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且有越来越暗的迹象,一道雷劈中了一棵树,树冠开始起火,随后又有第二道第叁道闪电落在周围的树木上,火势有蔓延的趋势,林中开始出现了另一种光——火光。
田丰在白绫陵谱上提到过陪陵,据说那是整个献王墓唯一的穴眼,献王精通风水秘术,他既然千挑万选了这块风水宝地,自然不会白白让出一个穴眼走漏此地仙气,所以才将自己的大祭司葬在了穴眼上作为主墓穴的陪陵。
陈玉楼虽然也通风水堪舆之术,无奈虫谷中林深树高,相地之术根本无法施展,这才导致他阴沟里翻船,竟一头撞进了明晃晃的陷阱里!穴眼、血榕、再加上这尊诡异的水晶棺椁,如此出人意表的安排必定是有人精心安排的。穴眼本就是聚气之所,潜藏千年乍然被破,直引得天地巨变,虫谷中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景,越来越多的树木被闪电劈中开始起火,好在那些树木都比较高大,火势一时难以蔓延至地面,为众人争取了时间。
鹧鸪哨和封门仙越过倒在地上的水晶棺前去查看破土而出的那个玩意儿,看样子那东西是被死死压在水晶棺和血榕下面的,极有可能是献王用来填穴眼的第一件镇陵之物。鹧鸪哨是盗墓的老手,对镇陵的东西了如指掌,正因如此,他有些先入为主,仅凭一个模糊的轮廓就以为那“玩意儿”是个驼碑的赑屃,岂料竟聪明反被聪明误。
水晶棺下面压着的的确是个“驼碑的”,而那块碑也一如鹧鸪哨所料是副陵谱,可等到了近前细看,他才惊觉那并不是赑屃,而是椒图。
常言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其中就包括“赑屃”和“椒图”,。无论是在明朝李东阳所撰的《怀麓堂集》中,还是在谢肇淛所着的《五杂组》中,这两种异兽都属于龙种。传闻赑屃有着载重的爱好,在民间传说中,它常见于石碑下的龟砆位置,古人视其为吉祥物,寓意长寿、负重、镇煞迎福,因此,其形象在古建筑中十分常见。而椒图则因“性好僻静”,“忠于职守”,故常被饰为大门上的铁环兽或挡门的石鼓。明代杨慎的《词品》中有载:“椒图其形似螺,性好闭,故立于门上,即诗人所谓金铺也。”因此椒图被民间认为是“性情温顺”的龙子,其形象有“镇府安宅”之意。
不怪鹧鸪哨一时不察,赑屃驼碑早就成了典故,若非靠近了细看,谁能想到献王竟如此离经叛道,非要让椒图来驼他的陵谱?赑屃龙首龟身,长着一口锋利的牙齿。长有甲壳、四肢粗壮呈爪状,称为麟脚,常趴卧于地面,脚下设有底座。而椒图则像是龙狮嘴里含一个圆环,面目狰狞,形如螺蚌,有“铺首衔环”之姿。
献王满心都是飞升成仙,不惜山河破碎,更不惜人力物力,为了那个虚无的羽化之梦,他几乎放弃了人世间的一切。他苦心孤诣,在穴眼埋下驼碑的椒图,费尽心机取其“镇”“锁”之意,足见他那份不愿被后人发掘之心的坚定。只可惜他到死都不知道被自己埋在穴眼里的大祭司竟是汉武帝的眼线,更不知道那些他一心想要掩埋的秘密早就传遍了中原大地。
天越来越黑,林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高大的树木燃烧的树冠仿佛巨大的蜡烛,火光勉强照亮着林中的一切。陈玉楼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仿佛忘记了什么事,但却偏偏越想越记不起来,直到不远处传来封门仙的一声惊呼。
鹧鸪哨本来想细看看陵谱上的内容,无奈天色太暗,那陵谱上又覆着一层厚厚的泥土,因此只能作罢。不料他和封门仙刚后撤几步,两根吸血的“红线”就直奔封门仙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鹧鸪哨双手掏枪,“啪啪”两声枪响随即响起,在火光下显得异常妖异的“红线”被子弹打穿,断肢落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枯死了,剩下的部分则快速地缩回了那口水晶棺里。
目睹了一切的陈玉楼和段水歧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面上是如出一辙的沉重——眼下林中已经不见天光,那种吸人血的“红线”也重新活跃了起来。
“既然这东西怕火,那就用火烧!”
