以你这次上来做什么?”简宁又问了一遍。 “上来防止你被王秘书坑了。”贺煜收回思绪,况且他说的也是实话,他知道简宁对熟悉的人容易心软,王秘书平时帮衬简宁也不少,简宁的坚持,是不会超过四十八小时的。 “我没有那么容易被坑。”简宁觉得贺煜是在胡说八道。 “我再晚来一步,你不是就答应了。”贺煜一针见血。 简宁叹了口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看着一群人在七千米止步不前吧。” 贺煜沉默了会儿:“明天不是还会来一批人,看看他们的本事吧。” “你也懂得说看看他们的本事。”简宁哑然失笑:“那就祈祷明天天气突变,k1无云无风,这样估计有点希望。” 这下轮到贺煜叹气了,他伸手勾住简宁的脖子,低头看着简宁,说:“这可怎么办。” “明天看看吧,不然让阿塔带着汪洋上去试试?”简宁抬起头温和地看着贺煜,想了想回答。 “那还是算了,阿塔是给你配的,不是给他配的,你愿意,我估计阿塔也不肯。”贺煜便回答,边左右看了看,四周无人,他俯下身,蜻蜓点水般往简宁的薄唇亲了下。 贺煜立马挨了打,简宁用胳膊肘狠狠地顶了贺煜的下肋。 “你这是谋杀亲夫,谋杀恩人。”贺煜捂着胸口闷闷地说。 “什么亲夫,你这是职场性骚扰。”简宁冷冷地回答:“还有,你这又是我的什么恩人。” “我保你不用上八千米修路绳的恩。”贺煜理直气壮。 “保成了吗?”简宁反问他。 “暂时没有,明天见分晓。” “那你明天再来说这件事。”简宁提醒他。 “你的意思是明天就可以大大方方地亲下去是吗?”贺煜开始耍无赖。 简宁抬起胳膊肘又要打下去,被贺煜一把拦住:“别打了,亲夫要死在大本营的。” “活该。”简宁憋着笑回答。 两人一路嬉闹,进了测绘指挥帐,测绘专家见简宁进来,很热情,说:“简宁,你来啦,稍等哈,这两天的报告马上出来了,一会儿就传给你。” “好的,谢谢呀”简宁礼貌地回答,便自觉找了个地方坐着等。 贺煜好奇,他问:“你要什么报告?” “冰瀑这一年的流动方向报告,和k1北坡主要冰川的大致变化。”简宁低声回答。 “你要这些做什么?”贺煜更好奇了。 “嗯,怎么说。”简宁瞄了贺煜一眼:“我还没找到我父母的踪迹,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线索,所以我有时候在想,可能是不是跟着冰瀑在变换位置,我就是这么一想。” 贺煜一下就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手,摸了摸简宁的头:“或者,这次登山季结束,你随我回贺氏档案室找下,当年第一次设计基站布点,具体都是在哪些位置?这样好歹有个大方向?” “其实我也有想过这个方法。”简宁回答。 “那怎么不找杨教授帮你查下档案?” “老人家年纪大,怕找他后,他又老惦记着当年的失误,忧思多了对身体不好。”简宁回答。 贺煜愣住了,他一直以为简宁不愿回滨城见杨教授,多少是因为对过去事情没有释怀,但是实际上,简宁只是单纯地顾虑老人家的身体,并没有再多其他想法。 不过再仔细想想,简宁这种一贯心软的性格,也不可能去长时间记恨一件事;反倒是更多时候,他一点点地消耗着自己,去成人之美,包括对尼尔帕们,对王秘书,还有对自己。 贺煜突然心里觉得有点酸,像是做亏心事被无条件原谅一般;他又开始动摇,或者直接把简宁带回滨城也好,有时候自私自利也不是什么坏事。 贺煜到达大本营的第二天,k1的天气并没有按着他希望的那样放晴。 不仅没有放晴,甚至连天气预报也失去准确性,天气预报说的是局部风力较大,并伴有中雪。但实际上,k1已经完全被云雾笼罩,在大本营,只能隐约地看到山脚下黑色的岩石沟壑,而剩下的三分之二,确实是完全看不见的。 上头派来的第二批登山队,甚至是攀登到6500米的过度营地,便再也无法往上。 王秘书准备下山,他背着他的蓝色氧气袋,找到简宁打算与他告别。 简宁正在摆弄贺煜给他的定位系统,昨天贺煜过来给自己的腕上佩戴了一个新的定位器,说是除了与基站相连,还直接可以在天气情况好点的时候,与卫星相接。 王秘书头一伸,看着定位系统上的小红点,前进营地,过渡营地,小红点挨挨挤挤地凑一起,一动不动。 “这时系统坏了吗?”王秘书问。 “不是,是天气不好,他们什么事情都干不了。”简宁解释:“我猜他们都坐在帐篷里发愁呢。” “这样啊,新来的登山队也不行吗?”王秘书问。 “你说呢?”简宁无语:“我去和贺煜谈下,明天如果还是这种情况,我还是上去吧。” 第79章 王秘书惊讶得合不拢嘴:“简宁,你不要命啦?” 第43章 简宁看着王秘书,不知道要拿什么表情面对他:“王秘书,你前几天劝我上七千米,可不是这个口气。” 王秘书一向人精,他面不改色地冲了简宁笑,回答:“简向导,我也是身不由己,我知道你也不怪我;贺总这趟来,本意是要救你,这下好了,被救的,就只有我。” 作为体制内的中间层级,王秘书对于人际关系,直觉比一般人准,冬天的时候,简宁大半夜找他上哈德国道找贺煜,他就想着这两人关系不错;昨天贺煜直接为了简宁铺路绳的事从滨城赶到k1大本营,王秘书心里想,这对人估计是要百年好合的。 所以王秘书回答简宁的时候,直接从贺煜身上下手,果然,简宁也不再为难他,反而口气温和地说:“赶紧下山吧,这里的海拔也是为难你了,我看着你的嘴唇都发黑好几天有的。你现在下去,不得还得走一阵子?” “对,慢慢走吧,下午就能到了。”王秘书倒也不以为意。 简宁想了想,说:“不然稍等下,我问问今天贺煜要不要回酒店,如果要,你跟着他的直升机回去。” “我不回去,你都要上七千米了,我回去做什么?” 简宁话刚落音,贺煜便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李嘉霆。 “你怎么知道我要上去?”简宁有点惊讶。 贺煜瞥了简宁一眼,不太高兴的样子,然后和王秘书说:“王秘书,稍微等下,一会儿直升机送你下去,李嘉霆也要回酒店休息,你们一起吧。” 王秘书喜出望外,高高兴兴地在帐篷里坐着等。 贺煜走到简宁身边,从他手中拿过鼠标,冷着脸开始检查定位系统上简宁的定位有没有连接到位。 简宁看贺煜一脸不太开心,便问他:“哪个小红点是你?” “怎么了?”贺煜把鼠标悬停在代表自己的小红点上,心率血氧数据便实时显示在屏幕上。 然后简宁看着贺煜,冲着他笑了下,弯弯的卧蚕露了出来。 屏幕上,贺煜的心率数据瞬间飞起。 贺煜马上挪开鼠标,无奈地瞪了简宁一眼:“知道了,你想上就上吧,我去七千米等着便是。” 李嘉霆看着眼前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啧啧起来:“哎呦,我要回酒店了,缺氧。简向导,你铺路绳的时候,记得让我的记者着直播下,找点报道内容交差哈。” 然后拉着王秘书,走出帐篷。 帐篷里就剩简宁和贺煜两人。 “一会儿一起上七千?你和明玛说了吗?”贺煜没什么情绪。 “没说,等上去了,他看到我自然就知道了。”简宁合上电脑。 “哦。” “贺煜,不过是铺个路绳,每年我都会做一样的事情。”简宁站起来,走到贺煜对面,俯下身,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往年你没有肺炎。”贺煜坐着,双手圈住简宁的腰。 “但是我不去,这个事情就进行不下去,那要怎么办?” “他们爱怎么办怎么办,关你什么事,你还没开始做向导前,他们也都不做这些测绘工作吗?”贺煜开始耍混,他也并不是时刻都能保持理智。 简宁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贺煜轻轻地掐了简宁的腰一把:“理亏了是吗?” “我在想你说的话。”简宁墨蓝色的眼睛就这么看着贺煜。 “好像确实,在去年我们遇到之前,整个加德的通信和测绘,是停滞的。有些基础工作,但是不够深入。” “听起来,好像我们两个大大地推动人类社会发展。”贺煜嘲讽道。 “那都是贺总您的功劳,走吧,既然都做了,好人做到底,继续去推动人类发展吧。”简宁松开贺煜,站直起来。 贺煜拉回简宁,手伸到他背上,稍稍用力,把他往自己身边靠,然后吻了下去。 恼人的任务在这一瞬间不复存在,世界只剩两人的气息交缠,温暖而相互依存。 “你这么牵挂推动人类发展,什么时候推动下我们的发展?”贺煜松开简宁,在他耳边问道。 “还要怎么发展,要我给你生个继承人吗?”简宁起身往外走,逗了贺煜一嘴。 “你要可以,我愿意啊。”贺煜说:“把贺氏改成简氏都行。” “先改名吧,改完马上生。”简宁头也不回地走出帐篷。 虽说是不环保,但直升机在高原地区确实是个好东西,半小时后,简宁和贺煜便出现在六千五百米的过渡营地。 简宁除了加了件羽绒服御寒,面色行动没有一点变化,呼吸如常;而贺煜缺已经开始胸闷,气喘,带着说话速度都变慢了。 简宁说,贺煜你别再往上了,身体吃不消的;贺煜听从了简宁的建议,在山上,他一直保留着一切都听向导安排的好习惯。 贺煜于是逐个与他招呼上来的登山队拥抱致意,客套地问候对方辛苦了。 新来的登山队其实有点尴尬,因为没有能帮上忙。他们的领队只得老老实实地和贺煜说,其实他们自己也没底,但是任务在身,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来。 贺煜回答,理解,确实一般人也办不了这事。 领队也是个实在人,他说:“事情没办好,还让贺总特意上来一趟,真的是不太好意思。” 第80章 贺煜拍拍他,回答:“我上来不是因为你们,是跟着家属上来的。” 领队这才看到贺煜身后的简宁,他已经换好了前锋装备,听着对讲机那头明玛的咆哮。 “你不要命了吗?”明玛的口气和王秘书一模一样。 “不然你去铺路绳?”简宁只回复了一句话。 明玛瞬间安静下来,同时一起安静的还有第二批登山队成员;按他们的计划,只能等到天气好转,再和七千米的汪洋他们汇合往上走。 但是面前这个苍白漂亮的青年人,貌似是已经做好准备,现在就要直接上山。 “这位是不是简宁”领队问贺煜。 “对。”贺煜边取走简宁手中的对讲机,边答复领队。 “久仰大名。”领队暗暗咂舌。 贺煜瞄了他一眼,便和明玛说:“明玛头领,喊个人下来陪简宁上去,不要阿塔,阿塔留着一会儿陪他去布路绳。” “贺总,不然我陪他上去。”领队自告奋勇。 “行啊,那你看着点他,让他走点常规路线,慢点没关系,别乱跳乱跑。”贺煜交代。 “什么意思?”领队不解贺煜的唠叨。 “他肺炎刚出院,给他留着点体力。”贺煜解释道。 领队目瞪口呆,贺煜习以为常,而简宁当作没听到,不知道。 这是贺煜第三次在k1半坡营地等待简宁完成任务。 第一次的未知忐忑,第二次惊艳后一见钟情,第三次反而有一种坦然的感觉。 虽还是牵挂他肺炎初愈,但心境也算平和,贺煜甚至觉得可能有些事情,再怎么努力回避都躲不过,比如简宁上k1铺路绳这件事;而有些事情,却是努力便会有好结果,比如自己和简宁。 李嘉霆的团队,给简宁的修路过程,做了一个小范围的直播测试;一是贺煜要求,他横竖还是放心不下,便让简宁戴上一个小型摄像头实时传输视频,二是为了几天后正式登顶测量做准备,李嘉霆对贺煜说,先留点备份视频,万一当天出了状况,就把备份视频接上,这样掉链子也没人发现,神不知鬼不觉。 贺煜说,上山的时间都不一样,怎么神不知鬼不觉。 李嘉霆一脸狡黠,电脑后期修下,然后你再假装网卡个几秒,一般网友也看不出来。 简宁的摄像头,传回的即时视频,一路晃动,看得贺煜头晕,他终于是理解李嘉霆说的,替换掉一些视频,网友也注意不了。 无穷尽的白雪在晃动,偶尔扫过一些淡蓝的冰棱冰塔;大部分时间镜头都对着地面,抖得屏幕前的人头晕。 四十分钟后,第一个在视频里出现的人出现的是明玛,然后是阿塔。他们两个人在前进营地的边缘等简宁,让贺煜意外的是,一起等简宁的还有自己的弟弟,贺正远一脸胡渣地拥抱了简宁;他很开心,简宁的出现预示着自己能早点结束工作回家。 再之后出现的人是汪洋,他一脸严肃,问简宁,是真的马上要上去? 简宁回答,现在能见度一般,但是风速较弱,还是可以上的,速战速决吧。 汪洋说,那我跟你一起上去。 简宁考虑了一会儿,说行啊,那我们三个人一起上,还有阿塔。 k1峰顶的能见度实在是一般,即时传回的视频,有时也看不太清三人的动作,贺煜只能配合着自己给简宁做的即时人员定位系统看,大部分时间,简宁都是在三个人的最前方,他负责开路,阿塔和汪洋则负责固定路绳。 简宁的技术风格,与别人完全不同,其他的攀登选手都必须靠清晰的能见度来确定攀登前进与否;而简宁攀登的时候五感全开,冰爪踏入冰壁后不同冰面硬度反馈回的细微差距,冰镐插入冰壁后的声音,手感,甚至连风从耳边吹过的速度,都是简宁做出行动的依据。 所以他除了带阿塔,简宁不太爱带别人,虽然阿塔的五感没有自己敏锐,但他胜在体能彪悍,在八千米不会缺氧,可以保持头脑清明,思维清晰,随时跟上自己的步伐。 而汪洋,确实只是一名标准经过长期特别训练的运动员,超八千海拔的缺氧症状,他只能相对普通人有所缓解,他戴着氧气面罩,也只是将将跟上简宁和阿塔。 简宁有时候不得不放缓脚步等汪洋;若换作平时,他是肯定不愿意带汪洋的,但这次自己不想参加后续的测绘工作,也只能带汪洋上来提前适应路线。 贺煜还在六千五百米等,他为了简宁莽莽地冲上k1大本营,还跟着上到过渡营地,简宁现在只想快速铺完路绳就回拉鲁,好让贺煜早点回到低海拔休息。 第44章 贺煜坐在电脑前,显示器的亮光映着他深刻的五官,天已经完全暗下来,直播回传的视频转为夜视图像,简单地说就是一片晃动的绿色,什么也看不出。 他只能看着即时定位系统,鼠标一会儿悬停在简宁身上,一会儿悬停在阿塔身上;但他们两人的即时心率和血氧都稳定得可怕,要不是汪洋的数据忽上忽下的,贺煜甚至要怀疑自己开发的系统是不是出了问题。 三人花了近四个小时才到达山顶,然后系统显示他们开始快速下撤。 回撤的速度很快,简宁还是在最前,汪洋居中,阿塔垫后。 贺煜看着简宁的小红点,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回撤风格,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与汪洋与阿塔的移动信息不同,其他两个人的位置是一直在变化,快速地往低海拔下行;而简宁的路径,是飞速下行一段时间,然后停止不动,等到后面的人靠近了,再继续飞速下行。 第81章 贺煜心里嘀咕,这么麻烦的,简宁干吗还带个汪洋。 还没嘀咕完,系统屏幕便出现异常,汪洋的位置突然加速地下行,以异于平时的速度,向简宁的位置冲去,之后两个人的小红点叠加在一起,按着同样飞速地往下滑落。 坏了,贺煜想,这个状态估计是汪洋摔了下来,挂住简宁,两个人一起滚下山。 庆幸的是,两个人的小点并没有滑落太久,很快便静止下来,剩下阿塔的定位,正快速往两个人靠近。 贺煜尝试着联系简宁,但是简宁没有回答,倒是频道里明玛在问自己,怎么突然喊起简宁,是不是有什么事。 贺煜这才反应过来,即时定位系统只有自己手头这套测试版,其他人都不知道三人的即时位置,除了干等,完全不知道山上发生的事情,但是系统也只是在测试状态,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准确,就算是准确,现在七千米的人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等着急。 贺煜吞下了自己的不利判断,他和明玛说,没事,就是想问问还需要多久。 希望只能寄托在阿塔身上,贺煜看着阿塔与简宁汪洋靠近,停下来,他稍稍松了口气。三个小红点能重叠在一起,说明他们都在正常的路径上,滑落脱离路绳的概率很低。 然后贺煜看到自己的频道闪了绿灯,是阿塔在联系自己。 阿塔有个特别的习惯,就是贺煜在加德的时候,就听贺煜的;贺煜不在加德,他就听简宁的,拿着宝峰的薪水,但是命却是卖给了贺氏。 阿塔用他的印式英语快速地咒骂汪洋,说汪洋技术太不稳定,竟然脚滑冲下山,狠狠地撞在简宁身上,两人一路滑下冰壁,撞在了凸起的小石柱上。 简宁被汪洋压着,人现在是没什么事,但是阿塔估计他肋骨骨折跑不掉,让贺煜通知在六千五的尼尔帕待命上到七千米,准备抬简宁下山,别再自己走下山,避免骨头错位,伤到肺部。 贺煜听得整个人狂躁起来,他打开公共频道就开始骂人,边骂边喊明玛调人往七千米赶。 明玛听着贺煜在频道里狂骂登山队的态度,便知道山上大概是出事了,而且大概率是汪洋这边出问题。 明玛立刻关闭公共频道,直接断了贺煜骂人的频率,贺煜刚想打开接着发彪,明玛私下联系了他。 “贺煜,你先冷静,高海拔最忌讳你这样不理智,带情绪会影响对事情处理方向判断。”明玛直接先训了贺煜几句,然后才接着问: “简宁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汪洋那垃圾脚滑,撞了简宁,大概是把他骨头压到了,两个人一动不动十几分钟了。”贺煜口气还是很差。 “具体位置在哪里?你怎么知道这个情况的?”明玛口气冷静平稳,高级别登山向导的特质便是遇事不惊乱。 贺煜报出了两个人的坐标定位,然后和明玛解释自己刚开发一个新系统给简宁玩,还在测试中,可以看到简宁的即时位置。 “现在看三个人都在同一个地点,应该都还在路绳轨迹上,没有偏离,因为阿塔是正常状态到达定位点的。”贺煜对明玛解释。 “我知道了,你那里可以看出他们距离七千前进营地还有多远吗?”明玛接着问。 贺煜拖动比例尺算了下,回答如果按上山的速度,那还要一小时。 明玛安抚了会儿贺煜,让他还是在六千五等着,简宁这里自己会安排,不用太担心。 贺煜又和阿塔联系,阿塔说简宁已经爬起来,继续下山了,让贺煜再等等就好。贺煜交代阿塔,让汪洋自己走前面,简宁走中间,别再出岔子了。 小红点的顺序果然是按照贺煜的要求换了位置,简宁也没有一开始的飞速回撤,这次停停走走的人反而是汪洋。 贺煜心里又把汪洋骂了一通。 简宁到达七千米营地时,明玛和尼尔帕们就站在路绳的起点等他,一脸担忧。 黑暗中,明玛看不清楚简宁的脸色,他问简宁,感觉怎么样? 简宁想了想回答,二哥,有止痛片吗?我想接着下六千五。 明玛说,让他们用担架送你下去? 简宁摇摇头,不用的,我还可以自己走,阿塔跟着我就好。 汪洋一脸愧疚地跟在简宁后头,说我也陪你一起去六千五,那里有队医,让队医先看看。 简宁只觉得胸口痛得厉害,呼吸说话都难受,便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汪洋只当他是默许了,默默地跟着他的阿塔往下走。 看着三个小红点回到七千米的营地,贺煜松了一口气。刚想找简宁,明玛便在私频里喊他,他说简宁估计是肋骨受伤了,现在说话都不想说,刚吃了止痛片,人已经在往下走,让贺煜准备接人。 贺煜看着三小红点继续往过渡营地移动,他查看了简宁的心率,比平时快了一些,看样子他确实是不舒服;估摸着三人快要靠近营地,贺煜走出了帐篷。 在近零下二十度的气温中等待了近十分钟,终于三道亮光出现在自己视线里。 最前面的那亮点应该是看到了自己,贺煜看到他突然加速,往自己方向走来。 贺煜小跑着往前,然后向简宁张开双臂,简宁一头扎进他怀里,贺煜低头看到他的睫毛渐渐地湿润了起来,他低声问简宁:“没事吧?” 第82章 “没事。”简宁头埋在贺煜胸口,闷闷地回答:“只是吓一跳,以为下不来了。” 贺煜没有回答,只是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一些。 简宁哼了一声,“贺煜,你松手,我肋骨很疼。” 阿塔看着自己的老板抱成一团,倍感欣慰;他拉了拉在汪洋,他正站在阿塔边上看着贺煜和简宁两人发呆。 阿塔催他:“你好,可以麻烦去喊下你们的队医吗,简宁说他肋骨疼” 汪洋这才回过神,往医疗帐篷匆匆走去。 队医初步判断,简宁是撞到了肋骨,但应该不太厉害,没有伤及内脏;医生给简宁做了简单的固定,然后就让他平躺着不要动。 第二天,直升机便带着简宁直飞加德医院。 一番全面检查以后,报告显示简宁有三根肋骨开裂,骨科大夫说,在家静养就行,痛了就吃点止痛片。 简宁坐在急诊大厅等着贺煜办理缴费手续,may这次没有跟过来,贺煜只得自己忙前忙后。阿塔倒是兢兢业业地一直跟着两个人,只是他中文太差,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坐在简宁边上,在简宁起身的时候,虚虚地扶一把。 明玛和王健也赶到加德医院,他们来得晚,到的时候,简宁已经检查完毕,拿着报告坐在大厅等贺煜,再之后王秘书也赶了过来。 三人围着简宁,恨不得自己就是ct,可以把简宁内内外外再查过一遍,确保无恙了再放回家。 简宁无奈地看着三人凑一起研究着自己的x光报告,王秘书甚至说了一句:“简宁这骨架子,还挺好看啊。” 话刚落音,一对操着北方口音的老年夫妻,奔到王秘书身边直接跪下; 老妇人拉着王秘书的裤管,带着哭腔说:“领导,求求你们再找找我儿子吧,他才大二啊。” 她边上的老伯不停地作揖也跟着乞求王秘书:“领导,求求你们,能不能到山上再找找。” 王秘书吓一跳,他还没反应过来,几名警察便跟着过来,一把扶起两位老人,然后和王秘书道歉,说认错人了。 王秘书马上恢复镇定,他向警察出示了工作证,然后询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警察解释,昨天有几名大学生,没有报备,便去攀登加德周边的雪山,山不高五千两百米,但是小孩太莽,没有做好准备,最后两人受伤送了医院,还有一人失踪,现在还没找到。 冲着王秘书跪下的两个老人,便是失踪学生的家长,大概是看王秘书一身行政打扮围着简宁转,简宁攀山前锋打扮还没完全换下,他们误以为简宁也是一起参加攀登的同学,就着急了起来。 明玛在一旁听完警察的描述,叹了口气,问现在事故现场还有人在搜寻吗? 警察答复,当地管理局有派人常规路线走了一圈,只捡到孩子散落的一个背包,其他没有更多发现。 简宁坐在一旁,看着两位老人一脸悲伤,觉得自己的胸口疼得更是厉害。 他最终还是开了口,说:“王秘书,麻烦联系下当地管理局,我们宝峰派人上去帮忙找下。” 第45章 警察听到简宁的话,顿了下;简宁看着太年轻,他说出“我们宝峰”四个字时,警察还以为自己的听力出了错。 毕竟宝峰在加德鼎鼎大名。 “这位是?”警察低声问王秘书。 “宝峰的负责人,他说找,那肯定没有问题。”王秘书给警察一颗定心丸。 “这么年轻,我以为是大学生。”警察说:“宝峰肯出人是再好不过,搜寻费用让他们报价下,我们好和家属协调。” 警察考虑得周全,因为搜寻救援费引起的后续纠纷在加德很常见。 宝峰从来不参与八千米级以外的搜救工作,一是因为大材小用,功夫还是要花在刀刃上,二是很多搜救基本是没有结果的,只是耗时耗财。 医院的走廊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墙壁满铺瓷砖,干净却冰冷。 简宁坐在长椅上,看着不远处老夫妇在对王秘书感激涕零。 警察客气地来和简宁打招呼,握个手什么的。 “警察同志,他的手抬不起来,肋骨断了。”贺煜缴完费,过来找简宁,看着他正想起身回礼,当下便拦住了。 警察职业性地询问怎么摔得这么厉害? 贺煜盯着王健回答,毫不客气:“昨天上八千米时候被三脚猫撞的。” 王健被盯得太阳穴突突跳,头疼。 简宁瞪了贺煜一眼,示意他别说了;贺煜也不恼,一副事实便是如此的态度。 警察将目前搜初步救的结论逐一和简宁明玛交代;离事故发生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被找到的两名学生说,失踪的同学,是从半坡滑落下山谷。 根据学生的描述,他们之前有攀登过四千米左右雪山的经历,所以试着挑战五千米。 但是令大家惊讶的是,几个学生虽然说是尝试着攀爬五千米级别的雪山,但是在攀登准备上几乎为零,他们没有携带避寒帐篷,甚至没有任何额外的保暖和急救装备,只是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热情,便上了山。 “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贺煜听完说,“连国家级的运动员都会出疏漏,攀登高海拔雪山怎么是空有热情就能做的。” 王健听了贺煜的话,用沉默表示赞同。 第83章 “怎么会没有做准备就这样上山?”王秘书也觉得惊讶:“如果没有记错,这几年我们接洽的一些大学登山队,都是家里条件相对殷实的家庭,毕竟攀山装备并不便宜,而那些又都是保命的东西,马虎不得。” “确实是一般家庭,他还有一个妹妹也在读书,他们同学说,他就是特喜欢爬山;他们家老人甚至不知道他来爬山,接到消息人都懵了。”警察解释道。 “基本是没有能活下来的可能性。”简宁冷冷地说:“没有任何额外的保障措施,现在这个季节,四五千米晚上也都在零下十度左右。” 贺煜看了简宁一眼,标志性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 一脸平静,毫无波澜。 “搜救费用宝峰不收,因为不会有理想的结果。”简宁对警察说:“搜寻工作还是会安排,但是麻烦警察同志和家属谈一下,不要抱希望,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好。”警察走到两位老人身边,继续安抚工作。 老妇人哭泣的声音,又重新在医院走廊回荡。 “我不应该来插手这件事的。”简宁突然开口对贺煜说。 “做都做了,如果能找回遗体,也算是有个结果。”贺煜觉得有点意外,简宁说出这样的话。 “这和花钱在k1堵车的那些客人,没有什么区别。”简宁皱着眉头道:“不过是花钱和不花钱的差距而已,本质还是用了一种不太适当的方式,用来证明自己。” “适当不适当,也没有那么绝对。”贺煜提出了与简宁相悖的观点。 简宁没有理会贺煜,只是神情恹恹地靠在走廊的墙上。 贺煜发现简宁最近陷入一种否定的怪圈,对于攀山这件事情,带着排斥,也可能是带着伤,怨气有点大。 贺煜和明玛谈了下,说现在简宁回拉鲁家里也没人照顾,不然先留在加德酒店几天,自己安排子公司的员工照顾下,后续等你们k1测绘结束了,再送简宁回拉鲁。 明玛同意贺煜的建议,他还是很放心贺煜的,交代了简宁几句,便和王健匆匆赶回k1大本营。 简宁的状态不算好,不知是因为带伤,还是其他原因;贺煜看着在酒店休养的几天,他的话不多,偶尔打开电视看一看,更多的时候他盯着贺煜给他的即时系统看着k1测绘的进展;阿塔也被简宁调回k1,简宁让他跟着汪洋上顶峰,确保进度顺利。 五千海拔雪山的搜救的结果和简宁预估的一致,失踪的学生没有生还的概率,最终遗体在山谷中被找到,死亡原因是失温。 搜寻的成本达到五位数,简宁查看过费用清单,和财务说,直接从我的薪水里扣吧,这件事情虽然是结束了,但宝峰这次破例插手低海拔的搜救,以后估计当地管委会还会有更多的求助,我们人力有限,还是要谨慎,不要跟我这次似的,意气用事。 令简宁意外的是,事情结束没几天,王秘书带着那对老夫妇上酒店找到自己。老人塞给简宁一个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沓现金;他们红着眼眶,感谢简宁的帮忙,起码自己的儿子可以魂归故里;也不知道救援的开销是多少,信封里是他们的力所能及的一点心意,希望简宁可以收下。 简宁不想接这个信封,毕竟到现在他还是认为自己让宝峰插手搜救的事情,是一个错误。 双方互相推让着信封,僵持了好久。 最后王秘书想出个折中的办法,把这笔钱以宝峰的名义捐给加德的红十字会,指定用于雪山登山者意外救援使用。 简宁当下就表示同意,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笔钱就按照王秘书的意见,妥善得到处理。 简宁最近就住在贺煜定的总统套房里,他自己占了一个房间;贺煜也没找员工来帮忙,而是自己亲力亲为地照顾简宁。 说是照顾,其实也不需要做什么,简宁除了胸口痛,也没有其他症状,该吃该喝的也没怎么受影响。 王秘书和老夫妇离开以后,简宁就一直在电脑前,看着即时定位系统,占着客房的书桌,奋笔疾书。 贺煜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窝在沙发处理滨城公司的事情;他时不时抬头看看简宁,看他皱着眉头,很认真地写了一页又一页纸。 简宁胸口还戴着固定器,防止裂开的骨头因为他平时动作过大影响愈合,所以他也只能坐得笔直,写东西的时候姿势就不太自然。 “宝贝,你是在忙什么?”贺煜最后忍不住问简宁:“宝峰是没有其他文员么,你带着伤还有那么多事情要你亲自写?” “快好了,一会儿你看下。”简宁头也不抬地回答他。 贺煜合上笔记本,从沙发站起来,他走到简宁身后,一手撑住书桌,低头看简宁写的东西。 简宁头发已经挺长的,这几天他都是扎着一个半马尾的发型,马尾稍稍往上翘着,贺煜头一低,简宁的头发边蹭得他鼻尖痒痒的,带着熟悉的松香气。 “让我看看简大师都写了什么文学巨作。”贺煜笑着说。 “你想哪里去了,我记录的是定位系统的使用意见,你前几天不是让我要反馈么。”简宁还在写,他的字方方正正,一笔一划的,和他平时做事的风格很像,认真又不拖泥带水。 贺煜很认真地读起简宁的意见。 简宁的意见很多,也很专业,有几个点贺煜觉得很有意思。 第84章 一是要记录每个人的历史路径,并且通过历史路径的时速和当时的天气参数,预估出到达目的地的具体时间。 二是导入可以冲顶k1的所有常规路线,用于攀登指引。 三是导入路绳的位置状态,统计使用路绳的人数,以及在几个重要的路绳固定点架设视频观察固定情况。 四是要标明备用氧气瓶的存放位置,已经空瓶状态,方便登山者使用。 “反馈得很好,宝贝。”贺煜边看边夸,他弯腰在简宁脸颊亲了一口:“这些功能补上以后,已经超出原来我想做的内容,本意是给你一个协调宝峰员工和客户的协调软件;但是按照你的要求,调整以后,整个登山全程都能得到后勤保障覆盖。” “我的想法是,既然要做,那就做全一点,确实是你说的那样看看这个系统能不能给登山者做一个复杂地形的即时后勤应急保障。”简宁继续说自己的想法。 “今天,你去公司的时候,那个大学生的父母来找我,王秘书带来的。”