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锐极为认真地说道:“真的!师父,是真的。是左姑娘亲口跟我说的。事后她又发觉失口,再问什么也不说了。左姑娘与卓酒寒素有间隙,您是知晓的。”
贾尼姆沉吟良久,脸上现出笑意,于是又掴了他一耳光。毕锐办事得利,竟也挨打,叫屈道:“为什么又打我?”
贾尼姆大笑道:“那耳光是赏你的!师父今天太高兴啦!咦?你好像不满意我啊?”
毕锐心中恨死了这个把自己当玩物的师父,但他天性卑俗贱媚,又不敢得罪师父,只得连声唯唯诺诺道:“没……没有,师父是我的再生父母,弟子怎会不满?”
贾尼姆“哼”地声道:“别把我和你那淫贼老爹比!快,去备马和盘緾,一柱香后再不备好,当心老夫找匹母狗跟你配配对!”他心情极好,哼着草原牧曲,走出大堂,进了卓酒寒的宅院,一挥手,守门大汉尽皆离开。贾尼姆哈哈大笑,推开门来,对正在床上打坐的卓酒寒说道:“贤侄啊,在练什么功啊?”
卓酒寒轻轻一笑,道:“贾前辈,你似乎有些过分了。江湖上的规矩你不是不懂,别人练功时,怎可随意进来?”
贾尼姆“哦”一声,笑道:“贤侄这话可严重喽。你贾大叔可没有要偷窥你武功的意思。况且,嘿嘿,贾某虽然不济,也不致于觊觎你这娃儿的功夫啊。”
卓酒寒淡然道:“我倒也是。不知贾前辈到访所为何来?”
贾尼姆刻意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道:“你们可以走了。”
卓酒寒根本不敢相信,问道:“你……你说什么?”
贾尼姆重复道:“你们可以走了!”
卓酒寒心中窃喜,嘴上却冷冷地问道:“为什么?”
贾尼姆强忍住笑,得意地道:“不瞒贤侄,我们要去一趟黑水部靺鞨所辖的望建河。”
卓酒寒一脸紧张,急道:“去那里做什么?”
贾尼姆见此,更是得意非常,道:“在望建河有个蒙兀室韦部落,我去……嘿嘿,这就恕不奉告了。”
卓酒寒眼珠一转,道:“晚辈此些时日承蒙厚待,对贾前辈又实是心仪,未知可否同行?”
贾尼姆见他已然稳稳咬钩,便不再有意拖延,心下大乐道:“好!卓贤侄和老夫一起,当是一桩快事!”
卓酒寒笑道:“那晚辈便和左姑娘、哑姑娘相商,收拾行李了。”
贾尼姆大笑道:“好,那不打扰了。再过两个时辰,咱们便出发。”
贾尼姆走后,游满春与哑儿从门后悄悄走出,卓酒寒解了她俩喉部穴位,游满春便忙不迭地赞道:“卓大哥你真聪明,这老贼这般奸侫,也入你彀中了!只是你为何要点我们哑穴?我们又不说话,哑儿根本不会说话。”
卓酒寒道:“这可使你们呼吸声轻微之极,否则以贾尼姆的造诣,如何不知你们在此?不过……哑儿,你为何要游姑娘对毕锐说去望建河呢?”
哑儿打着手势,意为:“这我此时不便说,但到时我一定坦言相告。”
卓酒寒点头道:“那我们准备出发吧。你们记着,一定要处处当心那个毕锐。”
游满春噘嘴道:“他?他是个白痴傻子!”
卓酒寒正色道:“游姑娘!你什么时候才能相信我的话?”
游满春一怔,半晌道:“是,对不起。你的歪理有时还真管用。可毕锐这家伙又蠢又丑,还那么好色,根本没什么城府。”
卓酒寒道:“他的报复心极强。这种人非常可怕,他用外表的丑陋与蠢笨来掩盖其内心深处的邪恶。我猜这个贾尼姆,会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展城南第十七次走回原地,悚惧使他不由长啸起来,周身剧烈地颤栗,此时边城雪一步步自另一处石洞缓缓走出,轻声道:“展师兄,幸亏你叫了一声,不然还真找不着你。你的声音很独特,忘不了。”
展城南一愕,诧异道:“宁盟主?……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边城雪知他并非张谦,一吓便死,也不似谷幽怜,不甘受其半点折辱,而是一个标准的小人,让他□□他也干,只要能让他活下去。边城雪想及此处,不由开心地笑出来,道:“展师兄,你不认得我啦?我是你的边师弟呀。”
展城南喃喃地道:“边师弟,什么边师……”突然他吓得几近厥倒,叫道:“你,你是边城雪的鬼魂,附到宁盟主身上啦?”
边城雪点点头,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展城南竟比张谦和谷幽怜都冷静得多,沉寂少顷,轻声问道:“你……你回来报仇了?”
边城雪道:“差不多吧。”
展城南冷汗浃背沁肌,惨然道:“你的仇人不是……张谦吗?还有那个谷幽怜……”
边城雪打断道:“他们我都找过了。……轮到你了。”
展城雪骇然道:“他们死了?被你杀死了?”
边城雪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一定不想死吧?”
展城南一见尚有余地,忙跪下咚咚咚连声叩头,叫道:“边师弟,念在同门学艺一场,你就饶了我的蚁命吧!我这样卑贱的虫豖,根本连被你杀的资格也没有!你只要饶了我,我就为你做牛做马,赴汤蹈火,做什么都行!”
边城雪长舒一口气道:“你的反应和我的料想大同小异。那么,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了?”
展城南媚笑道:“只要不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边城雪笑得很愉快,道:“我还没说完,你就给我叩头了,那这叩头就算了。你学个狗叫吧。”
“汪汪汪!”展城南叫得很欢。
“猪叫。”
“呼……呼,呼,呼,呃,呃,呃……”
“驴叫。”
“咿──啊,咿──哎……”
边城雪乐不可支,几乎要站不住了,半天才止住笑,道:“现在,从我□□钻过。”
展城南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既快又臻熟地一头拱了过去,见边城雪面上意犹未足,便再一头拱回来,胁肩谄笑。
边城雪挠着他的头,道:“乖,让我骑一会儿。”展城南的天灵盖被摸来摸去,此乃习武之人的大忌,自然不免甚是胆寒,于是老老实实趴下。边城雪骑了上去,叫道:“驾!”展城南开始爬起来,竟也相当利索,仿佛专门受过这方面的训练。边城雪又道:“驭──!”展城南立时不动了。
边城雪趴在展城南身上,贴在他脸旁道:“还有什么好玩儿的?帮我想想吧?”
展城南迟豫良久,轻声道:“我给边师弟……边盟主……边爷舔舔靴子吧?”
边城雪道:“你把衣服脱了。”
展城南一愕:“啊?”
边城雪道:“脱了。你怕什么?我要杀你,你穿层铠甲也没用。”
展城南一想有理,于是悻悻地将上衣、长裤、长靴脱掉,仅仅余一条薄裤衩。此地处于极北,加之此洞内有寒石,异常冰冷,冻得他瑟瑟打战。
边城雪促道:“脱呀。你那里长的什么我没见过,可也不是猜不出来。都是男人你怕什么?还不脱?忘了刚才说什么了吗?”
展城南想起适才的表演,不禁面红耳赤,觉得十八代祖宗的脸都给丢光了。他与毕锐同遇此情皆会委曲求全,但毕锐心中所想却是待有一日对方落入他手,定将千刀万剐,以雪今日之耻。而展城南天生贼骨,也没有什么憎恨感,保存生命对他来说要高于一切,若现在再不脱,方才的那许多耻辱之事皆是白干了,因此决不可功亏一篑。念及此处,他将最后一条裤衩脱掉了。
边城雪笑道:“麻烦你,再做个动作。将脚抬起,把脚趾头含在嘴里。至于哪只脚,你随便。”
展城南大惑不解,以为边城雪纯粹为了戏弄自己,不由道:“边爷……这哪能办到?”
边城雪一字一顿道:“除非你不想办。你自八岁伊始习武,十载苦练,还能连这个动作都作不出?”
展城南无奈,只得苦笑着将腿抬高,伸直再向内曲,慢慢地将大脚指头含进口里,那形象可笑之极,仿佛人世间最原始,最野蛮,最古老,也是最滑稽的舞蹈。
边城雪笑道:“另一只手,伸出大拇指,□□自己的□□里。”
展城南震惊得不能自己,几乎要喊道:“什么?”但同时猛然察觉,不能把脚指头吐出,于是只发出了一种类似搅拌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边城雪正色道:“快点。我等得不耐烦了!”
展城南不得已,便照做了,那姿势便是天竺的瑜珈修行者见了也要大惊动容,因为这是世界上最为恐怖的闹剧。
边城雪突然内力狂泻,以粘为基,恢恢然,灿然可观,当即便将展城南的心脉震断,外表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最终仍以适才那姿势站立着。但他的眼神却在激烈抗议,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你为何不守信约?你不是说饶我不死吗?”
“我骗你的。”边城雪转身离开了,留下的是一具受尽人间最深折辱继而失去灵魂之火的躯壳。
走着走着,他心中突然一抽,暗道:“不能总在这些人身上耽搁时间,而误了大事。那羡仙遥、衍允、韩碧露虽不如我,却也皆是身负盖世绝艺之人,他们万一发觉三人合力我便远远不能匹敌。旦凭他们才智、定力及内功修为,只要时间充裕,要找到正确出口相信也非难事。我得快些出洞,然后给他们过过年。”他按照水绮标下的除他以外谁也识别不出特殊记号,很快找到了出口,方一出洞他便忙不迭地点燃那根粗火线,接着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丧心病狂的亢奋情绪,情不自禁地狂笑起来,笑到一半竟嘎然而止,整齐得无可摘责。他看到火线连到地下的最后那一段断开了。火灭了。
边城雪这才醒悟,朝天嘶吼了一声,撼及山河。便在此时,身后有声音道:“城雪,你真的疯了么?”
