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拉出连贯的线,在封闭的空间里绕圈。我和林渡舟相对而立,恍惚中我以为我们共同面对着另一个人,这个人不来自林渡舟,而我和林渡舟才相互依靠、比肩而行。
乐声急促高亢,林渡舟的神色冷了下去,手臂垂下,音乐骤然停住,只有余音回荡。小提琴落在他腿侧,他抬眸,眼里充斥冷冽与轻蔑,与先前的神色截然不同。
我向后退了一步,将他飞快地打量一遍,试探地出声,“林沉岩?”
林沉岩瞥了一眼手里的小提琴,毫不在意地扔在琴盒里,碰撞出沉闷的响声,好似只当丢掉了一个嗤之以鼻的报废品。
他没理会我,将练舞室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我的身上,低声道:“你要见我?”
这话一出,我先愣了片刻。这个声线不同于小黄豆的稚嫩,也区别于林渡舟的清冷,而是低沉、肯定、不容辩驳的。在我与他交流任何内容之前,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都已经对我展示出了毫不避让的攻击性。
“林沉岩,我们见过一回,是吗?”我硬着头皮与他对话,quot;在c大的天台上,我总是梦见的场景,其实真的发生过,对吧?quot;
外面的光线透进来,里面的灯光也亮堂堂,可光点恍若落不到他的身上。林沉岩嗤笑一声,看我的目光好像猛兽捕猎,坚定、凶狠、不留退路。
“我还以为你想不起来了,”林沉岩一步步靠近,步伐比林渡舟更重,到了我身前,抬起手来,捏住了我的下颌,看我的时候并不低头,只是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眸,话语带着刺,“这么说,你还记得天台下的树梢?”
我凝视着他,目不转睛,听见他齿间泄出的轻笑,“好看吗?”
话语像电流一般穿过我的肌肤血脉,我想起梦中被他推到围墙边缘,想起围墙外晃动的树梢,霎时间明白了方才林渡舟关窗的含义。
那一次和林沉岩的见面,也许我是怕过的,此时也是,抑制不住的畏惧窜向全身。但我不同于十年前,我在鬼门关走过一遭,我经历过听闻林渡舟离世的绝望。我见过了死亡,至于人们怎么样活着,没有好怕的。
我抬手,握住了林沉岩的手腕,传来的灼热温度明明来自林渡舟的身体,此刻我却觉得我们相隔了这么远的距离。
林沉岩狠戾而不屑的双眼就在面前,我轻巧地把他的手拨开,笑道:“好看啊,你让我看见的都好看。今天呢?你要推我下去?林渡舟关窗了,他知道你要做什么。”
“找我做什么?”林沉岩见我不怕他,绕过了压制和威胁,直截了当地问。
我问,“我和林渡舟当年分开,和你有关系是吗?”
“就为了这个,”林沉岩勾起嘴角,语调不以为意,目空一切的神色已经完全找不到林渡舟的影子,“六年了,问它还有意义么?”
我答道:“当然有。如果我们是因为你而分开,也可以因为没有了你的阻碍而复合,不是吗?”
高大的身影倏然逼近,林沉岩猛地掐住了我的脖颈,将我抵在墙上,后背撞得生疼。他微微俯身,靠近我的脸,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鼻尖,一字一顿,“哦,你的意思是要让我消失?”
他没等我回话,径直加大了手上的力量,修长的手指裹住了我的脖子,空气从身体里抽离,我呼吸不上来,只有胸口压抑的窒息感。
我抓住他的手臂,使劲推开却无济于事,林沉岩的力量粗蛮而狠重,言语来自一个俯瞰生命的上位者,“叶清川,你以为你是谁?和林渡舟接过几回吻,上过几次床,就觉得他非你莫属了?”
话音落下,房间里只剩下挂钟走针的响声,滴答,滴答,对应每一次心跳,却越来越渺远,越来越隐约,我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像挑衅一头嗜血的野兽。
“我迟早会……”齿间泄出艰难的吐息,我把话讲得近乎咬牙切齿,“让你滚出去……”
林沉岩霎时间抵近,将我按在墙面上,手箍住我的呼吸,我吃痛地闷哼一声,听见他低沉的耳语,气息砸在耳畔,令人毛骨悚然。
他对我的进攻欣然应约,话语带笑,眉目之间却没有一丝笑意,“你可以试试。”
秒表指针划过十二点,发出“叮”的一声细微的声响。林沉岩在这声清脆的提示中松开了手,我浑身脱力,额上已经留下汗珠,弯腰大口地呼吸起来。
在剧烈的喘息声中,林沉岩好整以暇地整理好衬衫袖口,抚平身上的每一条褶皱,“我最厌恶的就是和蠢货打交道。你和他玩玩可以,别逗留太久,我多的是办法让你们分开。六年前的雷雨天,你还记得吧?你以为他爱你能胜过一切?聪明人懂得全身而退,蠢货只会留一地的把柄。玩够了赶紧滚,你不走,他也会主动和你分开。我给过你机会了。”
我抬眼看向他,“所以是你让他和我分手的,是吗?林沉岩,我不需要你自以为了不起的威胁。我也想问问,你以为你是谁?”
林沉岩抬眸,与我的目光在死寂而封闭的空间交会,又是那般好似瞄准猎物的磷光和欲望,我终于从他轻微的挑眉中看出了惊讶的情绪。
他沉声开口,“什么?”
我说:“你刚刚问我以为我是谁?我不用以为。我有自己的名字、经历、户籍,我拥有自己的身体。我和林渡舟在一起,我们确实能拥抱、亲吻、睡觉……我需要证明自己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