简宁让贺煜去给自己倒杯水:“他们要给宝峰一笔救援费用,我没有要。” “为什么?”贺煜的男保姆工作做得很到位,在水递给简宁前,自己先喝了一口试了温度。 “因为我还是觉得那个孩子不该上山,因为自己对某件事物简单的狂热,而给别人,也给自己人带来太多困扰。”简宁接过贺煜的水。 “话也不能怎么说,有时候对一件东西的热情,也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贺煜在这件事的态度,和简宁一直相反。 “都是成年人了,还有什么克制不了的,想想家中的父母不行吗?”简宁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成年人怎么了?我去年追你的时候,也没克制住啊。我妈天天想着我相亲,我不是还是爬上大本营,不要命地吃了你的蛋炒饭。”贺煜反驳道。 简宁一口水差点呛到,他边咳嗽边捂着胸口的固定器,骂道:“贺煜,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第46章 “追你是什么不正经的事情了吗?”贺煜反问简宁。 简宁一时语塞。 “作为一个大集团的董事长,天天泡在加德子公司,好像也不是特别正经。”简宁试图挽回一局。 “我人是不在滨城,可不代表我没有做事情。况且,你占着我的办公桌,我只能窝在沙发里做事,这才是耽误正经工作。”贺煜把锅扣又回简宁头上。 “贺总,我这就把办公桌还您,您抓紧发愤图强。”简宁说完便站了起来,把办公桌让出来。 贺煜一手撑在书桌边缘,另一只手在简宁起身时,搂住他的腰,顺势把他按坐在书桌上。 “都听简向导的。”贺煜凑近简宁耳边说:“现在马上就办正经事。” 话没说完,贺煜便拉着简宁的手,往下探。 顾及骨折,贺煜这几天都不敢动简宁,而他看着简宁的双眸却是掩饰不住的欲望;但是就算是现在把人按住亲吻,也只敢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他。 简宁的双唇一贯冰凉,但对于贺煜的热情,他回应得毫不犹豫;只是再怎么小心,也不免会碰触到受伤的地方,简宁靠在贺煜的肩头轻轻地哼了一声,胸膛急促地起伏。 贺煜的全部思绪,被简宁清爽的松香气息占据,一呼一吸,一进一退。 贺煜想起自己初次遇到简宁的那晚,也是因为滑倒,带着简宁一起滚下了冰壁,所幸的是当时冰壁坡度不算陡,两人都没有受伤;当时,简宁睫毛上的霜花在自己头灯下闪着动人的微光,而现在他觉得身下的人,也就似雪夜里动人的霜花,迷惑人心,易碎却又无法捧在掌心。 在简宁受伤后的第三天,k1终于迎来一个天气完美的窗口期,峰顶的高程测量工作,按部就班地开展。 当天贺煜赶到k1大本营坐镇,和贺正远兄弟两人一个在五千八百米,一个在七千米确保直播通信信号的稳定。 高程的测量其实是一个平和又枯燥的过程,直播的镜头记录下测绘员和登山队背着设备上到顶峰,取样,定位,采集数据,记录,复核,反馈的过程。中间网络偶尔卡顿,完全不影响观看,李嘉霆的神不知鬼不觉替换计划也没派上用场。 简宁独自坐在酒店客房里,看着网络的直播;在峰顶的人护目镜,呼吸面罩全副武装,脸上不露一块皮肤,也看不出谁是谁,反倒是镜头往下一扫的时候,远远地看着阿塔站在下一阶的冰岩上,戴着护目镜,防风围脖罩在鼻梁处,和明玛站一起,静静地等待峰顶的队员完成测绘任务。 整个测量的过程确实是挺无趣,镜头所到之处,是一望无际的白茫雪山,简宁看过千百遍;再之后便是测绘员操作仪器,这些在一些低海拔的测绘地点,简宁也见过千百遍。 他有些麻木,想关掉直播,却又觉得不看有点可惜。 弹幕里似乎没有太多人能体会到这短短几十分钟直播后的艰辛,弹幕更多的是在赞叹k1群峰夺人心魄的美景,这里终年覆雪的峰顶,层云波涛般的翻涌。 偶尔弹幕是在钦佩攀登人员的辛苦与专业,但是不多,寥寥几句。 简宁心里算了算,这个项目的缘起,严格来说,应该是从k1的那场地震开始,那时候贺煜直接从北坡飞到南坡的k1大本营,算是两个人荒诞缘分的开始。 第85章 贺煜坐在大本营帐篷里,盯着屏幕里测绘人员在顶峰采集冰样,汪洋就站在仪器边上,喘着粗气。 贺煜看了会儿,摸出手机,给简宁打了电话,他想霜花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心情,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没有参加完项目全程难过得要融化。 “在看直播吗?感觉如何?会不会难过?”电话接通后,贺煜开门见山地问。 “难过什么?”简宁回答的口气带着意外。 “顶峰测绘直播没有你的位置;如果不受伤,现在弯腰看着取样的人,应该是你的。”贺煜话说完便觉得有些不妥,这样感觉不仅没有安慰到简宁,反而有点火上浇油。 “那你难过吗?”简宁反问贺煜:“他们上直播,都是建立在贺氏通信基站布点成功的前提上,前期那么辛苦,也没人给你们颂扬下;那天你在修复光纤的断点,零下十几度,你不戴手套操作,多难受。” “不难受,那天你不是帮我挡风吗,怎么样都值了。”贺煜没想到简宁还记得这事,现在被提起来,心里还是跟泡了蜜似的。 “贺总这么容易满足?” “确实没什么难过的,我建基站又不是为了上直播。”贺煜低声说着,打了个手势,示意贺氏的工程师顶下自己的位置,便走出了帐篷。 “那你建基站是为了什么?”简宁在电话那头问。 贺煜在帐篷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望着远处的k1,今天能见度极佳,大本营的测绘工程师正面向着顶峰复核觇标。 “为了世界和平,我想争取个诺/贝/尔和/平/奖,给自己增加一点择偶竞争力。”贺煜刚回答完,指挥帐篷便传来欢呼声,k1最新的高程数据已经出来了。 电话里也传来直播间主播高亢的报数声,贺煜听到简宁在一片嘈杂中笑出声来,简宁说: “贺总择的什么偶,要求这么高。” “不就是在等大名鼎鼎的简向导选我;对手现在正站在k1顶峰耀武扬威呢,而我只能守在大本营,有点心酸,简向导在直播里头看不到我。”贺煜用一种自我怜悯的口气自嘲。 屏幕里,汪洋正和测绘人员在k1顶峰拥抱祝贺。 “别又给我扣帽子,贺煜,你能不能有点正经。”简宁假假地训起贺煜来。 “我说的是事实,简宁。就算上面没有把k1布点提前,我这里一样也是会先行启动,当时你签股份转让合同时,是有看到的。”贺煜低声说道。 贺煜提起那些股份转让合同,简宁便沉默了。 “当时他们都说我脑子在达瓦峰缺氧糊涂了,但是其实就算是现在,我的心意也一直没有变过,你想要的,我能办到的,都愿意给你。”贺煜接着说。 贺煜了解简宁,这种时候简宁除了沉默不会给自己多一点回应。 “简宁,测绘项目结束,跟我一起回趟滨城吧。”贺煜问简宁。 简宁果然不说话。 “简宁?”贺煜追着简宁回答。 “为什么?”安静好阵子,简宁才在电话那头开口。 “怕你没有上顶峰直播难过,带你散散心。”贺煜带着玩笑的口吻给简宁解释,其实他想说的是,想带你回家见见我妈。 贺煜知道,这话要说出口,简宁估计就直接跑k1不下山了,他只得想办法曲线救国。 “贺煜,我没这么脆弱好吧,上不上直播对我来说无所谓的。”简宁委婉地表示了拒绝。 “滨城医疗条件好,你的伤再去看下,免得留下后遗症。”贺煜又找了个理由:“你自己可能无所谓,但是你还是要考虑下宝峰,明玛那里,还是需要你的协助。” 简宁还是在电话那头沉默,贺煜却开始倒计时,他估计简宁撑不过十秒就要心软。 “等明玛从k1下来,我和他商量下。”简宁果然松了口。 “反正你受伤也上不了山,这个登山季,你在滨城多待阵子,养养身子。现在路绳都建完了,窗口期有明玛和阿塔在,没有问题的。”贺煜加了把劲。 “知道了。你先去关心你的对手吧,他们要准备回撤了,我看直播间又在卡顿,你们贺氏不要功亏一篑。” “什么对手,笑死人,在顶峰氧气面罩包得脸都看不清,我们简向导自然也看不上。”贺煜口气带着不屑:“我们简向导喜欢冲顶不带氧气的,那才叫厉害。” “赶紧去干活吧,贺总,直播一断你的和/平/奖就要飞了。”简宁催着贺煜挂了电话。 通信讯号确实有一点小卡顿,贺煜赶紧找人检查了下,是在七千米的基站,光缆被一块小落石砸了下,贺正远很快就修复完毕,一切顺利。 项目圆满完成,各方喜气洋洋。 登山队刚到七千米前进营地,贺煜就把大本营的事情和贺正远一交代,匆忙赶着直升机要回加德,他还是担心简宁会因为没有能上k1测量而难过。 王健在大本营叫住正要上直升机贺煜,让他多留一天,说明天晚上在加德办个庆功宴,邀请贺煜带子公司的人一起参加。 贺煜欣然答应,说,明天我和简向导会一起到,你好好组织登山队站一排给人家谢罪,秋后算账少不了。 王健哭笑不得,回答,明天集体给简向导喝酒赔罪。 贺煜赶回加德酒店时,刚好是傍晚,今天天气好,日落呈现出迷人的粉紫色,总统套房窗外的雪山,跟着披上一层紫纱。 第86章 贺煜刷卡进门,房间没有开灯,简宁坐在书桌前,背对着窗外粉紫色的雪山;他正低头认真地看着笔记本电脑屏幕,贺煜进门他都没有注意。 “宝贝,你看什么呢,那么入迷。”贺煜站玄关换鞋,他一手扶墙,半弯着腰用力拔着他的登山靴。 简宁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贺煜,因为逆光的原因,贺煜看不清楚简宁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眼神带着戏谑。 “贺煜,被你说中了。简向导只喜欢可以不戴氧气面罩上k1的人,你看他们都分析出来了。”简宁手一推,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向贺煜。 第47章 贺煜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简宁的意思。 从k1大本营搭乘直升机回来,满打满算也就两小时,简向导移情别恋的速度快赶上火箭发射。 贺煜走到写字桌前,仔细看起简宁转过来的屏幕内容。 在社交平台上,有人把阿塔和简宁凑了一对,在评论里嗑生嗑死。 阿塔最初引起众人注意,是在k1高程测量的直播里,顶峰所有人都戴着氧气面罩,千人一面,只有在拍照的时候,才会摘下氧气面罩露脸片刻。 当镜头无意扫过顶峰下的冰岩时,阿塔只戴着防风围巾和护目镜,独树一帜地站在下方的路绳旁;有心的网友一眼就发现他的与众不同。 “他是谁?” “他为什么不需要氧气面罩?” “铁肺兄!” 评论里的互动开始频繁起来,有对登山圈小有研究的账号,说这应该是加德宝峰的向导,他们尼尔帕向导有些很厉害,在高原地区对缺氧环境的适应异于常人,不会有缺氧的不适反应。 这样的天赋异禀让网友们觉得好奇,有些八卦爱好者顺藤摸瓜地找到了宝峰的主页,在向导简介里一个个地找阿塔,希望可以对号入座。 宝峰主页的向导里并没有阿塔的信息,因为他是外籍,而且他平日里也只跟着简宁,不会单独作为向导协助客人。 然后有人看到简宁的简历,二十六岁,十五次k1登顶记录,多得有些夸张。 有人开始把简宁的简历凑在阿塔身上,并且分析得头头是道,说怪不得直播的时候只是站在峰顶下一阶的路绳旁,一定是冲顶次数太多了,不屑。 贺煜看着评论,乐得合不拢嘴,阿塔为什么直播时候没上峰顶,因为峰顶一共也就不到五平方大小的面积,人多设备多,没挤上;等大部队开始回撤,阿塔才高高兴兴地爬上去,还自拍了张照片做纪念;阿塔甚至把自拍分别发给贺煜和简宁,附言:老板,这是我第一次白天上峰顶,帅吧?之前两次都是夜里到的,拍不出东西。 本来事情到这里也就讨论得差不多了,毕竟攀登八千米级别的雪山,是非常小众的极限运动,圈子不大,了解的人太少;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到过海拔超过五千米的地方,更不可能知道八千米死亡线上缺氧是什么样的体验,而在死亡地带不戴氧气面罩,又能轻松来去是怎样的天赋异禀,就很难成为讨论的热点。 巧的是,偏偏有人那天在加德医院急诊大厅遇到阿塔和简宁,甚至还远远地偷拍了张照片,理由很简单,简宁长得太漂亮。 那人直接把自己拍下的照片,贴在评论里,很贴心地模糊了其他人,只留了阿塔和简宁;然后说:我在加德医院遇到的人,是不是就是这位铁肺兄,下半身的着装一模一样;边上的帅哥像是他朋友,受伤了,他长得可真是好看。 照片里,简宁紧贴阿塔坐着,已经戴上了固定器,因为抬不起手,阿塔在帮他调整固定器的松紧带;简宁眉头紧皱,面色惨白,仰头靠着墙,下颚线犀利漂亮;阿塔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手搭在简宁肩帮的带子上,两人靠得很近,让人不由得遐想连连。 “铁肺兄身边的人是谁?好漂亮。” “啊,是男朋友吗?好贴心。” “楼主你为什么不再上前一步拍照?” “此处脑补一万字。” 帖子的风向瞬间就转了方向,从阿塔是无敌铁肺兄,变成祝铁肺兄绝美爱情百年好合。 “你看,他们在歌颂我和阿塔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简宁笑得眼睛都眯成两条线:“贺总,你的对手这下是真的厉害,可以不戴氧气面罩冲顶k1呢,还是您钦点的,这可怎么办?” “不怎么办,他中文都说不清,不怕。”贺煜也笑得不行,他亲了简宁的脸颊:“明天晚上有项目完成庆功宴,你去吗?” “明玛今天有通知我,我都行,你呢?”简宁问贺煜。 “我去啊,王健答应我的,要登山队站一排来谢罪。”贺煜开始研究酒店的客房餐单,他这一整天在k1都只是啃面包,就怕直播中间出了岔子。 “谢什么罪?” 贺煜指指简宁身上的定位器。 “不过是骨裂而已,小事的。”简宁不以为意:“我又不是第一次受伤,之前滑雪频繁的时候,断得更凶。” “你喜欢滑雪?”贺煜突然想起在简宁拉鲁的房间里,有一排青少年滑雪比赛的奖杯。 “也算不上特别喜欢吧,就是小时候刚和明玛他们住一起,还不太适应;尼尔帕们热闹起来,满屋子都是人,我觉得好挤受不了,便跑去山上滑雪,山里头清净。” “然后呢?” “然后滑的次数多了,他们就发现我和别人不一样,有一次参加比赛,先要五千米攀登竞速,然后自由下滑,我带着装备第一个到达山顶,裁判都还没爬到呢。”简宁今天心情不错,少有地和贺煜提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第87章 “这几年怎么都不滑了?”贺煜又接着问,他想起木贡上次在滨城滑雪场摔倒时提过一嘴,简宁现在只有在冬天宝峰闲的时候偶尔滑一下。 “滑雪摔断骨头的话,影响登山季工作,就跟现在这样。”简宁叹气。“所以有时候我挺难理解那些花了大钱,要冲顶的人心态;到底是为什么,把命搭上都要爬这个山。” “那你这次带汪洋上山,不是差点也把命搭上。”贺煜又提起这件不靠谱的事情,其实他一直就想问简宁,那天修路绳,为什么一定要带上汪洋,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说一点都不在意汪洋的存在,那都是假的;贺煜看着简宁平时对汪洋也就是普通朋友的态度,也没多想;偏偏这次修路绳,他却拼了命地把汪洋带上;之前通信基站信号覆盖测试,为了拦住简宁自己一个人单独上k1,贺煜可是花了不少工夫,最后简宁才勉强同意带上阿塔。 “为什么要带他去修路绳,他本就不擅长这些事,那天本来能见度就低,还多个累赘。”贺煜趁着简宁心情大好,把憋了好几天的问题抛了出来。 “因为我不想参加后续的登顶测绘工作,想着提前带他熟悉地形,哪里知道这么不靠谱。”简宁从贺煜手中拿过菜单,也开始看了起来。 “为什么不想参加?”这个答案超出贺煜对简宁的了解范围,中午的时候他还电话简宁,担心他会因为没有全程参加登顶测绘而难过。 “因为你在六千五过渡营地状态不太好,喘得厉害;我怕你等太久,想着速战速决,早点下山。”简宁正低头研究菜单,对于贺煜的疑问,他没太放在心上,随口解释了下。 贺煜脑子里嗡了一声,自从父亲早逝,他接班贺氏以后,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说担心他扛不住。 一直以来,贺煜都是中流砥柱一般的存在;在家庭里,母亲和年幼的弟弟需要自己支撑起照顾家庭的责任,替代父亲原有的位置;在贺氏集团,他如履薄冰地守着父亲留下的股份,在may和魏律师的扶持下,一步步地在集团站稳扎根。每个人都觉得这些事,是他作为贺氏的董事长应尽的义务,并且每个人都觉得,作为贺波的长子,做好这些事,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 没有人注意到贺煜背后的付出,与承受的压力。 简宁却和自己说,我担心你不行,所以想尽快帮你摆脱困境。 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个。 测绘项目开展以来,贺煜频繁地往返加德,为工作,为简宁。 他反反复复地犹豫,到底要不要带简宁回家,这个念头像一把剑一样悬在自己的头顶,要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留在加德与简宁缠绵,一半回到滨城继续自己作为贺氏长子的责任。 毕竟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情况还是少数。 滨城经济发达,但却也达不到像欧洲那样开放随性。 身边的朋友提到自己追简宁这件事,都觉得只是公子哥图新鲜,玩玩罢了;甚至连跟了自己十几年的may也觉得自己不过是一时的恋爱脑,再过阵子便会冷却下来。 而今天,这把剑毫无预兆地就落下了,不仅没有把自己劈成两半,反倒剑身摔得个粉碎。 贺煜确认自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加德也好,在滨城也罢;简宁愿意待在哪里,自己就跟着到哪里。 简宁还在低头一心一意地琢磨菜单,客房的灯还没有打开,窗外的粉紫色的霞光映着他漂亮的侧脸,他的头发已经长到及肩,带着微卷绕在肩头。 贺煜看到简宁抬起头,双眸映着日落的霞光,笑着对自己说:“我要吃海鲜面,好久没吃虾了,得要补一补。”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清亮,像是高原冰川融出的雪水,干净纯粹,一点一点地渗入贺煜的血液里。 “简宁,我们后天一大早的飞机回滨城,怎样?”贺煜问他,伸手拂过他前额的碎发。 “什么事这么着急?”简宁问。 “你不是想要吃虾吗?我们早点回家吃,这里的虾都是冷冻的,不好吃。”贺煜一边回答,一边把人拉着靠向自己。 简宁想起滨城椒盐富贵虾,满心欢喜:“表现不错贺总,好好剥虾,简向导给你加一分。” “简向导太小气,得给个一百分才行。”贺煜看着简宁,笑着吻了下去。 第48章 庆功宴从下午开始。 按惯例先是总结大会,领导总结,各个团队总结,然后再接着用餐。 贺煜一身休闲打扮和自己的团队在台下的圆桌围坐,看着贺正远代表贺氏上台做总结,西装革履。 贺正远随着一整个项目历练下来,气质沉稳不少;从项目开始和简宁因为运输电机闹矛盾,到最后一天在千米前进营地快速修复光缆,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 去年在做基站投标项目时,简宁让他要试着放手去锻炼贺正远,结果自己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而简宁却已经在项目里一步步地将贺正远历练出来; 简宁的做事风格,与自己大相径庭,更多时候他消耗自己兜底别人的失误,而自己却是从一开始便将失误的概率直接兜走,尽量杜绝失误。 总结会结束,一道道当地特色菜被端上来,会场顿时热闹起来。 贺煜看着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简宁,他正偏着头与明玛说话,宝峰今天又是统一穿着尼尔帕的传统服饰;除了简宁,他穿着带细绒的保暖软壳,套着定位背心,外面罩着件薄外套。 第88章 这是出酒店时贺煜逼着简宁穿上的,定位背心嫌太显眼,简宁不想穿;贺煜怕他在庆功宴上一开心,乱动影响愈合,连哄带骗地让他穿上,说要骨头愈合,才能吃虾,不然带着伤,不可以吃太多虾。 简宁将信将疑,但是为了椒盐富贵虾,他还是听从贺煜的劝告,默默地套上了固定背心。 穿着固定器的结果就是,本来没有几个人知道简宁受伤这件事,然后现在所有参加庆功宴人都知道了,而且还知道是修路的时候,被登山队的人撞的。 认识简宁的人排着队来关心他,带着酒杯慰问简宁,但是又不让简宁喝酒,说对骨头愈合不好,简宁被敬了一肚子茶水,回头看见贺煜看着自己傻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贺煜被简宁一瞪,就想起王健要带着登山队道歉的事,果然没一会儿,王健带着汪洋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宝峰坐的圆桌走去。 这也不知道算哪门子道歉,不到十分钟,登山队和宝峰的人已经喝得面红耳赤,抱着哥俩好不分你我,简宁又开始和汪洋聊得带劲起来,喜眉笑眼的。 简宁茶水喝多了,起身上卫生间,汪洋也跟在他后面,说一起去。 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简宁边看着汪洋站在前厅等自己,皱着眉头,抽着烟。 “汪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简宁很少见到汪洋抽烟,他们专业搞登山运动的,对自己的身体一向爱惜。 “我是有事想问你。”汪洋灭了手里的烟,咳了一声,才开口问道:“你和贺煜在一起?” “什么意思?” “就是,他是你男朋友?”汪洋终于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 “算吧。” “刚在一起?”汪洋接着问,他其实有点小心思,幻想着,如果是才在一起,自己也许还有翻盘的机会。 简宁没有马上回答,反倒是站在原地,眼珠子转了一圈,一副认真计算的样子。 “十一个月吧,快一年了,从去年达瓦峰登山季结束开始。”简宁仔细数了数回答道。 汪洋听到自己心脏开裂的声音,然后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有什么问题吗?”简宁觉得汪洋有点反常,他担心是不是贺煜去找人家茬。 “没有问题,就是想说,如果以后还有机会,你也可以考虑考虑我。”汪洋干脆一股脑儿说出来。 简宁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低头盯着地毯的花纹。 “汪先生,不可以挖墙脚。” 蹩脚的中文打断了汪洋的告白,是阿塔的声音。 阿塔从卫生间出来,刚好撞到汪洋对着简宁诉衷肠,急了起来;自己好不容易碰到对活宝老板,他俩要是被拆散,自己跟谁混都不合适,于是他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一字一字地警告起汪洋。 汪洋一下就尴尬了,搪塞地回答阿塔:“我只是在关心简向导的伤而已。” 阿塔开始怀疑自己的中文听力水平,明明自己听到的是告白,怎么就变成关心病情;但是他还是礼貌地道歉:“不好意思,我中文水平不太好,听错了。” 简宁觉得有点好笑,但是又不好意思笑出来,憋着一口气,拍拍阿塔:“走了,没人挖得动你家贺总的墙脚,别担心。”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前厅,留下汪洋一个人在原地,收拾自己掉了一地的心脏碎片。 阿塔还是不甘心,他回头问简宁:“我没听错吧,他说的是有机会,要你考虑下他。” 简宁没回答他。 阿塔接着说:“贺总叫我跟过来,果然是深谋远虑,他让我盯着汪洋,别再撞上你。” 简宁哭笑不得,只得和阿塔说:“你听错了,回家多练练中文。” 庆功宴结束后,简宁没有随贺煜回酒店,而是和明玛一起坐车回拉鲁整理行李。 回家的路上,明玛问简宁:“你这次随贺煜回滨城,是什么打算?” 简宁回答:“滨城医疗条件好,去医院再检查下肋骨愈合情况;我年纪也不小,还是要注意点。” 明玛伸手扇了简宁后脑勺:“你也知道自己年纪不小,我是问你和贺煜两个人是什么打算。” “能怎么打算。”简宁摸摸后脑勺,很认真地回答:“我今年又肺炎又骨折,搞不好明年就挂山上了,但是跟他一起我挺开心的,所以是不是可以当做是在及时行乐?” 明玛听完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又扇了简宁后脑勺一下:“天天胡说八道。” 加德的登山季从每年的四月开始,九月结束;宝峰一般需要提前两个月做准备工作,登山窗口期结束后,后勤环保清理还要用上一个月,所以其实每年不上山的时间,也只有冬天大雪封山的那三个月。 不上山的时候,简宁的生活也简单,看个电影,看些书,偶尔滑雪,或者跟木贡打打游戏;所以在现在这样忙碌的登山季,自己却要去滨城度假,简宁甚至不知道行李要怎么整理,他随意塞了几件t恤,运动裤,薄外套,就当是整理完毕。 “不然我还是留在拉鲁,办公室有什么事,我也能做点?”简宁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在宝峰最忙的时候,自己拍拍屁股走人。 “别,祖宗,你自己待在拉鲁,我还得找人给你做饭,更麻烦。”明玛一口拒绝:“整理好了吗,马上把你送去加德机场,反正是一早的航班,你也睡不了几分钟,早走我早轻松。” 第89章 简宁一听,把手中行李一放:“那我不去滨城了,明天开始就上大本营厨房帮工。” 刚说完,贺煜就来了电话,他通知简宁飞机改签到第二天下午,让简宁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自己会去拉鲁接他。 简宁挂完电话,和明玛说:“人家一个财阀董事长都不嫌弃我做的饭,你嫌弃什么?” “他脑子坏了,我的好着呢。”明玛无语,只得催着简宁回房间休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贺煜第二天早上,开着公司的破吉普,挨着简宁的红色路虎,准时停在明玛家的院子里。 简宁还没起,明玛下楼给贺煜开了门,喊他到餐厅坐着等简宁,顺便喝口热茶。 贺煜从酒店打包了两人份的早餐三明治,带给明玛和简宁;把明玛感动得不行,他交代贺煜,到了滨城,让简宁好好养着,肋骨骨折可大可小,那地方贴着心肺,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贺煜刚好低头在点烟,听了明玛的话,他叼着烟,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句:“他是我老婆,你不用交代我都会注意。” “啊?”明玛想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我说他是我老婆,这个词可能不太合适,但是就是这个意思,我打算这趟回去带简宁去见见我妈。”贺煜手夹着烟,一脸诚恳地看着明玛说道。 “简宁知道吗?”明玛问。 “不知道,知道他肯定不愿意肯跟我回滨城。”贺煜老老实实回答。 “祝你好运吧。”明玛拍拍贺煜的肩膀。 明玛本质是个性格保守的钢铁直男,但是他带着简宁长大,替简宁不知道挡下多少情书,还有媒婆的牵线,大部分是女生,其中也夹杂着不少男生;所以对着简宁和贺煜,他也是算是见怪不怪。 去年简宁去招惹贺煜时,明玛还怕他吃亏;当时怎么看贺煜,都是男女通吃的二世祖,所以一直劝说简宁,别把自己搭进去;没想到的是一年后,把自己搭进去的人却是贺煜,简宁还在考虑是不是及时行乐,贺煜已经变着法子想把人娶回家。 明玛觉得事情发展得有点离谱,但是想想简宁的脸蛋,也算是合理;况且简宁性格其实也不错,经济独立,业务水平顶尖,除了不能生孩子,其他可以称作是完美伴侣。 完美伴侣简宁终于起床下楼,头发跟鸟窝一样蓬乱着,睡眼惺忪,睡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身上穿着贺煜的灰色t,估计是洗多了,衣角的破洞更大了;他看到贺煜,揉了揉眼睛。 “你来啦。”简宁下楼第一件事,便是给贺煜一个拥抱。 贺煜坐在餐桌旁,简宁弯腰从背后拥住他,下巴在他的脑袋上蹭了蹭,瞬时贺煜便迷失在松香与薄荷牙膏的清香中。 餐桌上剩下一块三明治,简宁拿起就啃,啃了一半,低头发现贺煜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你吃早饭了吗?不然我给你煎个蛋?”简宁问贺煜。 “好。”贺煜把头埋在简宁颈间,贪婪地呼吸着。 明玛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摇摇头,捧着茶杯,躲客厅去了。 第49章 “贺总,不好意思。飞机正在颠簸,请您尽快回到座位。卫生间暂时停止使用。” 空姐伸手拦住了要上卫生间的贺煜。 贺煜无奈,只得晃晃荡荡地走回坐回座位,系好安全带。 这时他上了飞机以后,第三趟去卫生间,他的胃翻江倒海地难受得厉害。 安全带正好卡在腹部,压得贺煜感觉自己快控制不住了;他侧身看向罪魁祸首,简宁坐在他旁边的位置,正老神在在地和电脑下着五子棋,修长的手指点击着屏幕棋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的煎蛋里面加了什么?我肚子难受。”贺煜问简宁。 “加了蛋,不过是油多了点,蛋的颜色黑了点。”简宁一个眼神都不给贺煜,冷着脸回答。 “你不是还撒了点什么?”飞机不断地颠簸,贺煜觉得自己的胃马上就要冲出胸口。 “那是你自己要求撒的椒盐,你说蛋有点硬,加点味道比较香。”简宁不耐烦了,啪一声关上游戏,转向贺煜:“贺煜,你不能自已胃不好,又晕机;就老往我的煎蛋找茬,要不是你非要贴在我背后,影响我拿铲子,那蛋也不至于全黑了。” 