边城雪缓缓地转过头,徐徐地说道:“你……你早就认出我了?”
羡仙遥长叹一声,不再言语。而衍允则道:“阿弥托佛,边施主为一已私仇,居然如此杀戮,残民以逞,罪业滔天,天理难容!罪过,罪过!”他们身后仍有三百余人,在怒不可遏地逼视着他。
边城雪眼见功亏一篑,不由杀意骤起,缓缓拔出紫灿灿的“惊绝斩”,冷冷道:“我就是要杀光你们。谁先来受死?还是你们一起?”
水宗沛打了个哈哈,仰天大笑道:“你胡吹好大的法螺!你便是神仙,也打不赢我们三百个人!”
边城雪焚烧着的瞳仁将他映入其中,毫无表情地道:“就你吧。”话音甫落,一道紫电脱手而射。六盘派弟子约二十余人纷纷护住水宗沛,边城雪虎步关右,所向无前,紫剑只轻轻一拈,天空中便划过一只血花四溅的心脏。即便是他们人多势众,见到如此残忍且有效之甚的剑术,亦不由惊惶得灵魂战栗,胆烊魄游。
“惊绝斩”如龙卷风一般劈向水宗沛时,水宗沛竟不抵不闪,因为他知自己根本挡格不住,也知决计避躲不了。衍允与羡仙遥点头会意,四掌齐出。他们的合力虽犹胜边城雪,但边城雪这一剑足以撼动千古,所击者万全,正面抵敌仍不可能,唯有从后突袭或从侧面运劲,方能奏效。边城雪早知与群雄作战需击一人而防数人,他的剑法习自宁娶风,实是当今天下破无可破的神技之冠,每击出一剑,剑身顺势圆旋,凭他内力及剑本身的锋锐无匹,带出的剑风亦凌厉异常,包住了他背后所有的空门,教身后之敌无从下手。是以为了消减这一剑实可重辟天地的巨威,两股浑然沌郁的劲道两相夹攻,将立时便要将水宗沛一斩到底,由于他这一击也非全力使然,很快被消去了大半力道,然而所剩的剑风虚势也把水宗沛平平推出两丈,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边城雪转而对羡仙遥道:“羡太师伯,承你教诲深思,边城雪无以回报,但无论谁要取我性命甚至你,我都会全力悍卫。你可以先跟我动手,待咱们两败俱伤,即使我能略胜半筹,也敌不过剩下这帮‘英雄好汉’的进攻了。”
羡仙遥沉吟半晌,转身退后。韩铁河大惊,道:“羡仙师,你太过慈厚,受他奸计激将,咱们又要死上百来个弟兄了!”
羡仙遥坚定地道:“城雪是我用心最为刻苦的晚辈,老夫是绝不会跟他动手的!”
边城雪并不领情,转首对韩铁河道:“我刚才一直在找你,密密麻麻这么多人,找你可当真不易。嘿嘿,该你了。”
韩铁河大叫一声,返身欲逃。边城雪奔逸绝尘,顷刻之间已跃到他头顶正上方一丈多高,杀气腾腾蔽远空,威慑乾坤大地,万象森罗,在地面划出一个虚圈,将韩铁河罩住。韩铁河圈外的沙尘裂卷冲驰,将周遭的中原侠士皆击出数尺之外。韩铁河目光深处只觉得艳红一现,“廉泉”穴自髓至脉尽碎散,暴血狂泼,当即气绝。众巫山派弟子怒号而上。边城雪见他们如此万众成城,不由暗叹道:“果是大派风范,可惜今日便要尽亡我手。”昔日他深受巫山创派祖师慕风楚授艺之恩,又在惨遭人间至毒阴谋迫害后受巫山派原弟子之后水绮的再造之泽,此时若杀尽众人,未免有愧于心。但边城雪深知仇恨的力量,如若此时不悉数诛灭,只怕日后他会多了数十家世仇,除恶务尽,除善更要务尽。
边城雪烈啸连连,正是为虺弗摧,为蛇若何?他剑势既出,极矣至矣,蔑以御矣,古有吴钩剑客十步杀一人,而他每移一步,便有近十人丧在无俦的狂劲之下。每每有人趁他独战数敌时企图突袭,却皆为挟风卷来的剑流斩得血肉横飞。见他即将走到自己面前者,无不提早便全力护住周身命门,然后聚毕生功力倾注一击,却被边城雪不慌不忙但以更迅捷的剑法所杀,远远一瞧,便似乖乖立在那里等首被宰一般。因为在边城雪此时的狂猛且高神之绝的攻击下,任何抵抗都失去了最根本的意义,任何生命都毫无办法去维护。
片刻之间,死在边城雪剑下的便有近百人。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赢,因为愈往后,对手就愈强劲。即使比他稍逊不到半筹的羡仙遥不出手,以衍允与众大派掌门的合力,也必可致已于死地。他狂杀滥杀,头脑已然发热,但凭他此时已突入云端人间无偶的功底,即便不够冷静,也没有一个人能找出他的要害和失误。他愈杀愈快,身法更愈显得神魔难测,残象在他驻足转侧之前根本来不及消失,远远观望,直似千百个边城雪在人群中插来插去。加之他臻谙医石药研,对人体的结构熟若直掌,看也不用看,仅止一剑便足够致死,他对同一人从不出第二招,也决不向自己已走过的路回头看一眼,然而他的所经之处无论立卧伏仰,都没有活着的人了。
水宗沛正欲退到安全之处,边城雪足下一闪,一柄断刀盘旋掠出,光华散日,水宗沛手下众六盘弟子要么举刀相挡,要么以手去隔,但那断刀在一路呛啷不绝地抛开无数同样的断刀与将金色日轮化为血红的裂肢残臂后,又力道丝毫不减地截断水宗沛手中长剑,自他胸口暴突而出,又击中他正背后一人,这才停住。
彭云密与高红树相互示意,左边出掌右面击剑。边城雪身形一扬,平跃地面两丈,在空中虚腾,竟以气流中的微弱阻力为动力,连转数圈,居高临下,开天一剑,彭云密虽身手不凡,轻功亦佳,但此剑带出的劲道范围太过宽泛,彭云密只觉下身一辣,右脚已整齐如光滑圆木,疾扑出去。高红树见此,连递三晃,向后拔起。边城雪见他畏影恶迹,便直追上去。衍允见边城雪周身虽仅有几处轻伤,但伤他者都为他所斫,但他长久持战,终不抵力竭神枯,油尽灯凉,便叹道:“边施主,三转□□于大千,其轮本来常清净。你罪孽昭彰,天理不允。须知天畏命,认清自身恶念,不可赌存亡之符,徒增罪业。”
边城雪狂笑道:“我知你妈妈!我的生命由我来掌握,未定之天,谁人敢先下定言?”凝神牵带,头顶汗液聚而不散聚成蒸雾,水气矇淡,显是内力强而至强。高红树怕沾到他发力的圈子,翻若惊鸿般向后猛退。边城雪虚击一掌,正中高红树身侧一株巨树,巨树栽斜,边城雪几乎在同一时间顺势一剑,喀喇喇一声脆音,偌大一棵庞然硕物平飞而起,高红树大是骇怕,凌空疾避,大树砸下,内中携有无匹神力,又将十数人撞为肉泥。便在高红树闪趋的当儿,边城雪紫剑于地面含铁岩石摩动,火星擦迸,他又自岩洞一侧掏出一根硝药箭,动作一紧,居然在刹那稍纵之间点燃,如天外游龙,夭矫而至,将高红树狠狠撞中,由于力道大得无以比似,那药箭将高红树顶至半空,“轰隆”一声晴天霹雳,高红树登时被炸成了一团团红绿相错的礼花,光芒万丈,见者无不悚然心碎。
彭云密在交手之间知边城雪念在同为庐山中人的情份上大大相饶,否则自己会比高红树死得更早更惨,当下知趣退走。边城雪此时选定了陆云农,陆云农大骇无以言状,只恨自己弟子不似巫山、六盘那般忠刚,肯先撄其锋,只得似高红树那般退却。他的武功虽较之高红树略胜,但相对于边城雪来说就完全等于毫无差别。差池之际,边城雪竟已跃到他的前面。中原群豪眼见自己人越来越少,若再类此往,便被他分而治之,最终全部杀光。鹿立奇、宋师渊也复冲入围子。边城雪力敌此三人,虽丝毫不落败象,但终究体力略显难支,也同样丝毫占不得半点上风。此时只要有一人或哪怕一个孩子肯一指相加,那就等于彻底结束了这场战争。然而羡仙遥有约再先,不愿出手。衍允与韩碧露皆是大高手自持身份,韩碧露虽是邪毒,不属正人,却也不愿乘人之危,聂灵哲是庐山中人,亦不好妄行。
边城雪与三人此进彼退,击来拒去,谁都无法喘息。边城雪见久攻不下,心态不免急热,而对方三人只盼能够多守一时一刻,根本没想过能反攻,恐惧远大于平常心,各有滞碍。但边城雪纵使心中有结,手上也决不会让对方占到任何便宜。他剑风一变,飞舞凤华,忽而似刀,忽而成棍,化枪作尺,若锤仿鞭,各种兵刃的所有变化都尽悉显现出来,随即一闪而逝,为余势负天工背,索取风云际全身,惊蟒走虺,蜂虿密毒,七曜运行,天地大哗,紫光烈烈,“惊魂斩”一搅三剑,立时卷成一团铁花,激溅开来,除鹿玄奇武功稍强外,宋、陆二人各自中了自己的剑锋,然而他们毕竟有些本领,加之剑锋已被卷折,威力大减,却也分别刺入他们的肋骨与胁下。鹿玄奇两度腾空,见边城雪也随之一跃,竟比自己拔身两次还高得多,心中大是惶惧,狂叫道:“衍允大师救我!”
