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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8b3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金盆洗手作羹汤 > 第65节
    殷俊走到她面前, 举了举手里的包裹,平稳语气中待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音:“这是一包糖藕,还有这个, 是我刚才新给你买的一套外衫和一些零碎。那些客栈里的细软都烧没了,所幸我贴身存着飞钱的凭证, 还能兑些银钱出来, 不至于身无分文。”

    她讪讪接过包裹, 说:“二哥有心了。”

    虽然穿着中衣该遮的地方都遮着, 但那毕竟只是内衬的衣服,不再着一套常服实在是十分不妥。

    她掸了掸身上中衣的灰尘,展开了那套新的外衫。

    那是一套袄裙。米白色的交领上袄, 琵琶袖的袖口绣有淡粉色的莲花纹,下裙为靛蓝色提花绸,中央绣着缠枝牡丹。

    殷俊道:“银钱有限,路还很远, 我们要省着点花,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你一下……”

    殷佑微抱着袄裙笑:“二哥说的是什么话,这套衣服并不差。”她又瞧了瞧殷俊:“二哥,你身上的衣服被燎黑了一块,也不去换一套。”

    “无妨,又没破,寻常人谁盯着衣角看。”

    殷佑微心里隐隐觉得难受。

    她手里还握着一支新簪子和一条新发带,都是二哥刚给她买好的。可是二哥自己……她的二哥,可是一向很在意装束的啊。

    殷俊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微微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脑袋:“好了,别想那么多,快进屋换衣服去,换好衣服出来吃糖藕。”

    她“嗯”了一声,进屋去换好了新衣裳,然后用手指梳了梳自己的头发。

    发丝从指间滑过,她的手指微微一顿,脸上又烫了起来。

    沈樊成啊沈樊成,都是你的错,梳头就好好梳头,玩什么头发,害得她转过头来多问了一句,险些酿成惨案。

    ……不过被二哥发现他给她梳头好像也没有好多少……吧。

    她想掐死沈樊成。

    虽然总说着要说服殷俊,但她也没打算是在这个时候坦白,这么猝不及防的……

    她鼓了鼓嘴,心里愈发忐忑。

    她低着头走出来,心想二哥怎么到现在还不问。

    殷俊将糖藕包往她手里一放:“饿了吧,快吃。”

    她看了他一眼,拆开糖藕的包装,鼻尖顿时传来了熟悉的香气。

    暗红的莲藕,满当的糯米,浓稠的蜜汁。

    纵然再有心事,美食面前一切推后。殷佑微被勾得食指大动,低头咬了一口,只觉满口软糯甜香。

    她分了一半出来递给殷俊:“二哥肯定也没吃早饭,喏,给你。”

    殷俊笑了一下,接过:“到底是三妹贴心。”

    两人默默地吃着糖藕,中途谁也没说话。

    吃完,殷俊从身上拿出一块干净帕子,给殷佑微擦了擦嘴角沾的蜜汁。

    身后响起脚步声,是沈樊成处理完尸体回来了。

    殷俊回头看见他,面部表情顿时一绷。

    沈樊成也跟着一绷。

    殷俊像是内心挣扎了很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樊成抢先道:“殷公子……我必须向你道歉,令妹此次遇险,实则因我而起。”

    殷俊盯着他。

    沈樊成左右环视了一下,从院子角里搬了两块石头来:“我们坐下慢慢说。”

    等殷俊坐下了,沈樊成又道:“殷公子可做好心理准备了?”

    殷俊嘴角抽了抽:“……”

    殷佑微看了看两人,自己悄悄搬了块小石头坐到了中间,决定待会谁处于下风就救谁。

    “我需要向殷公子坦诚。”沈樊成咳了咳,诚恳道,“殷公子也知道,我是个江湖人,既是江湖人,便免不了有些……咳,纠缠。有个人想让我帮他办事,又无法拉拢我,怀恨在心,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我与令妹关系密切,便出此下策,企图以此威胁我,让我妥协。”

    眼看着殷俊脸色变了,沈樊成赶紧道:“但是你看,他并没有得逞!令妹还好端端地在这里,我也没有……”

    话还没说完,便见殷俊噌地站起,一拳挥来。

    沈樊成一愣,下意识一避,避了一半又赶紧正了回去,准备老老实实挨这一拳。

    “二哥!”殷佑微站起来急急叫道。

    拳头停在距离沈樊成的脸两寸处。

    殷俊身子发颤,可见被气得不轻。他停了片刻,最终恨恨地放下手,拂袖坐了回去。

    殷佑微看了看沈樊成,又看了看殷俊,犹豫道:“二哥,这……这也不是他的错啊……”

    “我当然晓得!”殷俊一直保持的表情终于崩裂,“不然我这一拳早打下去了!”

    殷佑微不敢再说话,缩了缩脖子。

    沈樊成急忙道:“不不不,也是我的错。是我疏忽大意,竟没发觉一直被人跟踪,又一时不察,让令妹被人掳走。”

    殷俊咬牙道:“若非……”若非什么,他终究没有说下去。

    他虽然对此感到愤怒,却也知道沈樊成在救人的时候,是真心实意在救的。

    可这一切终归是因他而起,这口气哽在心里,始终难受。

    殷俊看了一眼殷佑微,殷佑微对上他的目光,心虚地低头。

    “还有三妹你……”他方才一直没舍得对她说重话,如今见她忙着为沈樊成开脱,便有些忍不住了,“你……你真是……”

    沈樊成道:“啊,那个……还有……殷公子,你方才在门口……”

    “休提此事!”殷俊甩袖道。

    他一直假装没看见,故意不提,就是不愿意去回忆那个场面。

    他永远无法忘记当时的感受,那种视觉的冲击力,让他眼前莫名一辣,险些热泪盈眶。

    他的小妹啊!他的小妹啊!就这么被人轻薄了去!并且显然是心甘情愿的!