头等舱上座率很低,只有简宁和贺煜,两人隔着中间走道争执,简宁有点生气,音量稍稍大了点。 然后贺煜就听到空姐在后面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空姐自知失态,连忙走到贺煜身边,蹲下身,嗓音甜美:“贺总,现在可以用卫生间了,需要我给您准备点热茶吗?” “谢谢,给他也倒一杯。”贺煜指了下简宁,急匆匆地便往卫生间走。 贺煜终于把吃到肚子里的煎蛋统统都吐了出来,他洗了把脸,神清气爽地回到座位上。 “不难受了?”简宁把自己的热茶递给贺煜。 贺煜接过茶杯,一口气喝光,然后斜着眼看简宁:“心里难受,有人想谋杀我,亏得我对他一片赤诚。” “是你自己晕机,别扯到我身上。”简宁还是嘴硬:“爱吃不吃。” “我从来不晕机。就是你的煎蛋有问题,没有下次了,你以后也别用美人计哄骗我吃你做的东西。”贺煜也毫不客气。 简宁不说话,黑蓝色眸子静静地看着贺煜;贺煜喜欢惨了这双眼睛,就像是夜色下雪水化出的一汪湖泊,让人沉溺其中。 第90章 “一口都不吃了?”简宁轻声问道,表情有点沮丧。 “不然你再好好练习?”贺煜无奈:“多练练总是可以进步的。” “那还吃吗?”简宁盯着贺煜追问。 “吃,吃,吃。”贺煜不忍心扫了简宁的兴致。 “那就对了,就是你晕机。不然你哪里会肯再吃我的东西,要知道其他人是一口都不吃的。”简宁表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带着狡黠地笑,重新打开屏幕,下起棋来。 贺煜才发觉自己跳进简宁的圈套,才想发作,手机提示明玛给他发了条微信。 【你胃还好吧?我刚发现垃圾桶里有三个鸡蛋壳,你不会是全吃了吧?】 明玛在拉鲁的家里急急地发来慰问。 〖全吃了,在飞机上又全吐了。〗 【佛祖保佑,记得以后别再吃简宁做的东西,我们没人敢吃的。】 〖太迟了,以后要早点提醒我。〗 【不然他一做饭你就跑,我们都这么干。】 贺煜想我这哪里跑得掉,他叹了口气,回复了一串省略号给明玛。 飞机到达滨城已经是晚上八点。 may来接机,她直接把两人送到贺煜平时常住的大平层楼下,便开着车回家去了。 贺煜本想,是不是要先和简宁打声招呼,这次就不住酒店,直接住家里比较舒服。 意外的是简宁也没多问,下车安静地提着行李袋,跟在自己身后进电梯,上楼,进门。 贺煜的公寓装修得挺低调,简单实用的包豪斯风格,金属搭配皮革,冰冷干练,与尼尔帕的木色繁复风格完全相反。 玄关摆放着两双男士拖鞋,一双是贺煜平时惯穿的,另一双崭新,颜色稍浅;简宁还是一声不吭地跟在贺煜后头,换上拖鞋,自然而然。 这是简宁第一次随自己回家,贺煜心底却萌生出一种老夫老妻相伴多年的亲密感。 “累吗?要不要先休息下我们再出去吃饭?”贺煜问简宁。 “不想出门了,随便叫点外卖就好。”简宁懒懒地回答。 再怎么体质异于常人,简宁也是大病初愈,身上还带着伤;就算坐的头等舱,穿着固定背心,在狭小的空间熬上六个多小时的航程,也是让他觉得疲惫,多走几步胸口便闷疼。 简宁站在客厅,环顾了一圈,脱下固定背心,转头问贺煜:“浴室在哪里,我要洗澡。” “用主卧的浴室,平时你就睡主卧。”贺煜牵着简宁的手,带他进了主卧,穿过更衣间往浴室里走。 “那你呢?”简宁问。 “我睡我自己的房间。”贺煜顺手帮简宁拿了干净的浴巾。 “你自己的房间是哪间?” “主卧。” 贺煜把简宁往沐浴房带,伸手打开雨淋喷头,细密的温水霎时倾落打湿了两人,贺煜将简宁抵在墙上,一手撑在他颈后,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像春雨细细密密地落在新叶上般,贺煜的吻温柔地落下,轻吻渐渐转为唇齿交缠,浴室里水汽氤氲,迷了双眼,恍惚心智。 第二天,贺煜是被简宁喊醒的。 简宁的声音有点哑:“贺煜,你快起来,你压到我了。” 贺煜一惊,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简宁背上,整个人的体重都压在他身上。 “没事吧?”贺煜慌忙坐起,饶是昨晚他已经小心翼翼地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怕压到简宁,结果睡着了以后,自己还是不由自主地缠了上去。 简宁试图用手臂想把自己撑起,却只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他轻轻哼了一声。 贺煜抹了把脸,一脸焦虑,又不敢伸手去扶简宁,怕二次伤害。 “我喊医生来,你别动了。”贺煜急急拨打电话,联系了自己熟悉的医生。 医生交代贺煜,不要乱动,他马上就到。 贺煜赶紧起身,翻出了自己的睡衣,小心翼翼地帮简宁套上,简宁除了偶尔轻声哼下,紧闭着眼,面色惨白。 贺煜摸了摸简宁的额头,好像有点烫,他又赶紧联系may,喊她来帮忙。 may和医生几乎是同时到达公寓,医生初步判断应该是肋骨裂缝的地方又出了问题,炎症还引起低烧,让简宁吃点止痛片,等疼痛稍微缓解,再到医院做个ct检查。 may送走医生后,贺煜还一脸担忧地蹲在简宁的床头,简宁吃了止痛片,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贺煜问may:“may姐,不然我们喊辆救护车?” may回答:“我觉得可以,但是怕简向导会气死,才来第一天,整栋物业都知道他被人从贺家抬下去,你要他以后怎么长期住这里?” 贺煜瞄了眼may,示意她接着说。 “你这次带简向导回来,不单是要他复查骨伤吧?”may一边收拾两人丢了一浴室的衣服:“你都缠着人家简向导一年了,要换作是个女孩子,就你这个架势和条件,估计你妈妈都眉开眼笑地要准备当奶奶了。” may叹了口气:“霍玲姐那里,我会帮忙,但是简向导愿意不愿意留在滨城,那就得看你自己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三人终于是到了医院做了ct,报告显示简宁肋骨一处已经开始愈合的骨裂缝又裂开了,然后引起了神经炎,所以又是低烧又是痛得厉害。 医生看完报告,交代简宁,别再做任何运动,就算睡觉固定器也别脱,多戴阵子保护好。 第91章 简宁静静听着医嘱,回头看贺煜站在自己身后一声不吭。 医生问简宁,小伙子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简宁不好意思地说,医生,我有个问题,骨裂可以吃虾吗? 可以啊,你退烧了就可以吃,虾蛋白质丰富,多吃点,医生回答得干脆。 简宁谢过医生,便出了诊室,贺煜还是一脸郁闷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上了车,贺煜趴方向盘上侧脸看着简宁,他正吃力地扣副驾驶的安全带。 “对不起啊。”贺煜伸手帮他整理好安全带:“昨天是我失控了。” “贺煜,你失控也不止这一次了,别太紧张。”简宁打了止痛针,人舒服了许多,说话语气也轻松。 贺煜听着简宁话中有话的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 简宁笑眯眯看着他:“明玛知道我今天要复查,所以他一直盯着我的电子医保记录,然后刚刚医生把新的病历上传系统了,贺总,明玛找你。” 然后按下了自己的手机的免提键。 贺煜心头一颤,果然电话那头,是明玛的怒吼,他说贺煜这样混账,明天就让人把简宁带回加德,就这样折腾,养什么伤,人都要养没了。 贺煜只得不停地道歉,说自己一定小心,下次不敢了;简宁看贺煜一脸怂,在一旁倒是听得开心,时不时还添油加醋,和明玛说自己吃止痛片都止不住痛,只能打了止痛针。 明玛一听,连简宁也一块骂:“简宁,我认得字,看得懂病历,不用你多嘴;贺煜狗一样没谱,但是痛在自己身上都不懂克制,打什么止痛针,你活该痛死。” 简宁听一半就板起个脸,伸手就要按挂断键;但是明玛说话速度比自己的手还快:“你别想挂电话,我还有正经事没说。” 简宁愣了下,问:“出了什么事?” 明玛回答:“你最近就在滨城待着,别回加德。你和阿塔好像火了,加德公司最近收到好多小姑娘的报名表,指名要你们两个做向导,还是徒步向导,简直疯了。” 第50章 “怎么这事还有后续,我还以为那天讨论下就过去了。”简宁对明玛说。 “什么事?你和阿塔做了什么?贺煜知道吗?”明玛一惊。 “知道,知道,我们简向导万人迷,拦不住。”贺煜笑得合不拢嘴。 简宁瞪了贺煜一眼,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明玛说了一遍。 “不过就是一张急诊室的照片而已,还能掀起什么波澜?”简宁不以为意,示意贺煜快开车。 “也是,我已经安排回绝预约了,说你们两个不接受徒步向导订单。”明玛在电话那头说道:“她们好像把阿塔当成了简宁,因为有人回复邮件,说简向导不接受徒步向导没有关系;可以理解,毕竟大材小用;和简向导一起的白皮肤向导来陪带徒步行程也可以。” 贺煜笑得更厉害了,他说:“明玛,你们主页里向导介绍,谁的照片都有,就没有简宁的,你也怪不得人家误会啊。” “之前有的,然后太多人指定就要找简宁,加钱都愿意,我们就把他照片撤下了。”明玛解释道。 三个人无关痛痒地聊了几句,明玛又叮嘱了几句年轻人要克制,便挂了电话。 贺煜把车子往公寓方向开,车速不快,他一边时不时瞄简宁几眼。 简宁正低头刷着手机,被他瞄得不耐烦,趁车等红灯的时候,转过脸对着贺煜怒目而视:“你是看够了没有?” 贺煜笑着伸手掐了下简宁的腮帮子:“自然是没有,我在想那些想要加钱请你做向导的人多可笑。” “说得好像你想没多花钱似的,”简宁口气带着不屑:“躺在达瓦峰等我救命时候你怎么说的,费用多少宝峰说得算。” 贺煜哈哈地笑起来,他心里想,我花的可是上亿,一半身家都贡献出来的。 但是他没敢说。 简宁叹口气:“也是要感谢大哥和二哥,当时他们全部都回绝了,不然其实,宝峰可以多不少收入的,尼尔帕们生活可以改善很多。” “哦?” “对啊,你看到的只是我们几个一单几万几万的收费,其实还有一部分带的是南坡徒步路线,就是背夫啊,收入不高的。” “他们为什么不上山?”贺煜今天开的是大g,车子舒适性很好,但是照顾到简宁的伤,他把车速降得很慢。 “又不是人人都有足够的技术水平可以上到八千米,而且每次上八千米,都是拿命抵着,不是谁都不要命,不怕死。”简宁淡淡地说,一边还在不停刷手机。 “你怕死吗?”贺煜突然问。 “本来无所谓,现在不知道。”简宁回答得模棱两可:“贺煜,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这些人怎么讨论着讨论着,就扒出阿塔不是中国籍?” 简宁在挂完明玛电话后,便开始用手机刷着自己和阿塔的讯息,急诊室外的亲密照片,被转发得到满平台都是,有些贴甚至因为转发次数太多,照片像素都糊得看不清。 大部分人的焦点,都在简宁的相貌上,夸的占大多数;偶尔遇到酸劲大的,嘲讽他白菜被拱了,甚至还有更难听的;简宁刚想关掉页面,却发现也有人在一条评论下说,他们两个不是一对,皮肤黑的是尼泊尔人,是帅哥的跟班,貌美小哥才是那个十五次攀上k1顶峰的记录者。 第92章 简宁掐着嗓子,怪里怪气地把评论念给贺煜听,问道:“大哥,这不会是你的马甲吧?” “笑死,我花了上亿股份才换来的宝贝,还怕他被一个阿叉拐走。”贺煜听着简宁掐着嗓子说话怪好玩,好像卡通人物一样,一时口无遮拦地说出了心里话。 简宁听了一愣,没有再接话。 贺煜自知失言,也没好再开口。 滨城五月午后的阳光已经可以晒得人头皮发麻。 简宁眼睛怕光,他抬手放下挡光板,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下,贺煜看不清他的表情。 没开会儿,车子经过咖啡店,简宁喊贺煜停车,说肚子饿,进去买点喝的垫肚子。 车刚靠路边停好,简宁就已经一溜烟地下车关门,贺煜只得熄了火,在驾驶室坐着等。 贺煜有些忐忑,自从在k1项目和简宁相遇又和好以后,之前项目投标和股份转让的事,两人谁都没有提起,心照不宣。 上一代人的失误,被掩盖在贺煜对简宁浓烈的感情下,而简宁对自己毫无保留地回应,也仿佛那些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似的。 但是事实只要是存在,就无法被忽略;比如现在,只是一个玩笑式的对话,伤疤就突然被揭开,伤口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 贺煜想,等简宁身子好些,找个机会谈谈,这些过往总是要面对。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简宁提着两杯咖啡坐进副驾驶,才坐好,贺煜便起身帮他把安全带系上。 简宁递了杯咖啡给贺煜,他自己手上的,是一杯拿铁,上面打着一层粉色的草莓奶泡。 “这个给你,冷萃,对吧?” “挺好。”贺煜接过来喝了一口:“你怎么知道我都喝冷萃?” “我们一起做投标的时候,你不是每天早上都要酒店准备。”简宁笑着回答他。 “你都还记得。”贺煜嗓音低沉。 “贺总当时脑壳子虽说是有点癫狂,但是追我花的大手笔,没那么容易忘掉。”简宁解开安全带,把脸凑到贺煜跟前。 “贺煜,那些事情我都没有忘,包括我父母的失踪。”简宁的脸靠近贺煜,蓝黑的双眸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但那不是你的错,你很努力,也很好;我自己会想办法一点点地去和解,不过是花点时间罢了。” “你不用太介意。”说完,简宁伸手搭着贺煜的肩,探起身子在他脸上轻轻地亲了下,带着草莓拿铁的奶香。 贺煜霎时陷入了黑蓝色的漩涡中,他确定自己这辈子是没有办法再松开手,让简宁再离开自己;眼前这个人是自己搭上半条命和花了上亿股份才换来的宝贝。 上天赐予这个宝贝常人没有的天赋,漂亮的皮囊,特殊的体质,聪明的头脑;却也收走了他人生最宝贵的部分,自小寄人篱下,孤单无依;而当轮到他抱怨上天不公,记恨造成自己年少无依始作俑者的时候,他却用自己特有的善良去包容这些过失,成全他人,也放过自己。 贺煜伸手覆上简宁凌厉的下颚,大拇指一下下地抚过他的双唇,双唇有点干,早上低烧导致的。 “简宁。”贺煜喊他。 “又怎么了?”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贺煜回答。 “我知道,你的精神科病历上写了。”简宁吃吃地笑了起来,又是弯弯的卧蚕:“医生特意手写的,用来证明你没骗我。” 贺煜愣了下,想起那天在简宁房间递上的病历,确实是派上了大用场。 当时加德的精神科医生噼里啪啦地把写好的病历删了时,他便着急,非要医生补充说明下自己的感情状态是正常行为。 医生问,写这个干嘛,我们病历不写这些。 贺煜回答,不写人家都说我是神经病。 医生又问,你追人家时是做了什么离谱的事情,让人觉得你是神经病了? 贺煜当下没办法解释,把一半身家送喜欢的人确实不算是神经病,只是贺煜的身家和普通人比起来,略多,反倒衬托得自己像是疯了。 医生被贺煜磨得没办法,最后只得妥协,龙飞凤舞地按着贺煜的要求写上: 患者自诉一直想找高山向导,属于正常感情状态。 两人回到家里,已经过了午饭时间,简宁说自己嘴巴没味道,不想再吃外卖了,问贺煜会不会做饭,随便弄点吃的。 贺煜想想,就简单下个面吧。 结果等面煮好,简宁已经躺在沙发上睡得挺香,贺煜帮他盖好被子,摸了摸简宁额头,没有发烧;贺煜甚至怀疑简宁到了滨城,是不是因为海拔太低而醉氧,但是想想昨天两人折腾了大半夜,早上又匆忙到医院复查,也确实是累人。 简宁的手机在茶几上震动,屏幕上显示着是明玛来电。 贺煜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帮简宁接通了电话。 “明玛头领?”贺煜接通电话,便直接喊对方。 “贺煜?”明玛一下听出是贺煜声音。 “简宁在睡觉,我替他接电话,要喊他起来吗?” “不用,我本来就是想找你。”明玛说:“刚刚王秘书来电话,说有人去投诉,k1的测高项目宝峰在最关键的几个点,都用了外籍向导不妥当;这个外籍指的就是阿塔,又说网上传阿塔和简宁有不正当关系,所以才会给一个外籍向导这么多机会。” 第93章 “这又是哪里来的红眼病?”贺煜随口骂道。 “王秘书那里把投诉处理掉了,毕竟无凭无据。但是我觉得奇怪的是,阿塔是外籍这件事,除了宝峰和密切参加k1基站布点项目的人外,基本没人知道的,因为他的相貌和我们有些尼尔帕其实挺像,所以贺煜,你那里要查下,到底是谁在投诉,实际针对的又是谁。” “好,正好中午简宁也在问我这个事,我会处理,明玛头领你那里有什么消息也直接给我电话。”贺煜开始刷自己手机的社交平台,相关的帖子,笔记下确实说什么的都有。 网络上,拉郎配到处是,但是评论都是在嗑生嗑死;只有阿塔和简宁这对,总是有一些偏离cp的方向在被发酵,比如阿塔的国籍,还有简宁的伤。 贺煜联系到魏律师,说,准备下,我们先和平台打个官司,把这些故意引导舆论方向的账号,一个个都实名揪出来。 第51章 简宁睡醒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豚骨拉面摆在餐桌上,汤汁已经被面条泡得没剩下一点,上面卧了个荷包蛋,几根青菜,面已经凉透。 贺煜听到客厅的动静,从书房出来,看着简宁端着面,要放到厨房蒸箱里加热。 “面都泡烂了,我再给你做一碗吧。”贺煜从简宁手中接过面碗:“医生交代你不要动的。” “热下就行,别浪费。”简宁觉得贺煜小题大做:“我没那么娇气。” 简宁刚睡醒,声音带着鼻音,细细软软的,贺煜听得心都要融化,离开加德的简宁,有时慵懒得好像没有了锐爪的小兽,与在雪山上冷淡凌厉的简向导完全是两个人。 “你先将就,吃完来书房找我,魏律师也在。”贺煜把面热好,摆回餐桌。 “不将就,还行。”简宁吞了口面条,回答。 贺煜想这也太好养了,已经是粘成坨的面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简宁进书房的时候,魏律师坐在书桌前,背对着书房门,听见开门声,回头见到简宁,亲切地喊了声,简向导。 简宁笑着应了一声,魏律师,好久不见。 他在贺煜身边的空椅子上坐下;才坐下,贺煜伸出胳膊,搭在简宁的椅背上,递给他一份文件:“你看看这个。” 这是一份起诉书,通过起诉平台,要求几个在简宁和阿塔cp帖子下几个在讨论阿塔国籍和简宁受伤原因的账号进行道歉,原因是侵犯个人隐私。 魏律师自从去年在投标前见过几次简宁后,便没有再见过他;半年过去,简宁比那时候瘦一点,可能是头发变长的原因,气质反而柔和下来,没有了当时处理贺煜车祸意外时的那股果断锐利劲。 魏律师多打量了自己的老板两眼,他搭椅背上的手,正绕着简宁的头发玩,眼睛倒是盯着起诉书,在等简宁的意见。 简宁皮肤白皙得和身边的贺煜不在一个维度,头发往后随意勾在耳后,几缕碎发刘海散落在前额,眉眼深邃,温润柔和;而贺煜在加德晒出了一身健康的麦色皮肤,黑色的短发精神地竖着,剑眉长目,带着一股锐气。 两人还挺配,魏律师对自己的想法有点意外。这套公寓他常来,和may一起帮贺煜处理事务。这是贺煜第一次带人回家,很认真的样子。 简宁低头看得仔细,眉头渐渐皱起,然后他头一抬,把起诉书丢在书桌上,厉声说:“道什么歉,说的都是事实,又没做错事,要讨论就去讨论。” 魏律师发现了,简向导的柔和气场只出现在特定场合;而自己的老板,还是老样子,一副简向导怎么样都可以的样子,笑眯眯地在等简宁往下说。 “明天我就找明玛,把我的照片和阿塔的资料全部补回宝峰的官网,既然要讨论,就让他们讨论到服气。”简宁一脸不屑。 魏律师劝简宁:“人言可畏,网络的舆论向来不好控制,千人千面,万一往负面发酵,怕是会影响宝峰的业务。” “要怎么影响宝峰的业务?一气之下都不上八千米了?还是有其他团队,可以替代我们宝峰?或者是有其他人可以替代我?”简宁语气冰冷,面无波澜。 简向导还是那个简向导。 “阿塔可以勉强一代。”贺煜插了句。 啪一声,简宁用力拍掉贺煜卷着自己头发的指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贺煜笑出声来。 “贴完照片和资料,阿塔也还是外籍,一样是会被质疑,为什么可以参加重点项目。”贺煜也不恼,把问题抛给简宁:“都有人去投诉宝峰用外援了。” “然后呢?”简宁反问,转过头看着贺煜。 “王秘书处理了,没什么事。”贺煜笑眯眯地与一脸冷漠的简宁对视。 “那就对了,在特殊领域,没人能撼动得了尼尔帕。”简宁转回头,看着魏律师,口气平静:“不用太担心,八千米就是道高坎,再怎么样的舆论都不会有水花。除非从此没人要冲顶八千米,那我倒是挺开心。” “开心什么?没人冲顶八千,你们就全失业。”贺煜提醒简宁。 “失业就找贺氏养着,这难道不是你惹出来的事?”简宁睇了贺煜一眼:“别和我说你要这些人的实名,纯粹就是为了给我道歉,我看这些人八成和哈德基站倒塌发酵舆论的是一拨人。” 魏律师暗自咋舌,这两人凑一起,要翻天了。 第94章 果然,贺煜笑着说:“干脆把我救阿塔的视频也挂出来算了,救过他的命,母亲女儿又都被我安排在加德,换谁都要死心塌地地卖命。” “这能行吗?这样一来,被骂的怕是叶二。”简宁说。 “那就更无所谓了,他欠我的,挨骂一万年都不够。”现在换做贺煜无所谓的态度。 “是不是可以找下李嘉霆,他们家不是就有自己的热搜平台,还有水军?”魏律师提醒。 “这件事还是不要牵扯太多人。”简宁不等贺煜开口就拒绝了魏律师的建议。 贺煜又把手伸到简宁背后,默默地绕着他的头发,表示赞同。 “有没有合适的公关团队,问问意见?”简宁问:“舆论控制,他们更有经验。但是这事也不好往外传,打草惊蛇。” 魏律师没有答话,因为这不是他的专业领域。 贺煜想了会儿,说:“我的简向导,欠你命的人可真的是多,到处都能派上用场。” “谁?”简宁在脑子里搜索,没记得有救过哪个擅长这个领域的人。 “贺氏的公关总监,他和我一起掉下德哈国道,被你找人救上来的。”贺煜提醒。 “没见过。”简宁回答。 “那就喊他来见见救命恩人。”贺煜说。 贺煜工作起来就是一副资本家作风,也不管几点,一个电话就把人喊到家里。 贺氏总部离公寓挺近,对方说自己在公司马上就开车过来,让贺总稍等下。 简宁倒是站起身来,说自己今天医院兜了一圈,人都臭了,先去洗个澡,等人都到齐了再接着讨论。 贺煜看着窗外已经是华灯初上,便留魏律师晚上在家吃饭。 魏律师在这个书房里加班的次数多得习以为常,打开手机就要开始点外卖。 贺煜拦住他,说:“老魏,我们今天不吃外卖。简宁病着,说嘴巴没味道。” “那是要吃什么?”魏律师心里一惊,莫非自己的老板今天要下厨表现。 贺煜也被问倒了,他除了下面条,捞速冻饺子,其他也不太擅长。 通常来说,男人在想吃东西又煮不出来时,一般都想到两个人,老婆和妈妈。 贺煜现在是彻底领悟到自己选的老婆在这个领域,有毒;所以他只能给霍玲打电话。 “妈,帮个忙。”电话一接通,贺煜开门见山。 “什么事?”霍玲在家里,正和家里的保姆王姨准备食材,明天儿子要从加德回来,要好好接风洗尘。 “把王姨借我用下,让他来我这里做顿饭,清单营养点,菜你也让顺路带过来,我冰箱里什么都没有。”贺煜说。 “你在滨城?阿远不是说明天回?你们没在一起吗?”霍玲有点奇怪,前几天才听贺正远说和大哥一起,在准备k1高程测量直播,一人负责督导一个海拔,怎么现在贺煜自己人在加德。 “他晚点,我有事,提早回来了。” “什么事这么急?到了滨城也不来家里。”霍玲抱怨道。 “没什么,明天我就回去。魏律师和公司几个人在我这里,你赶紧让王姨过来吧,做清单营养点的。”贺煜回答, 贺煜没和霍玲说实情,他了解自己的母亲,技术研究出身,要求儿子们一切以事业为重;在她的三观里,为了吃虾提早回滨城这件事,和千里铁骑送荔枝,只为博妃子一笑差不多,属于祸国殃民的范畴。 关键是虾到现在都没吃上,原因还难以启齿。 “你是不是病了,不然干吗吃营养清淡?”霍玲作为母亲的直觉非常敏感。 “老魏感冒了,他吃不动外卖。”贺煜找了个挡箭牌。 魏律师只能当作没听见。 霍玲一听是魏律师感冒,爽快地答应,说马上准备好,让王姨打车过去。 贺煜刚和霍玲通完电话,物业保安便带着公关总监来按响了门铃。贺煜开门把人迎进书房,客客气气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公关总监姓李,四十多岁,儿女成双,妻子是全职家庭主妇。车祸时,幸得是简宁及时找人救起他,不然以当时德哈下大雪的气温,在山谷里是没命熬过一夜的;简宁等于是救了他一整个家庭。 李总监康复后,有找过贺煜,说想对救命恩人做点什么以示感激。 贺煜答复好好在贺氏干,就是最好的感谢;实际上却是因为上一辈的失误,简宁和自己一刀两断,当时自己也见不到简宁人。 现在刚好有报恩的机会,李总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总监听完贺煜的描述,想了想说:“舆论控制大致是两种方法,一种是共情,一种是用更大的事件转移注意。” “阿塔向导被弃,又被贺总救起的经历,可以试着去让网民共情社会最底层的苦难,这个事情不分国籍,问题不大。”李总监停顿了下,他斟酌了下自己的用词:“对简向导的人身攻击,我现在还不好判断,他的照片补充回宝峰的主页够不够冲击力。” 李总监因为职业关系,需要经常上镜,也是收拾得整整齐齐,标准的健身房肌肉,头发用发胶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温文尔雅。 贺煜看着他,心想:你的老板被冲得进精神科门诊,还去了两回,这算不算够冲击力。 第52章 第95章 贺煜住的大平层,在二十层,有近三百平;功能空间动静分离,客厅、餐厅、会客书房这些需要接待客人的房间在西侧,而卧室起居在则集中在东侧,私密安静。 三人在书房聊了会儿,贺煜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突然站起身来。 他朝魏律师,李总监丢了句,王姨来了你们两个招呼下,我去看下简宁,便匆匆离开书房。 魏律师和李总监两人面面相觑。 “简宁,就是救我的简向导?”李总监憋了半天,问了这一句。 “对,他布路绳时候,肋骨摔裂了,这个登山季没办法工作,所以最近在滨城休养。”魏律师回答,他在想考虑要不要和李总监提醒下贺煜和简宁的关系,避免后面出现尴尬的局面,毕竟现在满网都是简宁和阿塔的cp传闻。 下午在过来公寓前,魏律师在集团找到may拿资料,may提醒自己,得要准备红包了,贺煜把简宁带回滨城,是要见霍玲姐的,贺煜想把人娶回家。 魏律师当时听了还觉得may是在说笑,结果等和贺煜简宁两人在书房谈了会儿话,就觉得简宁成为自己的二老板,是件水到渠成的事。 李总监还在考虑简宁的照片够不够冲击力这件事,他又细细看了一遍阿塔和简宁在急诊室门口的照片,虽然是远远的偷拍,但还是可以看出简宁相貌出众,但若是要用照片扭转舆论,仅仅相貌出众,应该还不够对冲负面舆论。 贺煜一直没有回书房。 王姨到了,魏律师开的门,他喊李总监一起出来帮忙拿东西,王姨直接提了一大罐炖汤过来,这本来是给明天中午贺煜他们回来准备的。 王姨边在玄关换鞋边说,玲姐交代,魏律师辛苦,感冒喝点炖汤,人会舒服点,本来是要打车来的,现在特意让司机送我过来。 魏律师也只得哼哼哈哈地应和,表达感谢,然后接过大炖盅,往餐厅搬。 这时简宁就从东面的主卧走了出来,头发湿答答地都梳向脑后,固定背心套在短袖t恤外;简宁才探头,贺煜就在主卧里喊,简宁,你进来穿外套,我给你吹头发,才退烧,你注意点。 简宁只得又跑回卧室,拖鞋声啪嗒啪嗒的。 然后众人又听到贺煜的声音,他说,祖宗,你慢点。 等王姨换完鞋抬头,就只看到简宁背影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瘦高个,及肩黑发,皮肤白皙。 “那是?”王阿姨是听到贺煜的喊话声的,她怀疑自己可能是听错,自己家的工作狂夜店咖大少爷,要给人吹头发。 李总监背对着客厅,没看到简宁出来,但是他也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什么,自己的老板在喊简向导祖宗。 魏律师一个人接受着两个人询问的目光,只得干巴巴地回答:“可能是未来二老板,你们就当没听到吧。” 王姨一脸欢喜,说小老板娘啊,那是不是可以回家给玲姐报喜了? 魏律师听到老板娘三个字就头疼,他只得回答,贺煜不是明天就回家了吗,你让他自己去说,别瞎掺和。 李总监不愧是公关老手,一句话都不问,沉默着帮王姨把带来的菜提到厨房。 王姨却是一脸我懂的表情,可是等到做完饭,都不见贺煜和简宁出来;司机又在车库等,王姨只得先回滨海别墅,她安慰自己没事,明天就能见到小老板娘。 魏律师招呼李总监在餐桌坐下,一起吃晚饭;然后自己站客厅,喊了声,贺煜,快出来吃饭。 李总监是第一次来贺煜的私人公寓,自己的心脏承受着比平时更多的压力,抛开在董事长家的拘谨不说,先是发现自己的老板和救命恩人是一对同性伴侣,然后又听到和自己同级别的高管在直呼老板大名,催老板吃饭;李总监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快绷不住了。 待到见了简宁,李总监紧绷了一个晚上的弦,嘣的一声,断了。 简宁扎着个松弛的短马尾,碎发散落在白皙的脸颊两侧,骨相完美,嘴唇殷红,他跟在贺煜身后走进餐厅,固定背心外套着一件深蓝色绒面外套。 “你好,李总监,我是简宁。”简宁微笑着对李总监伸出手。 李总监唰地站起来:“简,简向导您好。” 他甚至忘了与简宁握手。 简宁收回被放空的手,看了一眼贺煜,贺煜秒懂简宁的意思,他在询问自己找来的公关水平是不是不行。 贺煜心里清楚,李总监估计是在懊悔,懊悔自己问出简宁照片不够冲击力的这种问题。 “李总监见到救命恩人,是不是很激动,坐下一起吃饭吧,你的救命恩人饿了。”贺煜替李总监解了围。 果然,四人边吃边谈没多久,李总监就提醒贺煜:“贺总,宝峰主页简向导的照片,选择要非常慎重。