衍允这才浑然使开两只肉掌,聚合雄健气力直送过来。边城雪冷笑一声,仿佯于尘垢之外,逍遥于无事之业,万险弗载于心,浩浩复汤汤,奔流疑激电,惊浪似浮霜。衍允知自己虽以掌力沉厚著称,却万难抵御边城雪认真一掌,当下绕开,也只有像他这般级数的高手方可全身自圈中而撤,然而目的已达,鹿玄奇已远远退开,不再受胁。边城雪冲冠发指,返身取陆云农。聂灵哲见他也肯饶了宋师渊,便饲机拉过宋师渊,荡出圈外。衍允怕陆云农再惨遭横死,便拉下佛珠作为兵刃,抖着挥向边城雪。边城雪知他是劲敌,出招不再一味狠辣而不顾后虚之处,翼翼审慎,然而此刻他的体力已耗大半,虽然无任何保留地出招,却也只和他打成齐平,甚至还不如昔日在庐山五老峰比武所占之势。
此刻身上虽仍是些小伤,无一处致命之痕,但须知积微致著,累浅成深,鸿羽所以沉龙舟,群轻所以折劲轴,故而此刻有感剧痛,咬牙强忍,但终使招式凝滞倦顿,再无原先那般灵妙无比了。陆云农照准机会,一剑“激浊扬清”,向边城雪脑后袭来,心想纵使你周身有神功护体,能反弹伤我,你的后脑也得为我一剑洞穿。怎料边城雪早算到他卑劣肖小之德,早已蓄足一口厚气,似大寒甚署,大雾冥晦,一瞬便将他的剑势卡住,回转偏旋,竟移向衍允,加之边城雪本身功力,声势甚是浩大,蟠地极天,无矜所传,衍允忙运起“金刚不坏体”神功,却未及成形,便被重击出去,暴吐了一口鲜血,退了七八步才站定,捂住胸口,极其微弱地笑赞道:“好……好厉害,边施主,实是古往今来武林中极天际地的武学之魁,老衲……服输了。”
边城雪并不买帐,只淡淡道:“投机取巧,不算本事。”
衍允笑道:“你打了那么久……怎说是你投机取巧?……即便如此,能在老衲如斯快攻下偷机取巧者,纵观当世,舍你其谁?”
边城雪也不由咳出一大口血来,将地面的白雪红化,继而烧融,衍允已受重创,本可乘胜追击。但此时其机未发,他不打算饲时而动,而是静屯似疾,唯有目光顾盼磊然。
陆云农摇晃几步,又要持剑刺来。边城雪笑了笑,亦是颤巍巍地道:“你别动,就不会死。”陆云农哪里肯听,又向前飞驰,未及边城雪身前一丈,便胸口炸裂而亡,倒下时,一块块被震得七零八落的内脏都自体腔内蹦了出来。原来方才他同时承受边城雪与衍允的全力合击,焉能再活命?
鹿玄奇见此,不由尖叫一声,魂魄散于九天之外,转身狂逃出去。边城雪见他已臻疯癫,便极为轻蔑地冷笑数声,不再理他。此刻现场仅余一百六十来人,众人齐齐望向羡仙遥,只盼他能弃个人信荣于不顾,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拯救中原武林脱离此场重难。然而羡仙遥却只是一味叹息,不予理睬。韩碧霞见下一个必会是自己,只骂了声:“虚伪之至!”便撩开双钩,腾步上前。
其时此刻他们如能似聂灵哲,宋师渊、彭云密那般一旁观战而不动声色,此时边城雪已然只想保存住性命,也不会再主动搦战进攻,只是在思忖如何逃走。边城雪即使背后无眼,韩碧露从甫一抬脚扬起的第一阵再微细不过的风,已为边城雪惕察。他知韩碧露武功仅次于羡仙遥,内力虽不若衍允浑厚,却也有悠悠五十余载,端的非同小可,故而未待韩碧露迈出完整一步,边城雪已似一道魔电暴射鹿玄奇。鹿玄奇的境界也可极迅地听风辨器,立时加快脚步,谁知边城雪单脚支地,奇速诡异地划了个半圈,风声响处,已然到了鹿玄奇身侧。鹿玄奇惊恐到了极处,手中剑又被毁,赤膊无寸铁,边城雪若在平素绝不会恃强凌弱,但此刻能杀一个便杀一个,毫无片刻时间可以耽搁。韩碧露加快脚程,已然弹到鹿玄奇右侧,却未料边城雪早等这一刻,诱他二人同在一条笔直线上,当下暴吼一声,“惊绝斩”迎日而至,似将阳光劈散,鹿、韩二人皆感面上刺痛。
韩碧露弗愧一代武学异隐,每日勤勤练不怠,为与独孤舞一较短长,尤在轻功上苦心孤诣,浸沉十数年,反应奇捷,方一至鹿玄奇身畔,便知中计,顷刻之间已然狂拔出去。边城雪却推掌一送,鹿玄奇但觉心神荡漾,身体平飘出去,但此中运蕴内力实是边城雪全力所寄,刚烈被柔滑完全包住,令韩碧露击无可击,卸无可卸,但她陡然想到鹿玄奇本身还是血肉之躯,便及时将双钩抛出,一上一下,扑哧惨响,分别插入鹿玄奇的印堂与双腂,双钩使力方向截然径庭,鹿玄奇当下又被转了向,但边城雪在他体内储蓄之力极为强劲且异常不稳,乃平衡动态,外力无论是否均匀,只要一沾,立时爆开。鹿玄奇的尸体“砰”一声分成了红白交错的浆块,撒在孤烟大漠边陲的猎猎野风中,甚是恐怖。
韩碧露知边城雪已然耗去几近全部精力,但自己仍然不可能打赢他。她适才虽极为幻妙地避免了致命的重创,但发出这一劲道实在边城雪的有生之年也寥寥可数,她只觉五脏搅动,血脉逆行,一口浓痰混合了胸腔中的肿胀抑郁之血气,怎样运功也冲不上来,顿时头晕目眩,厥倒在地。本来已将她击败,边城雪此时仅求保命,也不会再下杀手,可韩碧露给他的印象大深,实是一个无论心计或艺技皆为奇才高士的妖妇,此刻不除,后患无际。边城雪本身已竭全力,要想再拔出刚绝无俦的阳猛攻势实已是不能,只可凭至上的修为以一口混沌之气虚游而行,从大自然任何一隅哪怕一缕和风中借出力来,徒有其表地进退扑闪,但即便这份轻功,也非是鹿玄奇、陆云农之流可较。边城雪便深吸一口气,高腾于空,凭借“惊绝斩”沉重与锋锐都达到至上之乘的优势,向下疾斫下来,深信可将她一劈到底,直插地面。
韩碧露知避挡皆是徒劳,且连闭目也未必赶得及,眼前似已看见阎王殿的魍魉了。但突然一道青影拦在她眼前,那是她的爱徒武夷仙子莫悠然。莫悠然噙着泪,只希望能代师父一死。韩碧露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却都是自己乖戾地挑责莫悠然的情景,不由浩叹一声,心中羞惭无地。也在同一时刻,边城雪见她娇柔孱韵,泪光莹莹不禁想到了谷幽怜,他在逼疯谷幽怜时已然觉得所做所为太过残忍,可他始终更摆脱不了对天下女子疾恶深甚的阴霾,将剑势改为直刺,意为她师徒二人留个全尸,但杀却是一定要杀的。
便在此时,一条白影疾闪而至,似梦魂飞乱,以韩碧露身手居然也没有看得明晰,灵鸟振迅之间,莫悠然已然不见。“惊绝斩”将韩碧露一钉到底,韩碧露的面色上似是惊诧难解。
边城雪回过头,见是羡仙遥,已将莫悠然放下,便冷笑一声,转向别处。他知羡仙遥素来一言九鼎,但此次实为救人,不得已而如此,亦不算是出手与他对抗。虽然劲敌韩碧露已死,这女徒暂时还不是他对手,不过焉知十年二十年后,她会否威胁到自己,成为自己终生大患。边城雪绝不会无端给自身招致心病祸根,可现下他万难在羡仙遥手下行过二十招,须先逃方是上策。只要他想杀谁,那人日后也根本跑不了。
边城雪方待向后撤走,又怕对方看破,便形似进攻,取向巫山派刁耆阳。刁耆阳急中生智,大叫道:“弟兄们,咱们奉羡大侠为武林盟主,好不好?”众人眼见濒濒临绝望,若能令羡仙遥出手,局势立行逆转。于是在场一百多人高呼起来:“武林盟主!羡大侠!武林盟主!羡大侠!……”
边城雪已重伤在身,浑身是血,神智怒乱,一听众人呐喊,不由感到天旋地转,迷茫无措。
羡仙遥仍在犹迟未决。但喊声越来越响,于是道:“诸位,我羡仙遥何德何能,怎可妄居如此重位,还望大伙儿另择贤能,各洒潘江。”言罢便把目光移向衍允。
衍允见此,淡然一笑道:“羡大侠何必谦逊,以你武功人品,早在数十年前便可做武林盟主了。还请你出手相救大伙儿,莫再让边施主再增罪业了。”
羡仙遥似一咬牙,朗声道:“好!为了武林公义,羡某这蝼蚁名誉何足挂齿?城雪,莫怪你太师伯无情!”
