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实话实说。
祝鸿记忆里的甘守吟,每日对着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刀剑无眼,误伤了这没有丝毫灵力的记名弟子。
奈何祝鸿是个闲不住的,而且满脑子都是“修仙”。
他时不时地偷偷跑去演武场,在高处的台阶上,托着下巴遥望广阔的演武场中央,一坐就是一下午。
“那些师兄师姐,不过凝元境左右的修为,没有拜师,且不曾拥有佩剑。”
“……就算弟子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嘛。这一来二去的,自然也就将这‘借剑诀’给看会了!”
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
因为祝鸿以前,的确天天跟在揽星峰的师兄师姐们后面跑。
万苍的眸子如琥珀般清亮,此刻,看向过卿尘的眼神亦然有底气了不少,略作停顿,接着往下说:“落到三峰会的地界以后,弟子陷进一片流沙里,然后走啊走啊,就见到了一棵树。”
“弟子见四周的沙漠广阔无垠,猜想那棵紫蓝色的,看起来不寻常的树,便是幻阵的阵眼之类的,于是劈树心切……”
“——下意识就用出了‘借剑诀?”过卿尘原本默然无语,听着万苍的陈述,此刻恰到好处地接上了最后半句话。
万苍连连点头:“师尊果然懂我。”
当时的情景,当真如此吗?
……他该相信祝鸿吗?
过卿尘心底瞬间有道模糊的声音响起,如此反复问着自己,他视线后知后觉地挪动,落在万苍牵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上,纤长的睫羽动了动。
但是,撇去那柄剑不谈,他当日仍旧被眼前的人掐了脖子,那时的“祝鸿”,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是错觉吗?
过卿尘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祝鸿”这一番陈述,听上去极为可信,并且从侧面反映出一件事:他似乎并不知道,那小孩儿是过卿尘本人所化,仍固执地认为那是自己的纸傀儡。
所以都不曾提起那件尴尬的事。
这样也好。
过卿尘不想让自家小徒弟知道,是自己偷偷跟去了三峰会里,毕竟此举破坏了规矩,若是被长老等人发觉,又要好一通批判教育。
他身为仙君,必须遵守礼节,不得不耐着性子,将那些“建议”、“忠告”都尽数吞入腹中。
如今,过卿尘只能寄希望于自家师兄季秋明忙碌到忘记这件事……
或者秉持着一贯严实的好口风。
他往日总爱待在应离天,很少关注衍无宗里面那些弟子们的生活与状态,更不会注意到“祝鸿”爱不爱偷看师兄师姐们修行。
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于仙君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只是,自己当时那副短手短脚的圆润模样,实在是不堪入目……
过卿尘阖眸沉思,串联起前因后果,最终做了出了决定。
既然祝鸿那把剑没有伤人,后来他们失散,也无伤大雅,甚至帮助自家小徒弟破了境……
就暂且当祝鸿所言,皆是真话吧。
总不能因为十年前收过一次假冒新生的魔尊为徒,此后便一直草木皆兵,自己吓自己吧?
这无异于是用一个人的过错,来惩罚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这对于祝鸿来说,实在不公平。
“怎么了,师尊?”万苍见过卿尘良久不说话,轻声发问。
“眼下,两个问题皆已解决,为师在思考另一件事。”
过卿尘含糊其辞,决定放过身侧的万苍,后者瞬间如释重负,全身肌肉于瞬息猛地放松下来,顿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他懒得追问自家师尊在寻思什么了。
刚才说的话太多太密,万苍现在忽然很想喝水,舔了舔上唇,眼巴巴地喊了声“师尊。”
过卿尘看向万苍:“怎么。”
“没什么,弟子就是想喊喊师尊。”万苍微微一笑,凝视着过卿尘的脸,手里仍然紧紧攥着那片衣角,不肯放开。
魔尊这会儿又不想喝水了,只想一直这么看着仙君,跟仙君说说废话。
过卿尘感到有些奇怪,又说不出来,他颔首以应,没有开口回复。
万苍略略仰头,便能瞧见过卿尘那流畅的颈脖线条,和那高挺精致的鼻梁,他身旁之人眼睫微垂,抿唇的模样矜贵而淡然。
他的好好师尊,如同天上明月,山间清风,唯有用四个字来形容:
——秀、色、可、餐!
得此美人相伴,还要什么琼浆玉露?就权当本尊已经喝过水了吧!
万苍心里美滋滋的,眉梢眼角都扬起欢喜的弧度,自然是因为过卿尘这个大美人如今只在他的身旁。他那隐秘的占有欲,莫名得到了满足。
二人步伐不徐不疾,此刻,已经行至一条小溪旁边。
夜空深邃,月光洒落,轻柔的夜风拂过岸边的树木,发出“簌簌”的声响。溪水中银色的光芒闪烁,宛如一条流动的丝带,水里的鱼儿悠闲游动着,摇曳生姿,像是一只只不谙世事的精灵。
眼前的所有景物,共同构成一幅宁静而美好的画卷。
万苍待在过卿尘身边,难得感到心绪平静,不复前世在魔域那般,动不动就异常烦躁,想跑出去杀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充盈的,满是过卿尘所特有的莲香。