去年隔壁省出了个少数民族网红青年,挺帅的,粉丝疯狂地到当地围堵人家,有的粉丝还和人家叔叔睡了。整个省的旅游都被拉动了一波,我们要尽量避免引起这些额外的波澜。” “那我选张最好看的,给明玛创造点机会好了。”简宁听完,这么和贺煜说。 贺煜回答他:“祖宗,你这个念头别让明玛知道,不然明天他又要找人把你带回拉鲁,说我带坏你。” 李总监也这次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自己的董事长在喊简向导祖宗,但是这次他不惊讶了,他心想,喊个祖宗就把简向导哄到手,那算赚翻天了。 第96章 王姨回到滨海别墅,霍玲刚忙完,一个人在客厅坐着喝茶,看到王姨便招呼一起。 虽说贺氏已经是世界顶尖的通信公司,但是霍玲没有阔太太的架子,还是保持着做技术时的性子,对谈得来的人,总是以诚相待。 “带过去的炖汤够喝吗?阿煜也没说一共几个同事,我也忘了问。”霍玲拿起茶壶开始烫杯,要给王姨泡茶。 “够啊,可能还喝不完,他们一共也就四个人,四个人里还有个女的,再能喝也喝不完。”王姨回答。 “女生?”霍玲拿茶壶的手一抖,撒了点热水在茶盘外。 “对,个子挺高,白瘦白瘦的,头发到这。”王姨用手在自己脖子这里比画了下,她也只看到简宁一个背影,时间太短,没注意男女,但是魏律师说是要当二老板的,那必须是女的; 魏律师表达得隐晦,王姨又想得理所当然。 “漂亮吗?是阿煜的同事?”霍玲递了一杯茶给王姨。 王姨一口气喝完茶,她刚在贺煜的公寓里,快速做完一顿晚饭,四菜一汤,还是有点累的。 一杯茶下肚,人也清爽不少,王姨瞬间忘了魏律师的叮嘱,回答霍玲:“我没看到正面,她就又回主卧去了。” “主卧?”霍玲再次确认。 “哎,玲姐,年轻人的事我不该多嘴。”王姨反应过来时候已经迟:“您还是等贺煜自己和你说吧,也可能就是普通朋友,他不和你说也没什么。” 王姨给自己开脱了下,便和霍玲说:玲姐,我先去忙别的,先不陪你泡茶了,你有事再喊我。 “去吧。”霍玲点点头,回答。 霍玲开始翻箱倒柜,她觉得应该准备个礼物,送给自己的准儿媳妇。 贺煜的性子,霍玲清楚得很;他责任感比一般人强得多;如果不是动了真心,想把人娶回家,贺煜是绝对不会把人带回自己的公寓,更不用说住的还是贺煜自己的房间。 最后,霍玲选了一块百达翡丽的腕表,大红的表带,玫瑰金表盘,表盘外两圈钻石,表盘内日,月,星期的分盘。表不便宜,也不算贵,不到五十万。 霍玲觉得这个挺好,不至于太贵了把小姑娘吓跑,也不会太便宜,显得这个准婆婆苛刻。她想是不是需要打个电话和贺煜确认下,后来又想着八字没一撇的事,还是等贺煜自己开口吧。 贺煜送魏律师和李总监出门,四个人讨论了一个晚上,决定在对法院申请诉讼的同时,把阿塔和简宁的信息补回宝峰主页。 简宁说:干脆闹大点,把藏在背后的黑鬼炸出来,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魏律师和李总监觉得这个方法不错。 只有贺煜没有表态,他说自己需要再考虑下,舆论的东西,不好预测,万一事态发展偏离了原有的方向,也要有备份计划,先缓一两天,观察下。 贺煜抱着自己的枕头,站在床边和简宁说晚安,他要去睡次卧,避免和简宁睡一起,晚上又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贴。 简宁笑得不行,说:“你赶紧走吧,我终于有一天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明天要不要早点起?”贺煜突然问简宁。 “贺总又安排我做什么?” “明天要回我妈家吃午饭,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贺煜一口气把话说出来,虽然他清楚结果肯定是拒绝。 “你自己去吧,我绑着固定带,不想到处去,万一又裂开了怎么办。”简宁给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也行吧,那我给你做好午饭,再回滨海别墅。”贺煜还是满分伴侣的水平。 贺煜得到了与自己预计一模一样的答案,也不知道是该喜该忧;他还没考虑到合适的方法和霍玲开口。但仔细想想,自己做的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不过是谈了恋爱又想结婚罢了。 贺煜决定,明天就直接先开口和霍玲坦白,简宁这里就先走一步是一步。 第53章 贺煜刚在次卧躺下没多久,简宁就来敲贺煜的房门。 因为白天忙了一整天,贺煜躺床上懒得动,喊简宁自己进来;简宁现在睡觉都只能穿着固定背心,黑暗中像穿着铠甲的未来战士一样,无声无息地摸到贺煜床头,坐在床沿。 “你的手机解锁给我下。”简宁命令道:“屏幕光线调暗一点。” 贺煜不知道简宁想做什么,但既然他要求,自己照办便是,他把手机递给简宁。 简宁同时掏出自己的手机,两部手机凑一起操作;屏幕的昏暗亮光映得简宁面色一片冷白,再加上简宁那对黑蓝色的瞳孔,带着点冰冷的机械感。 贺煜支起身,头凑近屏幕,好奇简宁到底在做什么。 两部手机显示的都是微信界面,贺煜心里一顿,莫非简宁是在换情侣头像;对自己有这样的念头,贺煜感到有点丢人,自己马上要三十了,还掌握着几万人大厂的命脉,三更半夜的,在期待有人和自己换个情侣头像。 简宁很快就操作完毕,把手机递还给贺煜。 “你看下。”简宁轻声说。 贺煜接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是自己和简宁的微信对话框,上面显示着,简宁转账了五万人民币给自己,已接收。 “简向导这是要包养我的意思?”黑暗中,贺煜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愉悦,他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有点好笑。 第97章 “对,给贺总的剥虾钱。”简宁也在笑。 “简向导大气,这个嫁妆,我收下了。”贺煜搂着自己的铠甲战士,狠狠地在脸颊亲了一口。 简宁推开贺煜:“给男保姆开的月薪,谢谢。” “怎么又降级了?你不是和汪洋说我是你男朋友吗?”贺煜一下就精神了,坐直起来,啪一下打开床头阅读灯。 简宁瞬间捂住眼睛,急急地说:“贺煜,你快把灯关上。” 贺煜赶紧关掉灯,两人又陷入温柔的夜色中。 “没事吧。”贺煜伸手握住简宁捂住双眼的手,把手从简宁眼上移开。 “嗯,不能突然黑暗里看强光,会刺痛,很难受。”简宁眨了眨眼睛。 贺煜只能隐约看到简宁的瞳孔闪了闪。 “是雪盲后遗症吗?” “多少有一点,但更多是我自己体质的问题,就是比较敏感,声音,光线什么的。”简宁站起身,准备要离开:“好了,贺总,钱省着点花;简向导赚的都是血汗钱,下个月回加德,买经济舱就好。” “下个月就回去?”贺煜有点意外,虽然简宁没说要来滨城多久,但贺煜也没想到是一个月这么短。 “差不多吧,我的体质恢复很快的,之前滑雪腿骨折了也就一个月不到就又能上山了。”简宁自己数了数:“现在是六月,七月还能赶上窗口期的尾巴,回去盯着点,窗口期末尾,天气很不稳定,怕光有明玛和阿塔不够。” “不多待一阵子吗?”贺煜声音有点闷,他伸手圈住简宁,但他穿着固定背心,贺煜圈住的也只是硬邦邦的塑料骨架。 “看看吧,等登山季结束,再来找你玩。”简宁不能弯腰,他站着摸摸贺煜的头回答道。 简宁说的是找自己玩,贺煜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下一般,松开手:“也行,去吧,早点睡。” “晚安。”简宁揉揉贺煜的短发,又无声无息地摸出房间。 看着简宁轻声关上的房门,贺煜想着这个人的心是不是也是覆着层铠甲,自己费了这么大功夫,到头来换的是三个字,找你玩。 贺煜觉得憋闷,睡不着,翻来覆去好些时间,最后他抱起枕头,回到主卧。 门才推开,房间里一片漆黑,贺煜感到简宁在盯着自己。 “怎么了?”简宁问道。 “把你吵醒了?”贺煜觉得自己已经够蹑手蹑脚了。 贺煜听到一阵窸窣声,是简宁坐起身来。 “我没睡,固定带,绑得我后背难受。”简宁抱怨着,他的声线清亮,小声说话的时候会有点软。 “贺煜,你快来帮我看看。”简宁向贺煜招招手。 贺煜听见简宁在叫自己的名字,发音和别人不一样,大部分人发音都是干脆利落的第四声,简短干练;但是简宁不同,“贺”字他发音很短,而“煜”字发音比较长,像带着个小钩子。 “贺煜。”简宁见贺煜站着不动,小声催了下。 小钩子温柔地把贺煜勾到了简宁床头。 贺煜没开灯,按亮简宁的手机屏幕,借着暗光,解开了固定背心,他掀起简宁穿的睡衣,后背的皮肤苍白细腻,背肌线条流畅,和固定骨架接触的地方,被磨得破皮红肿;贺煜这才发现,简宁的睡衣还是自己的那件破洞灰色t恤,洗多了下摆都打着卷。 “好像是棉t和固定背心吧后背磨破了。”贺煜又细细检查了下,对简宁说:“不然把固定背心脱了,好睡点?” “算了,忍忍。早点康复,回拉鲁把登山季事情处理好,早点回来陪你。”简宁放下t恤,开始扣固定带:“我好歹是合伙人,整天待在滨城,薪水我拿着烫手。” 贺煜听完简宁的话,俯下身侧脸轻靠在他的肩头;简宁的头发落在自己的鼻尖,大概是用了主卧的洗浴用品,简宁的身上已经没有了松香味,都是和自己一样的味道,也是很好。 “你睡不着吗?”简宁问他:“不然还是回主卧来?” “算了,我也忍忍,不然明玛要气死的。”贺煜直起身,抱回枕头:“你早点睡。” 贺煜回到次卧,没躺一会儿便睡着了,心满意足。 简宁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贺煜不在家,厨房中岛上放着一碗捞好的面,没有汤汁;下面压着张纸条,是贺煜龙飞凤舞的字迹:汤在蒸箱,加热倒进去,晚上吃虾。 简宁吃完面条,联系了明玛,把昨天对于自己和阿塔cp舆论讨论的结果和他说。 明玛已经驻扎在k1大本营,贺氏的基站布置好后,手机信号稳得很;明玛听完简宁的复述,笑了半天。 简宁等他笑完问:“二哥,有这么好笑吗?” “阿塔那段我没意见,确实也没人能动得了宝峰,外籍就外籍;倒是贴你的照片,贺煜没意见吗?这不就是美人计吗?哈哈哈哈哈。”明玛又开始笑。 “我又不是女的,哪里来的美人计。”简宁嘴硬了下。 “我没意见,反正你也不在拉鲁,贺煜同意就行。”明玛回了句。 “我下个月就回去,再见。”简宁迅速挂断电话,避免明玛又唠叨。 紧接着,手机一震,明玛发来微信。 【别回来,待到过年。谢谢。】 简宁就当没看到,把吃完的面碗放到水槽里。 六月的滨城已经开始炎热,滨海别墅临着海边,沙滩上已经开始有不少游客。 第98章 贺煜把车停随意停在别墅门口,靠在车门边抽烟,想着等简宁不用穿固定背心就可以一起去海边走走。 一支烟没抽完,接机的保姆车就在自己车后停下,贺正远喜气洋洋地下了车,向自己走来。 贺正远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简向导呢?” “在我公寓躺着,养骨头。” “明玛头领让我带话给你,要克制,别把简向导养坏了。”贺正远一脸坏笑。 贺煜发现明玛比简宁还能克自己。 “别听他的,简向导养着好着呢。”贺煜搂过自己的弟弟,一起进了别墅。 霍玲按惯例亲自下厨给兄弟接风洗尘,贺煜整日加德滨城两地跑,霍玲当他是忙也都习以为常,倒是贺正远这趟一去两个月,回来人都瘦变形了。 一家四口围坐着吃饭,贺正文依旧是不停地问东问西,想着哪天也可以去西部遛一圈。 霍玲看着心疼,边猛往贺正远碗里夹菜,边感叹着:“这高海拔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阿煜晒黑也罢,阿远,你怎么都脱皮成这样。” “大哥他这次就在大本营没待几天,医院,酒店往往返返的,自然不比我天天熬在七千米。”贺正远两个月没吃到自己家的饭,埋头吃得香,一放便松口无遮拦。 “什么事这么往返,你哪里不舒服去医院?”霍玲觉得奇怪,没听说儿子有受伤或者生病。 “简宁铺路绳时候摔伤肋骨,我去看看他。”贺煜给自己夹了菜,稳稳地回答。 “哦。”霍玲单单应答了一声。 贺正文听着,怎么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妈,我和你说简宁有点厉害的。”贺正远脑子一热,决定给自己的大哥助攻下:“他上八千米,从来不需要戴氧气面罩,直接就上;这次摔下来,还是被登山队撞的,要不是登山队水平跟不上,只要简向导和助理单独去铺路绳,就没这么多事了。” “网上说,她和他那个外籍助理是一对?”霍玲突然问。 风言风语扩散得有点迅速,连不爱不八卦的霍玲都略有耳闻。 贺正远正在装汤,手一抖,洒了一半,张着嘴看着贺煜,一脸惊讶。 贺正文突然想起来,简向导是大哥的前男友,看样子被甩是因为对方劈腿,他也转头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贺煜。 “别看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那都是小姑娘脑补的。”贺煜语气如常,但面色不太好,他扫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弟弟,把他们生生地吓了回去。 “你瞪你两个弟弟做什么。”霍玲对自己三个儿子了如指掌。 “让他们别掺和这些八卦,人家宝峰在八千米拿命在做基站布点项目,这些言论太不尊重人。”贺煜义正词严,贺正远也跟着迅速恢复平常的样子。 “也是,我是担心那孩子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没有父母造成的,那倒是有点内疚。”霍玲放下筷子说:“阿煜,阿远,你们经常去加德,有可能的话,多照顾照顾人家。” “知道了。”贺煜面不改色。 “简向导怎么样?喜欢男孩子吗?这个很正常啊,天生的,还有人男女都喜欢呢。”现在轮到贺正文开始发力:“妈你说的这事,我在网上也有看到,原来你认识他?” 贺煜觉得自己可能快要稳不住了,两个弟弟一个比一个不靠谱;极有可能在他开口之前,两个弟弟就已经和霍玲全都说完了。 他在餐桌底下,狠狠地踢了两个弟弟一人一脚。 第54章 “你哥都在说不尊重人了,你还在男女都喜欢。”霍玲皱起眉头。 “这有什么不尊重人,又没规定一定只能喜欢女的。”贺正文说完,往嘴里扒拉的一大口饭。 他马上大四,正是天地间唯我独尊的年纪,霍玲说一句,他就顶一句。 霍玲口气也硬起来。 “你去喜欢一个来给妈看看。” “那必须是大哥。” 贺正文身子一晃,又挨了贺煜一脚,还挺重。 “必须是大哥说得对,是不太尊重人。”贺正文立刻改口,天衣无缝。 贺煜这才收回自己准备踹出的第三脚。 霍玲看着贺正文老实下来,才接着说: “简宁那孩子,命苦。他当初要是愿意留在滨城,我和杨教授也能帮衬着,现在肯定也是衣食无忧,可能都已经结婚生子了;偏偏他又选当高山向导这种拿命抵的职业,和他爸爸一样,大概是骨子里的基因趋势吧。” “做什么要帮衬人家?”贺正文又问了一遍,不依不饶地。 “你爸实验室数据失误,是造成简宁父母失踪的起因。”霍玲简单地一句带过,转头向着贺煜:“这事我也愧疚,你们两个这次在项目里和他有合作,他有没有说什么?” “项目里没提到,但是他还在找他父母的遗体。”贺煜还是一脸淡定。 贺正远不敢说话,但时不时瞄自己大哥两眼,心服口服,都把简向导带回家了,还在这里演不熟。 而贺正文现在看大哥的眼神已经不单单是同情,甚至带着一丝怜悯,劈腿和上一辈的失误buff叠加,换谁都只能是个死局。 “妈,你见过简向导本人吗?”贺正文突然插了一句。 霍玲顿了下,回答:“小时候他住杨教授家的时候经常见,后来去年在加德医院见过一次。” 第99章 “你在加德医院见过简宁?”贺煜有点意外,他以为霍玲自从简宁离开杨教授家后就没再见过他。 “对,就你清醒过来的那天早上,在电梯厅遇到的。”霍玲回答。 没等贺煜想出怎么接话,贺正文马上插嘴问:“本人有和网上的照片一样好看吗?他传在网上和助理的照片,还挺好看。” “这是什么问题?简宁好看不好看,和你什么关系?”霍玲被贺正文问得莫名其妙。 贺煜夹了块鱼放到贺正文碗里,鱼肚子边好大一块肉,带着骨头,可以让他闭嘴一两分钟。 “八卦而已,随便问问。”贺正文马上懂了自己大哥的意思,他也怕再挨第三脚,立刻低头吃起鱼来。 “你们两个有机会就帮衬下简宁,也不太好明着来,尺度自己把握;就算再多年过去,我们家欠他的,也都还是伤心事。” 霍玲说完,才拿起筷子接着吃饭。 “现在k1北坡的通信已经完全覆盖,是可以帮他的;之前人只要偏离主路绳,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找。”贺煜说。 “光有信号有什么用,定位也要跟上才行。”霍玲理工科出身,反应很迅速。 “大哥已经都考虑了,他专门给设计的即时定位平台,简向导用了几回,提了反馈意见过来,已经在优化调整中。”贺正远忍不住又助攻了一把,简向导人都在家里了,怎么可以装不熟。 这次贺煜没有踢他。 “你和简宁关系不错?”霍玲听完贺正远的描述,转头问贺煜。 “挺好。”贺煜又往贺正文碗里夹了块鱼,这次是鱼头。 贺正文苦不堪言,拿着筷子把鱼头拨来弄去的。 霍玲又放下筷子,她看着贺煜:“简宁真的没说什么?” 贺煜坐直了身子,想了会儿才回答, “他让我别放在心上,说自己会慢慢自我和解。” 这他第一次在霍玲面前提到简宁,小心翼翼,心里有一股异样的细流。 贺正远感叹了句:“大哥,捡到宝了。” “这孩子是真的乖,好在宝峰实力很强,听杨教授说在加德地区,宝峰也算能说得上话。”霍玲轻轻叹了口气,她以为贺正远说的是简宁既往不咎的态度,也没太在意。 霍玲看着贺正文愁眉苦脸地正拨弄着鱼头,又接着说道:“小文,你别吃那个鱼头了,你大哥是要你闭嘴,你再说话,阿煜一会儿连鱼骨架都夹到你碗里。” 滨海别墅是滨城早期建成的别墅区,一线临海,十几年过去,这里已经渐渐地成为热门旅游区域,到了夏季,来来往往的游客不少。 六月的滨城,有点热,房间窗户都开着;海风吹进餐厅,带着微凉,夹杂着游客的喧嚣声。 餐厅突然变得安静,只剩沙滩隐约传来的游客嬉戏叫嚷。 贺正远咽下最后一口饭,拿起汤碗,准备装汤。 贺正文正一筷筷的把鱼头夹进骨碟里。 霍玲转向贺煜,看着他笑得慈祥。 “好了,阿煜,你想说什么?” 贺煜看向霍玲,手指头轻叩了两下餐桌。 “妈,我过阵子带个人回家见你,他最近就住在我公寓。”贺煜终于是开了口。 哐——,贺正远今天第二次手抖,这次直接把大汤碗给打翻了。 翻倒出来的汤全往贺正文那处流,他站起身,端着装鱼的骨碟嗷嗷叫。 霍玲随手抽了几张纸巾压在洒出来的汤上,扶正汤盆,赶紧喊王姨来处理。 贺煜看着一片混乱的场面,感叹自己的弟弟们可全都是助攻一把好手。 霍玲拍拍贺煜,说:“你等下。” 然后上了二楼,过会儿手里拿着准备好的表盒下了楼,塞给贺煜。 霍玲好不容易等到贺煜自己开口,她按捺不住喜悦,在贺煜身边的餐椅坐下:“就是一个心意,你回去带给人家。” “哇哦——”贺正远怪叫了一声,又开始喝剩下的汤,然后幸灾乐祸地看着贺煜。 贺正文直接就站到贺煜背后,嘴里嚷嚷着:“大哥,打开看看,让我看看。” 贺煜打开表盒一看,果然是块女表。 “妈,这个还是不要了。”贺煜把表盒盖上,塞回霍玲手上。 霍玲心里一惊:“你找的是哪家的姑娘,这个表不合适吗?” “不合适,妈,百分之百不合适。”贺正远这次学乖了,不喝汤了,就只坐直身子张着嘴乐。 “怎么不合适了,你来给我说说。”霍玲瞪着贺正远,他正笑得一抖一抖的。 “那我说不来,你让大哥自己说,他给你找的儿媳妇,让他自己说。”贺正远终于是不笑了,板着脸把锅推回给贺煜,但没忍住马上又傻乐起来。 贺煜正斟酌着怎么表达才能比较不刺激霍玲,手机震了下,他低头一看是简宁发来的微信。 【贺五万,我刚看完医生,他说可以吃虾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贺五万。 贺煜也开始笑,简宁确实是个人才,趁着夜深人静,挖了个坑,让自己跳进去。 〖你去附近的咖啡店等我,我马上过去。〗 “阿煜,你干脆现在就把人带来我看看。”霍玲有点着急,她看着贺煜对着手机咧嘴,猜想估计是准儿媳发来的。 第100章 “这个可能有点难度,我还没和他说呢,要让人家心理建设下。”贺煜按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 贺正文一听就开始起哄:“大哥你这是找的公主,我们家要弃商从政了吗?这表也不算便宜,她看不上眼吗?” 霍玲瞬时脸色都变了,她知道贺煜心不小,但是没预料到有这么大,一个贺氏都没完全搞定,紧接着又要走仕途。 “别瞎扯,把妈都吓坏了。”贺煜一看霍玲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 “大哥,你快说吧,别逗我妈了。”贺正远正在感受唯恐天下不乱的快乐。 贺煜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正色说道: “妈,住我那里的人是简宁。你那个表是女表,不合适,你换个男表。” 霍玲这下是真的呆住了,拿着手表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贺正文又开始对贺煜佩服得五体投地,被甩了还能硬硬追回来,不愧是大哥。 贺正远完全是放开了,哈哈地大笑:“妈,我刚刚就暗示你了,大哥捡到宝贝;你怎么就没听懂。” 贺煜想,霍玲现在听这话,跟被刀砍了没什么两样。 “我就说了,这事必须得大哥来;妈你不是要我找个男朋友给你看看吗?大哥就有男朋友啊。”贺正文接着补了一刀,然后就和贺正远一起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贺煜看着两个弟弟在不停地火上浇油,决定放弃抵抗。 手机一震,简宁又发来微信. 【贺五万,我先回家了,洗个澡,医院脏。】 〖等我,我现在马上出家门。〗 “妈,简宁在医院复查,我先走了;等过阵子,我再带他来见你。你要想知道什么,直接问阿远。” 贺煜还算孝顺,他没笑出声,还站着等霍玲回话,没有拍拍屁股就跑路。 霍玲一动不动地坐在餐桌边,看着三个儿子闹腾得不行,嘴巴张开又合上,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初一直想要个女儿,最后来个三个儿子;霍玲只能寄希望于儿媳妇身上,或者早日抱个孙女也是可以。 现在好了,贺煜给她安排的,应该算是第四个儿子? 霍玲无力地抬手,摆了摆:“你赶紧走,这几天都别回来了,我不想看到你。还有你们两个闭嘴,回房间去,让我清静下。” 她说的是这几天。 贺煜对自己母亲消化这个消息所需要的时间,表示满意,不愧是贺氏集团的前任老板娘,处事不惊,以后可以和让简宁她多交流。 第55章 简宁终于是吃到虾,心心念念。 贺煜选的是滨城数一数二的私房菜,餐厅建在临海的山上,木构建筑隐没在漫山的相思木间,包厢面海,日落旖旎。 出来迎宾的是餐厅老板娘,四十来岁,她和贺煜确认了手机尾号,笑容满面地把两人往大厅带,双人座安排在餐厅一隅,落地窗面着树林,一人高的屏风,与大厅其他餐位虚虚地隔开。 贺煜没有订包厢,因为考虑到用餐时刚好日落,简宁若是盯着看,眼睛又要受不了,所以预定的是靠树林的位置,同时交代餐厅有私密需求,于是餐厅便安排了现在的座位。 简宁果然是没马上入座,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相思木随风轻摆,现在是开花的季节,毛茸茸的黄色小花,一串串的,还挺可爱;他伸手把窗户打开,相思木特有的香气,涌进餐厅,木质的厚重辛香,有点刺鼻,但也不难闻。 简宁觉得这味道闻着挺舒服,有点拉鲁煨桑时候的松香味,便敞着窗户,由着风吹。 两人入座后,老板娘便端着茶具过来,还有一盘精致的绿豆糕,她直接对简宁说,弟弟,尝一下,这是新品,提提意见。 简宁尝了一小块,抬眸说,挺好。 老板娘抬手勾勾耳后的大波浪,看着简宁笑弯了眼,说,那送弟弟一盒,带回家平时配茶吃。 简宁礼貌回答,谢谢。 按惯例老板娘开始泡茶,贺煜摆摆手,让放着,他自己泡就行。 简宁饶有兴致地盯着贺煜泡茶, 贺煜泡茶的手法很娴熟,他手指修长,骨节明显,麦色的肌肤下,青色的静脉隐约地延续到指尖,指甲修整的整齐干净,贴着指腹。 贺煜拿起薄瓷盖碗,手一上一下,金色的茶汤,流入半寸高的小茶碗,瞬间八分满,刚刚好。 简宁心里暗暗感叹,连倒茶都控制得恰到好处,确实是贺煜一贯做事的风格。 “你不常来?”简宁端起贺煜泡好的茶,抿了一口,很不错,和泡茶的人一样。 贺煜眉毛一挑,看了简宁一眼。 “因为老板娘和你核对的是手机号码,常客的话都不需要核对。”简宁解释。 贺煜发现,简宁的敏锐不单是在五感,甚至对周围的观察反应,也比一般人来得细致入微。 “偶尔来,也都是让may帮忙定位。现在有应酬都是在公司的内部餐厅,我自己平时吃得就比较随意。”贺煜看着他回答。 简宁在吃第二块绿豆糕,糕点一元钱硬币大小,一口一个,入口冰凉细腻。 “你不尝尝?还行。”简宁递了块绿豆糕来,葱白的手指伸向贺煜。 贺煜没接,身子往前一倾,就着简宁的手,把绿豆糕一口咬进嘴里,嘴唇蹭过简宁的指尖,比口中的绿豆糕还凉。 第101章 “稍稍有点干,没好吃到需要打包回家的程度。”贺煜就着茶,咽下了绿豆糕。 “嗯。” “那你还让老板娘打包。”贺煜站起身,要关窗户,担心风把简宁又吹发烧。 “不是我让,是老板娘自己要打包给我,不忍拂她的好意。”简宁端起茶杯。 贺煜摁住简宁的手,阻止了他要喝茶的动作:“都凉了,换一杯,靠窗风大。” “留条缝,别全关了,我还挺喜欢那个树的香气。”简宁说:“有点拉鲁松林的感觉。” 贺煜按着简宁的意思,给窗户留了条缝;他坐回位置,给简宁换了杯热茶,看着他自然而然地享受自己的服务。 到了滨城以后,两个人的位置换了过来,在k1和达瓦峰,都是简宁忙前忙后地照顾自己,从上山救人,到饮食起居;贺煜突然理解了为什么简宁转给自己的费用是五万,扣掉往返机票两万,三万就是普通向导带一趟达瓦峰的标准收费。 眼前的人,确实是挺特别,按贺正远的话来说,就是捡到宝;只是这个宝贝招的不只是贺煜自己一个人喜欢,从ben到汪洋,再到要送绿豆糕的老板娘,男女老少都喜欢。 贺煜的相貌也算拔尖,但他自己都不敢想象,简宁的照片要是挂到宝峰的主页上,会是怎么样的后果,会不会k1都要被踏低一截,重新测高,高海拔的门槛算什么,自己也没少往上奔。 私房菜的菜品是成套定制的,先是几道小海鲜做的前菜,然后是佛跳墙,之后开始上主菜。 还是老板娘亲自上菜,她又看着简宁眉眼弯弯,溏心富贵虾,我们的招牌菜。 两条硕大的富贵虾,单独放在乳白色的长盘里,一人一条。 剥了壳的虾肉,切成四小块,摆放在翠绿色的竹叶上,嫩白的虾肉包裹着虾膏,虾膏呈金黄色半熟淌着;虾壳还保留着一只虾完整的样子,弓着背,摆在虾肉边,竖着钳子,瞪着圆溜溜的小眼。 “贺五万,收钱不办事可不行。”简宁指了指虾壳,严肃地批评了贺煜。 贺煜笑出声来:“没有五万,扣掉往返机票钱,三万不够请贺总剥虾壳。” 简宁微微抬起头,抿着嘴瞪着贺煜。 “剥剥,等下星期吃椒盐的就剥,你才退烧,别吃炸的。”贺煜觉得自己快要没救了。 “这才像话。”简宁夹了一块虾肉到嘴里,用甜酒腌的,混着虾膏的咸鲜也是不错。 “好吃吗?”贺煜问他。 “那还是贺总剥的好吃。”简宁没抬头,伸了筷子夹起第二块虾肉。 贺煜把自己的虾肉又夹了一半到简宁碗里,说:“你其实没必要那么客气,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不都说了,宝峰要是失业了,尼尔帕都要让我负责。” “那不一样。”简宁三两下吃完自己的虾肉,开始吃贺煜的那半份:“我不爱欠人家的,而且也不太习惯差使人,但是现在骨折没办法,还是要你多帮忙。” 人家。 贺煜有点头疼,不知道是相思木的味道熏的,还是被坐对面的人逼的。 “你吃着人家的那份虾肉,一点都没有客气。”贺煜提醒简宁。 “贺煜,除了明玛和木贡,和我最亲密的人就是你。”简宁把虾肉都吃完了,放下筷子,喝了口汤。 “不过我从小自己一个人习惯了,就怎么说,不太爱麻烦别人,毕竟大部分事情,我自己也能处理好。”简宁接着说:“实在处理不了的事,用我这张脸,耍赖下,可能也有点效果。” 贺煜愣住了,这又是什么话;他看着简宁放下汤勺,薄唇被热汤熨得血气红润诱人,又觉得这话也没错。 “美人计是吗?” “明玛也是这么说,他说我要贴照片去宝峰主页,就是美人计。”简宁笑了起来:“你看怎么样?” 贺煜又看到那对鼓鼓的卧蚕,对于这种简宁这种离谱的言论,自己骂也舍不得,不骂心里还不舒服。 “我看不怎么样,你之前用过这招?”贺煜确实觉得不太舒坦,好像自己的珍藏被人随意暴露一样。 “用过啊,效果还不错。”简宁回答得倒是坦荡荡。 “是谁中了我们简向导的美人计?”贺煜说完,觉得不太痛快,又补了句:“没出息。” “贺氏集团的一把手,在北池追着我跑,没出息。”简宁眼睛挺大,但现在笑得剩下两条弯弯的线,月牙一般。 贺煜第一次见到。 怎么这么可爱。 贺煜确定自己是无药可救的,对着一个成年男青年觉得可爱得不行,什么照片挂主页,想都不用想,宝贝就是要收起来才行,容不得别人窥探。 “那还是挺有出息的,起码是美人到手。”贺煜迅速扳回一局。 “别胡说,用词不当,我又不是女的。”对于这种言论,简宁也只有这招。 确实没有什么用。 “也没几个女的比你好看的。”贺煜说:“阿塔的资料,我已经让王总监去整理制作,宝峰主页重新找美工设计,这两三天就会上线。” 贺煜在下午去接简宁的路上,已经和明玛联系过的。本来应急处理速度就是要快,但是宝峰网站更新,也不是太随便,团队再加班加点三天也算是神速。考虑到网上这对cp的言论还在发酵,贺煜提醒简宁这几天眼不见为净。 第102章 “我的照片选的哪张?明玛选的吗?”简宁问,这件事好像没人来和自己联系过。 “没有你的照片,你的所有资料这次都不出现在宝峰新主页,原有的也要完全清除干净。”