边城雪又惊又怒,拔出紫剑,向后急撤。他后方不远处是三只囚车,押着宋、言、沈三人。羡仙遥迫不及待,一掌推出。边城雪只觉得身侧一沉,知二人相距乃远,他这一掌再凌厉也递不到自己身上,但他为何要如此,是怕自己跑了么?边城雪再无暇也无力多想,回手一剑,羡仙遥不慌不忙,回了一招“花须蝶芒手”的“浮花浪蕊”。边城雪忆起这是羡仙遥传给自己的第一招,如今物是人非,敌对眈眈,不由心中酸楚。但高手相较,半点也松懈不得。以羡仙遥的艺境,应该明知对付同样强大的对手,怎可有用“花须蝶芒手”的入门招式相击,而不用更为有效的?边城雪迷乱之间,已被重重击了一掌。这一掌毫不留情,乃是全力所聚,边城雪一阵眩晕,鲜血狂喷。但他毕竟身负奇技,终是让过了一些劲道,没让全部的掌力都加诸在自己身上。那让出的掌力如一道细细的斜线,平射而去,宋、言、沈三人未及叫一声,便行死去。
羡仙遥周身真气充盈,蓄满坚不可摧同时又无坚不催的神奇内力。边城雪见他出手次数不多,但这一次却是从未有过的辣狠,知自己立时便要为天夺魄,虽不甘心,却也无能为力。突然之际,一道红光划过,羡仙遥惊异之间,已返身弹开,红光咋炸洩,原来那是一支火药箭。接着一条马鞭如灵蛇便长卷过来,将边城雪卷一匹骏骑上,那马长嘶连连,疾骋而去。羡仙遥大惊之后又是悔恨,没有尽早取了边城雪的命,他一眼便瞧出那马是难得的西域一品良驹,自己是万难追及的。他叹道:“对不住了,诸位同道,羡某有负重望,没有及时诛恶,让这厮给跑了。”
众人皆欢呼道:“羡大侠既已救我等性命,又将这恶贼赶跑,已是不易了!”
刁耆阳乘机道:“羡大侠,那边小贼还有同伙,万一哪天再卷土重来,必为我中原武林大患。您若不登上盟主之位,统领咱们万众一心,怕是我等都重要遭那恶贼报复。”群雄一听,顿觉十分有理,皆表赞同。
羡仙遥见此实在无法推辞,只得道:“也好,只要能为大伙造福,老夫现下便当仁不让。只是武林历年来人才辈出,待咱们找出宝藏,杀了边城雪那个不肖恶徒,大空再另举高贤,羡某这等让人厌的老不死可万万不能再继任了。”
边城雪在马上迷迷糊糊,只觉天地间没有了颜色,尽是一片死亡之灰。他尚有微弱之极的气力,便问道:“姑娘是何人,为何在救我?”
那人拉开面纱,正是独孤思贞,她面带诧色地淡然笑道:“好厉害的宁盟主,都伤成这样还能辨出我是女人。”
边城雪“噗”一声吐了口抑郁之气,道:“你因何要救我?”
“你不是要我哥哥奖励奖励我吗?他奖励了。”独孤思贞笑道:“他在让我与你谈判之前,答应了我一个条件。那就是放我下山,给我自由的生活。所以我后半生就是……找到你。和你一起去流浪。”此刻她面上泛起光华可人的红潮,并非普通美女的妩媚娇柔,而是一种深深让人感动与信任的母性。
边诚雪愕了愕,“道,先带我去城门口的阁楼,我要去看看义母……”
独孤思贞道:“那里很危险……不过我会带你去,我不光不想让你遇到危险,更不想令你不开心。”她调转马首,骑向阁楼。下马后,独孤思贞搀扶着他进了门。刚上了顶层,边城雪与独孤思贞都大是骇然。边城雪大惊之后连泪都忘了怎样去流,只有狂野地干嚎。他看到了水绮怒目圆睁的尸体。
独孤思贞怕被羡仙遥高手听到,他们就在不远处,以其修为应该能找到这里。她却更不忍让边城雪抑压他的感情,因为她深爱着他,这种爱不仅包含着同情、崇敬,且已然超越了自己的生命、性情与喜好,于是只站在一旁,不发一言。边城雪则很久没有流过泪,因为他再也没有遇到一个值得他流泪,也肯为他流泪的人。半晌他才想起查看水绮的死因,指望能查到凶手是谁,他细细看了每一个角落,忽地发现她脚下鞋尖旁有极淡的血字,如不审慎寻察,万难知觉。那是数量不到三个的未完成的字,却无法看出其能代表的、任何意义。那是“□□”。第二个字只有一“点”,估计她还想写下去,这是那凶手的名字。
独孤思贞想了想道:“必是你那一行人干的!”
边城雪点头道:“我猜也是。但初抵此城时我们有五百多人,天知道是谁做的……杀!……全杀了!”
独孤思贞想到了阴狡诈狯的鹿玄奇,道:“会否是姓鹿的笔画,第一画便是‘点’。”
边城雪惨然摇头说:“不会。水前辈武功虽不是很高,却也与鹿玄奇不相伯仲,她哪会以这种毫无防备的姿势被杀?……况且,他已被我杀了,而且死得更惨。退一万步讲,即便是他们这一行其中任何一人,都无从知晓了,我连骗带杀已灭掉他们三百多人,凶手也可能胡里胡涂地死在其中。”
独孤思贞的智慧决不下于水一方,也是边城雪所见过的最为聪明的女子。她思付少许,立时道:“不!你们中原虽人才济济,来此城的也都是精英,可武功要胜过鹿玄奇的仍不过三五个。”
边城雪一冷静,开始回忆道:“只有三个。韩碧露武功很高,且年轻时与水前辈同时追求过‘血影神屠’卓大侠,故而怀恨在心,要算旧帐也非不可能。但她的姓甚至整个名字中也没有以一点开头笔画的。何况她已给我杀了。衍允大师武功也极为雄健,只是他全心仁厚,一心向佛,不会干这种事,且‘衍允’二字也无开头先一点。至于羡仙遥……”
独孤思贞极为肯定地道:“就是他!”
边城雪苦笑道:“他是最不可能的人,因为他是我一生中相当敬重的前辈高人之一。如果说是他,那我也有可能了。不论我姓‘宁’还是‘边’,都是以一点开头。”
独孤思贞颇为奇怪地反问:“你敬重一个老奸巨滑的家伙?”
边城雪更奇,道:“什么老奸巨滑?”
便在此时,边城雪的脚下已能感到远处有大批人马迫近的声响,他此刻已较为理智,尽管旧仇已报,新仇却添,自己须报了新仇方可瞑目。他示意独孤思贞。独孤思贞将他扶上马,二人疾驰出城。
边城雪一路这才狂洒热泪,仰天悲吼道:“娘!不论寻凶手是谁,我会想出人间与地狱最恶毒的酷刑!……我不会杀他,我要让他承受永远的折磨!”
卓酒寒与贾尼姆一行五人,已至望建河畔的一座古堡。那堡奇高,顶部奇尖,显得肃穆神圣,然而附近信仰清真教的蒙兀室韦部落却视其为魔鬼的作品,不许族人靠近。贾尼姆本身是回纥人,亦信奉真主安拉,对异教徒的建筑极是任感。哑儿在一旁极快地做着细微的手势,示意卓酒寒进入。卓酒寒对她产生了异常微妙的信仰感,于是再不犹豫,道:“贾前辈,我看咱们还是别往前走了,就呆在这儿好了。”
贾尼姆早见他心神不宁,本以为宝藏多半便在这古堡之中,但却听他如此劝告,可见是声东击西之策,宝藏应该在前面不远。于是他笑道:“我看不必了,我与徒儿还是继续赶路了。你们要留下,那便请吧。”卓酒寒假意要回答,却被贾尼姆抢先道:“卓贤侄,咱们若是有缘,定能相见,你多保重!”毕锐本想要报仇,但更想要财宝,便和贾尼姆一起得意地离开了。
三人走到城堡门口,哑儿向卓酒寒示意,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卓酒寒四下瞧瞧,摇摇头。哑儿忽然解开衣扣。卓酒寒与游满春都大惊不已。游满春一边伸手捂住卓酒寒的眼,一边诧异地斥道:“你……你干什么呢?”
哑儿背过身去,衣衫随之滑落,细腰如柳,微向前呈出一个凹弧,柔美丰韵之极,但更令二人惊讶之甚的是她的背,有一幅针刺的图案,正是望河四周山脉与地势的全图,但似乎只画了一半。没待游满春奇得叫出声来,卓酒寒也解开了前胸的衣襟,游满春不由又羞又怒,叫道:“你们俩到底想干什么?”可她与哑儿也同时愣住,原来卓酒寒的胸口也有这样的图,二人合起来似乎正好可拼凑成一幅完整的藏宝图。而卓酒寒的锁骨处,哑儿的腰际,皆是地图的末尾,各自画了一个不明物体,并有红点圈记,表明是宝藏所在,拼在一起,恰是一座古堡形状。
卓酒寒此时终于明白童仕流遗物中的“女背”是何意,正色道:“你才是真的彭采玉?”
