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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珩儿今日被交给阿清照顾,阿清从小照料过长公子,自是上手极快,她惊讶于珩儿与长公子长相上的酷似,揉着眼睛看了好几遍,惊奇似的逢人就讲,说珩儿除了胖一点,简直就跟长公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真的吗?”楚萸短暂地忘了要生他的气,从站在树冠下的阿清手中,接过了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珩儿,面上难掩喜色。

    这就表明,这个小胖墩,长大后,会是个和他父亲一样玉树临风的大帅哥喽?

    她歪着脑袋,怀疑地瞅了瞅他嘟起来的脸蛋,最后没忍住,吧唧亲了两口。

    见阿清抱他抱得欢喜,楚萸便将宝宝暂时交给她照顾,自己也乐得清闲片刻,绕着熟悉的院落慢慢地逛。

    逛到了那处秋千,她百感交集,眼眶又酸又热,坐上去荡了好一会儿。

    几只似曾相识的小麻雀叽叽喳喳落下来,脖子一伸一缩啄着地上的米粒,黑豆似的眼睛偶尔落在她身上。

    楚萸仿佛听见了时光哗哗倒流的声音,差点泪流满面,她捂着鼻子,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在花园外边撞见几个小丫鬟。

    她怕自己眼眶红红的模样被看到,连忙拿手背用力擦眼泪,结果小丫鬟们不仅没抬头直视她,还齐齐弯下身子,恭敬地拜了礼。

    “夫人。”

    她们一迭声地唤道,然后从她身边匆匆而过,只留楚萸一人,在原地兀自凌乱。

    啥?

    夫人?

    这个夫人,是对已婚女的通称,还是——

    她捂住脸颊,觉得心脏怦怦跳得厉害,跑到马房,要了一辆马车和一位车夫。

    “夫人,您要去哪呀?”车夫一边麻利地给马套上绳索,一边讨好地问道。

    楚萸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

    按理说,车夫已经算是宅邸中,最远离信息中心的人物了,而这样的一位人物,居然不假思索就开口唤自己“夫人”,让她很难不怀疑,是不是有人大张旗鼓地对阖府人员做了统一交代……

    “我、我去集市上逛逛——”她心慌意乱地报出原先住处的地址。

    她现在迫切需要出去透口气,哪里都行。

    “好嘞,您坐好。”车夫愉快地答应了,不出半个时辰,他们就到了她家附近的那处集市。

    楚萸让他在巷子里等候,他毫无怨言地微笑着同意了,俨然一副对待主人的态度,这令楚萸越加慌乱,差点被自己的步子绊倒。

    周围的一切,从街景到货物,与两年前几乎分毫不差,让她禁不住怀疑,这两年的时光是不是一场错觉,一场梦,而如今梦醒了,她还是那个可怜兮兮的异国公主,被父王遗弃在敌国,孤苦无依,举步维艰。

    也许下一秒,长生就会窜出来,对她说“我家主人有请”,而她一转头,便能看见长公子手臂搭在窗框上,满面金光地冲她微笑……

    她泛起了伤感,恰好此时,身后卷来一阵风,接着一人一马从她身畔飞驰而过。

    马上少年一袭白袍,身姿飒爽如松,他们短暂地交错了目光,正是因为如此,少年在奔出数百米后,后知后觉地猛勒缰绳,调转马头又奔了回来。

    “芈瑶?”他慢慢策马而来,脸上写满惊讶与喜悦,“你真的回来了?”

    楚萸盯着少年看了好半天,才张大嘴巴,嚅嗫着唤出了他的名字。

    “子婴?你、你是子婴?”

    也不怪她如此惊讶,两年未见,他几乎像变了个人,个子高了一大截,身量也挺拔宽阔许多,坐在马上,意气风发,英俊明媚。

    子婴轻盈地跳下马背,走到她面前,露出雪白的牙齿:“真是好久没见了,你……还好吧?”

    楚萸扭捏地点了点头,将目光从他脸上稍稍挪开。

    她的不自在,是有原因的。

    那场关于前生的梦,她后来断断续续又做了几场。

    而那几场梦境的主角,几乎全是子婴。

    长公子安排的人,将她从胡亥手中救了下来,送到子婴府上,子婴收留了她,为她疗伤,对她极好,她便以侍妾的身份留在了他身边。

    只是那个时候,她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孩子的惨死,比梦魇还挥之不去,她留着一口气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她知道子婴一直隐忍着,他有野心,也有能力,她很看好他,相信他终有一日,可以将胡亥从王位上拖下来——

    不过她的愿望,倒是被赵高先实现了。

    但当她得知,赵高是陷害长公子的元凶时,立刻转移了仇恨,她默默支持着子婴的谋划,在行动当天自告奋勇假扮成宫女,埋伏在宫内,心想万一韩谈刺杀失败,她可以不顾性命地冲上去补刀。

    她苟活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一刻,她甚至希望韩谈失败,这样她就可以亲自复仇了。

    为了孩子,也为了长公子。

    然而韩谈机敏又狠厉,手起刀落,几乎是在眨眼间就砍死了赵高。

    指鹿为马、心狠毒辣、阴险狡诈的一代权宦,就这样仓促而草率地死在了另一位宦官刀下。

    真实的商战都是朴实无华的,真实的权利斗争,往往也只在手起刀落间,根本无需那些花里胡哨的阳谋、阴谋。

    大仇得报,子婴问她还愿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她说好,便一直留了下来。

    她亲眼见证了,他面对已经被彻底搞垮了的大秦,是何等的无奈与无助,满怀希望又一次次失望,似乎无论怎样努力,都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