贺煜的口气少有的强硬。 “为什么?” “网络的舆论方向太难控制,我和明玛都不希望看到你被讨论,不论好坏。”贺煜回答:“知道你可能会有意见,但是这件事情我和明玛已经确认过了,不会有任何调整。” 贺煜确实是和明玛讨论过。 明玛的意见是以贺煜为主,虽然他确实也不想简宁在网络被讨论攻击,但是长期以来针对贺煜的那些肮脏手段,已经是涉及人身安全;如果简宁愿意,贴贴照片也没什么,指不定也激不起什么浪花。 贺煜回答明玛,你大概是审美疲劳了,简宁这样的条件,确实是激不起浪花,只会直接掀起波澜;你能忍,我可忍不了。 明玛笑得不行,他说贺煜你果然很狗,还挺护食。 因为急着到医院接简宁,贺煜后面也没和明玛再多说,只说了网页上线前会都发给宝峰确认。 一套菜品吃下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夜里的凉风让相思树的香气更加厚重明显,穿过窗缝,拂过简宁的鼻尖。 简宁听完,深吸一口气,表情严肃起来。 “光有阿塔,掀不起大波澜,你告的些实名,随便道歉就过去了,账号数量不够多,无法成为操控舆论的证据。”简宁试着去劝说贺煜, 简宁确实觉得这无所谓,不过是网络的言论,有好有坏,不看便是了;贺煜不时的人身安全都保证不了,这才是自己最在意的,尽快地把背后的人找出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你不想早点找出对你下黑手的人吗?”简宁又问。 “那肯定是想,警方也都在跟进,你就不用操心,好好养伤就是。”贺煜一点松口的意思都没有。 “你们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简宁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小声说道。 贺煜看着简宁的眼睛,回答他:“你的意见就是美人计,我们不同意。懂吗?” 简宁没有理会贺煜,低头开始喝佛跳墙。 啪——,一只甲虫从窗缝里冲进餐厅,撞到餐桌灯上,直直地掉到简宁的汤盅里。 甲虫在汤里划动着四肢挣扎,简宁汤勺一甩,对贺煜说:“不吃了,回家吧。” 第56章 简宁并不是任性。 他有一点洁癖,虫子掉到汤里让他觉得生理上的不适,就开始不太吃得下。 而贺煜拉着明玛一起把自己完全排除在舆论应对计划外,就像挖地基时候遇到文物,直接一罩一埋不存在似的继续往下干,这让简宁觉得心理上的不适,就更吃不下了。 自从不再担任随行高山向导,转入救援应急一线,自己像定海针一样,稳在尼尔帕的核心;几年来,遇到的大小事故近百件,应急处理从未出过差池。 现在不过只是应对网络上的言论罢了,都还没开始,贺煜便直接把计划扼杀在襁褓中,哪怕自己才是站在舆论中心的那个人,现在反而跟个祸害一样被隔离着,反对也无济于事。 简宁确实是不太高兴,但他知道贺煜的性子,决定的事情,没有特别的理由,就很难能让他做出改变,就跟在自己这里死追了一年差不多,不得手,不罢休。 简宁突然不太想看到贺煜的脸,于是把汤勺一丢,喝了口茶,站起身,径直走出屏风。 大厅桌数不多,五六张,餐厅生意好,工作日也是满座的。 客人边吃边低声交谈,简宁穿过一张张餐桌往外走,耳边嗡嗡的有点吵,再加上不少人盯着自己的脸看,他更觉得烦躁,换作是在拉鲁山区,防风面罩一拉就了事,而在滨城,他时不时有一种动物园落跑猛兽的被关注感。 简宁只好站在餐厅门外抽烟,等着贺煜,吹着风;大海就在自己眼前,远眺却只能看到海岸线的夜景灯光,海面一片漆黑。 等了七八分钟,简宁听到背后有人推门,是贺煜的脚步声,他不想回头,继续一口口抽着烟。 一件外套落在肩头,贺煜伸手把自己裹在外套里,边走边说:“怎么在外面吹风,你一个病号在里面等不好吗?” “里面时不时总有人盯着我,不太习惯。”简宁低头,看到贺煜手上拎着绿豆糕。 “你也知道有人会喜欢盯着你看。”贺煜拿过简宁手上的烟,接着抽了起来,没有再把烟还给他。 简宁保持着沉默。 两人就这么相互靠着走到停车场,空气里充满了辛香的相思木味,还夹杂着海风淡淡的咸气,风吹得人迷醉。 “瞎的。”简宁突然说了句,然后跃上大g的副驾驶,开始扯安全带。 贺煜走到副驾驶旁,接过简宁手中的安全带,低头帮他扣好,他的短发蹭过简宁的鼻尖,有点扎,简宁闻到和自己身上一样的香气,两人用的同一瓶洗发水。 简宁抬头看了眼贺煜,他一手撑在车顶,另一手把绿豆糕往自己腿上一丢:“不瞎,老板娘免了全单,送了绿豆糕,还是两盒,说弟弟下次来还是免单,补这次掉虫子的过失。” 简宁又看了眼贺煜,他早上去了公司,穿着一件黑色的polo衫。 估计是在山区看穿冲锋衣的客人多了,简宁向来喜欢看贺煜穿带领子的衣服,总有一种禁欲的严肃感,今天的黑色polo衫也很不错,搭配着他的短发很是精神奕奕,胸前的金标是名骑士举着长旗一身重甲骑在马背上,张扬得很。 第103章 出餐厅的时候还一肚子气,人都不想见,现在却一点都不恼了;简宁觉得用美人计的不止自己,贺煜也得算一个。 “我人都不在餐厅,弟弟喊的是你,你用美人计骗来的免单。”简宁垂下眼回嘴道。 简宁又多看了贺煜两眼,然后就听到他的低笑声,再抬头,熟悉的吻便落了下来,厚重热烈。 贺煜在数自己的情敌时,少算了一个人。 虽然这个人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情敌,但是死缠烂打的恒心绝对不输给贺煜。 这位情敌便是简向导的头号粉丝,何梓其女士,此时此刻,她正一身正装坐在贺煜公寓小区的保安办公室里,磨着物业管家联系贺煜。 物业管家经验老到地应对着,他知道贺煜的身份,明白不是什么人找,都可以随随便便就去联系他的;但是何梓其一看就知道也是不好惹的主,脸上妆容精致,一身高奢纹格套裙,拎着鳄鱼皮的爱马仕,手腕上叠戴着格式带钻的手环,闪闪发光。 管家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说再等等,想着磨到半夜,这位女大神总是会熬不住要回家的吧,只可惜管家经验再丰富,也抵不住何梓其石破天惊的脑回路。 当贺煜的黑色大g缓缓驶入小区大门时,何梓其一眼认出是贺煜的车,电光石火间,踩着高跟鞋跑出保安办公室,扬起手,往引擎盖一拍,声响震的保安室外停靠的电瓶巡逻车报警声直响。 贺煜一个急刹,简宁瞬间被安全带勒了下,当下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贺煜慌忙扶住简宁,帮他解开安全带,反复确认无恙后,他下了车,关上车门,冲何梓其身旁,抓住她的领口,一把将她按在大g的车身上。 物业管家也跟着何梓其从保安室跑出来,手足无措;从他的角度看去,贺煜按着那姑娘,靠在车边,自己劝的话明显是管太多,不劝的话,车子堵着大门,一男一女都快贴一起了似乎,也不太和谐。 大g的隔声很好,简宁听不见车外怎么闹腾,昏暗的路灯下,他看着何梓其难得一副女强人的打扮却被贺煜按在车身上,大红唇一张一合;贺煜则是气得七窍生烟,手握紧了拳手,却也不能动手,后面跟着物业管家,一脸蒙。 简宁摇下车窗,和管家对视了一眼,冲着贺煜说:“你俩堵在大门口像什么话,上楼说。” 管家睁睁看着贺煜松开手,然后一边和副驾驶的男生对视着,一边从车头绕回驾驶室,等着何梓其爬上后座,开着车下了地库。 贺煜的公寓有恒温恒湿调节,温度一直维持在舒适的22度;但他今晚有些热,先是和简宁在餐厅因为舆论应对的事不太高兴,紧接着又来个神经脱线的何梓其。 贺煜从只得到厨房倒杯冰水,吨吨吨地一口气喝光,这才稍微舒坦了点。 何梓其倒是很开心,她坐在贺煜家客厅的沙发上,环视着大厅,先是对着房子的装修夸赞了一番,然后就不停地在和贺煜确认自己是不是踏进他公寓的首位异性,妈妈和保姆不算。 贺煜只想把她丢出去,但是简宁把人喊上楼了,他也只能忍着。 简宁双手交叉在胸前,站在客厅的落地窗边,正对着空调出风口,让空调的凉风呼呼地对着自己吹;他也觉得热,原因和贺煜一样,他低头发了条微信给贺煜: 【五万,帮我倒杯水,跟你一样冰的。】 没多久,贺煜给简宁端来个马克杯,又回到厨房岛台边坐着刷手机,明显不想搭理何梓其。 简宁一摸杯壁,是温水,他有点无奈,喝了一口,把杯子拿在手上,还是站在风口,转过身对着何梓其,问她: “你穿得这样正式是要来做什么?” “不穿这样,保安怎么可能让我在办公室坐一个晚上。”何梓其也有不傻的时候。 “简向导,我腿已经恢复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去达瓦峰,后面还有k1呢。” 其实何梓其的诉求,简宁动下脚指头都能猜到。 “我的骨折还没好。”简宁第一次觉得,自己受伤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知道,所以我是来照顾你的,贺煜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靠谱呢,明玛说你在家摔了一跤,刚愈合的肋骨又裂开了点。”何梓其回答得理所当然。 话刚落音,贺煜便从厨房走了过来,对何梓其说天黑了,该回家,自己马上叫人送她回去。 何梓其不肯,两个人就僵持着。 简宁把贺煜推回厨房,倒了被冰水给他,示意他接着喝。 之后他回到客厅,在何梓其对面坐下。 “是什么原因,让你执着于登顶,达瓦峰就算了,k1没有这么容易,你又是女性。”简宁问何梓其。 “就是喜欢啊,不爬就一直心痒痒的,不甘心。”何梓其的答案有和没有差不多,就是喜欢。 “你不能喜欢点别的?”简宁接着问她。 “不能,其他没感觉,攀登雪山冲顶给我带来一种完全征服的快乐。”何梓其这次算是认真地给了答复。 “可是你根本就上不去顶峰。”贺煜在厨房阴阳怪气地插了句:“爬一半就快没命的人。” “所以我才一直找简向导啊,你不也是简向导带的吗?没他你不也要死在c4。”何梓其回击得毫不客气。 何梓其最恨的,就是自己达瓦峰攀登失利的被提起,她当时才从c2出发,等于山都还没开始爬,还在缓坡徒步,勉强到达七千海拔,就缺氧倒下了。 第104章 对她来说,这是她辉煌户外极限运动史上的耻辱。 贺煜听了何梓其的还击,更是气不过,黑着脸穿过客厅,进了主卧,把门一关,眼不见为净。 简宁听了何梓其的话,也挺不舒服。 “何梓其,你要先搞清楚一件事情。”简宁口气开始不好:“当时在c2,要救你的人,是贺煜。是他均出自己一半的氧气瓶给你应急,叫直升机把你送到医院的人也是他,为了救你,他放弃了竞速,过程中稍微有点闪失,你们两个就都会没命;如果不是他坚持,你现在怎么可能站在这里,大概率是装在罐子里埋地下了。” 啊?何梓其对于这个消息除了啊,回应不出其他语言。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她才问了一句:“简向导,当时你在哪里?” “就在贺煜身边,我要求放弃对你的救援,让你自生自灭,他不同意。”简宁回答得干脆。 第57章 “抬我下山的人是谁?”何梓其一脸不可思议:“不会也是贺煜吧?” “是我和明玛,当时贺煜自己肺水肿,走路都困难。” 简宁虚扶了下额头,和何梓其接触的时间也不算短,她思维确实是比一般人跳跃。 去年把何梓其从达瓦峰半路捡回来后,贺煜有交代过,救人的事都算到宝峰这里,因为贺何两家有商业上的往来;前几年何氏濒临破产时,幸得贺氏临危注资,才起死回生,自己不想在商业合作以外与何氏有额外的牵扯,尽量避免节外生枝。 今天何梓其跳跃得有些过分,简宁便把真相说了出来。 但简宁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违约暴露客户隐私。 作为高山向导,无论技术多精湛,说到底,也只是服务业,专业技术要求较高罢了,满足客户的需求,是一切行动的核心。 简宁并本性并不是无情的人,平时工作里的冷言硬心与铁石心肠,大多因为面对的都是命悬一线的非常规的情况,理性判断是最基本要求所致。 也不知是因为滨城温暖潮湿的气候让人变得懒散感性,还是拉鲁山区的干燥的冷风更容易让人理智清醒,简宁只觉得此时自己情绪确实是有些失控,个人情绪凌驾在职业素养之上。 简宁倒了两杯冰水,一杯给何梓其,一杯给自己。 今晚似乎有点小混乱,三个人都需要用冰水暂时冷静。 简宁没有打算再搭理何梓其,他坐在厨房的岛台的吧椅上,方才贺煜坐过的地方,一口口地喝着冰水。 厨房很大,从柜体到台面的石材,白得都不带一点温度,嵌着哑黑的厨房电器,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冰块在玻璃杯中发出细微的爆裂声,搭配着眼前的黑白,简宁突然想念起拉鲁那些终年覆雪的雪峰,尽管这只是他到滨城的第三天。 贺煜在主卧洗了个澡,让自己冷静了下,想想何梓其跟一个定时炸弹一样丢自己家客厅,也是不是个办法。 自己都被逼得进卧室躲着,简宁估计也多撑不了几分钟,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她丢达瓦峰不管,一了百了。 果然如自己预料的一样,客厅只有何梓其枯坐着,没见到简宁人影,贺煜再多走两步,便看到他侧身趴在厨房岛台上,后脑对着自己,脸贴在岛台的石面上,两只手臂放松地垂在身侧,因为上身还带着固定带,整个人身子还是直的,看起来有点别扭。 石材台面颜色白得发冷,简宁的黑发撒落在上面,仿佛躺在雪地里一般;看样子他也是被折腾得不轻。 贺煜摸了摸那颗毛茸茸的后脑勺,简宁把头转了方向,看向自己。 厨房的射灯亮度高,简宁的瞳色也被照得显得比平时更蓝,他抬眸的一瞬,贺煜看到了世界上最小的海洋。 简宁让贺煜在自己身边坐下,脸还是贴着台面,低声说,自己犯了个错误。 他有些懊恼,透露客户隐私是一回事,更难受的是自己把自己的个人的情绪带进了工作里,失了控,这是大忌,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错。 贺煜看他情绪低落地趴着,摸了摸他的额头,笑道:“我现在是男保姆,不是客户,出了加德,也不算是在工作状态,你倒也不必太自责;更何况对方是何梓其这个神经病,起码现在可以先把她弄出去,也还行。” 因为不想再和何梓其有交集,贺煜联系了物业管家来把带人走,顺便安排个司机;果然何梓其没再坚持,简单说了声再见,便跟着物业下了楼。 世界终于是安静了,贺煜觉得无比舒坦。 “你怎么知道她现在一说就走?”何梓其一走,简宁就坐直起来。 “她这种利己主义者,肯定会被你吓到,你说当时你是打算丢下她自生自灭。”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也算是命不错,当时情况没有恶化。”简宁又开始喝冰水:“在k1的时候,也不见她性格这样离谱,挺配合。” “在k1时,我用撤资威胁过她,让她要听你的话”贺煜回答,他抽走简宁手中装着冰水的玻璃杯,把马克杯推到他面前。 简宁当作没看到那个马克杯,他不想喝热水,夏天要冰水喝着才舒坦;自己是骨裂发炎,又不是伤风感冒,在雪山的营地,喝的还都是下层雪水,没这么娇贵。 “现在这招不管用了吗?” “我当时担心的是,何家知道我救了他家女儿,要缠上我什么的,现在就无所谓了。”贺煜开始对着简宁笑。 第105章 简宁被笑得心里发毛,他知道贺煜在等自己问为什么,但他不想。 他站起身绕过贺煜,说我去洗个澡。 贺煜手往后抓住简宁的胳膊,低头看着手机,说要去海边找下叶二说下阿塔的事情,要不要一起,就当散散心。 今天是滨城是夏季电音节开幕,叶二的夜店做了一个外场,请了欧洲顶级电音厂牌做vj特效现场,连续三天;叶二的事业心终于是在夜店这条路上生根发芽,他和贺煜说,自己晚上要盯着现场走不开,明天白天再去公司找贺煜谈。 贺煜看着简宁情绪不太高,想着找点事情做;时间挺晚,也没什么地方去,干脆去海边,喜欢热闹就去凑一凑,不喜欢就海边随便走走,毕竟滨城的海岸线那么长。 简宁的生活一向简单,在除了宝峰的工作,简宁在拉鲁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宅家里,顶多偶尔去下酒吧,夜场这种地方,他从来没有接触过。 他有点好奇,虽然还是穿着固定背带不太方便,却也是觉得是个不错的建议,他一向是行动派,才决定要去海边凑热闹,就快速地脱下固定背心,然后一抬手,把t恤脱了下来,裸着上身,把固定背心往贺煜后背拍了拍,说,五万,帮穿下。 贺煜放下手机,转过吧椅身,猝不及防。 满眼都是简宁线条分明的腹肌,贺煜不得不低头,企图缓解下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结果映入眼帘的是流畅的人鱼线,诱人地往腰腹下蔓延,然后被挂在腰间的牛仔裤生生挡住了。 贺煜只得身子往后倾,双臂后肘往中岛一靠,手机啪的被扫到地上。 贺煜借弯腰的时间,贺煜稳住了自己的心跳,他直起身,走到简宁背后帮他扣紧固定带: “宝贝,你不能这样,明玛会砍死我的。” “我又怎么样?不是要去海边吗,我把固定带贴身穿,不然人家又要都看我。”简宁很认真地解释,然后又迅速地套上t恤,白t加牛仔裤,清爽男大学生的样子。 随手在自己面前脱衣服这件事上,贺煜觉得和简宁解释不通,说多了反而显得自己只会用下半身思考,他想想,又返回主卧,从衣帽间里找了个黑色鸭舌帽,戴在简宁头上:“这样可以,你戴个帽子,你看不清楚别人,别人也看不清你,这样就没人老盯着你看了。” 简宁正了正帽子,听着贺煜说的这些歪话,两头都看不清,那出门是要看什么;但是贺煜都已经帮他戴好了,那就戴着吧,他也懒得再计较。 滨城市区面积很大,有近两千万人口。 贺煜的公寓在cbd区,离海边挺远,幸好是过了出行高峰期,贺煜开着大g一路风驰电掣的,不到四十分钟,便到了目的地。 电音节确实是热闹,车子还没靠近沙滩,远远地便可以看见射灯照亮了半面天空,变换着各式颜色,低频的鼓点节奏一下下地冲击心脏,偶尔夹杂着dj高亢的呐喊声。 沙滩上凑热闹的人是密密麻麻,主办方在沙滩边缘整理出一片硬地,作为停车场。 停车场分为两边,一边是普通免费停车,已经挂上了车位已满的牌子;贺煜开着大g直奔vip区,到了停车场门口,却被管理员拦停下来,说这里是vip区,要邀请函。 贺煜回答,没有,抬杆,后补。 管理员口气强硬地答复贺煜,让他到隔壁免费停车场等车位。 贺煜怎么肯,他也没和管理员多说,直接拿起手机电话找叶二让人放行。 结果,叶二电话没接。 于是贺煜的大g便堵在入口,管理员靠近驾驶室要劝说贺煜离开,贺煜直接关上车窗,不理不睬。 简宁觉得有点好笑,贺煜的大g是顶配,几百万还是要的,管理员的口气就好像贺煜开的是台垃圾车,不配停进去似的,也难怪贺煜会不开心。 他又仔细看了下vip停车场里的车,好家伙,十几台超跑一溜地排开,每台的价格顶上贺煜的大g好几台;这下也不能怪管理员态度不好,贺煜的车停里面,确实是寒酸。 叶二电话打不通,贺煜就给李嘉霆电话,李嘉霆秒接,他说自己就在vip停车上后的高位包厢,让贺煜等下,马上找人处理。 才挂完电话,大g身后就来了台车,车子冲着贺煜猛闪了几下大灯,然后熄了火,只见车主从驾驶室爬出来,满面堆笑地往大g的驾驶室走来。 大g车窗还关着,来人叩叩车窗,贺煜才降下条缝。 “贺总,今天终于有空过来了啊。”后车的车主,和贺煜年纪相仿,只是穿着比较夸张,满身铆钉的重金属打扮,耳朵上打了一排的耳洞。 “对,管理跟我要邀请函呢,我哪来这东西。”草草瞄了一眼来人,口气冷淡地回答。 后车主赶紧冲着管理员喊:“这怎么能啊,快让抬杆让贺总进去。” 管理员这次却是二话不说,就按下手中的遥控器,停车场入口挡杆缓缓升起。 简宁这才从后视镜里看清楚,后车是一台布加迪威龙,在大g的尾灯下,闪着晃眼的银光。 他笑着对吃瘪的贺煜说:“贺总,你的车太寒酸,要是开的是后面那台车,管理员大概就不为难你了。那车确实好看。” 贺煜边打方向盘边回答:“简向导要是喜欢,送你台做聘礼,要吗?” 第58章 简宁低头慢悠悠地解着安全带。 第106章 他懂贺煜的意思。 这次回滨城,贺煜又是嫁妆又是聘礼的,还问自己要不要一起回滨海别墅吃饭,若换做是个女生,两人这会儿到民政局排队领证都不为过。 但偏偏是两个大男人,简宁到现在都没想通到底是怎么回事,黏黏糊糊地纠缠了一年多,自己就跟在高海拔冲顶似的,都是跟着直觉往前走。 更不用说两人的事业完全深耕在不同的领域,又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久而久之,麻木无感也算正常。 况且自己的职业特殊,今天活蹦乱跳,明天也许人就没了也说不准,所以简宁想现在两人这样状态最好,一拍两合,好聚好散。 大g缓缓地驶入停车场,贺煜选了靠近入场的位置的停车位,车门才推开条缝,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便冲向耳膜。 简宁转头大声回答贺煜:“好热闹。” 贺煜冲着简宁笑笑,没再多说。 大g刚停好,布加提威龙的车主就已经站在大g车后等贺煜,见贺煜下车,递上根烟,贺煜接过烟,没点,淡淡说,你先走,我等人。 对方看了眼副驾驶,简宁正扶着车门在缓缓下车,背对着自己;只能看见及肩的黑发,和白皙的手臂;他当是贺煜新带的玩伴,暧昧地冲贺煜露了个我懂的表情,点着烟,往包厢方向走去。 简宁慢慢悠悠地绕过车头走向贺煜,固定带紧贴着皮肤,让他不太适应,他喊贺煜再帮忙调整下肩带,两人慢慢吞吞地往演出场地走去。 “要去包厢,还是就在外场凑凑热闹?”贺煜几乎是用喊的在问简宁,他有点担心简宁不适应这种嘈杂的场所,毕竟加德连个像样的夜总会都没有。 “我都行,你不是找叶二吗?那就去包厢。”现场的音乐实在是响,简宁只得摘下帽子,趴在贺煜肩上冲着贺煜嚷。 “包厢人杂,他们要是胡说什么,你别当一回事。”贺煜想到刚刚布加迪威龙车主暧昧的表情,还是先给简宁打了预防针。 简宁听着这话不太舒坦,这几天贺煜就跟个男保姆似的,这个不行那个不让,仿佛自己离了他就要活不下去似的。 “行了,贺煜,你别老把我当金丝雀,照片不能挂宝峰,烟不给抽,大热天还不让我喝冰水。”简宁反手就把帽子扣在贺煜脸上:“包厢人能多杂,别瞎担心,我上一次带的公子哥,应该可以收购走包厢里一半人的资产吧。” 贺煜被帽子扣得看不见路,等他拿下帽子,简宁已经扶着钢梯扶手,噔噔地往二楼包厢爬。 “宝贝,你慢点,台阶陡。”贺煜大喊着追了上去,护在简宁身后。 简宁听到贺煜的喊着,立刻在台阶上停下,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头稍稍一偏,冷着脸盯着贺煜。 贺煜迅速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简向导说得对,简向导无敌。” 停车场的灯光昏暗,但也足够看清贺煜眼神中的戏谑,即使是藏在眉骨的阴影里;他嘴角微微上扬着,更显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简宁看出他没把自己的话放心上,又往下了一步台阶,微微俯身盯着贺煜:“贺总,你还是不懂我的话?” 贺煜抬手覆上简宁的脸,拇指按在他的唇上,抬起头也盯着那双黑蓝色的瞳孔,反问道:“简向导是不是更应该介绍下上一个带的公子哥让我长长世面?” 工业噪音般的舞曲突然暂停,现场陷入一片寂静,剩下观众嘈杂的嚣叫,紧接着一阵缥缈的女声响起,诡异迷幻。 简宁抬手握住贺煜的手腕,刚想开口,就听到钢梯的栏杆,被敲得哐哐作响。 “请放开你们交叉的双手,置于脑后;证件拿出来让我检查检查。”叶二的声音在楼梯下响起,带着嘲弄的口气。 两人低头一看,叶二带着一副八卦的表情正往上张望着。 简宁没理会叶二,转过身继续往楼梯上走,贺煜大跨步往上与他齐平,伸手搂住简宁的肩,亲了亲他的侧脸,低声道:“别气了啊。” 简宁有点无奈,想想现在也不是谈心的时候,等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好了,他伸手围上贺煜的腰,就当是回应。 结果,手才放上,叶二怪里怪气的嗓音又响起: “哟哟,哪里来的小情侣,这么无法无天。” 简宁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贺煜又看到那对弯弯的卧蚕,他也管不了叶二的阴阳怪气,当着他的面,便又是吻了下去。 三人一前一后进了包厢,简宁走在最前头,贺煜被叶二勾住脖子走在后面,听着他的叨念深耕夜场的苦。 包厢里光线昏暗,缥缈的女音骤停,旋律下行的快节奏电音机械地响起,配合着诡异的音乐,现场的大屏闪现出一张半人半妖的面孔,露着獠牙,伸着手配合着现场忽明忽暗的灯光扭动着腰肢。 几万人的现场瞬间沸腾起来。 二楼十几人的包厢,却无人在意,他们全都只盯着刚踏入包厢的简宁,盯着这张陌生而漂亮的脸。 包厢的桌几上,已经是摆满了各种洋酒啤酒的空瓶,果盘的水果散落了一桌。 “简向导!”李嘉霆笑着站起来,打破沉默。 紧接着贺煜走了进来,搂着简宁的肩,带着往包厢正中走,刚刚还坐在沙发上回头看简宁的人,迅速地把正中的位置让了出来。 贺煜自然而然地在正中坐下,简宁大大方方地坐在他身旁,和李嘉霆打了声招呼。 第107章 “简向导,贺煜攀登达瓦峰时的向导。”叶二跟在两人后进来,看着发愣的众人,赶紧介绍了下简宁的身份。 叶二其实是想说这是贺煜老婆,但是看着简向导那张凌厉的脸,觉得说了可能要被揍,想想还是保守点算了。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那位开着布加迪威龙的豪车小开,他直接一手拿着洋酒,一手夹着两个空杯,走到贺煜面前,酒一倒:“来来来,敬下我们的新朋友。” 简宁笑着接过酒杯,都还没靠近嘴边,就被贺煜按住手腕。 贺煜都没看简宁,直接对着豪车小开说:“他受伤着呢,肋骨裂了,给他换个果汁。” “好嘞,我说呢,刚刚在停车场贺总要等谁,原来是简向导受伤了。”小开又是一副我懂的表情,他想简宁大概是为抱紧金主大腿,舍命陪君子来的。 贺煜没再搭理他,摆摆手,让他快点喊小妹弄点果汁来,便和叶二聊了起来。 叶二请来的厂牌很不错,业内顶尖。 舞台背景是一个巨大的高清led屏,背对着海面,融入夜色中。 屏幕随着音乐播放着裸眼3d的特效,冲击着人的视觉,简宁觉得很有意思,他干脆从沙发站起来,靠到包厢的栏杆前,这样看得更痛快点。 才没站一会儿,简宁身边挤来个人,是个浓妆的女生,穿着流苏背心,搭配着牛仔热裤,她递了瓶啤酒给简宁,帅哥,喝吗? 简宁回头看了眼贺煜,他正侧耳听着叶二说话,眼睛还是盯着自己不放,借着舞台的灯光,他看懂了贺煜眼神里的警告。 简宁只能叹叹气,和女生说,不喝,身上带伤。 女生其实就带了一瓶酒,刚刚她听到贺煜让人拿果汁,她不过是想借酒和简宁起个话题。 简宁回绝后,女生自顾自喝了几口,然后冲着简宁眨眨眼:“帅哥,你是不是那个阿塔向导的男朋友?” 简宁一愣,他知道自己和阿塔的cp传闻在网上发酵,但是没想到传播还挺广,他只得和女孩说:“你认错人了。” 女生已经是喝得不少,她奔放地哈哈笑起来,拍着简宁的背:“怎么可能认错,小哥哥,你这样的长相,全地球找不到几个。” 简宁听着有点尴尬,但和喝多的人解释那也是白费力气,便应付着回答:“随便。” 女生瞬间就是一副磕死我了的表情,简宁也不想再和她多说,接着看起舞台上dj熟练地操作控制台。 一曲结束,屏幕全暗了下来,现场又是短暂的静谧。 瞬时,舞台满屏全亮,烟火带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一对机械人影相互依偎着出现在屏幕前。 简宁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得剧痛,他条件反射地低下头,伸手开始揉眼睛。 “别揉,我去给你拿眼药水。你先去边上暗点的坐下。”贺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手已经盖住自己的双眼。 “你车上怎么会有眼药水。”简宁转过身,微微睁眼,任贺煜拉着自己的手,往暗处的座位走。 “我让may准备的,刚好在车上没来得及放回家。”贺煜解释,安顿好简宁便急急出了包厢。 前天晚上阅读灯刺了简宁的眼,贺煜想想就联系may,麻烦她往家里的应急药箱里加点舒缓雪盲用的眼药水。 第二天may就把眼药水送到办公室来,让贺煜自己收到家里药箱里;说最近不去贺煜家里了,祝他和简宁在滨城的蜜月愉快。 贺煜听着心情舒畅,结果一忙,就把眼药水一直放在了车上。 停车场其实离包厢有点距离,贺煜拿到眼药水,又匆匆往回走,他想自己在出来时,忘了交代李嘉霆关照下简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毕竟包厢里喝多的人不少,简宁现在眼睛应该是看不太清楚东西。 不过算算往返不过十分钟的时间,不至于。 当贺煜拿着眼药水返回包厢时,他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现场, 豪车小开拿着个酒瓶,倒在茶几上挣扎,酒瓶水果砸落了一地,小妹蹲在一旁正想办法要把他扶起。 简宁站在茶几边,垂着眼,长发遮住了半张脸,李嘉霆正挡在他的身前。 贺煜刚想开口骂人,叶二一下趴在自己的肩头,幽幽地说道:“贺煜,你老婆可以啊,以后你日子不好过了。” 第59章 动手打人的,是李嘉霆。 贺煜离开后,服务员小妹就端着果汁进了包厢。 叶二光顾着和合伙人抱怨包厢位置设计得不好,视角有些倾斜,看着难受,也没注意果汁送进来。 李嘉霆则是被那流苏妹子缠住,刚想站起来照顾下简宁,晚了一步,豪车小开已经端着一杯果汁在简宁身边坐下。 简宁没接果汁,指了指桌面,让他放着就行。 他视力还没完全恢复,看东西模糊,况且不喝陌生人递来的酒水,这也是基本常识。 哪知那豪车小开,大概是喝多了忘乎所以,放下果汁杯,一只手便直接摸上了简宁的后腰,还伸进衣服里往下探。 等叶二余光扫到简宁坐的角落时,竟看到简宁正满脸泪痕,提着小开的手腕,从自己的背上挪开,而李嘉霆则大步一跨到简宁面前,抓起那豪车小开的手臂,狠狠地把人往桌几摔了出去。 