哑儿点点头,卓酒寒道:“陆云农果真是个人物,他自幼便将你与客栈老板的孙女对调,以便迷惑世人,万一败露,还可杀了假彭采玉,断了所有的线索,自己则挟着真彭采玉独得宝藏。”
哑儿又比划着,卓酒寒试着道:“你是说,好容易凑齐了一幅整图,却进不了门?”
游满春望着他俩,怒道:“看来是天意使然。不光凑齐了地图,还有了一把开启宝藏之门的钥匙。”
哑儿与卓酒寒尽皆奇怪,卓酒寒问道:“你说什么?”
游满春道:“爹去祁连山便是为了以‘紫影锋’换取哑儿……不,采玉这半张地图,但即使他陆云农得到全部地图,也无法打开这金钢制的大门。我爹为引开敌人注意,将‘紫影锋’交由我保藏,它是当年异侠宁娶风的神兵‘惊绝斩’之锋,也是开启此门的唯一钥匙。”
彭采玉与卓酒寒大是怪讶。游满春自怀中取出一只铁盒,机括一弹,迎日闪出万道灿紫之芒,仅仅是半尺之锋,便似一大块紫宝石一般华丽,亦是天下最最锋锐的物事了。
游满春拿起剑锋,愣了半晌,用力塞入钥匙孔内,只听一声怪响,金钢大门褪去厚厚的尘垢,刮出极强劲的朔风气流,缓缓地打开。内中是一条极长的廊道,漆黑如夜,什么也看不清楚。彭采玉找了一根松枝打燃,向内探去。
将火把打燃高处的火台后,一连串地,整个洞内灯火通明,三人不禁如受雷殛,惊异至矣。内中的结构精巧堂皇,尽奢浮美,无以名状。两侧皆是浮雕与壁画,大多是汉唐盛世的舞图,有巴渝舞、七盘舞、铎舞,水袖舞、长绸舞等宴舞,还有剑、刀、枪、棒、盾各种名目的杂舞,看似跳舞,但那些招式却并非浮华无用,但也不能克敌致胜。后面是百戏、软功和其它杂耍,画面极其逼真,传神入微,若俯若仰,若来若往,若翔若行,若竦若倾,美不胜收,正是“非壮丽无以重雄威”。画中笔法雄秀而不抶丽,皴、擦、点、染、飞、白、烘、托一应俱全,妇女严妆华饰,优悠丰韵,男子亦体态阳健,栩栩如生;曹衣出水,吴带当风,这本身便已是人间至宝了。
接下来便是一些奇特的文字,游满春和彭采玉皆是满面疑容,一头雾水。卓酒寒却再熟悉不过,此些时日他一直在学习拂菻语,虽不会念,但已死硬记住千余个单词。他缓缓地触着每一个奇异的字母,慢慢地回忆,断断续续地念道:“我主的代言人……聂斯托利,三百年前……异端……驱逐出境,流亡波斯……波斯国王为抗大食,全力予以扶持……致力向东方传教……我主……”下面是中土大唐文字“耶稣基督”,他续道:“我大秦景教渊于大秦,‘景’字之义,乃耶稣普泽世人,即‘世界之光’。”其中夹杂着少量的希伯莱文与叙利亚文字,他们的署名皆是“一赐乐业”(即以色列),原本是挑筋教(犹太教)徒,现下皆转归为大秦景教。
最后一段有一个总的署名,以中拂两种文字书写,便是“中土大唐第一任教主殷寒。”卓酒寒暗道:“此人少说也是百年前的人物,那时这拂菻邪教在中土影响极盛,他的声威直可与当时的天下第一高手‘律佛’道宣相论。”再下面的壁廊中尽是中土汉字,却皆为一篇篇的忏悔与祈祷,内中全是说耶稣的神奇与伟大及自身的渺小,他们毫不避讳地描写自己见到邻家田产与银子,见到街上美貌姑娘时心中一刹那涌起的贪欲,并同时表达了自身的渴望,但要自己过上好日子的前面,总是写着“爱这个世界,爱所有的人,爱我的仇敌吧!”
卓酒寒很是不悦,暗道:“仇敌饶恕还两说,如何能去爱?”但这话却给他冰冷的心带来一丝莫名其妙的感动,他怕自己受染,连忙摇了摇头,不去想它。虽然冷月乃现下中土景教教主,且杀人如麻,令整个江湖变色,但他从没料到景教在中土的第一代始祖及先辈居然能拥有如此博大宽广的胸怀。
一路看着,待他们来到最深处,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唯剩几口烂箱子,还空空如也。三人皆是满面失望之色。卓酒寒叹道:“我们被骗了,藏宝图是真的,宝藏却是假的。”说罢一脚踹翻了箱子。他忽然想到,景教埋金之人都能杜绝贪欲,我挖宝者又何必如此重利?
但大箱落地之时,却似乎压到了什么脆硬的东西,只听“喀喇喇”一阵响声,几段白骨碎裂开来,雪亮如银,三人凑近瞧去,见那死人骷髅骨架奇大,当是极北极西之人,衣衫华贵且怪异,上面绣着一颗醒目的髑头,后面又有两根长骨。卓酒寒自是比那两个女孩胆大得多,况且他根本没什么反应,只是蹲下身去,在衣衫里摸来掏去,只摸到一把金柄的短剑,整把剑是一个十字的形状,剑鞘上面刻着拉丁文“上帝之友,世俗之敌”,还有一行稍小些的:“‘波里克拉特’号”,“萨莫斯基四世赠于地中海。”另有“腓尼基”字样,但已模糊不清。
“他是干什么的?”游满春又失落又害怕。
卓酒寒扬了扬眉道:“他是个海盗。那批巨额财宝的确是存在的,只是被海盗们转移了。”
游满春很是奇怪,追问道:“那他为何死在这里?”
卓酒寒凝然道:“我猜他是被同伴杀死的。他们因为分赃不均而产生矛盾,欲望起杀意,这是很正常的。而且我可以作进一步地推想,他很有可能是这群海盗的首领,不然他不会刻着如此荣誉和称号的贵重佩剑了。也许是他平素的行为太过矫狂恣肆,早就引起了属下的不满,待到打开宝藏之后,他便要独吞或是占有绝大部分财富,最终众怒像沉寂很久的火山积岩喷薄爆发而出,海盗们就齐拥而上将他杀死。他们将能拿走的大小箱子都带上了靠在东海的船上,其它的太大的箱子带不走便只掏空了宝物。就这些。”
游满春叹道:“知道财富存在又怎么样?这跟什么都没有又有什么差别呢?反正都给人拿走了。”
卓酒寒睥睨了她一眼,残酷地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海盗们没来将财宝先行一步挖走,也许我们三个会自相残杀,只余下一个或是……俱伤而死。”
彭采玉摇头,打手势示意道:“我不会这样做的。”
游满春见她抢先一步,很不甘心,也道:“我更不会。”
卓酒寒看了看她俩,轻轻一笑道:“我会。这跟你们俩什么动机无关。你们谢谢这伙海盗吧。”他又瞧了瞧那教主的署名,不由笑道:“他跟我同叫一个‘寒’字,看来我们甚是有缘。”
突然远处长廊外传来一阵大笑,回音冲撞激荡四壁。卓酒寒暗道一声:“不好!”甫一拔出“沉碧剑”,但见一条黑影斜至,避开了神兵所能击出剑气的最大范围。卓酒寒见如此轻功,便知是独孤舞到了,忙喊道:“游姑娘,哑儿,跑进里面呆着!”
独孤舞闪身而现,在莹莹昏黄之光下,浅颦深笑总难知其意,宽绰罗裙绣拢落花痴,实是天下少见的绝代丽人,相形之下,游满春与彭采玉虽青春年少,却显庸俗。她悠悠道:“独孤在此等了很久了。”
卓酒寒冷笑道:“想不到你还认得我。你是如何得知宝藏在此处的?”
独孤舞笑道:“游牧那老头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本欲杀他,谁知偏生遇上了李阉货的大批官兵,不得已才放人离开。”
游满春听了大急,追问道:“你是说我爹被李辅国抓去了?”
独孤舞不予理睬,继续道:“我悄悄跟着他们一段时间,原来朝廷也想追查那批重宝的下落,严刑拷打……但比他们毒辣百倍的酷刑我也用过,游牧老不死的还算是条硬朗汉子,半点也不肯吐露,官军自然更拿他没办法。不过起码他被抓住时,他的身体会被从上到下搜个遍,然而拷打一直没有停止。于是我猜,‘紫影锋’不在他身上。那么就在你身上了!”她戟指游满春。
游满春亦怒气勃发,回道:“不错,是又怎样?”
独孤舞冷笑道:“故而我的人一直飞鸽传书给我,不断告知我最新的讯息,这样我才能确切知道你们的去处,比你们更早一步赶到。但没有‘紫影锋’我依旧开不了门。所以必须等到你们来。”
游满春隐隐感到不妙,奇道:“你的人?”
卓酒寒一惊,继而淡淡道:“是我判断有误。将你与客栈老板孙女调包的不是陆云农,而是智慧轻功一流的独孤前辈。”
彭采玉很过意不去地避开他的目光,同时那把萨莫斯基四世赠予的佩剑也抵在了游满春的脖颈之上。
独孤舞见所有尽在自己掌握之中,不由大笑起来,不论所显出的内力如何雄厚或是用意如何阴险,总也掩不了本音的勾魂摄魄。突地洞中深处似乎传来一阵奇异的沉响,仿佛什么巨大的怪物在低声嘶吼。独孤舞的笑嘎然而止,四人皆从心底浮起一层悚惶。但声音很快便没有了。
独孤舞抢上一步,见内中空空如也,不由惊叫一声,继而厉叱道:“财宝呢?我的财宝呢?大凉天下,独孤皇室的基业呢?你!你们把财宝弄到哪儿去了?说!”