    他都没和小妹凑这么近过,沈樊成他凭什么啊?他何德何能啊?!

    沈樊成还在坚持说:“我是真心的……”

    殷俊恼怒道:“当初是你自己拒绝了我三妹的!”虽然他本来也不想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但沈樊成既然已经拒绝了殷佑微,此时后悔也晚了!他以为殷家的姑娘是店里卖的货物,不喜欢的时候就看也不看,喜欢的时候就能随手买下吗?

    想到这里,他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殷佑微一眼。

    天下男的那么多,就非要这个不可么!

    殷佑微委屈地瘪了瘪嘴。

    沈樊成道:“当初是我不对,我也没太搞明白自己的真实心意,所以那个时候干了错事……但是殷公子,我对令妹是十二万分的真心,苍天可证啊!”

    殷俊冷笑一声:“真心有何用啊?做朋友也就罢了,做夫妻?未免想得太简单。你是家财万贯能让我三妹一辈子锦衣玉食,还是权势滔天能让我三妹成为贵人哪?你能给她什么?是,你有一身好本领,我也佩服,但是你这身好本领对我三妹有什么好处呢?危难时刻把她救出来么?可是她的危难,不正是因你而起吗?”

    沈樊成哑口无言。

    殷佑微又忍不住道:“二哥,这些问题我们两个已经交流过了……富贵也没那么重要,至于你后面说的那些……他会努力,我也会努力的嘛。”

    殷俊闻言,惊道:“什么?你们已经在讨论这种事情了?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他恨恨地捶了一下腿。

    一想到他娇生惯养的小妹未来竟然会卸去珠翠,一身荆钗布裙,他就觉得一阵心痛。

    他们家不是养不起出嫁的女儿,可是显然殷佑微的心早已飞了出去,胳膊肘往外拐得都快折了。补贴殷佑微,和补贴沈樊成还有什么区别?

    殷俊气闷地想。

    他们家凭什么要养一个吃软饭的啊?何况这个吃软饭的动不动就会惹上什么奇奇怪怪的江湖纷争。

    殷佑微坐到他旁边,拉了拉他的衣袖,一双杏眼眨巴眨巴:“二哥……”

    殷俊道:“你撒娇是没有用的!”

    殷佑微:“……”

    沈樊成忍不住插话:“殷公子,我也没那么糟糕……”

    “你闭嘴!”殷俊喝道。

    殷佑微立刻瞪了沈樊成一眼。

    沈樊成叹了口气,识趣地闭嘴。

    殷佑微又摇了摇殷俊的胳膊,委屈道:“我没有撒娇。我知道二哥很难接受这件事,可是……这种感情的事情怎么说收就收得了呢……两情相悦,是世上难得之事啊……”

    殷俊冷哼一声:“你这是在骂我棒打鸳鸯吗?”

    “没有没有。”殷佑微连忙道,“我的意思是,二哥你不要那么急着下定论,给我们一个机会,也可以慢慢考察沈樊成一段时间,好不好?”

    殷俊冷酷道:“不。除非他退出江湖,不然这永远会是一个大.麻烦。”

    退出江湖谈何容易啊。一入江湖,便终身会和江湖纠缠不清。如他师父梁易,即便有心归隐,也时不时会被一些旧识找上门。

    沈樊成不由头痛地按了按眉心。

    殷佑微垂眼,慢慢松开了殷俊的胳膊,嘴唇轻轻地颤抖着:“二哥……”她眼圈逐渐红了,眼底有水泽泛起,“我也没想怎样,你我各退一步,不行吗?你了解他多少呢,非要这么决绝……我也不傻,若真是不合,我难道还会不放手么?我是真的喜欢他啊……”她眼泪落下来,越说越伤心。

    殷俊看了她一眼,脸转向一边。

    殷佑微哭得愈发狠了,但不出声,只是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汹涌而下,肩膀耸动得厉害。

    殷俊终于受不了了,还是重新把脸转了回来,僵硬道:“你别哭了。”

    殷佑微道:“我知道二哥是为了我好,但是……但是……”她抹了把眼泪,打了个哭嗝,“我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二哥何必这么大反应呢……我又不会立刻嫁出去,我还会在你们身边待很久的呀,我又不会嫁出去就忘了娘家……二哥还是我的二哥,谁也取代不了的呀……”

    殷俊的表情略略缓和了点,皱着眉,叹了一声,伸手为她揩泪:“你别哭了,此事我们从长计议……只是你以后千万注意些,不要被人占了便宜。”说着便怒视了沈樊成一眼。

    沈樊成:“……”

    他觉得,若不是去京城还需要他,殷俊恐怕立刻就会抄着扫帚把他扫出去。

    殷佑微心下一喜,连忙又抽噎几声,收了尾。

    “我就知道,二哥还是疼我的。此事我也有错,我再也不会让二哥担心了。”她吸了吸鼻子。

    “你呀……”殷俊摇了摇头。

    沈樊成沉默地看完了整场戏,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他彻底地……再也不相信女人的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