叶二还是趴在贺煜肩头没动,接着惊叹道:“虽然不知道你老婆干吗哭,但是他这眼泪一掉,也没人能扛得住,你以后日子是真不好过了。” 第108章 豪车小开挣扎着从茶几上站起来,服务员小妹迅速地清理好狼藉的桌面,一切又恢复原状。 他环顾四周,李嘉霆板着脸倒酒,叶二趴贺煜背上幽幽看着自己,贺煜则是看着简宁一言不发,其他人仿佛无事发生;本想发作的脾气,生生压了下去,抬起手拍拍贺煜的肩:“贺总,误会误会,我,我自罚三杯。” 贺煜没理会,甩开他的手,径直走到简宁身边。 简宁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停地揉眼睛,现场的灯光一直忽明忽暗,就算闭着眼,也刺得眼睛直流眼泪。 贺煜站到简宁面前,用身子挡住舞台的射灯,拿下他的手,贺煜的肩宽,恰好将简宁严严实实地遮在自己的身影里。 简宁仰起头,试着睁开眼睛,血丝布满了眼。 贺煜俯下身,为他滴了眼药水,然后挨着他坐下。 “我找个茬揍他一顿?还是下楼把他的车砸了?”贺煜在简宁耳旁问,伸手又开始绕他的头发玩。 头发很软,在手指上绕成卷,松开后就成了一个漂亮的弧度,贺煜总是玩得乐此不疲。 简宁还是仰着头,用手臂挡住眼,问贺煜:“你在他家公司注资了吗?” “没有,但是他确实有项目想找我。” “那就别理他?” “行,你说得算。”贺煜回答得干脆。 简宁听罢,半眯着睁开眼睛,斜看着贺煜,贺煜被瞪着心里发毛,硬着头皮问:“简向导还需要怎么补偿?” “你的董事长位置是你爸爸直接留给你的吧?”简宁突然问了句。 “怎么了?” “所以你才会幼稚得感情和工作分不开吗?”简宁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冲自己来了这么一句。 贺煜抬眼看了下简宁,他又仰着头把手臂盖住双眼,脖颈白皙修长,喉结微凸,在昏暗的灯光下落着小小三角形的阴影。 “项目好,能合作就合作。我要是想动手,还轮得到李嘉霆吗?就是担心你们有商业往来,伤了和气,才没动手。”简宁口气带着不屑:“你倒好,我随便一句话,你就上头。” 贺煜静静地听着简宁的训话,就是场合有点奇怪,在一个狂热万人夜场的vip包厢里。 虽就只有一句话,但也是一针见血。 自己确实一直以来把感情带在工作里,铆着劲在may和魏律师的协助下稳住话语权,确保家人可以在家族企业中不被边缘化。 但也确实因为过度保护,造成贺正远老大不小了还无法单抗项目,若不是简宁从去年投标时就开始锻炼自己的弟弟,那这趟k1前进营地的驻点,最后庆功会上的讲话,也还是需自己亲力亲为。 贺煜这才想起来,身边的人是凭一己之力,能拿着空杯命令上头飞来拉鲁的领导,给自己倒酒的人;庆丰节那晚,因为和木贡嬉闹,简宁甚至还撞了大领导下,人家也乐呵呵的一点都不气恼。 这不是单凭漂亮的皮囊,和异于常人的体质就能办到的,从被尼尔帕领养到合伙人,从技术专家到在相关部门占有一席之地,简宁总是把事情处理得无懈可击。 贺煜突然觉得有些累,他默默地把头靠到简宁肩上。 纵使简宁说的没错,但他还是觉得不太舒坦:“那也不能让人随便碰。” “废话,自然是不行。只不过我本来想着是叶二会动手,但是当时视力不好,没看清他离我有点距离。”简宁拍了拍贺煜大腿:“行了,再一会儿我们走吧,这个光线太刺眼了。” 贺煜把脸转了个方向,整张脸都埋在简宁颈窝里,说:“我也想走,叶二这不靠谱的斜包厢,看得我眼睛都要瞎了。” 简宁听完,伸手摸了摸贺煜的脑袋说:“导盲犬,你可不能瞎,好好工作。” 贺煜没抬头,窝在简宁肩头笑得一颤一颤的。 叶二觉得后背一阵凉风,打了个喷嚏,转头一看,那个曾经按着他脖子,把他从夜店拎出来揍一顿的贺煜,正埋在简宁的肩上,而简宁正摸着贺煜的脑袋,嘴里说这什么,一副驯化小动物的样子。 叶二回头对身边的合伙人说,白天抓紧把这斜包厢改改,后面一个月多赚点,早日争取个人/大/代表当当,给我们贺总搞个同性婚姻提案,让他和他的简向导早日登记。 对方望着角落的那对人问叶二,他俩来真的? 叶二回答,贺煜都被吃死了,他迫切需要法律保护。 大g的视野很好,坐在副驾驶看去,那些千万级别的超跑就像匍匐在皇帝脚下的妃子一般,争相斗艳。 简宁在工具箱里找出包烟,才叼嘴上,贺煜便把打火机伸到他面前,等到简宁深吸了口烟,白烟从他口中呼出,贺煜才开口道:“烟都抽了,这几天水还是喝温的,三天,好歹你吃消炎药的这几天,悠着点,行吧?” 简宁在缭绕的白烟中笑着瞄了眼贺煜,答道:“贺总说的算,温水而已,简向导中暑不了。” 然后他转身面对着贺煜,夹着烟的手一扬,指着停车场的那些超跑门,问:“你有豪车吗?我看网上公子哥都要有一排豪车,还有专门的地下室停放,你有几台?” 贺煜一愣,面色有点古怪:“原来还有一台红色的路虎,被你还给何梓其了。” “豪车,我是说外面这种扁的。”简宁又指了一遍停车场的超跑们强调了下。 第109章 “之前有,现在全卖了。就开这一台奔驰。公司还有几台迈巴赫商务用。” “游艇呢?滨城靠海,你们这些二代不是都要去游艇俱乐部。”简宁又接着问。 “我没有,贺正远倒是有一艘初级的,也不贵,几千万吧,你要想玩,等你伤好了我们可以去玩玩。”贺煜如实回答。 “私人飞机?养马?古董艺术品收藏呢?”简宁又接着问。 “都没有。” “你真的是贺氏的董事长吗?你不会是来我这里骗色的吧?”简宁叼着烟,口齿不清地说着,一边扯过安全带,自然地把卡扣递给贺煜。 贺煜帮简宁把安全带系好,没好气地回答:“对骗色的,你看怎么办吧。” “那平时钱都存银行吗?”简宁觉得这个问题蠢得不行。 但他确实是好奇,从一进贺煜的公寓他就想问了,怎么好像和自己认知里的二代,不太一样,连住的公寓也就区区三百平,还没有他和明玛在拉鲁的房子大;现在来个夜场,开的车还要被停车场管理员鄙视。 “钱有些投资,但大部分是用在实验室里了。”贺煜解释:“我有做一些独立项目,完全脱离贺氏的,之前给你的加德公司就是其中一个。” 简宁没接话,只是看了贺煜一眼。 “怎么说,我那些亲戚,不是太温和。比如我去年冲顶达瓦峰,要是真的死在上面。那他们估计会边吃席边放烟火庆祝。” 贺煜说的是实话,前几年为了麻痹他那些亲戚,他天天在夜场混,超跑也是有几台;这几年话语权渐稳,他也就懒得搞这些虚的,全都卖了一了百了。 大g沿着海边的快速路风驰电掣,简宁把车窗降了下来,海风往车内吹着,带着一股黏劲。 “你问这些做什么?”现在轮到贺煜好奇。 “评估下我的上一个带的公子哥,看能不能把你也一并收购了。”简宁的话语中带着愉悦。 贺煜瞄了眼简宁,继续单手扶着方向盘,沉默着;他确实在等简宁自己解释这个事,多问显得自己小气,不问这事又梗在胸口。 简宁低头,在自己手机里找着什么,趁着红灯停车,他把手机递到贺煜面前。 “你看,这是我,前几年的纪录片。”简宁手机横着屏正播放着全英文的纪录片。 屏幕里,身形修长的男青年,一身明黄连体攀山羽绒服,登山帽,护目镜,氧气面罩装备齐全,脸上不露一点皮肤。 没有路绳,他正双手攀绳,一点点地沿着k1主峰的断崖下降,双股安全绳一头固定他的腰带上,另一头直接固定在断崖边的岩石上。 他的身后,是连绵不断的雪山,和翻腾的云雾。 画面中,一个金发的白人扯着嗓子一直冲着断崖下喊,“简,你还是不要下去了,会没命的。” “没事,我再试试。”简宁清亮的声线在屏幕里响起,说着英文,口音标准流利。 第60章 贺煜看过这个纪录片。 欧洲一名叫安德鲁的老钱在达瓦峰寻找攀登失踪多年的哥哥遗体;聘请了顶尖的向导团队,欧美著名的登山家,探险家,专业的摄影团队,几架直升机绕着达瓦峰飞,搜寻了整整三个月,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哥哥的遗体,但是找到了另外一个登山者的遗体,带回给登山者的父母。 当时贺煜正计划着上达瓦峰竞速,一心只想拿到基站的专利权,谁劝都没有用,命都豁出去。 霍玲便发了这个纪录片给他,初衷是要警告贺煜要知难而退,就算自己的命不想要,也要考虑下家人的心情。 好像不管什么场合,什么时候,自己都会被简宁吸引似的。 霍玲找的纪录片,完全是起了反作用,贺煜不仅不退,反而看上了纪录片里的向导团队。 贺煜记得当时就是看到纪录片里,穿黄色登山服的向导快速下到路绳外的区域搜寻遗体,非常震惊,觉得有这个人在,自己达瓦峰竞速肯定是胜过叶二。 他迅速地让may姐联系了宝峰,要求按照宝峰安排纪录片里的原班人马,协助自己和叶二的攀山竞速。 “你们宝峰不厚道,和我说是原班人马,怎么你没有来?”贺煜终于发现,宝峰似乎没有完全按自己的要求安排向导人选,最起码简宁没有在名单内,而自己一开始在纪录片里一眼看中的就是简宁。 “谁不厚道了,明玛和木贡不是都去。”简宁拖了下视频的快进条,画面出现了明玛和木贡在协助雇主下山的片段。 “那你呢,你不是也在纪录片里吗?你怎么没有来?要是你来,我是不是就赢了叶二?”贺煜不依不饶地问着。 “我不是去c4救你了吗?本来我就是安排在应急线,你竞速的那几天,我都在达瓦峰做事待命,不然怎么可能说上就上。平时我都是待在k1,那里事故多。”简宁还在低头看着纪录片,一边解释道:“而且我协助安德鲁,也只是负责下到难度大的区域寻找遗体,其他不管的。” 纪录片还在播放,简宁看得认真。 贺煜想起简宁的父母还长眠于k1,杳无踪迹;而简宁却不停地在一线救人,搬运遗体,甚至协助他人寻亲,他想象不出承担这样的工作时,简宁会是怎么样的心情,也许是心酸,或者经历太多年了最终变得麻木。 “简宁。”贺煜喊了他的名字:“安德鲁这样一趟下来费用多少,你知道吗?” 第110章 “近两千万美金吧,主要是他找的那些登山家,专业摄影什么的,还有满天飞的直升机,费用比较高。”简宁回忆了一会儿回答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个人当时也收了不少费用,整个登山季下来,三百多万吧。” 简宁今晚心情不错,说完,便坐在副驾驶自顾开心着,他看着窗外不停后退的棕榈树说: “贺煜,你赚到了,以后你要是死在达瓦峰,我可以免费把你拖下来,省个近百万。” 贺煜差点一个急刹,把自己甩出车外。 “简宁。”贺煜无奈,只得又喊了一遍。 “你老喊我做什么?”简宁觉得奇怪。 “我是想问你,不然我们也像安德鲁那样找找?这个费用我还是可以担负的。”贺煜试探地说了出口。 “找什么?”简宁一时没转过弯。 “你的父母。” 车厢内只剩沉默,还有海风的潮润,远处沙滩的海浪声闷雷般模糊不清。 简宁并不是没想过这件事,这几年他生活简单,工作存下的钱也不少,直升机绕一个登山季是不够,但是把k1绕个三五圈还是绰绰有余。 甚至他一开始不顾明玛的警告,在叶二的北池派对上招惹贺煜,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寻找父母遗体。 现在基站建成通信完全覆盖北坡,减少了寻找难度,自己反而退却。 不是不想找,只是怕再怎么努力,都不会有结果。 简宁对贺煜向来不加遮掩,想半天他,他终究是把话说开来:“我是想找的,甚至一开始在北池派对上招惹你,也是为了这件事。” 车子已经驶入市区,路边的大排档人声鼎沸,喝酒划拳话仙,烧烤的香气穿过车窗缝弥漫了一整个车厢。 贺煜减缓车速,慢慢地把车暂时靠在路边阴暗处。关紧车窗,开着空气循环。 贺煜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侧身看向简宁, 车厢内异常安静,贺煜看着简宁瞳孔里的霓虹倒影,变幻着奇异的色彩,他将身子倾向简宁,开口道:“要不我们计划下,就参考安德鲁那样?k1的登山季一直到九月,今年还来得及。” 简宁静了会儿。 “倒不用像他那样夸张,我自己有点钱,差不多够直升机的费用,再加上宝峰协助不需要费用,笼统我自己可以支付的。”简宁心里估算了下,认真地回复了贺煜。 “我更怕的是,去找了,却没有结果。”简宁轻声地说道,语调细软,滨城初夏凉风般拂过贺煜的心尖。 “今年没有结果,明年再继续找,明年没有就后年。”贺煜顿了顿,霓虹在他的瞳孔中聚成一个光点,他低声道: “我一直都会陪你找下去。” 车子没熄火,简宁分不清是发动机在轻颤,还是自己的心在动,他缓缓地靠近贺煜,手指交错进他的手,将唇抚过他的前额,掠过他英挺的鼻尖,最终停靠在他的唇上,温柔缱绻。 贺煜的思想已经完全被占据,他伸手搂过简宁的腰,回应着简宁燃烧的火焰。 固定带的坚硬触感却让简宁瞬间清醒,他屈起双肘抵在贺煜胸口,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慌乱道:“贺煜,这不行,明玛会砍死我的。” 明玛是一个魔咒,束缚着两人的渴望。 贺煜没有松手,下颚靠着简宁的肩,轻笑道:“明玛让你在北池别招惹我,你听了吗?” “听了,但他们把草莓泡伏特加里了。”简宁跟着轻笑,抬手勾住贺煜,顺势将他压下,摩挲辗转。 夜已深,街边的霓虹逐盏暗去,只剩街边昏暗的路灯,车厢内人影交缠。 简宁觉得肋骨还是稍微有点痛,他靠在副驾驶低喘着。 有人在叩车窗。 简宁第一个反应是,明玛是不是来滨城监视自己了。 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的却是三名交警。 贺煜降下车窗,交警行了个礼:“你好,测酒驾。” 贺煜过头瞪了简宁一眼。 简宁心想,完了。 果然,交警手中的测试仪亮起了红灯。 交警一看,超了点,再多吹几次。 警报还是一直响。 交警严肃地对贺煜说:“同志,这是酒驾,下车吧。” “我没喝,警察同志,你可以带我去医院验血,喝的是他。”贺煜指了指副驾驶的简宁。 交警探头看了看副驾驶,简宁正低头迅速按着手机。 “你们俩都下车。”交警命令道:“空气都能传播酒精是吧?” 两人只得下车,站在车边,看着交警登记证件。 贺煜没说话,又瞪着身边的简宁。 简宁冲着贺煜眼角微弯,悄声说:“我喊了魏律师,他说他马上到。” “你喊谁来都没用。”交警的耳朵很灵,看了眼简宁,皱起眉头训斥道:“年纪轻轻的不惜命,酒驾的车都坐。” “警察同志说得对,简宁,你喊谁来都没用,年纪轻轻的不惜命。”贺煜盯着简宁,把警察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简宁垂着眼,不敢吭声。 交警刚想接着训贺煜,腰间的电话响了,接完电话后,交警多看了贺煜几眼:“贺氏集团的董事长?” “是我。”贺煜平静地回答。 “前阵子新闻里完成基站建设被采访的是你?”交警又确认了遍,看了看手中的证件,又看看贺煜的脸,和电视里的人不太像。 第111章 “是我,那时候刚高海拔下来,人比较憔悴。”贺煜解释道。 “行,那麻烦贺总跟我们走一趟,到医院验血吧,我们按流程办事。”交警客气地命令。 验血报告出来,贺煜血液里的酒精含量确实为零, 简宁也被验了血,酒精含量86。 交警看着眼前的两个大男人,想想说,贺总,大g车子密封性不错,憋得呼吸都超标,以后开车多开窗。 贺煜回答,警察同志,是他亲的我,空气不会传播酒精。 简宁还是垂着眼,面无波澜。 交警看了简宁两眼,就行吧。 魏律师在医院门口接到贺煜和简宁,与交警致歉后,开车送两人回家, 贺煜说累了不想自己开车,早点回家睡觉。 一进家门,简宁便窸窸窣窣地躲进主卧洗澡,多磨蹭了点时间,等他出了浴室,贺煜却已经洗完澡坐在床边等自己。 贺煜坐在床头,冲着简宁抬了台下巴。 简宁定住,挠了挠头:“我就喝了两杯马天尼,李嘉霆给我的,还有一杯玛格丽特。” 贺煜皱了皱眉头:“然后呢?” “然后眼睛就更痛了,眼泪流的厉害,之后布加迪威龙就端着果汁过来,李嘉霆就把他丢了出去。” 简宁说完,迅速地绕过贺煜钻进被窝,背对着贺煜。 然后他听到贺煜也上了床,没有靠过来,只是淡淡地说:“简宁,我闻得出来,不过是想你开心就好,没有再多说。” “知道了,肋骨愈合前我不喝酒了。”简宁的眼皮开始打架:“贺总还有要教育的吗?” “还有,你记得以后离李嘉霆远一点。”贺煜口气强硬。 第61章 贺煜等了会儿,简宁没有出声,他探身一瞧,那人已经裹着被子睡着了。 还带着点酒香。 喝多了就抱着看顺眼的亲这习惯果然不假,幸好受益人只有自己,贺煜对此表示满意,抱起枕头回到次卧。 简宁是被贺煜的电话吵醒的。 早上10点43分。 卧室的窗帘半拉半敞着,对着cbd区的中心绿地,光线正好,不刺眼也不至于太暗。 贺煜电话里说,起床,上班了,司机在地下室电梯厅口等着,接你来公司。 简宁回答,去你的资本家,我是来养伤的。 然后挂了电话,把被子蒙在脑袋上,又睡了过去。 待到简宁自然醒时,已经快过中午吃饭时间。 手机屏幕提示着贺煜发来的微信: 【高山定位系统优化已经完成一轮优化,醒了就过来看看,食堂今天有草莓。】 十五分钟后,简宁穿戴整齐出现在地下室车库,上了等在电梯厅口的黑色迈巴赫。 贺煜在公司大门口等到简宁时,呼吸滞了一瞬。 简宁随意地扎了个短马尾,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口挽起来松垮地挂在手肘处,衬衫塞在蓝色牛仔裤里,腰细腿长的,领口扣得挺高,只松了一个扣子,但是衬衫大了点,领口处还是隐约窥得见他流畅的锁骨线条, 贺煜认出那是自己的衬衫。 简宁关上车门,抬头看见贺煜,唇角弯了弯,说:“我只带了t恤,没想到要来你公司;借你的衬衫穿下,有点大,但也还好。” 不是还好,是很好,贺煜想着,嘴上说的却是:“你的固定背带呢?” “不穿了,我早上动了动,恢复得还可以,再穿我后背要被磨透了。”简宁把袖口又整理了下,挽得整整齐齐。 贺煜知道简宁恢复起来比一般人快,便没再强求,顺手就想搂上简宁腰,刚抬起又马上放了下来,毕竟是在公司大门口。 他把自己的工牌递给简宁,交代这几天就先用这个进出。 简宁接过贺煜递来的工牌,红色的吊带,只印贺煜两个字,印照片的地方一片空白。 “怎么没有照片?”简宁挂上工牌前后翻看了下,确实没有。 贺煜回答:“太帅,不适合曝光。” 简宁上下打量了贺煜一眼,他今天穿着件蓝灰色的衬衫,布料褶皱下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挺好。 贺氏总部入口大堂是挑高设计,装修得现代简约,白色的石材和金属饰面碰撞出一种特殊的未来感,员工午餐后有短暂的休息时间,所以这时候大堂除了物业,没有其他人。 两人并排进电梯,因为简宁起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贺煜便先带他到员工用餐区。 已经过了用餐时间,餐厅空荡荡的,档口的菜也没剩几个花样,绕了一圈后,贺煜问简宁:“不然让厨房重新做几个?你想吃什么?” “不用,我不挑的。”简宁拿着托盘随手拿了几个菜,在大厅面窗的地方找了个桌位坐下。 贺煜坐在简宁身旁,看他埋头吃得挺香,也取了双筷子,从他碗里夹了点菜,尝了下。 不过是标准的食堂口味。 “很好吃吗?你吃得怎么香。”贺煜问,想起刚到滨城那天,简宁吃着泡糊了的面条也是这么津津有味。 “等你每年都要连着好几个月都是啃干粮,喝雪水时,你就懂得为什么要不挑了。”简宁回答。 贺煜侧脸看着简宁,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伸手把他前额掉落的碎发勾到耳后。 这时,餐厅服务员从背后端来个盘子:“贺总,您要的水果。” 第112章 一盘草莓摆在简宁面前,红得娇艳欲滴。 简宁的眉眼马上弯了起来:“贺总可以的,一百分,夏天还有草莓吃。” 他一口咬掉草莓尖,丢了个草莓屁股在骨碟里。 贺煜指了指那草莓屁股,睇了简宁一眼,说:“简向导,不挑。” 简宁坐直身子,拿起草莓屁股,直接塞到贺煜嘴里。 “对,不挑。” 贺正远经过开发部时,被匆忙往会议室赶的前端工程师撞了下,前端夹着个笔记本电脑,这么一撞,笔记本啪地掉在地上,摔出了个黑屏,还裂了条缝。 前端耷拉下脸,捡起电脑摸着那条裂缝,嘴里唠叨着完了,完了。 贺正远纳闷,自己虽然是轮值董事,但平时对下属也算和气,不过是撞了一下,不至于要完。 “你在完了什么?”贺正远问,心想,被谁吓得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贺煜总带了新的高管来听我们的项目汇报,这电脑都裂了,要完。”前端迅速靠墙蹲下,把电脑放在腿上,低着头不停摆弄,试图把它从黑屏中挽救回来,根本没注意撞的是谁。 贺正远更觉得奇怪了,来了一名新高管,怎么董事会一点风声都不知道,贺煜这又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确定是新来的高管?” “对,他们有人经过食堂时看见的,红色工牌都戴上了,中午和贺总一起在食堂吃饭看风景呢,说是个女的,扎个辫子,个子挺高。”笔记本电脑终于重启成功,除了屏幕裂了条缝,没有其他损坏,前端工程师松了口气,换上了一副八卦的口气:“听人说,那女高管挺厉害,直接在食堂喂东西给贺总吃。” 然后他抬起头,看见贺正远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说:“走,我也去听听你们的汇报。” 前端的脸直接都绿了:“好,好的,正,正远总。” 汇报完宝峰在自己手上的两个项目后,前端工程师意识到,这是他入职贺氏以来,最艰难的一个项目。 两位董事长,和新来的高管,三个人在自己面前坐成一排,表情迥异,气氛不太融洽; 新来的高管原来是个男的,脸蛋漂亮得过分;他冷着个脸,看着定位系统的客户界面欲言又止。 大贺总皱着眉头,在纸质的汇报稿上涂涂写写。 小贺总则是时不时瞟身边的两个人几眼,然后悄声叹气。 前端工程师终于看清楚了新高管红色工牌上印的名字:贺煜。 这是有多亲的裙带关系,想到自己刚刚和小贺总说话时的八卦语气,他摸摸自己脖子上的蓝色工牌,感觉很快就要降级成绿色了,真是要完蛋。 终于,新来的高管站了起来,环视了一眼自己的团队,问道:“定位系统的项目经理是哪位?” “是我。”贺煜回答,但没有抬头。 然后,前端看着大贺总被他喊到走到对面的小会议室,隔着玻璃,指着自己的ppt和说着什么。 小贺总还是比较和蔼,他走过来拍拍自己,说,没事,他俩就这样。一会儿让你改,你就别多问,跟着改就行,我估计贺煜会直接把修改方案给你,然后重新提完成节点,你拼死了都要按时完成。 前端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说,谢谢正远总提点。 简宁问贺煜:“汇报的内容,你有看过吗?” “看过。”贺煜回答。 “看过怎么还是这样?客户界面上所有的信息都糊在一起,怎么能看得清楚。”简宁质问道。 “已经用颜色区分了,每年登山季接待的客户也就三百来人最多,一次冲顶再挤也就五六支队伍同时出发,你怎么可能区分不出来。”贺煜觉得简宁提的问题全都是废话。 “但是用这个系统的人不是我,贺煜。是其他尼尔帕,他们怎么说……”简宁停顿了下,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像你们一样,受过非常好的高等教育,通过训练,你们可以迅速地在复杂的信息中选取最有利的那部分。但我们没有,每个人上到八千米以后都是命悬一线,后方需要的是简单清晰,且对有利点一目了然的操控界面。” “我们没有容错的机会,这是你们和我们的区别,懂吗?”简宁淡淡地说道:“再去改改。” 贺煜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咬在齿间,没点,他靠在会议桌上,叹了口气。 “简宁,宝峰干脆设立专门的救援团队吧,把那些人送到加德分公司,我们好好培训下他们如何使用这个系统。” “再说吧,你先把界面改了。”简宁伸手拿下贺煜叼嘴上的烟。 两人回到会议室,前端带着团队正端坐着等意见。 隔着玻璃,他们都看见简宁拿下贺煜嘴上的烟,一群人坐得笔直笔直,就怕哪里出错惹到简宁。 贺煜把简宁的诉求重复了一遍,然后把刚刚修改过的文件递给前端,提出了修改完成时间三天。 前端答复,时间有点紧,但是应该可以完成的。 贺煜问简宁,有没有要补充的。 简宁转向前端工程师,黑蓝的瞳孔看着他,面无波澜。 会议室空调21度,前端觉得自己背都要被汗湿透了。 简宁考虑片刻说: “两天吧,系统早一天上线,早一天多道保障,” 前端想起贺正远的交代,咬咬牙,回答好。 第113章 贺煜心里一乐,这人发狠起来也没比资本家强多少。 这时,may进了会议室,对贺煜说,贺涛正找他,急得很。 贺煜拧着眉跟着may离开,走的时候,拍了下简宁的肩,补了句,宝峰主页别瞎改,都已经和明玛讨论过的,几个宝峰的新logo,明玛说你选个喜欢的用。 简宁哼了一声,就当是回应。 自己的简介已经被补回了主页,简宁看着投影墙上自己的照片,戴着护目镜,露着下半张脸,白皙伶俐,朱唇皓齿的,和其他肤色黝黑的尼尔帕一比,简宁突然有种花魁的感觉。 前端工程师看着简宁不说话,又开始忐忑。 这时会议室门又被敲开,有人拎着个保温罐走了进来。 前端工程师的座位对着会议室门,他立刻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喊道:“霍总。” 贺正远也跟着回头,开心道:“妈,你怎么来了。” 第62章 简宁本是背对会议室门站着,他听到霍玲声音,缓缓侧过身,张了张嘴,又合上。 他甚至找不出合适的称呼,来与霍玲打招呼,自己不是宝峰的雇员,叫霍总太过;而叫霍阿姨,开不了口。 他抿着嘴,尖齿轻轻咬住自己的内唇,不动声色,低头看着会议桌上的纸质文件,上面是贺煜手写的修改方案,洋洋洒洒,已经把他的意见调整了大半。 霍玲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外搭着一件薄薄的驼色针织衫,和蔼可亲,她把保温罐递给贺正远说:“我炖了点四物鸭汤,要你哥带回家给简宁那孩子补补。他人呢?没在隔壁办公室,我还以为会在这里。” 说完,霍玲转向投影屏,微笑地摆摆手,说:“都坐吧,不好意思打断你们了。” 霎时,她表情瞬间僵硬,愣在原地。 会议室的温度有点低,中央空调暂停发出呼呼的风噪,微尘在投影仪的光束中飞舞,屏幕上ppt无声地循环播放着宝峰主页的开启动画。 霍玲依稀看到当年在杨教授家对自己冷眼相待的漂亮少年。 “小宁。”霍玲终于是开口喊他。 她走上前,扶住简宁的手臂,手微微颤抖着,说道:“你长大了。” 宝峰主页的开屏视频还在无声循环,时间一点点地流逝。 简宁还是侧着身,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无动于衷。 半晌,霍玲只得松开手,轻轻叹了口气:“你们忙吧,我走了。” 中央空调嗡一声又开始送风,投影仪瞬间暗了下来进入屏保模式,会议室一片昏暗;开发团队看着这一幕不知所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简宁坐回会议椅上,腰挺得笔直。他拿起鼠标,晃了晃,自己的带着护目镜的照片再次出现在屏幕上,在站浅蓝冰瀑前的青年意气风发。 “把网站上所有和我有关的资料,都删了吧。”简宁说,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贺正远足足放空了一分钟,才回过神来。 “你们就按简向导说的改。”贺正远交代完,拎起保温罐,追了出去。 贺涛任职集团的副董事长,但他的办公室却是在三十二层,比贺煜高一个楼层。 办公室里,刚挂上一幅书法“德政兴业”,贺涛自己写的,让人裱好了挂自己办公桌后的墙上。 贺煜坐在贺涛办公桌对面的会客沙发上,讥讽地看着那副字,字写得不错,可惜写字的人行动却偏离得太远,连选个办公室楼层,都想要压自己一头。 贺煜默默听着这个二叔又开始对自己关爱有加,但这次他语气直白,不再有之前长辈架子的惺惺作态。 和简宁在食堂吃饭的事,已经传到贺涛这里,很快,左右不过三小时。 贺涛问他怎么回事? 贺煜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老神在在地摆弄起茶几上的茶具来。 烧水壶的水开了,贺煜麻利地烫着茶具,茶杯在瓷碗里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贺煜给只倒自己的份,品了一口,他回答贺涛: “这茶不错。” “你在外面怎么玩,我管不了;但是你带来公司是什么意思?”贺涛显然对贺煜的回答不满意。 “二叔,法国总理都任命前男友做外长了,我不过就是把男朋友带来公司,就是这么回事。”贺煜放下茶杯,回了句。 贺涛皱着眉看他, “况且,这又关您什么事?”贺煜站起身,留下正要发作的贺涛,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 加德项目中标后,他和贺涛的不和已经是摆在明面上;而加德项目的大部分利润全部进了自己在加德独立成立的通信公司,贺涛对自己更是提防加倍,两人除了必要的董事会外,几乎不打照面。 may急匆匆来找自己时,贺煜就想到是因为大概率是为的简宁到公司的事,毕竟自己若是与门当户对的姑娘家联姻,贺涛更无招架之力;但自己偏偏带进公司是个男人,那应该算是天大的利好。 不过贺涛确认得有点迫不及待,这点倒是在自己的预估之外。 贺煜给may打了个电话,说,may姐,资金已经都到位了吧?然后你找下简宁,把事情和他说下,散户收来的股权先登记在他名下,别人我也不放心。 may说,你还是先回下办公室,阿远提着汤罐在等你。 贺煜不解,什么汤罐? 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贺正远立刻把保温罐塞到自己手里,把刚发生的事描述了遍,他说,简向导要求把宝峰官网关于自己的资料全删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第114章 贺煜拎着汤罐匆匆赶回家,家里没有人。 简宁的拖鞋整齐地摆在玄关角落,固定背心安静地挂在入门的衣柜里。 