卓酒寒不屑地道:“你说呢?”
彭采玉似怕独孤舞伤害卓酒寒,忙打手势道:“被海盗抢先拿走了。”
独孤舞大概极是信任她,便点头道:“看来这事还牵扯到汉帮,也罢,收拾了你们,我再去找蓝霹雳!”言罢便要打过来,卓酒寒一抖长剑,道:“独孤舞,我是看在我爹的面上,才对你极是相敬,你别要自找麻烦!”
独孤舞一愕,道:“你爹?”随即面上难得一红,冷然道:“原来你是水绮那贱婢生的,那姓水的骚货抢了我的申屠……”
卓酒寒森然道:“你刚才说什么?你想死么?”
独孤舞怔了怔,讪笑道:“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么?萤烛之光,妄想与日月争辉?看在你的血液里有一半是申屠的,我可以没听见方才这句话。你只要把‘沉碧’交给我,我便饶你不死。这把剑是绝世罕物,你这点修为如何能将它的威力淋漓发挥?更别提为你爹报仇了!”
卓酒寒“哼”一声道:“你几个不要脸的贱女人,都互相指责是对方害死了我爹,其实我再清楚不过,我爹是被你们一起害死的!”
独孤舞大怒,侧身一转,连续七八个完美无伦的圆孤回旋曼妙,向卓酒寒拍来,这种武功完全没有杀意,美得像在舞蹈,但每一招都极为发效。卓酒寒运内力于拇、食二指,一剑挌出迅速复回。独孤舞本拟一掌将他击昏,加之轻视之心,仅用了不到四成力,却没料这一掌被他如此圆转如意地拆开,奇道:“你……你武功倒长进了,看样子还是名师所授啊。”
卓酒寒只道是倚仗此剑神利所致,但听她一言,细细想来,此些时日他确是感到丹田之气颇为暖和顺意,精神比过往炯盛得多,使起这剑来也颇为称手,莫非那水一方身上的一块破布真有如是博大武学?但水一方因何却半点武功也不会?他无睱多虑,只依布上记载去使,愈发自然,融入天地万物之中,一连格下独孤舞四招抢攻。独孤舞虽未下杀手,力未尽全,但她何等造诣,居然打了这么久也未伤到卓酒寒毫发。
突然石廊那边又有声响,只听一人叫道:“师父,师父,你别这样!”正是毕锐,另一人必是贾尼姆了。卓酒寒心中一惊,暗道:“一个独孤舞再加一个贾尼姆,便是我爹复生,也占不到便宜,这可难办了。”
独孤舞循声走出,只那回纥打扮的华衣老者正发了狂似地轰轰发掌,地坼天离,江河泥沸,煞是惊人。独孤舞暗自诧异,心道:“这人是谁?看他如此浑厚的掌力,怕是武功也不在我之下。遮莫是这小子邀来的帮手?那可大大不妙了。”
但见贾尼姆愤怒难遏地殴击着壁上的画与字,边打边歇斯底里地吼叫道:“什么景教,全是邪魔外道!该死……安拉不会恕你们的!……混蛋!财宝呢?是安拉赐给了伟大的回纥!”
独孤舞亦信仰清真教,叫道:“□□兄弟,安拉的财宝已被掏空了!”
“是谁?”贾尼姆□□大发,吼道:“是不是你?对了!是你,图利铎的女儿,小骚蹄子,在床上那副母马样!你把财宝弄到哪去了?”
独孤舞大怒,叫道:“老匹夫,你胆敢羞辱我!”言罢劈风一掌,此招毫无保留,似疾若徐,乃是独孤氏有名的“空空极和掌”,昔年独孤鸿傲凭此雄霸西域。贾尼姆一个激灵,兔飞凫举之间闪了过去,虚掌一着无生命的实地,立时化无,随风流散。贾尼姆奇道:“好婆娘,什么时候学的?丝毫不亚于床上功夫!”
独孤舞羞怒到了极点,狂叫道:“今日不把你这老匹夫葬在这儿,独孤舞誓不为人!”
卓酒寒虽觉好笑,却也不由起疑,暗忖道:“贾尼姆因何神志不清?”他又看到远处毕锐的笑容中明显带有幸灾乐祸,细细一思便知定是毕锐在贾尼姆饭菜中下了毒,但不致命,由此可见毕锐并不想这么便宜地让这个对他百般羞辱的师父死去,况且贾尼姆一身武艺,正可引为已用。贾尼姆武功奇高,要试出百毒非是难事,但他太过相信这个徒儿外表的懦弱,以为他有心也无胆,故而未曾提防。他回头瞧了彭采玉一眼,彭采玉面带愧色,柔眉浮掠,垂首不语。
此刻贾尼姆与独孤舞已斗至酣处,东错冏似巨谷龙虎,变化不测,抃\风舞润仿石燕商羊,纤毫不爽。二人出招皆是奇快奇准,贾尼姆内功较为深浑,独孤舞身法略胜一筹,二人谁也无法制服谁,直至后来,出招即收,互不相触,因为每每一动,招式已尽在对方掌握,根本不必再出手,什么都显多余。二人皆是愈斗心下愈惊:“此人究竟是何人,武功居然如此之高,实为我平生所罕见。”
独孤舞喝道:“老匹夫,你叫什么名字?”
贾尼姆冷冷道:“问这么多干什么?一个□□不安守本分,学什么武功?学房中术还不够用么?”
独孤舞哪里想得到他已半是疯癫,见他一再羞辱自己,决意致他死命。论到十六年前她的确不如贾尼姆,但这十六年她时刻苦练,论到当今天下,武功最高的女子是冷月,其二便非她莫属。她两手一翻,皆是十成的极乐掌力,她于此家传绝学浸淫二十余年,孤诣绝非一般可比,当下以奇捷身法跃出,向贾尼姆迎面袭来。
卓酒寒退后五步,怕震伤自己,却不小心踏到身后的骷髅头部,那头骨立时便碎。卓酒寒不由一惊,他据尸骨的色泽判断,死在这里少说也有二十年,但至多不过三十载,身架可以脆硬,但头骨何等坚朗,钢铁万难洞穿,可那头骨顶部却有利器留下的印痕,且形状是由深及浅,弯曲锐利,正是猛兽的牙或齿。他震撼之余,不由道:“诸位,我又说错了,对不起。”
贾尼姆偶然瞥见他,忙大呼道:“小锐,你是小锐!”
毕锐哭笑不得地叫道:“师父,我在这儿!那个是咱们的对头!”
卓酒寒见他要过来,忙叫道:“你别过来,快些住手!不然咱们大伙儿都活不成!”
贾尼姆让身之际,独孤舞的十成掌力已然击过。贾尼姆双手虚扣回旋,避风如霰,将那股柔力直转向最深处的墙壁,化而为实,“轰”一声烈响,居然炸坍一角。此一招浑然天成,无有畔岸,那石壁经受三百年大漠风霜,始终屹立不倒,却为一招并未触实的虚掌所击溃。便在此刻,石壁洞孔中突然闪出绿莹莹的磷火,接着发出比适才更巨的声响,整座石墙全部塌陷。六人惊恐得不能自己。但见一头近丈长的巨兽,头顶火红肉冠,后面像是羽毛在飘,周身赤褐,通体坚鳞,碧目狰面,锋牙锐齿如钢刀一般,口中不时地发出低沉的嘶鸣,同时一条毒蛇似的芯子不住地吐出吞进。独孤舞立时惶恐地忖道:“头顶红冠为剧毒之物,一般都很小,如此庞然巨物,莫非是赤沙龙蜥?即便是住在沙漠中的牧民,百年也难见一回。”
贾尼姆虽本人也识得此物,却因疯了而丝毫也不害怕,踏上一步叫道:“你是谁养的狗儿,敢冲回纥第一国师如此无礼?”