面对段水歧的提议,陈玉楼有些犹疑,盗墓是他的老本行,那副水晶棺可谓是世所罕见,他原本是打算开棺的。可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那种红线本就出自水晶棺,这东西如此凶险,贸然开棺只怕要惹出祸端来。但若是依段水歧所言用火烧,林中树木繁茂,一旦烧起来火势只怕是无法控制,到时候……
鹧鸪哨护着封门仙退回来的时候,陈玉楼正在进退两难,开棺怕危机四伏,点火怕引火烧身,真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不想鹧鸪哨却斩钉截铁一口否决了段水歧的主意。
“不能用火烧,必须要开棺。”
献王以椒图驼碑,其中“镇压”和“封锁”的深意不言而喻,这一切无疑是献王和他的大祭司之间的一场暗斗——为了自己精心挑选的风水宝地可以十全十美,献王不惜用大祭司去填穴眼,可大祭司亲手为献王这个暴君设计好了陵墓,更是早就知道献王会用他作为陪陵,在生死交替之际,他没有害怕,也没有后悔,他有这样的勇气和忠诚,鹧鸪哨相信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他会为后人留下破解献王墓的关键。
眼看陈玉楼陷入沉默,段水歧也知情识趣地不再开口,有道是隔行如隔山,他既然愿意和搬山卸岭联手,就也该适时退让,毕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而陈玉楼心中则五味杂陈,他这一生不知道下过多少大墓了,正因如此,他深知鹧鸪哨的猜测是大有根据的。
古往今来,为君上者总是做着同样的一个大梦——活着的时候睥睨天下,就算死了也要无限尊荣。从某种角度来说,盗墓贼就好像是破梦者,在悠长的历史中,除了秦始皇、成吉思汗以及“设七疑冢”的曹操以外,几乎所有皇帝的墓都早就被盗空了。
陈玉楼见多识广,无论是造墓者被埋在墓中,还是造墓者偷挖盗洞,他都见得多了。此时此刻,他心中生出了一丝多余的敬佩——献王的那位大祭司真是有勇有谋,活着的时候潜伏在献王身前位极人臣,面对死亡,只怕也没有束手就擒的道理。
林间一片沉默,所有人都在等几位魁首拿主意,期间偶尔有那种“红线”袭击人群,好在众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东西的罩门,知道用火把去烧它。然而静谧的林间却突然响起了滴滴答答的水声,陈玉楼五感敏锐,率先察觉了那声音的源头——是那副水晶棺。
方才椒图出土的时候,水晶棺被顶翻过去,落在了地上,通常来说除了木棺之外的棺椁都不会钉死棺盖,因此倾倒的水晶棺的棺盖有些位移,在右下角露出了一点缝隙,一种深红色类似血液的东西正在顺着那缝隙一滴一滴往下流。
对陈玉楼这种人来说,火也是有气味的,鼻腔里充满了火烧树木的气息,可即便如此陈玉楼也照样捕捉到了和方才一样的那种腥味——那似血非血的恶臭,仿佛是多种液体混在一起发酵而成的,其中还掺杂着一丝尸臭。那种红色的“血线”愈发不安,林中到处都是枪声和尖叫声,陈玉楼越发恼火,他这一生熬过黑暗、熬过饥荒,下过困难重重的瓶山,然而在虫谷中,他第一次被一个死了千年的人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怪只怪献王太过狠毒,毒瘴、巨蟒、怪树、风雨雷电,他仿佛跨越千年与一位古人交手,无奈那人出手便是杀招,连半点喘息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也许是急怒攻心,也许是恼羞成怒,陈玉楼终于按耐不住决议开棺,既然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倒不如痛痛快快快刀斩乱麻。
“开棺!甩了!”
那是卸岭的暗号,陈玉楼此言一出,众兄弟就得抛下所有顾虑,一切以总把头马首是瞻。可话虽如此,此刻众人脸上的恐惧和犹疑却让他难以忽略。领袖有领袖的特权,却也有甩不开的责任,为了安抚军心,陈玉楼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物件,将其高高举过头顶,对着所有人说道——
“众兄弟无需担忧,我早就备好了辟邪之物!”
林中已经十分昏暗,区区火光无法照亮一切,鹧鸪哨眯着眼睛试图看清陈玉楼手中的东西,岂料这一看竟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是发丘天官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