贺煜走进主卧,床铺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 像突然从滨城的海平面直接冲上五千海拔大本营似的,贺煜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啸叫着要冲出胸腔。 他跑进更衣间,用力打开衣柜。 简宁的t恤,薄外套,井然有序地挂在衣架上,角落里还躺着干洗好的旅行袋,装在干洗店的密封袋里,叠成一个方块。 高悬的心总算是落下,贺煜瘫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将简宁的指纹录入门禁,简宁也不知道密码,根本进不了公寓,而自己却在害怕简宁会再次不告而别。 这算不算关心则乱。 他拿起手机拨出简宁电话,想想又立刻挂掉。 数数两人回到滨城还不到一个星期,事情一件却是接一件,医院复查,与母亲坦白,对舆论的公关讨论,宝峰主页,定位系统,夜店打架,林林总总。 自己总是操之过急,急于找到方法把人留下,但又不得其法。 想想简宁也挺大一个人,进不了门自然会给自己电话,贺煜想自己也许应该放松下来,给两人一点喘息。 他侧身横躺在沙发上,想着想着,睡着了。 cbd区高楼林立,玻璃幕墙闪烁着日落的霞光。 简宁他本想回家,出了贺氏总部,才想起自己没有门禁密码,回不去。 可是他也不想找贺煜。 霍玲的突然出现打乱了自己的节奏,本想着拒绝和贺煜回滨海别墅,便可以回避掉那些自己不想面对的过往,但现实往往却是打得自己措手不及。 夜幕重重垂下,街边的橱窗便是城市的另一张面孔,如梦似幻。 简宁漫无目的游荡,直到他瞥见橱窗里有个熟悉的logo——马背上扬旗的重装骑士。 他拐了个弯,走进商场。 简宁很多年没有逛街商场,确切地说,是到了拉鲁后他就没逛过,因为拉鲁没有。 女sales很热情,漂亮的男生总是受欢迎,再加上简宁身上裁剪利落的衬衫,让自己马上成为了目标客户。 他一眼就看到贺煜穿过的那个款式,黑色polo衫,带着战马金标,简宁走上前,摸了一下。 sales说,我们还有其他颜色,先生要不要试试? 那就试试。 简宁对着更衣间的镜子上下打量自己,合身灰色的金标polo衫,挺合身,牛仔裤,长发松散地垂在脸颊两侧,有点懒散,和贺煜比起来是两个风格。 看了下价格,贵得令人咋舌,赶上普通尼尔帕近两个月的收入。 简宁换回自己的衬衫,确切地说,是贺煜的衬衫,边卷袖子边走出了更衣室。 sales迎上前问,先生,衣服合身吗?需要帮您包起来吗? 简宁细细地将袖子整理好,说,包起来吧,但是我需要大一码。 暗金色的购物袋很精致,香槟色的缎带在束口处打了个蝴蝶结。 简宁想了想,问sales,我可以只拿走小票,这个衣服明天过几天再来取吗?麻烦帮我备注下。 sales笑容动人又专业,她把小票装在香槟色的信封里,双手递给简宁,说,没有问题的,欢迎先生常来。 简宁接过信封,插在牛仔裤的后面口袋里,给明玛发了个微信, 【二哥,找个人把贺煜去年在宝峰的报名资料发我下。】 〖好〗 明玛大概是在大本营忙碌,回复得干脆;很快简宁的邮箱便提示有新邮件,打开一看,贺煜在报名表的证件照里,正对着自己笑,大概是为了竞速做准备,头发剪的很短,气宇轩昂的。 简宁翻看着贺煜的报名资料,不由自主地看了两眼证件照,然后又拐了个弯,走进了商场的美发沙龙。 贺煜住的公寓,虽不是顶级豪宅,但因为靠近cbd区,不少企业的高管都住在这里,物业费挺贵,一个月大几千,相应的保安也特别严格。 贺煜电话没接,简宁被拦在保安室门口,进不去。 简宁有点发愁,自己出门也没带证件,想住酒店都开不了房间,不然找个只能电影院,看个通宵午夜场。 多年前寄人篱下的孤独感,又重新笼在心头。 管家在办公室头一探,看到简宁,想起这就是那天坐在贺煜大g副驾驶,训斥贺煜和女富婆的青年;他大惊,赶紧和保安说,这是贺总朋友,我带他上楼按下门铃,如果没人,我再陪他下来。 公寓的客厅一片漆黑。 贺煜睡得有点沉,当他被房间铃声惊醒时,差点滚下沙发。 开门一看,简宁冷着脸跟在管家后面,乌黑的头发散开着,半勾在耳后;他赶紧把人迎进玄关,身子探出大门,客气地和保安致谢。 简宁弯着腰,在玄关换鞋,抬头便就看到摆在玄关桌上的保温罐,在射灯下闪着亮光嘲讽着自己。 心又狠狠地被锤了下。 简宁径直走进主卧,关上门,靠在门后发了会儿呆,然后转过身,上了锁。 第63章 贺煜主卧门前站了好长时间,手扶在门把手上。 见到简宁回家,自己是彻底松了口气,但进家门后简宁便一声不吭进了主卧,房门做了隔声,也听不出他在房间里做什么。 第115章 会不会是在收拾行李? 贺煜有点看不起自己的患得患失,但却不由自主。 手微微往下发力,听到的却只是门锁的咔嗒声,他有些意外,用力晃动了几下门把手,确实是锁着。 贺煜敲敲门,喊了简宁的名字。 片刻,简宁抵着门开了条小缝,他闷声说,贺煜,你睡次卧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门又被咔一声锁上。 陌生的香气在门合上的瞬间,随着门扇带起的细微气流,隐约流出。 贺煜只能躺到次卧,却也睡不着。 摸出手机,点了那个黑蓝色的头像,思来想去,最后发了句: 【不开心的话,后天我们就回拉鲁好吗?】 【明天我再到公司处理下工作,后天就走。】 等了半天没有回信,贺煜也只能联系may,让她订两张机票,后天回加德。 简宁也睡不着。 霍玲的突然出现让他明白一件事。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也无论自己是有多喜欢贺煜,甚至为了他尝试着去回避过往的不堪,但心口的那条伤痕,像加德高原地表坚硬的裂缝,千百万年无法愈合。 不管怎么努力,他还是无法和解,也不想和解。 主卧的空气循环系统控制得房间舒适度宜人,却不及自然的凉风,简宁走到床边,打开卧室窗户,却感受不到一丝凉意,空气凝固了一般。 公寓在三十五层,今晚天气晴,站在窗边甚至可以眺望到远处忙碌的码头,货轮停靠在港口,龙门吊无声地装卸着集装箱,彻夜灯火通明。 手机震了下,是贺煜。 【不开心的话,后天我们回拉鲁好吗?】 这个人的执着,让简宁的心瞬时又变得柔软,执着得令人心安,就像静默于海岸线的港口,是自己疲惫时可以停靠的岸。 但这样的执着有时却也让自己心烦意乱,那些无法和解的过往,横在两人之间,或许结果就像那些停靠在港口的货轮,终究还是要离开。 所以,回拉鲁又能怎么样?不回拉鲁又能怎样? 简宁行事向来理智清晰,不拖泥带水;不是性格所致,而是职业所逼,也许今天自己还在大本营喝着啤酒,明天便长眠于冰瀑下了无踪迹,当天的事情当天毕,这是他的行事风格,只不过他今天已经无法维持理智这个前提。 简宁直接给贺煜打了个电话。 贺煜躺床上,还在等简宁回信,手机振动起来,竟是来了电话。 “简宁?” “贺煜啊。”电话那头,简宁喊着自己的名字,尾声带着自己熟悉的小钩子。 “你为什么不给我门禁密码?”他问道。 “我忘了,这几天总是一起进出,确实是忘了。”贺煜边回答,边站起身来,走出次卧。 “那你要记得给我,不然我在滨城没有家。”简宁望着远处的港口,轻声说道。 贺煜心底涌起酸涩,他开始敲主卧门,手握着电话很用力,大声道:“简宁,你开下门。” 门锁咔一声打开了,贺煜按下把手往里走,门却被简宁从里面顶住,只开了一条小缝,房间暗着灯,借着远处港口的灯光幽暗不明。 “让我进去好吗?”贺煜口气带着乞求。 门还是被顶着,没有一丝放松。 “贺煜,你听我说,我不想去你家,我也不想见你的母亲。”简宁的声音略微发颤: “我只想见我的妈妈。” 霜花微亮,但若是落在温热的掌心,便会化为水,再无踪影。 贺煜再也控制不住,发狠推开门,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简宁双肩不住地颤抖,他哑着嗓子说: “抱歉啊贺煜,可能给我再长时间都无法去和解。” 窗外传来货轮离港的长鸣,低沉悠长,像是情人离别时的呜咽; 贺煜在一片潮湿的泪痕中寻着简宁的唇,他低喃道:“简宁,你不必去和解,让我来补偿,这样就好。” 简宁仰起头恋恋地回吻着贺煜,两人的唇始终不曾分离,相拥着坠入另一个世界后,那些生与死,对与错,在无边燃烧的爱火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滨城的六月,天亮得早。 简宁被微亮的天光刺了眼,早早地醒了过来。 昨天中午吃得迟,昨晚又没有胃口,现在他有点饿,贺煜还在自己身边昏昏睡着,侧脸贴着他的肩,一只手搭在腰上。 简宁摇了摇贺煜。 “贺五万,起床弄点吃的,肚子饿。” 贺煜睡得沉,没有动静,简宁又摇了两下,无果。 “不然我去做早饭了。”简宁想了想,翻了个身趴在贺煜耳边说道。 这招确实效果不错。 “马上为简向导服务。”贺煜立刻闭着眼嘟囔着:“宝贝,不要靠近厨房。” 贺煜嘴上说着,人却还是躺着不肯睁眼,一手摸索着勾上简宁的肩,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渐渐收紧,把他也拉到自己身边,肌肤相贴。 “好巧,我也饿了。”贺煜咬着简宁的耳垂道。 窗外隐隐两声汽笛长鸣,绵长缭绕,伴着破晓的天光,巡游的邮轮终是靠港。 简宁裹着浴袍坐在厨房岛台旁,头发湿淋淋地贴在颈边,一番折腾后,现在是真饿得慌。 贺煜已经在厨房忙碌,排油烟机呼呼地响,好大阵仗的样子。 第116章 白瓷暗纹的骨瓷碟子被贺煜端上,摆在简宁面前。 这是一份捞好的速冻饺子,确切地说,是三个速冻饺子。 “一早就吃饺子吗?然后三个是有什么特别的说法?”简宁有点惊讶,在他认知里这不是滨城的饮食风格。 “我只会捞面和饺子,冰箱也空了,一早吃饺子有点腻,所以就三个,你先垫下。”贺煜挠了挠头,倒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贺总技术水平不行,但是伺候得也算用心。”简宁瞬间就吃完那三个饺子,评价道。 贺煜回头看了简宁一眼,快速地把用完的餐具塞到洗碗机里,洗了手,往主卧走去,再出来手里拿了个吹风机:“感谢简向导的评价,马上接上的顶级的美发沙龙服务。” 简宁往岛台的大理石台面一趴,他现在听到美发沙龙四个字就有点气。 “这是什么香气,有点怪。”贺煜晃着吹风机,在简宁身后问道,其实昨天他就闻到了,没来得及问。 简宁很享受贺煜牌吹风机服务,他的指腹总是异常轻柔地穿过自己的发丝,偶尔碰触着后颈的皮肤,带着热暖的风,让自己像一颗快被晒融化的太妃糖般。 他懒洋洋地趴着,拉了自己的一撮头发闻了闻,皱着眉头说:“已经洗过一遍,怎么还是有味道。” “哪来的?” “人民币的香气,九九八。” 简宁气哼哼地说了昨晚的事。 昨天自己本想剪个短发,一是滨城的夏天热得人黏糊,二是看到宝峰报名表上贺煜的平头精神好看;神差鬼使地走进了商场的美发沙龙,等到坐在镜前时,想想又有点后悔,因为短发就用不到吹风机了。 犹豫之间,那个自称高级艺术总监的男子开始顺水推舟地聒噪,说帅哥长发好看,别剪,护理下就好。 简宁正郁闷着霍玲的事,没太注意什么护理,就同意了。最后卡一刷,九九八,还被那所谓的护理精油香气熏得头晕,当下想发作又理亏,只得闷闷回家。 “九九八洗一个头已经是很崩溃的事了;到家楼下,保安还拦着不让进,气死。”简宁还在忿忿不平。 贺煜哑然失笑,说:“剪头就去后面老街区,那里超市门口有个十元快剪,我都去那里。” 简宁坐直起身,盯着贺煜:“你到底是不是贺氏的董事长,怎么也去十元快剪,跟明玛一样。” “不是,我只是来被简向导骗财骗色的。”贺煜收起吹风机,严肃地回答。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给简宁。 【对方有一笔转账给你。】 简宁点了收取。 998,已收款。 心满意足。 被骗了财骗了色的董事长,要求简向导跟着一起去上班。 “你又要剥削劳动人民做什么?”简宁这次很警惕,他担心也又会遇上霍玲。 贺煜习惯性地接过简宁递来的安全带扣,边扣边回答:“我妈不会来公司了,我已经和她解释过的,明玛让你再去确认下宝峰的主页,最近登山季忙,他顾不上。” 简宁暗暗松了口气。 “你怎么想的,又把自己的资料都撤下?”贺煜启动车子,往车库出口开。 “贴照片美人计确实不妥,你说得对。”简宁看着贺煜把车缓缓开出车库,用他一贯平和的语气说: “我在想,直接弄个双板,从k1西壁滑下去,拍个视频挂主页上,是不是效果更好?” 贺煜一个急刹,又是差点把自己甩出去。 他一脸惊悚看向简宁:“祖宗,你不要命了吗?还是贴照片吧,拜托了。” 简向导觉得这事挺带劲,贺董事长觉得这是不要命,两人在公司闹了一早上别扭,各自忙各自的,谁也不愿意先让步。 三个速冻饺子的早餐,让简宁还没到中午就开始饥肠辘辘,他趁着还没到下班时间,拿着贺煜的工牌,准备趁人少时溜达到食堂吃个午饭。 简宁盯着电梯间的楼层数字,由小变大,叮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叶二从电梯低着头大步流星地走出来,迎面撞到简宁身上。 他一抬头,看到是简宁,立刻握住他的手,哭丧着脸说:“菩萨,救我。” 第64章 这是简宁第一次被人喊菩萨,导致他听到叶二叫自己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简宁皱着眉头打量着叶二,他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打底t恤,休闲裤,脚上套着双人字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通过物业的门禁上的大楼。 “菩萨,要去哪里?”叶二又接着叫,神情慌乱一副病急乱投医的样子,双手紧紧握着简宁的手腕,不肯放开。 “去食堂,你别乱叫。”简宁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匆忙进了即将要合上门的电梯。 “施主,等我。”叶二立刻换了个叫法,他快速地侧身从电梯门缝里挤进轿厢,追着简宁下了楼。 两人并排站在轿厢里,叶二哼哼着扭着手腕,刚刚硬挤进电梯时被门夹了下。 简宁只当边上的人不存在似的,面不改色,他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能让叶二不找贺煜,而反过来向自己求救的,滨城不是加德,好人不是想当就能当。 离下班时间还有近二十分钟,食堂果然是没有人;菜都才刚端上来,样式繁多,简宁在档口眼花缭乱。 叶二跟在自己身旁,绕着档口走了一圈,絮絮叨叨地把找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 第117章 事情听着还挺大条。 前两天电音开幕vip包厢里打架监控视频,昨天晚上被人挂到了网上,引起轩然大波。 打架本来也是常事,在夜场里见怪不怪,偏偏却有人在模糊的视频里认出了简宁,说这不是那个当下讨论度挺大的阿塔向导男朋友吗?怎么和李氏传媒二公子搭上了,还一怒冲冠为红颜。 一时间,几个跳得高的账号甩出了阴谋论,简宁的身份瞬间从高山向导,变成李嘉霆包养的男网红。 甚至包厢外的还有人拍到了简宁和流苏辣妹站在栏杆旁的照片;简宁扬着脸,正看着电音特效,五官被夜场灯光衬得深邃立体,而流苏辣妹则一双星星眼看正着他。 网络上的舆论越讨论越离谱,你看,这个人男女通吃,不择手段。 而到底是谁挂的视频,叶二也不知道,他为了节约成本,外包的保安公司是个不靠谱的皮包公司,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哪个临时工把视频偷偷拷走的。 叶二本想着来找贺煜负荆请罪,没想到一出电梯门便遇到了简宁,他立刻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不放,只要简宁肯表示谅解,自己这条小命就不至于折在贺煜手中。 “施主,救救我。”叶二跟在简宁身边,挑了条硕大的清蒸海鱼放在简宁的餐盘上,一脸殷勤。 简宁不懂得挑鱼骨头,因为尼尔帕不吃鱼;叶二挑的这条鱼又大又肥,让自己很为难,但也不好放回档口,他只得随意挑了两道素菜和一碗汤,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 才坐下贺煜便来了微信, 【中午到高管用餐区,草莓已经交代阿姨单独给你。】 简宁无奈地回复, 【我已经饿得在普通员工区了,你把草莓端过来好吗?你的狗友叶二坐在我对面痛哭流涕。】 叶二正此刻坐在自己对面,他又刷了会儿手机,放下手机后一脸哀怨:“简向导,怎么办?他们骂你呢。” 简宁用筷子拨了拨那条海鱼的肚子,不知道从哪里下筷子好,索性不吃了。他就着素菜巴拉了两口饭,又喝了几口汤,等肚子不饿缓过劲来,才淡淡地回答叶二: “你不是应该找李嘉霆更合适吗?全删了就得了。” 提到李嘉霆,叶二的脸哭丧得更厉害了,他说李嘉霆跟他自己一样也是家族里的万年老二,不同的是自己听劝,放弃和大哥争权的想法,领着分红打算在夜场开辟自己的新天地;而李嘉霆则还是孜孜不倦地在和大哥纠缠,堪比贺煜和贺涛;这次不被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 叶二叶算是商场里混的人精,看着简宁能稳稳地一口口吃着饭,想必是没觉得在网上挨骂是什么大事,自己总算是有救了,便拍起贺煜马屁来,想着曲线救国,这两人感情好得很,夸一个等于夸俩。 “不过贺煜比较厉害,这一年他二叔都安静了,你可能不知道,他二叔当时是怎么把他架空到加德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的。” “受罪吗?”简宁筷子一顿,瞪着叶二。 “受恋爱脑的罪,恋爱脑。”叶二反应迅速地圆了回来。 简宁没再搭理叶二,只是默默地吃着饭,他想着这群公子哥,连着贺煜一起,就没一个是省心的,按他的直觉,这事应该才刚只是个开始。 到了下班时间,食堂里吃饭的人陆陆续续地多了起来,贺煜拎着袋草莓,在就餐员工的注视下,走到简宁身边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看着对面的叶二表情讥讽。 简宁第一时间打开贺煜带来的袋子,抱怨道:“以后要用盒子装,你用袋子装,晃一下草莓尖都软了。” 贺煜也跟着看了看袋子,回答一声,哦。 叶二看着两个人还有心思研究如何装装草莓,就觉得更稳了,自己肯定不会被贺煜剥皮,但想着简宁还挨着骂,他只能硬着头皮喊贺煜:“贺煜,你说这事怎么处理。” 贺煜让叶二先去取双筷子。 叶二速度很快,不到一分钟,已经又坐回座位,把筷子双手奉上。 这时,贺煜才慢慢地开口:“李嘉霆都不急,我急什么。” “可简向导挨骂着呢。” 贺煜看了一眼简宁,笑着回答:“简向导啊,简向导没事,他可以躲到八千米的达瓦峰上去。” 叶二却觉得感到自己的太阳穴有冷汗缓缓地流下。 贺煜还是在冲着叶二笑,然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说: “叶二,你自己看看吧。” 最新被挂到网上的视频,是监控的后半段,角落里简宁肩头靠着个人,只有后脑勺,看不见正脸。弹幕上,简宁的身份已经从李嘉霆包养的网红,变成了专门服务二代的白马会所头牌。 叶二记得那后脑勺是贺煜的,当天他还调侃着要赶紧给贺煜上个法律保护,现在看来欠保护的是自己,贺煜马上就要把自己活剥了。 他又带着求救的眼神看向简宁,嘴巴一噘,又要喊施主。 简宁赶紧制止叶二开口,然后转头对贺煜说:“你看吧,还是要从k1西壁滑下去,现在这个情况贴照片就更没用了。” 贺煜冷着脸回答:“被人骂也比没命强,挨着,反正你也没差。” 贺煜拿起筷子夹鱼,雪白的鱼肉,骨头挑得干干净净,沾点清蒸的汤汁,放到简宁碗里。 简宁自然而然地夹起鱼肉,吃了起来,味道不错,鱼肉滑嫩,沾着酱油水汤汁异常鲜美。 第118章 “我没差,那你呢?”简宁问贺煜。 “还行吧。”贺煜又夹了一块鱼肉到简宁碗里。 两人一个挑鱼,一个吃鱼配合默契。 叶二坐着看他们秀恩爱,不敢吭声 贺煜突然和叶二说:“去调下外场监控,把我和简宁在钢梯上接吻的那段也挂网上吧” 叶二又抹了下额头,这次手更湿了。 “你确定要闹这么大?”叶二踌躇了下,看着简宁,猜着估计简宁得要阻止贺煜。 “要闹大家一起闹,不能便宜了李嘉霆。”贺煜淡淡地回答。 简宁果然是提出了异议:“那我怎么办,这下真的变成夜店男妲己。” 贺煜又开始伸手卷着简宁的头发玩,说:“没事,我娶了简向导,自然就洗白了。” “那还是从k1滑下去比较合适。”简宁用力拍开贺煜的手,一句话顶了回去。 贺煜筷子一丢,一脸不悦,不夹鱼了。 简宁也板着脸,拎起草莓走了。 剩下叶二还坐在位置上,看着吃一半的鱼,看着贺煜不知所措。 “你确定要这样做?”叶二又问了一遍。 “对,去吧,越快越好。”贺煜开始吃起简宁剩下的鱼,没有再理会叶二。 简宁离开食堂后,便去了研发部的小会议室,他在这里校对了一早上的宝峰新主页。 主页是分中英文两个版面,因为英文版面涉及较多的攀登专业英语,所以他便自己亲自来校对,加快工作效率。 前端工程师姓王,穿着格子衬衫,头发不多。简宁亲自负责校对工作,让他一下轻松了不少,他很快和简宁熟稔起来;因为是中午时间,他倒了杯茶,坐在简宁身边与他聊开来。 其实也就是好奇,毕竟不是人人都能上得了高海拔的雪山,而简宁和阿塔上八千米不用带氧气,这样的天赋异禀,让前端工程师啧啧称奇。 “像你这样的,尼尔帕里就只有两个吗?”王工问个不停。 “三个吧,阿塔是贺煜救回来的,不然也没人能发现;还有一个在尼国,大家都称呼他山王。” 简宁想了下,打开手机新闻头条,找了相关信息给前端看,这几天山王正协助美国的一个女登山家完成k1周边六座八千米级雪山的快速冲顶,圈子里都是他们的消息。 新闻照片里,山王目光如炬,和简宁一样有黑蓝色的眼睛。 前端指着照片问道:“是不是黑蓝色瞳孔的人,都有这个天赋,阿塔瞳孔是什么颜色?” 他手指一伸,不小心碰到了阿塔的词条,瞬间页面跳出一段视频, 贺煜和简宁站在楼梯上相拥深吻,背景音乐是缥缈的女声,伴着夜场闪烁的灯光,暧昧至极。 简宁瞬间红了脸,马上按下了锁屏键,对着笔记本电脑,又开始校对起英文网页。 前端工程师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样子,斟酌要怎么和简宁继续开口交流。 然后,小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女职员,一脸兴奋地对着前端工程师喊道: “王工,你快看新闻头条,我们的男老板娘,好帅啊。” 第65章 简宁的性格主打一个稳定。 自从十三岁父母突然失踪后,便很难有事情让他再起波澜,毕竟没有什么事比痛失双亲的经历更令人绝望。 而处事不惊的性格也造就了他成为一名出色的高山向导,稳定的心态,让他在行动过程中可以迅速合理地做出对最有利的判断,毕竟客户的命完全交在自己的手上,容不下一点闪失。 所以,就算是在知道贺煜的父亲和自己父母的失踪有直接联系时,简宁也只是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平静地做出了放弃的决定,心静如水,没有再多涟漪。 但是现在,简宁低着头,手扶额,企图用手掌和笔记本电脑遮住自己的脸,他感觉自己的双颊在燃烧,心跳得飞快,如果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可以让人爬进去,那自己肯定不顾一切地往里钻,爬去哪里算哪里。 网络上针对自己的那些人身攻击,他确实是无所谓,毕竟都是胡诌,不看也罢,过去就过去了;但突然间,自己和贺煜的恋情被曝光,让自己觉得像是关在笼子里的动物,被人带着看戏的心态来窥探自己的隐私,用调侃的口气去讨论自己认认真真去付出的情感。 一时间,简宁觉得难以接受。 推门的女职员情绪也很激动,她大跨步走到前端王工身旁,背对着简宁,横着手机屏幕递到他面前,语速飞快地说:“王工,你看看,这多配啊。” 王工没敢看,他在想自己的蓝工牌到底可以还在脖子上挂多久。 女职员没太在意,自己又重复看了一遍视频,说:“王工,你看他们亲完分开以后,回来又亲了一下,啊,太甜了。” 简宁脑子被烧得混乱,他草草做出一个决定,准备趁女职员低头陶醉于监控视频时,悄悄地从会议室摸出去。 门口就是走廊,自己可以迅速地跑到电梯间,通过后侧的消防楼梯,上到董事长办公室所在的三十一层,去把贺煜的办公桌当场掀翻。 工作后,简宁大多数时间都在山上,人际关系不太复杂,就算因为项目问题到测绘部门,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在讨论技术问题,于是,他完全忘记预判人在八卦时熊熊燃烧的分享欲望。 第119章 简宁稍稍在脑海里模拟了下,确认计划可行,便悄悄站了起来。 然后,看他到女职员转身换了个方向,把手机屏幕面向自己,说:“你看太甜了。” 简宁站着盯着手机屏幕,女职员看着自己。 视频里,贺煜稍稍弯腰,手指交缠在他乌黑的发间,一手落在他的侧腰;而自己仰着头,脖颈修长,半圈住贺煜后背,抵在他的胸膛,两人吻得如胶似漆,稍稍分开后,又凑一起,轻吻几下,难舍难分。 视频大概有十几秒,不停地循环。 简宁不想再看第二遍,他侧过身,低着头打算就直接走出会议室。 女职员认出眼前的漂亮的男青年就是视频的主角,瞬间脸色发白,低头瞄到简宁胸前的红色工牌,磕磕巴巴地喊了一声:“贺,贺总。” 简宁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匆匆地走出会议室,拐进楼梯间,然后迈开大步往贺煜办公室跑去。 贺煜的办公室在三十一楼,视野不错,透过落地玻璃幕墙可以眺望小半个滨城。 这时,他正坐在董事长办公室里一言不发,李总监在自己对面的办公椅里坐着,叶二则站在幕墙旁看风景。 贺煜做事手段向来强硬果断,想要的东西不达目的不肯放手。 父亲在实验室过劳猝死后,贺涛趁着霍玲一时心神不定,用了些手段,将她完全排除在董事会外,原本集团的主心骨,慢慢地被架空成没有决策权的傀儡,最后不得不退出整个集团的管理。 这些肮脏事,贺煜自小看在眼里,因当时年少弱小,无能为力;侥幸在may的协助下,最终进入了董事会,而从那时候起他处事便从不退让,强硬地逼得贺涛步步后退,集团的掌控权也一点点地回到自己手中。 但是现在,贺煜却是少有的举棋不定,反复考虑着要不要把自己和简宁的视频传到网上。 叶二和李总监在他的沉默中,面面相觑。 总监的意思是可以传,大陆没有哪个企业敢踩这样的线,毕竟同性伴侣并不为大众认可;这样做必然是引起轩然大波,躲在背后引导舆论的账号真身也更容易暴露,况且简宁现在网络风评并不算太好,也许这么一发,也许可以逆转口碑。 叶二看着贺煜,眼神三分讥讽七分看戏,刚刚吃鱼时候不是还逼人立刻马上吗?怎么话刚说完就反悔了。 初夏午后的太阳还是有点毒辣,在玻璃幕墙后落下一小片日光,散着热气与室内空调的冷风胶着交替,仿佛一场小型战争。 贺煜很清楚,这是找出幕后主使的最好机会,但自己也看不得网上那些针对简宁的人身攻击,已经持续了大半个月,还愈演愈烈,他一边摆弄着办公桌的抽屉,开开合合。 李总监看出贺煜的顾虑,他拿出了几个案例分析道,企业家绯闻类的舆论,一般最多持续半个月,公众也就不再关心,风波就过去了;这段时间可以让简向导回拉鲁回避下,那里民风淳朴,基本不受影响。 叶二又火上浇油,你不是整天变着法子想娶他吗?娶呗,娶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 贺煜听得来气,手上发力,关上办公桌抽屉,结果用力过猛,轨道被撞歪卡了下,抽屉内侧的文件被抖了出来。 贺煜看到那张照片,k1项目启动大会上,自己和简宁的合照。 照片里,简宁穿着炙红的冲锋衣,脸颊带着点婴儿肥,紧紧地和自己站一起,笑脸盈盈。 他盯着照片愣了几秒,想到这宝贝现在又已经瘦得下颚线凌厉逼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可以确定的是,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自己终究是舍不得简宁受一点伤害。 贺煜拿起照片,插在自己电脑屏幕的边角上,对李总监说:“去吧,把网上和简向导相关的言论都清理了,那些vip包厢的视频,还有和阿塔的cp舆论,全部都删掉,跳得高的账号直接先发律师函警告;速度要快,多花点钱都行。” 李总监回答懂了,快速离开办公室。 办公室里就只剩下叶二,半踩双拖鞋,靠在窗前饶有兴趣地看着贺煜摆弄那张照片,也不知道是不是贺煜自己p的,一红一黑跟结婚照似的。 贺煜站起身,正想开口赶叶二走,简宁突然就冲进办公室,耳根发红,喘着粗气,他一步冲到贺煜面前,手臂横在贺煜喉结上,拖着他的上臂发狠地把人按在落地玻璃幕墙上。 贺煜的后脑被重重地砸在玻璃幕墙上,脑中瞬时空白一片。 “贺煜,你是真畜生,把视频发到网上前,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简宁咬着牙地骂道。 贺煜有点蒙:“什么视频?” “我们两个人在楼梯上的视频。”简宁还是没有松手,黑蓝色的瞳孔满是掩不住的怒气。 贺煜只觉得脑子嗡嗡响,实在没反应出楼梯上是什么视频。 叶二赶紧站到两人身边,替贺煜解释道:“简向导,视频说的是你和贺煜在楼梯亲嘴的那个吗?我没发啊,保安公司都还没联系呢。” “那我走了以后,你们都在做什么?”简宁还是没有松手,按着贺煜,转头问叶二。 “贺煜看了和你的结婚照后,让他的公关总监找人去把网上关于你的言论全删了。”叶二抬手指向贺煜的办公桌。 简宁顺着叶二指的方向看去,电脑屏幕角落,插着一张双人合照,自己一身大红的冲锋衣打扮,一脸喜气,而贺煜一身黑西装戴着胸花,站在自己身边,笑弯着眉眼。 第120章 手臂的力渐渐卸去,简宁还是盯着那张照片,然后肩头一重,贺煜整个人靠了上来,声音孱弱:“宝贝,你撞得我头好痛。” 六月的海风带着咸腥的热气,不停地往书房里吹,令人烦闷。 