那怪物见这些陌生东西中唯有此物动移,还发出声音,立时受了刺激,似一道赤色电霆直扑贾尼姆,贾尼姆未待闪身,便被怪物咬住,不由大吼连连,内气自然迭迭而出,怪物感到体内一阵剧痛,扭头一扯,贾尼姆一声惨呼,一条完整的臂膀给扯了下来,腥红的血浆溅到怪物□□般的腐肉脸上,理更显阴森骇怖。然后血腥气息更令怪物振奋不已,又怪嘶着将贾尼姆撞到在地。贾尼姆求生之欲愈强,周身真气冲盈,独臂凝毕生功力之所聚,隆然拍出,真有万斤之力,那怪物腹部最为柔软,猝不及防,竟给贾尼姆掀翻了个儿,在空中暴转一圈,撞到地面大石之上。岂料那怪物究是铠甲佊身,仍顽强地再扑上去,贾尼姆在地面来不及起身,当下身体如陀螺般急速回旋,避开它致命一扑。
贾尼姆渐觉体力不支,心中大呼不妙:“不好!我中毒了!”以他体内沉猛内力,陡遇毒即可自然而然地抵御,故而毕锐所下之毒虽以麻痹神志为主,也有普通毒物伤身之效,却对他构不成伤害。然而赤沙龙蜥何等毒物,入血即溶,加之贾尼姆心神聚凝紧张,全身激烈运功动作,加速血液循环,毒液已行入脑中和五脏六腑之内,只觉周身酸弱无力,但觉额头一痛,他看到了自己的白花花的脑浆。
龙蜥胡乱撕咬了一阵,那双碧油油的魔眼便转向了其余五人。毕锐知道先动者必死,但他站在洞口处,蜥蜴爬得快也未必能赶上他。况且此龙蜥在古堡深处多年,仅以蚁狮为食,久久未见阳光,恐怕会对阳光产生恐惧。毕锐这样想着,转头便逃,那龙蜥一声嘶吼,一道电光射出,就在毕锐刚踏出洞外便将他扑倒,可此时日头高悬,金光一耀,那龙蜥数十年未见阳,只觉目如针探,一阵剧痛,返身回洞。毕锐的胸口肌肉也遭到了噬咬,他一路狂奔而走,不渴死也得中毒而亡。
那龙蜥乃天地造化之灵物,极为精明,但见原本不动的二人皆忽然移动,足见剩下的亦都是活物。它既起了疑,便不再去管谁动谁没动,谁喊谁没喊,选定一个目标就冲上去。它选的是独孤舞,因为她那袭与夜争华的黑水晶袭在昏黄的灯光下十分显眼。独孤舞目光何等敏锐,比龙蜥更早地起身。她由于准备再先,加之轻功冠绝天下可比宁娶风,这才勉强跑在龙蜥前面。但以人体之极限,再快也无法快过此等灵兽。独孤舞脚下八卦方位只要有一步踏错甚至踏得迟缓些,那龙蜥立时便会闪到她身侧。然而她也不可能总保持这个速度,长久下来必定体力不支,这样那龙蜥就定会捉住她。独孤舞全凭轻功一味逃跑,万一被追上,按她的内力还不如贾尼姆来看,定会死得更惨。她几次试图向洞外跑,但龙蜥吸取了毕锐的教训,总将她往深处赶,况且它在此住得极久,臻熟每一寸地形,而独孤舞则相反,她不得不尽量避免每次走同样的路线,以被怪物摸出规律。她不怕被别人杀死,但决不容忍自己被吃掉。
卓酒寒、彭彩玉,游满春三人皆是心惊胆裂,好在那龙蜥再如何聪慧毕竟也是畜类,无人那般复杂,否则它在穿梭于他们之间时猛然觉悟到这些人也是活物,也可杀来吃了,那他们焉有活命之理?连身负如此轻功的独孤舞现下都危在旦夕之间。独孤舞已感到死亡的迫近,女性的敏锐嗅觉令她清晰地闻到了混合着腐肉味的血腥气息,那是龙蜥口中发出的恶臭。它距独孤舞愈来愈近,就算一时半会仍逮她不住,可若毒腺中射出毒液溅到她身上,却也已经不难了。独孤舞极想回头拍一掌,“空空极乐掌”与普通掌法大相协凿。柔极软致,即使她的掌力中所蕴内力无贾尼姆那般浑然猛厚,也可透过龙蜥的鳞甲,直抵腹内,将脑浆搅得稀烂。贾尼姆却不同,他的掌力以阳刚雄健为基,但龙蜥身披重胄,最不怕硬碰硬,是以独孤舞无论身法还是武功路数都相对优于贾尼姆。但龙蜥在后面逼得太紧,她只要稍一回身甚至回手,身体就会减速,龙蜥便会一跃而上,起码可将她伸出要发掌的手撕下来。
独孤舞的体力已然难支,心中忿然喊道:“不料独孤舞一世洒傲,今日死在这畜生齿下!”卓酒寒忽叫道:“独孤前辈接剑!”一道碧光划过,独孤舞已拿在手中。那龙蜥趁此当口,一爪扫来,独孤舞挺身上拔,其快难名,却仍被划中一道血口,黑裳撕裂,洁白如壁的雪肌映着鲜红的腥血,更刺激了龙蜥。若非是独孤舞,其他人早被龙蜥的大力拽下来了。
独孤舞见卓酒寒已然自顾不暇,竟还肯借如此神锐的防身宝器给她,一阵茫然,说不上是吃惊还是感激。独孤舞果真未曾夸示,此剑到了她的手中,似鱼返大洋,飞鸟归林,惊蛇入草,怒猊渴骥,翔鸾翥凤,煞是淋漓如意。那龙蜥起初不识利害,强攻之下,被碧芒带脱七片鳞甲,又一利爪趾被挥掉,大骇之下,向后一纵。独孤舞不料这魔兽也会感到恐惧,又觉它是个祸害,决意除去,现下她手此“沉碧”,恰似增添了更利的爪与齿。那怪物这才转向卓酒寒,目中撒出悠悠恨意,卓酒寒的目光更为恶毒,直视而毫不避讳,龙蜥一愣,随即一跃而起。
独孤舞并非知恩图报之人,但她绝不容自己欠下别人半点儿债,当下也起,逸态横生,浓姿百出,宛如风回雪,悦似飞燕游龙,飞针走线,独擅千秋,将龙蜥迫得步步畏缩。谁料它突然做了个向相反方向的假动作,独孤舞虽聪颖天姿,却万没想到这畜生也会使诈,那龙蜥便反向卓酒寒扑去。卓酒寒足下早已点开,扑向门口,龙蜥汲取了毕锐的教训,扑得更急。游满春与彭采玉皆是心下大焦。卓酒寒听到耳后风声大作,侧身疾门,那怪物没刹住,一头拱了出洞。卓酒寒在弹指之间已四肢并用,拔开了紫影锋,金刚门堕下,喀刹一声利响,怪物的身首齐颈而断,自脖下的身躯全在洞内,仍不住地乱动。彭采玉见独孤舞与卓酒寒化敌为友,才放下短剑。
游满春长舒一口气后,大骂道:“你这个死人没长脑子吗?石壁一关,咱们还怎么出去?那是金钢打造的,连火药也炸不开……完啦,咱们要死在这儿了!都是你!都是你!”
独孤舞从未见到一个人能面临这般可怖之事还如此镇定,何况一个少年,他的身上仿佛显现出了昔年卓绝的影子。独孤舞不禁由衷佩服道:“姓卓的小子,你果真不俗。你救了我的命,我可不能恩将仇报或是知恩不图报,我必须还你一样。如你愿意,我可将‘空空极乐掌’相授,你若练得好了,实可与‘血影神功’一较高下。”
卓酒寒想了想,毫不客气地道:“好吧。但你说这是交易,故而你也不算是我师父。”
彭采玉自衣衫扯下一块布,以手势示意道:“师父,我替你包扎伤口。”
独孤舞似男人般豪迈地道:“这点小伤不妨事!来,我现在便教你。”
卓酒寒笑道:“还是待咱们出去罢。石壁一关,咱们没有食物和水,再点火照明就太浪费了,我们喘气便不够用了。把火灭掉吧。”
独孤舞仍坚持道:“来来,这‘空空极乐掌’在暗处习练收效更佳。熄了火咱们一样练!”
卓酒寒正色道:“密室之内,须尽量保持体力。前辈独闯了江湖二十余年怎会不知?况且教授武功,又何必急在这一时?我看前辈是中了毒吧?”
彭采玉与游满春对视一眼。彭采玉激动地比划,口中似模糊地发出声音,似是喊:“师父”。
独孤舞叫道:“少说废话,来吧!”长袖一扬,洞中微火尽灭。随着黑暗中听到两个声音在上下左右地极快移动,其中一个速度奇捷,但另一个呼吸声却甚是均匀,不论情势如何危急,这种吐纳方式丝毫不变。独孤舞在黑暗中笑道:“好小子,你既有如此高明的师父,独孤舞又焉能收你为徒?只是他连如此珍奇的心法都传了给你,因何不将与其配合的绝世神功传给你?”
卓酒寒答道:“那只是我偷来的,算不得我师父。”
独孤舞叹道:“这心法奇到了极致,创此心法的武学宗师想来最少也是百年前的人物了。其武功说在宁娶风之上,也丝毫不为夸过。”
卓酒寒却道:“前辈错了。这世上高手如云,卧虎藏龙,绝非宁娶风与‘武林四极’五人便可概括。创此心法之人不过是个少年,年龄似我这般大小。长安柳府灭门之后,我曾在华山脚下见过他,暗向他发了一枚‘血影噬心鑽’,却被他随手接住扔掉。我知他早已发现我,便飞快地跑了。其实他要追上并杀了我,又有何难?”
独孤舞一阵悚栗,随即叹道:“没料天下之大,人外有人。那‘血影噬心鑽’是何等厉害的暗器之王,当年申屠将它使得出神入化,能躲过他全力一射的恐怕唯有宁娶风,可即便是宁娶风,也未尝敢用手去接,何况还随手接住!唉!既有如此异人,我们还为个虚名争什么呢?”她略微镇静后又道:“适才我已将‘空空极乐掌’的十四式尽皆演给你看了,每式又可分为七七四十九种变化,一共合六百八十六种不同招数。现下你自是不能掌握,但以你沉稳性格,加上如此奇妙心法佐之,天长日久,必有大成。”
游满春却嘟哝道:“也不知现下是白昼还是夜晚,反正都是一片漆黑。”
卓酒寒道:“那我们就生一堆火,既可取暖,又能照明。”他取出火石火纸,引燃那根松枝,又添了些干草。烈火映红了三女娇艳的面庞。
独孤舞道:“我为了等你们,所携食粮都吃完了。你们还有粮食么?”
卓酒寒道:“从贾尼姆家里出来,金银珠玉带了不少,可现在却没办法换成饭吃了。好在还有些鲜肉,能维持一段时日。”
游满春一愣,奇道:“鲜肉?在哪儿?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卓酒寒抓起紫碧双剑,向那蜥尸走去。他先以“沉碧”将尸体割成几大块,再用“紫影锋”一一分成更小的肉块,然后支在火堆上烤炙。直到这时,那颗健壮有力的心脏仍在呯呯剧跳。游满春一阵恶心,道:“你怎么这样……你什么都敢吃呀?你怎么不吃蟑螂吃蜘蛛,吃人肉呢?”
“这些我都吃过。”卓酒寒一句平淡的话令洞中更增萧瑟阴森。他又说道:“我不吃,我就得死。为了活下来,就得让自己适应环境。”他觉得独孤舞乃一代武林耆宿,不会拘泥小节,便将先烧好的一块递给她。但独孤舞虽生性豪迈不羁,却毕竟是女子,不怕老虎狮子,也终究对如此丑陋的怪物心存恐惧,想到不久前几乎要被它吃掉,便不禁几欲呕吐,心惊胆裂,又怎能反将它吃掉。于是推辞道:“不……不了,你吃罢。”
卓酒寒丝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轻蔑之意,冷笑道:“前辈现下身中剧毒,又何必怕食剧毒之物?晚辈可不想小觑前辈的胆量。”
彭采玉知独孤舞命不久矣,便抢过一块就吃,独孤舞对她而言胜似亲娘,如独孤舞死了,自己也不想茍活于世。独孤舞见此想制止也为时晚矣,见卓酒寒目光中愈发有轻蔑之意,心中一怒,又是伤心,抓过余下的一块吃起来。
卓酒寒又烤了一块给游满春。游满春又恶心又害怕,却不好推却,只得闭上眼睛捏了鼻子,吃了进去。
烤足够吃的食物后,卓酒寒立时将火踏灭。此时烟熏之气甚是呛人,若非古堡之内地方奇大奇敞,还有足量的空气,他们早就窒息死了。卓酒寒道:“这是为了让你们适应,才浪费了如此多的空气,下一次就不用火烤了,直接生食。”
游满春大奇道:“什么?”
卓酒寒道:“我说‘生食’。”继而面不改色地解释道:“过去我吃人肉时,也只烤过一次,其余大多是生吃。保留火种和空气很重要。”
游满春愈听愈受不了,极勉强地吃了几口后,匆匆睡下。独孤舞吃饱,也欲歇息,提醒道:“小心别吃龙蜥的舌头。这种畜生是百年难遇的奇物,老辈子传说它的舌头最毒,舔一下也必死无疑。”
但又过得七八日,洞中空气已臻用尽,饶是独孤舞武功高绝,也不由头晕神驰。四人尽量不动,保持体力。卓酒寒保持体力的方式是不停地吃,其余三人虽厌恶此肉,但身处绝境,又无别物充饥,一旦吃起来都比平素多得多。八日之后,龙蜥身上无毒的地方全都吃光了,仅剩剧毒的舌头、肝脏、脾、胆。卓酒寒提议将它们分吃掉,三女皆是反对,认为吃了它必然会死,而再忍一忍,四下敲打,也许会找出出口,不过直到第九天,他们仍什么也没找到,意志与体力也都近崩溃。
卓酒寒终于抓过龙蜥的舌头,游、独孤二人皆喊道:“不可!”彭采玉也目带重忧。卓酒寒正色道:“不吃就会饿死,吃了就会毒死。饿也是一种中毒,没什么大不了的。”随即将那舌头一口咬下大半截。三女面色皆变。卓酒寒方待再咬,突觉体内似在烈火焚烤一般,几乎都要焦透了,不由狂吼连连,东撞西扑。见他突然发疯,三女都是说不出的骇然。游满春与彭采玉起起身拉住他,但身体太过虚孱,连站都站不起。独孤舞想以积聚一天方才攒起的真气点他穴道,即便她体力大耗,仍若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但卓酒寒由于习练那拂菻文心法,体内有一股巨阳之气与来侵毒气相抗,故而体内仿如刀绞,龙蛇飞动,目眦欲裂,须发戟张,神志大乱,开始击壁殴墙,丝毫不下于适才贾尼姆对壁画的破坏。
卓酒寒疯了一般向龙蜥出现的那座壁墙撞去,此刻他体内雄浑之至的真气转烈,“轰隆隆”连声巨响,已将整座岩墙击坍,边道大得异常,连独孤舞适才全力一击的“空空极乐掌”亦无法相较。谁知那墙竟连有另一道门,一同打开,凛冽朔风啸嚣而泻。
独孤舞、游满春、彭采玉见到柳暗花明的新出路,皆不由欢跃起来。卓酒寒第一眼已觉异常模糊,但其中却有个极为清晰的东西,那仍是一幅壁画,上面是一个人以极其怪异的姿势正面对着自己。卓酒寒不由自主,下意识地照作起来,不一会儿便觉甚是舒适惬意。独孤舞见此知是深奥的武学秘录,以她自幼修习独孤家舞蹈般的曼妙武学,身体极柔,韧性很强,但她却不敢作这种动作,因为她的内力绝不可能自丹田源源不断地供她真气,纵使她武艺再精,无高湛雄厚的内力相佐,如此姿势无异于自杀。
卓酒寒的面色一阵赤如滴血,一阵白若僵尸,又一阵碧似青叶,半晌才缓缓平定。他长舒一口气,坐了下来,但觉四肢轻快无比,思虑也清晰异常,那日第一次修习心法的奇特感觉再现,且愈加强烈起来。他这才细看四周,这是一间比前面更大的环廊,也有壁画,但内容却是击拳踢腿,舞剑弄枪。上面有拂菻文字,不由念道:“今日……有幸与生平至敌至友……‘律佛’道宣大师……切研……共创八式‘霸王诀’,此功乃我俩穷尽生平所学而制……虽名‘霸王,’其意却左,意在有霸王之胸襟,我等皆方外之人,点到即止,令对方无法伤已,同时也不伤害对方……望传于后世,再出一霸王,乃为人间,为百姓,为武林造福之霸,刎江之前先行三思,为自己也为他人,请先活下来……”
独孤舞听后不由叹道:“‘律佛’道宣弗愧百年前的天下第一高手,果然意境非俗,超凡轶尘。这位殷寒教主虽也是方外之人,但毕竟其教有别,他还能与佛门中人如此交好,足见修为也不下于道宣。这两在绝世异人共创的武学,料来必是震古铄今的不世神艺。卓酒寒,你现下内力已然胜我,若长久习练那心法,内功定然深过衍允那等级数的高手。再配合‘空空极乐掌’与‘霸王诀’,外加‘沉碧’神剑,将来多半会是当世武林中的新霸主。”
卓酒寒何尝不喜,只是他想到殷道二人流风遗迹,创下“霸王诀”,乃为制止祸灾,造福苍生,自己却拿来复仇,甚是不妥。加上他不久前瞧见景教徒的忏悔书,深受触动,更加开始思考复仇在人生中的意义。但他转念又想百德孝为先,杀父之仇焉可不报?自己将这几大奇功汇练,然后使出的每一普遍招式也定然极为厉害,血影轩辕一族现下并无大高手,到时以“空空极乐掌”复仇雪恨绰绰有余,念及此处,便开始认真习练。以他所习的心法之奇,进境果真飞快迅猛,第一式“霸王舞刀”,乃是刀法;第二式“霸王问鼎”乃是拳法;接下来“霸王引弓”为箭法;“霸王别姬”乃阴柔功夫,与其它七式的纯阳则路迥然相左,互以对付女子为用;“霸王刎江”为同归于尽之招,一般不可用于对抗极强高手,但对付与己相近或不如自己的对手,用它于己无伤,反可重创敌人;“霸王策骑”乃轻身功夫与迅灵身法,凭虚临风用于守势,“霸王酌酒,”卓酒寒想到与自己名字谐音,更觉得有缘,此招乃意兴所致,如风无常式,水无常形一般,全凭无妄之招击溃有招之敌。最后一招“霸王逐鹿”乃此功扛鼎之技,剑、拳、掌、腿皆可使用,威力极强。
如此习练了整整一日,卓酒寒因内功与聪颖所致,已然初成,此刻再打出“空空极乐掌”,威力果是非同寻常,与“霸王诀”一阴一阳,一柔一刚,协调体内乾坤万象之气。“沉碧”再入手中,更是使得不下边城雪的“惊绝斩”。现下他的武功纵不如羡仙遥,可内力之奇,已在衍允之上。卓酒寒忽然发现自己体内毒素已然消去,独孤舞沉吟良久,以她灵秀慧脉,终于恍然悟得,感叹如风道:“原来如此,你修习了世上最奇的心法,内功已臻厚湛沉浑,这蜥毒虽可与天下第一的‘碧蝉骨指’相比,却已无法伤到你了。你又生食了剧毒龙蜥身上至毒的舌头,已然以毒攻毒,最终万毒难侵了。”
卓酒寒道:“现如此,我便为前辈驱毒吧。”
独孤舞略一犹豫道:“也好。只是……”
卓酒寒道:“前辈不必担心。正如你所说,要想武功精进,还需不断习练巩固。为前辈驱毒只会增加我的功力,有益无害,您就放心好了。”
独孤舞不再推辞。一连三日,一日三次,卓酒寒都为独孤舞驱毒疗伤,而独孤舞体内的毒在卓酒寒体内化作一滴滴精血,沸腾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