霍玲坐在书桌前,看着手机上循环播放的视频,叹了口气。 视频里,自己的儿子在和简宁接吻,情深意切。 商场上的这些龌龊手段,终究是把不相干的人也卷了进来。 霍玲关掉视频,调出贺煜微信,对话框里还有早上母子的对话。 【妈,你最近不要来集团,简宁昨天被你吓坏了,现在闹着要跳楼自杀,他死了你儿子要变鳏夫。】 〖简宁要是跳楼,你也跟着跳下去好了。〗 【好的,妈妈,记得别为我难过。】 〖简宁那孩子到底怎么样?〗 【也就那样,还是接受不了,先耗着吧。想不开就算了,你可以向杨教授学习下。】 霍玲想想,直接拨打贺煜的电话,没人接;只得又发条微信,问清楚情况。 〖网上那几段视频怎么回事?你和二叔关系不和众所皆知,但别伤到无辜的人。〗 等了好阵子,贺煜也没回复,霍玲又找了贺正远。 贺正远倒是秒接了电话,说:“妈,我也看到视频了,现在打算去楼上找大哥,问问情况。” “阿远,你直接先找公关部把这些视频都删了。一个个都清理干净,包括前面那些cp,几个主要门户网站,论坛都去打点下,真的是过分了,马上去办。”霍玲口气强硬,不容置疑。 “我这就去,这就去。”贺正远连声答应,进了电梯,拐往公关部。 那天贺煜在家里坦白后人就跑了,几天不见人影。她便找贺正远问了问,才知道是贺煜耍混账硬硬把人追到手,一耍还耍了一年多。 现在简宁又这样在网上被人身攻击,霍玲真心觉得自己的儿子太过混蛋,自己一身腥,最终还溅到简宁身上。 霍玲越想越不懂自己生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正气上头着,贺正文拿着手机,匆匆忙忙地跑下楼,嘴里喊着:“妈妈,你看我嫂子,不对,我简宁哥和大哥多甜啊。” 霍玲抬头瞪了贺正文一眼,他立马缩头噤声。 “阿远你去开车,送我去趟集团。”霍玲看着自己生的胡闹东西,无奈地说道。 第66章 贺正文的车非常招摇,是台翠绿色的兰博基尼urus,正停在贺氏集团地下车库电梯口。 霍玲没上楼,坐在后座联系may,问她到公司隔壁的咖啡店一起喝一杯,一句话还没说完,贺煜的黑色大g就从贺正文的车前缓缓开了过去。 贺正文轻轻按了下车喇叭,轻响了一声;但是大g没反应,还是按着地下室的路径指示牌,开出了地下室。 贺正文觉得奇怪,怎么贺煜经过自己的车,都不停下打个招呼。自己的车也算是滨城独一台了,因为没人定制这种绿得晃眼的颜色;再仔细一看,开车的人竟不是自己的大哥,是个肤色白皙的男青年,扎着个低垂的马尾,单手扶着方向盘,还有一手正搭在坐副驾驶的人身上。 贺正文猜,那应该就是简宁;他回头和霍玲说,妈上楼吧,简宁哥现在不在公司,和大哥外出了。 简宁没见过贺正文,自然不认得贺正文那台兰博基尼,再醒目都没用,他正焦头烂额地开着车,要把贺煜送到医院。 被玻璃撞了后脑勺后,贺煜就一直喊着头疼,脸色也不太好,时不时还一副要干呕的样子;叶二盯着贺煜的脸看了好阵子,说,贺煜,你演技不错,可以去应聘北影表演系教授的。 简宁却放心不下,毕竟贺煜车祸脑出血也才恢复半年,虽然刚刚自己下手也不算太重,但也害怕是磕到旧伤;他一脸担忧地问贺煜,不然我们去医院看看? 贺煜皱着眉头,躺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从裤子口袋里摸出车钥匙,丢给简宁,让他赶紧把自己送到定期复查的医院,找熟悉的神经外科主任。 简宁紧张起来,喊着叶二一起去,以防路上有什么意外情况,可以搭把手,毕竟贺煜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万一晕过去,自己一个人也搬不动他;叶二一开始还将信将疑,又看着贺煜脸色确实是差,便也跟着上了大g,一起去了医院。 因为之前车祸脑出血后,一直有定期复查,科室主任也和贺煜熟识;听完贺煜的描述后,主任看了看简宁,挺漂亮纤瘦的男生,不至于有多大力气,应该是还好;但是贺煜老说头疼得厉害,脸色也差,就问要不要脑部ct检查下,以防万一。 没等贺煜回答,简宁便连声说,做吧做吧。 简宁车开一路,担心一路,就怕贺煜被打出个旧伤复发,自己动手是以为他上传了两人在楼梯的视频,但实际却没有,这让简宁有些懊恼,想着以后还是要对贺煜手下留情一点,好像和贺煜认识以后,他就没少挨自己揍。 叶二在住院部大厅坐着玩手机,简宁用轮椅推着贺煜到了检查区,医生给开了个加急,没等几分钟,ct室门口的呼叫屏幕上,就显示了贺煜的名字。 简宁赶紧扶贺煜起身,贺煜握了握搭在自己上臂上修长的手指,安慰道:“没事的,之前车祸掉到半山谷都死不了,简向导区区缚鸡之力,顶多也就是半死。” 简宁瞪了贺煜一眼,嗔骂了一句,别乱说话。 第121章 贺煜晃晃悠悠地走进ct室,屏蔽门缓缓地关上。 放射科的检查医生隔着观察窗,指挥着贺煜检查,让他确保身上没有金属物后,躺倒ct检查床上,神经外科主任也站在观察窗后,以便第一时间看到检查结果,毕竟贺煜属于重点保护对象;结果贺煜不仅没上床,反而迈开大步,走到检查窗前,敲着玻璃窗,打着手势,要主任过来检查室找自己。 简宁看着ct室的屏蔽门打开,站了起来,结果看到贺煜还躺在仪器上,而主任却匆匆往检查室走,屏蔽门又立刻关上,简宁坐立难安,太阳穴突突地跳。 贺煜见主任进了门迅速地从检查仪上坐了起来,表情轻松,和刚刚皱着眉头喊头疼完全是两个风格。 主任:“你没事吧?” 贺煜:“我没事,不用检查;撞的时候挺疼,后来来的路上就没什么感觉了,挺好的。” 主任:“刚刚在诊室不是还在喊痛,脸色也不好。” 贺煜:“那是我演的,脸色不好是因为没吃早饭,午饭,饿的。” 主任:“……” 贺煜:“主任,帮个忙,你调一份我之前检查的ct报告给外面那人看。你随便比画下,他也不是学医的,不会太懂,就和他说我又有点出血了,让在医院住两天观察下。” 主任:“你这是浪费社会资源。” 贺煜:“不这样我老婆总家暴我,你别看他瘦,他是高山向导,专门带人上八千米海拔的,手劲大得很。” 主任:“……” 半小时后,贺煜心满意足地躺在vip单间里,闭目养神;而简宁则表情严肃地坐在住院部办公室,主任拿着ct片子对着阅片灯,按着贺煜的意思,大概描述了病情。 简宁仔细地盯着ct片一阵子,垂下眼,叹了口气,和主任道谢后,回到病房里。 贺煜依旧闭着眼躺病床上,叶二在边上打着电话,是给李嘉霆的,说贺煜因为视频的事,被简宁打得脑出血旧伤复发,让他必须来看下贺煜,毕竟视频主角也有他一份,口气夸张。 简宁脸色冷淡,对叶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门外,让他去走廊打电话,别打扰到贺煜休息。 叶二一脸暧昧,啧啧两声,回家了。 病房就剩简宁和贺煜两人,vip病房装修得挺温馨,暖色的墙漆,电视,沙发一应俱全。若不是床头一排的医用仪器,空气中还带着消毒水味,那就和一般的公寓没什么两样。 简宁拿了个圆凳,坐在病床边,手撑着床头,看着贺煜,没有出声。 贺煜听到凳子落地的声音,翻了个身,面向简宁,睁开了眼,喊了一声:“简向导啊。” “嗯?”简宁按了下床沿的调节钮,把病床调整到半坐的姿势。 “下次手下留情呗?”贺煜低声笑说着。 简宁抬手揉了揉贺煜的短发,有点扎手,身子微微前倾,将自己额头与贺煜的相贴,轻声道:“我留了情,别人不留,可怎么办呀。” “不用担心,贺总自有办法。”贺煜伸手握住简宁的手腕,将掌心贴着自己胸口,稍稍抬起头,轻轻吻上了简宁的唇。 简宁微微低头,回吻了贺煜,唇齿相依;贺煜的心跳就在自己的掌中,坚定有力。 贺煜越吻越深,他的手抚上了简宁的颈,手指与他的乌发纠缠着,他实在是太喜欢简宁了,这个宝贝在他心里扎了根,在他的脑子里发了芽,不需多言,便能洞察自己的心思,与自己腹心向照。 简宁被吻的呼吸凌乱,撑着床头的手愈发无力,人渐滑落到贺煜的胸前,脸颊贴着他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说:“贺煜啊,等你退休,和我回拉鲁吧,我们可以冬天烤火,夏天捡菌子。” 然后,简宁听到贺煜的心跳漏了半拍,接着开始跳得飞快。 贺煜低头贴着简宁的额头,吻了又吻,回答:“好啊。” 贺正文在病房口探了个脑袋,又缩了回去,门缝里的画面有些过分缱绻,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加快,需要缓一缓。 中午在地下室遇到贺煜的车,没和自己打招呼,霍玲便打了贺正远电话,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正远说,好像是贺煜和简宁因为视频的事情打起来了,然后被简宁打到头,旧伤复发,去了医院。 贺正文有点震惊,回头对着霍玲说:“妈妈,我们简宁哥这么厉害的吗?还能打得赢我大哥?” 霍玲正低头给may发短信,头都不抬地回了句:“两人还能打起来也是奇迹,我估计是你哥惹了人家,单方面挨打。你去医院看看他,我去找阿may。” 贺正文奉命找到贺煜的病房,还没进门便被塞了一口狗粮;他等了会儿,确切地说是半分钟,又往虚掩着的病房门探了个头。 贺煜正双手圈着简宁,垂着眼,脸颊紧贴着他的发顶,面容平和满足。 贺正开始盘算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等到适合的时机进病房,又不挨贺煜打,正发愁着呢,李嘉霆出现在自己背后,手一伸推开了病房门,问:“小文,你站在病房门口看什么呢?” 简宁听到李嘉霆的声音,迅速地与贺煜分开,他回过头,看到李嘉霆和一名染着棕色头发的男孩子站在门口,男孩身材高挑,面容清秀,与贺煜有三分相像。 “小文,进来。”贺煜坐直身子,开口叫贺正文。 第122章 简宁马上反应过来,这时贺煜的最小的弟弟,贺煜口中,整天把自己当神一样崇拜着的弟弟。 “这是简宁,简向导,你们是第一次见吧。”贺煜向贺正文招了招手,很正式地将简宁介绍给自己的弟弟:“这是我最小的弟弟,老三贺正文。” 简宁站起身来,冲着贺正文笑了笑。 贺正文现在对贺煜除了五体投地地佩服,没有其他更多的想法。 自己的哥哥就是神,被简宁这么好看的人甩了,还能厚着脸皮生生追回来,这毅力不是一般人能能有的;而简宁也是神,是心软的神,能对自己的剥削狂哥哥这样死心塌地,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 简宁看着贺正文看着自己,眼神泛着激动的亮光,觉得很好笑,他走向前,搂住贺正文,说:“走吧,陪我去抽根烟,你哥这里有李嘉霆在就够了。” 第67章 简宁带着贺正文出了病房,走出房门时,他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贺煜一眼,然后关上了病房门。 贺煜下了病床,他没换病患服,还是一副上班的打扮,白衬衫休闲裤。 “找我?”李嘉霆见贺煜站了起来,倒也不意外,虽然叶二通知他的时候,说的是贺煜脑子又撞坏了。 “病房没监控,嘉霆。”贺煜突然来了一句。 病房的空调温度似乎有点低,李嘉霆刚好站在出风口,大夏天却开始背脊发凉,也不知道空调的冷风吹的,还是贺煜话中有话让自己多虑的;他没有回答贺煜,走到储物台前,开了瓶矿泉水喝了起来。 空调温度确实是太低,李嘉霆甚至觉得矿泉水喝到嘴里带着温热。 “你们家的平台和门户,自己清理,我就不插手了。”贺煜接着说,语气平淡,似乎不在乎李嘉霆有没有回答,甚至连他是否听进自己的话都不太在意。 “嘉霆,你跟贺涛汇报我的行踪,也快一年了吧?现在发现站错队,要纠正还来得及。” 李嘉霆拿矿泉水的手,微微发抖。 贺煜走到窗前,打开病房的窗户,窗户只能开出半人宽,滨城午后的热风扑面而来,冲散了病房干燥微凉的空气。 “你怎么知道?”李嘉霆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贺总靠着窗台,转过身,双肘靠在窗台上。 逆光,李嘉霆看不清贺煜的表情。 “签完和加德的合作协议后,我飞去加德找简宁。买机票的事,只有我和当时签约在场的人知道。甚至连may也是第二天才知道,而你却在她知道前,已经买好了去加德的机票。” “出票时间做不了假,嘉霆。还有当时你在加德医院门口拦住我,如果不是尾随,你也不可能知道我在那里。” 贺煜两次去精神科,都是自己悄悄去的,用的临时就诊卡。 李嘉霆一下一下地旋开矿泉水平开,喝一口,又一下下地旋回去。 明明是同一瓶水,这次入口的水变成冰的,顺着喉管,流向自己的五脏六腑,凉透了心。 “我本意不想找你,你在c4放空所有的氧气瓶,也算是把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所以加德警方调查到滨城的ip,我没有再提供更多关于你的不利证据。”贺煜还在说,他叹了口气:“我们这样的家族企业,利益错综复杂,我能理解你。” “尽管你的方式不太对,但是你也不傻,k1项目直播前,我在机场找了你,告诉你加德警方的调查消息,你也听懂了,不是吗?直播得挺顺利,k1项目顺利完成,也是我把贺涛逼到死角的关键。”贺煜从窗前走出来,一步步地靠近李嘉霆。 李嘉霆看清楚了贺煜的表情,少有的阴翳。 “既然这样,你现在找我做什么?”李嘉霆连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 “你不该把我和简宁的视频给贺涛。你可以在我身上打各种主意,但是不能动到简宁身上。”贺煜抬手,搭在李嘉霆的肩上,手指微微发力,控住他的行动,盯着他,说:“简宁确实是我的死穴,但人被碰到命门,也是会拼个鱼死网破。” “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找人把监控交给他。”李嘉霆试图辩解,他被贺煜按得动弹不得:“都是你二叔安排的,我只是偶尔中间转手一下。” “中间转手下?那是谁让你在包厢给简宁递烈酒的?”贺煜一字字地逼问。 “是,是贺涛,他说打起来以后,你肯定会去找那开布加迪的人麻烦,要合作的生意就黄了,到时候再继续走一步是一步。” 贺煜突然就笑了起来,眼神软了下来。 李嘉霆这下更慌了,他握住贺煜的手腕,继续磕巴着:“但是那天你没动手,他还是不够了解你。” 哪里是不了解自己,贺涛不了解的人是简宁。 “去把贺涛交代你发酵哈德雪灾的过程整理下,送去may那里。”贺煜把手从李嘉霆肩上挪开:“其他我也不追究了,你自己去找律师处理。” 挣出贺煜的手臂后,李嘉霆一个箭步冲向病房门口。 “嘉霆。”贺煜喊住他:“你们和我不一样,自小什么事都有父辈在身后替你们收拾残局,所以在家族权钱斗争中,你注定是占不了上风,因为你总是觉得自己有退路。不像我,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李嘉霆手扶着半开的门,没有说话。 “你不如看看叶二,他现在活得比你开心。”贺煜补了一句。 第123章 病房的门砰一声被关上,李嘉霆头也不回地走了。 滨城6月下午的太阳挺热,简宁在住院部大楼屋顶楼梯间的阴影里,抽着烟;热风扑面,人吹得黏糊糊的,要融化了一般。 贺正文在一旁不停地絮絮叨叨,他说,自己也想去拉鲁爬山,八千米海拔一座都不能少。 简宁透过烟气看着他,小孩烫着一头卷发,骨架纤细,皮肤白皙,夸张点表达甚至有些弱不禁风。 “你的体质可能上不去,先绕着大本营徒步吧。”简宁也不好扫他的兴,毕竟是贺煜的弟弟。 贺正文没有马上回答,因为自从贺煜从达瓦峰回来,他就一直向往着拉鲁,在网上疯狂地学习了各种理论知识,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尼尔帕无人能敌。 “不是有高山向导带着就可以了吗?这几天我看有一个被称作“山王”的人,在带着一个女登山者冲顶,我是不是也可以按这个模式尝试下。” 贺正文低头说着,还是不停地翻手机,在找些什么。 然后简宁见他缓缓地抬起头,面色古怪,确切地说,是有点脱色。 “你中暑了吗?”简宁第一次在滨城过夏天,还是在午后的户外,热得他觉得是个人都应该要中暑。 “不是,简宁哥,山王,山王他出事了,就在今天早上。”贺正文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简宁。 简宁看着浏览器上的新闻标题:“山王”陨落,年仅二十六岁。 就在今天早上,雪崩,与女登山者同时被埋在k1南坡,当时天气也不太稳定,营救无门。 “山王”虽然不是尼尔帕,但他的名气一直不输给简宁,两人不一样的地方是,简宁选择的是长期待在救援一线,而“山王”绝大部分时间选的是随行向导,带着一些欧美的金主客户,冲击八千米海拔。 二十六岁,和自己一样大,简宁有点愣神,也许哪天,自己最终的命运是和山王一样,长眠雪山,简宁又仔细想了想,那就长眠在k1吧,这样和自己的父母离得近。 那贺煜怎么办?简宁突然想到。 愣神十秒后,简宁拨通了明玛电话,明玛正准备带着阿塔赶向k1南坡。 “二哥,我回去吧,你让木贡在大本营等我,我带他去。阿塔你留在北坡,我们客户也要有多重保障。”简宁阻止了明玛的行动。 简宁看了下手机时间,就算赶上傍晚的航班,顺利的话,到达k1南坡,也只能是明天清晨。 明玛听完以后,就在电话那头迟疑。 “二哥,雪崩发生已经快接近12小时了,难道你会不清楚这种情况吗?早去晚去都是一个结果,你还是待在北坡,我们的客户不要被影响了。”简宁冷漠而专业地分析,点醒了明玛。 贺正文听着简宁的话,心里立刻打起了退堂鼓;若是自己硬要去冲顶八千米级别的雪山,万一出了事,可能自家的嫂子,只会冷着脸一番客观分析后,把自己丢在山里。 简宁熄灭烟头,把烟蒂丢进屋面吸烟区的垃圾桶里,然后他拖着贺正文下楼,说自己要回家整理行李,让他自己去病房门口等贺煜,不要去敲门,等贺煜自己出来。 电梯在贺煜病房的楼层停靠,电梯门一开,贺煜就在电梯厅,他见了简宁很高兴,咧咧嘴喊了他的名字:“简宁。” 简宁只是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贺煜进电梯。 “贺煜,我要回加德,k1南坡出事了。”简宁语速很快,他对站在自己身边的贺煜说:“你可以帮我安排台直升机吗?从拉鲁直接到k1南坡,我和木贡两个人,通关也拜托你了。” “好。”贺煜也没多问,皱着眉头直接先答应了,应完了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是完全适应在登山季简宁说走就走的工作风格。 “马上就回加德吗?”贺煜联系may安排直升机,然后才搂过简宁问道。 “嗯,已经订了晚上的航班,我明天应该也只是在k1南坡大本营,你倒不用太担心。”简宁和贺煜解释道,他怕贺煜又要唠叨他带着病上山。 毕竟事故已经无法挽回,遗体的寻找与搬运也只能慢慢来,简宁到k1南坡出了指导救援外,更多的工作是安抚宝峰在k1南坡的客人,毕竟发生重大事故后,后续的计划取消也是很有可能。 “你还懂得解释,说走就走,也不想想你老公还在脑震荡着。”贺煜瘪嘴揶揄道,也不管还有个弟弟还站在电梯。 “你让主任拿着旧的ct片来忽悠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真的被我揍得脑震荡?ct片上面那么大的日期,我是眼睛不好,但还没瞎。”简宁反问了贺煜一句。 贺煜立马就安静了,搂着简宁的肩,出了电梯,说道:“走吧,简向导,我送你回家,然后再去机场。” 简宁突然想起还有李嘉霆,他问贺煜:“李嘉霆人去哪里了?” “去将功赎罪吧。” 第68章 (正文完结) 霍玲在集团附近的咖啡馆和may见面,虽说简宁现在不在集团大楼,但她还是觉得不要进去稳妥为佳。 工作日的原因,咖啡店里没什么人,倒是取餐台摆满了等待外送的咖啡。 may帮点了杯摩卡摆在霍玲面前,笑道:“玲姐,你这是纵容贺煜,还是在袒护儿媳妇?” 霍玲约自己楼下咖啡店见面时,她就猜肯定是关于贺煜和简宁的事,不过没想到的是,霍玲不进总部,是怕又和简宁遇上,惹孩子伤心。 第124章 对于这件事,霍玲想得挺开,倒不是说儿子找同性伴侣这件事想很开,而是她觉得,贺煜选的人是简宁,大概是命中注定,也算是一件好事;那天贺煜说了嘴让自己去学学杨教授,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所以她便来问问may。 may把贺煜出车祸时,在杨教授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霍玲。 信息量有点大,先前贺正远只和霍玲说了投标更换负责人的事,并没提到集团股权转让,因为这事只有may和魏律师清楚。 霍玲沉默了好阵子,消化这些讯息的时间甚至超过了知道贺煜喜欢男人这个事实。 “我猜,简宁那孩子也是真动了心,不然见到你人都崩溃的;然后为了一个和自己不太相关的项目,大半夜直接跑去杨教授那里求援;当时投标文件完成以后,我安排了头等舱的机票让他和杨教授一起去加德述标,他都不肯,自己坐的晚一些的红眼航班回的加德”may回忆了下:“孩子还很乖,回滨城也都懂得让木贡去探望杨教授。” may暗自庆幸,贺煜在ptsd自愈后,对简宁还是一如既往地死心塌地,不然那天中午她在杨教授书房说的话,换谁都难以接受。 “贺煜现在精神状态到底怎么样?”霍玲有点担心,怕自己儿子是在祸害人家。 “挺好,你儿子拿着自愈病历去追的人家,不然简宁怎么可能松口。”may难掩笑意:“这是我带阿煜十几年来,遇到的最好笑的事。” 当时简宁肺炎,贺煜火急火燎地冲去加德;may在整理贺煜的西装时,从裤子兜里翻出来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a4纸,也不知该不该丢,只得打开看了下,居然是个精神科的病历,她马上电话了贺煜问要怎么处理,电话那头的人,心情愉悦地回答: “may姐,帮我收好那病历,不然简向导老要说我脑子坏了,以后说一次,就给他看一次。” 霍玲听完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事看着离谱,仔细想想却也是合情合理。 “阿煜之后有再提股份的事吗?如果他们两个人真要一起,我手上的股权也分一些给他,就当是结婚前要给媳妇的什么?”霍玲问may。 “五金还是三金吗?金器那些?”may自从见了霍玲,嘴巴就乐得没合拢过。 “对,大概是这个意思,国内不能登记,用股权绑一起,也算逻辑合理。”霍玲觉得这个办法倒是不错。 两个人年龄加起来超一百岁,也都算行业里女性的佼佼者;然后在咖啡厅发愁如何让两个男人不能登记的结婚,又要胜似登记。 霍玲自己都觉得是很好笑,想想简宁估计也不可能长待滨城,儿子两头跑也不是办法,她犹豫了阵子,才带着试探的口气问道: “阿may,这几年你带贺煜辛苦了,是不是也有不少心得?熟能生巧?” may不愧是协助了两位贺总的老职场人,霍玲话刚落音,她便麻利地回答: “可别提,玲姐,阿远现在天天都赖在我这里,说是他哥让他来学习的,你都不用操心,贺煜直接安排好了。” 听完may的回答,霍玲终是安了心,这才端起面前的咖啡杯;自己平日没有喝咖啡的习惯,所以may帮她点的是摩卡,巧克力的浓郁香气扑鼻而来。 霍玲抿了一小口,细细品了下,挺甜。 七月初的拉鲁,天光刚亮起的时,空气还是带着凉意,晨霭缭绕在潮湿的香柏林,附近的村庄升起祈福煨桑的青烟。 ben在拉鲁机场做起飞前的准备,稍后要直接前往k1南坡大本营。 他现在已经是累积过一定的飞行小时数的成熟飞行员了,特别是从拉鲁起飞,直接跨越国境到k1南坡的航线,基本是由他执行,因为飞行员总是同一人的话,通关手续办理起来比较快。 耳机里突然传来塔台的呼叫,说,客户贺先生临时有句话要交代飞行员,请好好执行任务,不要老想去买蛋糕。 ben一时没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刚要问,就看见简宁踏着天边的一抹暖色朝自己走来。 简宁穿着身钴蓝的冲锋衣手插兜,另一手夹着香烟,身后跟着木贡,虽然脚步匆匆,但表情却是平和放松,与自己先前了解的简宁大相径庭。 那时候,简宁临时赶往事故现场时,总是皱着眉,面色冷峻,手上一定提着自己惯用的登山靴和冰爪,准备随时上山。 两人许久不见,隔着座位拥抱问候,ben问简宁:“这次不上山?都没带冰爪?” “不上,我受伤刚好还是休息阵子,不然贺煜肯定要飞过来骂我。”简宁熟门熟路地戴上耳机,转下麦克风,朝ben弯了弯眼,说:“走吧,他们还在大本营等我呢,非要用人的话,你再飞一趟去阿塔接过来,也还来得及。” ben总算是理解塔台那句话的意思,蛋糕以后都没机会再送了。 直升机起飞前,简宁突然想起件事要交代贺煜,看看时间才六点出头,便发了条微信给贺煜,让他在主卧床垫下翻出装商场购物小票的信封,记得去取,那原本是准备给贺煜的生日礼物,顺路提前祝他生日快乐。 贺煜的生日就在大后天,简宁逛商场的那天问明玛要贺煜的报名资料查到的,本想可以在滨城陪他过个生日,结果最后还是要赶回k1。 k1南坡大本营依旧是一副小型联合国的样子,各色帐篷立在五色经幡下,灰黑的石砾,绵白的雪峰,稀薄的空气,执着的攀登者。 第125章 简宁才到营地,便被等待宝峰支援的登山公司团团围住,等到能回宝峰主帐稍稍坐下喘口气时,已经是接近中午,手机微信提示有七八条贺煜来的信息,未接来电也有十几个。 全是贺煜打的。 简宁立刻回电过去,而贺煜人已经在滨城机场贵宾室候机,急吼吼地要往加德飞。 “贺总,你脑子又坏了是吗?”简宁心里默算了下,自己也就离开滨城将将12小时,再热恋也不至于这样。 “简宁,你提前祝我生日快乐是什么意思?”南坡基础设施差,信号有时断断续续的,贺煜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太清楚。 “就是祝你生日快乐,还需要有其他意思吗?南坡信号差,有时会断通信;我就在拉鲁先发个短信。”简宁被问得莫名其妙。 贺煜听到简宁这么一说,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早上一觉醒来,他就看到简宁大清早发来的微信,魂飞了一半。 【床垫下有个信封,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贺煜想简宁是不是又要冒险上山去抬人,所以给自己留了个遗言般的东西。 打电话去,要么没人接,要么忙音。 时通时断的通信,让贺煜的心瞬时坠入冰隙中,再加上自己去年k1南坡大本营的雪崩经历,他整个人愈发焦躁不安,在网上查阅k1南坡的即时天气状况,却也搜索不到任何有效的信息。 贺煜又找了may,让她赶紧联系明玛问问情况,自己随意塞了件厚外套进行李袋,便往机场赶。 在离登机还有十五分钟时,简宁回了电话,生龙活虎。 k1南坡的信号是真的差,贺煜只听见简宁断断续续地好像训自己,再之后便断了通话,再打过去,就只剩下忙音。 “你那几万人的厂子都不用管的吗,说走就走。”简宁话没说话,信号就断了。 他无奈地打开微信,满眼都是贺煜发送的信息。 〖伤才刚好,你别上山,让别人去。〗 〖你在做什么?怎么不回信?〗 〖你是不是要上山帮忙?拜托别去了。〗 〖看到微信就回我电话。〗 〖老婆,你回复我下。〗 宝峰的主帐是显眼的明黄色,k1中午的阳光正好,照得主帐内的东西都镀上一层暖金色。 也许是帐内一片暖金的原因,晃得简宁的视线开始模糊。 简宁的心一直是个空杯,让他可以在k1无畏生死。 他总是执拗地认定,自己的归宿便是长眠在k1雪峰之上,同自己的父母一起。 所以,自己在救下垂死的登山者,把他们从死亡线上拉回时,可以豁出性命;在运送遇难者遗体下山,替他们走完生命里最后一段路程时,可以心无波澜。 而现在,简宁坐在主帐办公桌前,一条条翻看着贺煜的微信,反反复复。 这是与往常完全不一样的心境,现在他只想一切都平平安安,因为贺煜还在滨城等着自己。 再疯狂热烈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瞬息即逝的现实,而且贺煜却是隔在自己与死亡之间的那道帘子,在某一个时刻拨动了自己灵魂深处的弦,毕竟自己也不是生来就享受孤独的。 贺煜终是将自己内心的空杯一点一点地装满,用他特有的执着与沉稳,他总是说:“不用担心,我都会处理好。” 简宁揉揉眼,回复了贺煜。 【我只在大本营待着,再五天宝峰的客户就能完成攀登,到时我就回滨城。】 简宁走出主帐,隔壁团队的领队还等在帐外,他不停地劝说简宁,希望他可以上山协助寻人,不肯放弃。 “抱歉啊,我骨折刚痊愈,行动不便;而且我的爱人还在等我回家过生日,实在是无能为力。”简宁口气温和,但拒绝得坚定。 贺煜生日这天,简宁一早就给他发了条祝福微信。 【生日快乐,往后要平平安安。】 等了半天没回复,简宁就当是大本营信号不稳,没太在意。 南坡确实是穷,大本营有电视有书房,甚至有可以抵抗低温的保温浴室;但与基础建设相关的通信信号,因为各种原因,还是比较落后。 这几天是冲顶k1的最佳窗口期,天蓝得晃眼,简宁趁着中午天热,洗了个澡。 才进主帐,木贡就对自己说,直升机送来了个宝峰的客户,正高反厉害着在宝峰医务帐里吸氧呢,让简宁去安抚下。 简宁以为是从六千米过渡营送下来的客户,也不慌不忙的,慢悠悠地把头发擦了个半干,又喝了杯热茶,才往医疗帐走去。 才进医疗帐,简宁就听到贺煜的声音。 “简向导搭上豪门后,脾气愈发大牌了啊,让我好等。”贺煜坐在医生办公桌前,笑着调侃道。 简宁看着贺煜,呆了几秒,立刻就笑逐颜开。 “你怎么来啦?”他是真的开心。 “来给简向导看看我老婆亲自给我挑的生日礼物。”贺煜拉开身上黑色软壳领口的拉链,灰色polo衫就贴身穿着,战马金标闪闪发亮。 “很不错,你家属眼光很好。”简宁表扬了下自己, 他走到贺煜面前,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怎么又来了,你那几万人的大厂不用管吗?” “提前退休了,来陪简向导捡菌子。”贺煜大手一挥,指着窗外干燥的石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